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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重楼之一世荒唐-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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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高拱,就连嘉佑帝进入正殿时也是一惊,满当当的大殿里竟是鸦雀无声,唯有赵王韩骐立于中央。
  “晋王爷可在?”高拱紧紧扣住嘉佑帝的肩膀,一柄长枪挡于身前:“嘉佑帝在此!”
  反复观察确定了此人正是嘉佑后,赵王韩骐从袖筒中抽出早就拟好圣旨,开始宣读:
  “先帝嘉佑昏聩无能任用佞臣、妖道祸害百姓,有愧于天地之大任。现晋王韩景对外平蛮奴,对内铲曹党,英明神武,实乃一代帝王之才,为韩氏千秋大业,为天下黎民百姓,嘉佑帝自愿让位于晋王。晋王韩景于今日起为韩氏第五位君主承霄帝,先帝嘉佑改封齐王禁足于朝阳宫!”
  高拱扫视一圈发现不仅是晋王,就连他贴身侍卫高展、护从军都不在,心里疑惑更甚,一把挡开前来押送嘉佑的士兵,大喝一声:“晋王!不对!是承霄帝呢?为什么宣旨时圣上不在!”
  “天牢走水”,赵王韩骐将圣旨递给部下,面带焦虑:“皇上他赶去救皖大人了!”
  熊熊大火映得半边天空通红,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变成了现实。韩景的脑子嗡嗡作响,翻身下马便冒着浓烟往天牢里面冲。
  “皇上使不得!”高展拼出浑身力气从后面一把抱住红了眼睛的人,全身的骨节被撑到极限,肩窝被铁甲包裹的手肘砸到没了知觉,死死抱住的身体强硬地拖着他往前挪。周围的侍卫一看到这情形,纷纷扑上去拉住。
  眼睛被大火烧得看不见前路,任由韩景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重重的阻障,脑子已经跟不上身体,一股子血全堵在胸口,嘴里反反复复地只有一句:“拦我者杀!拦我者杀!”
  身上的劲儿一刻也不敢泻下去,鼻子也不知何时被捣破,高拱瞪眼嘶吼,一口白牙被血浸成红色:“救火!快救火!谁去救皖大人!谁去!”
  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嘈杂的声音混在耳边,起初还能辩得清是高展在叫人救火,后来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哭的、笑的、男的、女的,过往乱七八糟的场景堵住了他的视觉,听觉。
  “我的景儿天生就是帝王相,额娘将来就要靠你了!”
  “可惜不是长子,否则父皇该省多少心思……”
  “四皇子并非祥瑞,将来还是早点离开京城的好!”“只要我管素在一天,就休要提改立太子之事!”
  “出事了!出事了!端妃娘娘的寝宫里发现了木偶人……”
  “四殿下,以后我就是你的侍读了!”“四殿下,祖父让来问问今日的功课您温习好了吗?”“四殿下……”“四殿下……”
  场景一换,天地间又是一片白茫茫,滴水成冰的冷法真是寒到了骨子里,皖紫霄微低着头跪在瀚清宫门外的雪地上,他在等,等一个消息。
  “紫霄,我错了!”韩景脚下一个踉跄,动动喉咙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怎么也走不到他身边去,怎么喊也发不出丁点动静,呼吸越来越困难,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再也……再也……没了力量……
  高展险些扑倒在地上,与他对抗良久的蛮劲儿忽然就全部消散,动动手只觉得掌心湿润。不是汗,是红的,猩红的一大片晕开在银白的盔甲上分外刺目,高展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韩景便是撕心裂肺的一嗓子:“王爷!”
  承霄帝韩景晕晕沉沉已不知在榻上昏睡多久,但只要一回想起那日燃成一方焦土的天牢,眼前便是晃啊晃啊的火苗子,刺激的焦糊味仿若又窜进鼻腔,白白惹红了眼眶。
  “来人……”韩景动动手指,虚弱得难见半点昔日霸气。
  听到动静,候在龙床边的小太监一个机灵,弓着身子问:“皇上,您醒了?”
  韩景稳了稳压在胸口的闷气,声音依旧发虚的厉害:“拿笔来………”
  “太医说要您好生歇息……”小太监隔着黄色的龙帐,弯着两膝说得小心翼翼。
  榻上的人便是病入膏肓也是当朝的天子,威严尊崇从不曾失了半分:“少废话 !我说你写……”
  小太监欲言又止,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这才仓惶施礼将案台上的文书卷起来铺在床榻前。
  “奉天成渝皇帝诏曰”,韩景侧过头,说得认真,一字一句都似乎是早就酝酿好的:“前太子太傅皖槿一心为国、忠诚可见,皖家亦是世代忠良,今免除皖氏子孙贱籍,追封皖槿为平国公,嘉陵封地三百由其子孙继承;封皖紫霄为紫衣侯,锦阳府、浐州及临近七处州县做封地,免除三年徭役,五年赋税。”
  “皇上,请你过目……”小太监把纱帐挑起一角,平展地将圣旨举过头顶。
  字写得龙飞凤舞,但对于一个太监韩景也不能有什么过高的要求。
  “再传一道口谕下去”,韩景轻轻地点点头,透过薄纱看着不远处的血玉坠子,一脸落寞:“朕要在这皇宫里种满桃花,每一个宫殿、巷子都要……还有南郊的镜湖以后改叫做满花湖吧!”
  “奴才记下了”,小太监退出帐子,一丝不苟地将帐脚压紧:“皇上,请您歇息。”
  自打韩景从天牢回来,他就一病不起,算起来已有十几天。承霄帝一日不如一日,就连数日后的登基大典恐怕都熬不到。新皇如此,后面的事朝中各位也都有了打算。
  早上拟旨的小太监刚出了内殿就看见赵王韩骐立于门外,面对这位准皇帝自然是毕恭毕敬道:”奴才给赵王爷请安!”
  “有圣旨?”韩骐瞥了一眼公公手里黄色的卷轴。
  新任的掌印太监年纪虽小,但看人脸的功夫便是宫里呆了数十年的老太监也未必及得上一分。看见准皇帝来了兴趣,小太监赶忙递上,谄媚道:”皇上要奴才传一道圣旨,一道口谕。”
  韩骐一边打开圣旨,一边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皇上他要在皇宫里种满桃花,”,跪在地上的太监一股脑地往外倒:”还要改镜湖为满花湖。”
  “皇上他还挺有兴致的”,韩骐合上圣旨,随手丢给传旨的公公:“现在朝廷还不太安稳,就这么封个前朝佞臣为候算什么事!把关于封赏皖紫霄的那部分去了,剩下的就随他的意思吧!”
  小太监慌忙捡起圣旨,勾着腰小跑地返回司礼监去重拟圣旨。
  当初答应皖紫霄的事情,韩景已然做到。心里少了最后那份牵挂,病榻上的皇帝清醒的时间便是一日少过一日。


  ☆、第八十六章 新生

  “昨夜朕做了个梦”,韩景仰躺在龙床上,淡黄色的薄纱垂下模糊了身影,虚弱的声音听起来更是飘乎乎的不真实:“梦见了些以前的事,那时候还在培良,他问朕不回大都了好不好?我才想说好呢,就忽然起了大火,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云鼻子发酸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滚,一把夺过刚进门的高展手里的药碗,嘟哝道:“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早干嘛去了!公子人都没了,还念叨这这些干什么呀!走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总要好好活着,折腾来折腾去,还没有闹够!”
  “小云!”高展被小云的言论惊起一身冷汗,忙伸手去捂她的嘴:“你怎么这么说皇上!”
  “说的也没错!”韩景勉强直起身:“是荒唐,我也觉得自己荒唐……”
  “皇上”,高展一愣,这才想起来怀中的书信,双手呈上:“长乐公主她……留信出走了!”
  “走了?”韩景接过长乐的亲笔信,草草扫过:“长乐她终究是厌恶了这皇宫,兄弟相残的确不是出让人欢喜的好戏。倒是便宜公子渊那小子了!”
  “原来和渊公子离开的”,高展若有所思,“难怪好些天没看见他了!”
  “他心不在朝堂”,韩景说得极度无力,声音里透着化不开的疲倦:“紫霄、公子渊、长乐,一个个都走了!就留下朕自己孤零零地去做那寡人!”
  “我!小云!”高展急切道:“还有家兄高拱都在皇上的身边!”
  “也就只有你们了”,韩景似是松了口气,声音听起来竟还带着笑意:“可看看这朝堂还有几人是忠于朕!这‘天’眼看着就又要变色了,别人也都要活着,朕不能怨他们!”
  “皇上您不会有事的!”高展情绪激动,大嗓门震得韩景都直皱眉头:“您会是好皇帝!百姓……百姓需要你!”
  “韩骐也会是个好皇帝!”韩景透过薄纱看着跪在床前的人:”回去告诉高拱,待朕走了以后他要听从韩骐的命令!”
  该安顿的已经安顿好,连韩景都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此时撒手而去也却的确无可眷恋。勉强又撑过几日,但当小云把一张纸条递给韩景时,本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人愣是被扶着坐了起来。
  “上面写着什么?”小云本就认不得几个字,再遇上草书就真算是两眼一抹黑。
  “千万不要声张!叫……叫高展来!”韩景双手发抖,却极力压制住兴奋。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韩景却觉得长如逾年。
  “你念一遍!”韩景一把拉住高展的手臂,声音颤抖:“你再念一遍!我怕自己昏了头看走眼,空欢喜一场!”
  看到纸条的瞬间,高展也不自然地倒吸一口气:“皇上!皖大人他没死!”
  小云捂住嘴,眼泪瞬间就如开闸的洪水流了下来。
  巨大的喜悦后,韩景第一个冷静下来:“紫霄不能再回朝堂!我们去找他!”
  “可皇上……”高展刚开口,就看见韩景摇摇头:“今夜后,承霄帝就病逝了!从此世上再无承霄帝韩景!”
  “王……王……王爷……”前来报信的小太监嘴抖得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皇……皇……皇上,失踪了!”
  登机大典前夕皇上失踪这简直比皇上逝世还要震撼!赵王韩骐先是惊诧,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绝不能对外说皇上失踪了!传旨下去就道先皇承霄帝病逝,留遗昭命赵王韩骐继位为隆兴帝。登基大典照常举行!”
  小太监颤抖地从地上爬起来,磕磕绊绊地往司礼监跑去。
  《燕史 卷四 本纪第五 承霄皇帝》
  承霄皇帝景,字邵阳,为宣正帝四子,生带异兆,自幼聪慧过人,十八不足封晋王。南征蛮奴,东平内乱,英明神武,有先皇之风采,实帝王之良才。然天妒英才,自宫变,即一病不起,封帝大典尚未举行便撒手而去,留遗诏两条。承霄皇帝景在位共一十八天,乃燕史上在位时间最短,也是唯一一位没有真正通使过年号的皇帝。后因无膝下无子,由赵王韩骐继位为隆兴帝。
  有史家曰:“晋王也好,承霄帝也罢。机关算尽又如何,所谓天下至尊,不过是存在于史书上九月北宫门政变的寥寥数笔。所谓可叹、可悲、可悯,亦不过如此。”
  堂木一响,惊得正听着出神看客具是一愣:“怎么这就完了?没头没脑的算怎么回事!”
  台下面乱哄哄哈吵闹起来,正在兴头上的男子恼得摇着头,直拍大腿:“早知道是这么个结局,倒不如当初不来听,白惹自己心里憋屈。”妇人、姑娘眼里嵌着泪水,粉红的帕子抹了又抹,开口想要一述心意,却又怕失了矜持,抿着嘴指尖绕着秀发,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老头子搞什么?” 锦阳府重华街“醉仙居”的老板小谢公子站在后台,看着这场景,牙齿咬得“吱嘎”作响,额角突突直跳:“他要是搞砸了,我断是半文钱也不会出!”
  说书老头“快嘴李”扫了眼台下,甚是满意地笑道:“韩景不再是承霄皇帝,那天下就没了他的事,该完可不就完了?他若是赖着不走,下一位又要怎么登场,这正史就是这样,到了结束的时候留也留不住,它才不管看得人是不是尽兴!正所谓荣辱兴衰不过数言尽,恩怨爱恨都付一笑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可惜今儿小老儿我要说的可不是天下事,咱们要说的是这‘松草姻缘’,所以该有的故事还得继续。”
  隆兴三年暮春,地处江东的锦阳府正是一年一度的雨季。花开柳绿樱草长,燕闹莺啼鹂鸟叫。
  “主子你身体不好就别淋雨!”小云一边递过伞,一边埋怨:“天地大了去,要找人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华衣的公子不训斥下人无理,只是啧啧嘴冲身边的高个子随从笑道:“你家娘子真是越来越凶了!高展呀!可怜人哟……”
  “可怜什么!他没乐成花!”小云看了眼高展,气呼呼道:“怕主子你着凉了!还嫌弃我凶!”
  韩景先前还是笑的,一转头脸色忽然大变,丢下雨伞就挤进了人流。
  “主子!”高展一把拉住小云紧跟着韩景,回头问道:“小云你说主子看见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跑起来了?”
  小云顺着韩景的方向看去,脚步生生定住:“公子!”
  “啊?”高展拉扯着小云:“怎么不走了?主子在前面!”
  “公子!我家公子!”小云一动不动,反扣住高展的手:“你看见了吗?那人的背影像极了我家公子!”


  ☆、第八十七章 承君一诺

  “让一下,让一下!”
  高大的男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溅起的泥点脏了精致的鞋面,顾不得旁人谩骂,眼光死死地钉在一个人身上。白色的长衫裹着消瘦的身体,白皙的脖颈,一头乌丝松松地挽在脑后,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韩景就是觉得他是!一定是!
  韩景默默地跟后面,不敢喊他,怕他就这么再次逃走。一路尾随穿过了数条巷子,前面的人忽然背对着他停住,冷清清的声音熟悉地恍如昨日:“跟了这么久仁兄也不嫌累得慌。皖某是个穷人,全身上下也拿不出几个铜板,你要是不嫌弃便随我去寒舍取两幅字画,等到冬天来了还能烧了取暖。”
  “紫霄……”千百种情绪占了胸腔,韩景再也止不住自己唤出那个名字,那个梦里唤了无数次的两个字。
  没等到转过身,前面的人忽然加快了脚步,泛黄的油纸伞在细雨里左摇右晃,抖个不停。
  韩景小跑着追了过去,一手扣住落荒而逃的人。带着雨水的纸伞劈头盖脸地袭来,韩景一手遮挡,一手却牢牢抓住那人肩头不肯松手,硬生生将他转过来,映入韩景眼中的却是张陌生的面孔。
  “紫霄……”韩景嘴唇轻动。
  被追的人长出了一口气,试图着挣开桎梏:“原来是认错人的,我还以为是劫钱的歹人。这位公子,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
  “皖紫霄,我认得出你”,韩景眉头皱起,语气坚定:“就算是容貌变了,我也能一眼认得出你!”
  被逼的人摇摇头,眼神里多了一层嫌恶:“在下的确姓皖,可公子也不应把我和臭名昭著的佞臣比在一起。你认错人了!”
  “那你刚才突然跑什么?”韩景抓住一处破绽便不松手,步步紧逼:“你听见我叫紫霄,你跑什么?不要说什么劫匪,我不信哪个劫钱的歹徒还要先唤人一声才动手的!紫霄,方新宇都告诉我了!你没有死!你提前被七宝带出来了,是不是?”
  “皖紫霄死了”,容不得他再多说,冷着脸的人毫不犹豫地制止:“若这位公子实在是觉得他还没死就去官府举报吧!”
  他的态度坚决,韩景也不好再坚持,转而苦笑道:“对!你说得对!皖紫霄死了,韩景也死了,一切在三年前就结束了!那这位公子可否介意在下去寒舍避避雨?”
  白衣人从地上捡起纸伞,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像是完全没有听见韩景的问题。
  韩景叹了口气,心里却生出一丝窃喜,好歹没拒绝,这算是勉强同意了?
  一路上再没有话,等到近了一处矮房,白衣人忽然道:“在下皖玉,寒舍虽然鄙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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