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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浮生是梦中-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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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日后。
吴钩放下手里的锯子,将鸽子腿上绑的竹筒取下。
他展开那卷成细细一条的纸片,看了半晌。
然后,拿着子衿写的字条大笑起来。
他慢慢走到
34、成家 。。。
院子中坐下。骨头疼得厉害。藤架上花已经落尽了,却还是有些枯藤枯叶不断飘下。
他紧了紧脖子上的围领,又擦了擦眼角的湿痕。
好久,没有这样笑,也没有这样哭过了。
吴钩望向门外,刘府的后门。
子衿与岳霖走后,刘父来过一回,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回去了,此后两处再无往来。
不过,刘府在这小镇算是大户的人家了,有些消息也瞒不住。
听说,刘家的小姐要远嫁京城,为何太傅家排行第二的嫡孙的平妻。
他有些担忧。
上次去京城时听先生说子衿可能要娶自己族中的妹妹为妻,已想到先生决定与哪派联手。现下看起来,却并非如此简单。
太傅本是个超然的职位,无实权,有些时候却举足轻重。今上立了太子后对其还算爱护,太傅的地位也就相对稳固。然而何家除太傅外并没有多少显赫人物,说是望族也是托了与当今太后沾亲带故的福。
而吴家这几年与皇室的来往,不过是让一部分的相权更加依附于皇权。
先生为什么要选这两族?
联合太子与皇上身边的势力……
吴钩想了半晌,悚然一惊,又摇摇头,笑道:“最近怎么想得这么多,都快犯了疑心病了。先生都为此累了三十年了……”
虽如此说,吴钩却仍是坐立不安。
他走出家门,来到一处暗巷,敲了敲门。
门中出来一人,却是当时要赶去东南的叶昸。
叶昸将吴钩迎进了门,点燃了油碗中的灯芯。屋中的光线仍旧暗淡,还不如烛火明亮。
“我不能在此久待。叶昸,你实话告诉我,在涞水关你到底对先生说了什么?李淼不是染上疫病死的么?”
叶昸看着他焦急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太多,不过先生现在做什么都不为过。你千万别再过问了,好不容易从疆场上退下来,你就别搅进去了。我可以保证你那个宝贝小孩没有危险。”
又过了一阵,吴钩匆匆走了,叶昸将门关上,吹熄了油灯。
巷子又陷入一片黑暗。
35
35、姻缘 。。。
一般状元应当在翰林院任五品,然而前月子衿的任职却是兵部侍郎,从五品。这样异常的人事调动子衿看不明白,岳霖却没有多解释什么。
兵部负责边防一事,调至兵部可以让岳霖的安排进行得更为顺利,然而皇上和岳霖是什么关系……
子衿想了很久却也是更加杂乱无绪。
倒是前些日子认识的两位探花来岳府恭贺一番,两人俱是在翰林院任六品,又以此向岳霖讨教了好些。
子衿又被冷落一旁,不禁对京中文士待岳霖的态度摇摇头。
子衿走马上任后又过了几日,吴嵋儿一大早又来了岳府,穿了件石榴红的衣服,又披上件白袄,明艳动人。
子衿本想以任上事忙为由推脱,吴嵋儿却道:“刘哥的事我知道,新上任的官员都是些清闲人,刘哥怎的也该抽出半天陪陪嵋儿不是?”
子衿听她的言辞,愈加厌恶,岳霖在一旁暗自叹气:吴嵋儿从小被娇宠惯了,直以为谁都该喜欢她那语气措辞呢。
果然子衿依旧拒绝,却听吴嵋儿道:“不若小妹在岳府里等刘哥回来?下午去趟西郊的姻缘庙可好?”
他心中一动,便应下了。
子衿走后,岳霖看着吴嵋儿满脸欣喜的样子真不知该说什么。
吴嵋儿却道:“岳伯伯,您看嵋儿怎样?”
岳霖道:“你先回去,下午换身淡色的衣衫罢。还有,这也不是在家里了,别那么任性。”
吴嵋儿瞪了瞪眼说:“嵋儿已经收敛很多了!”
却还是带着侍婢走了。
下午吴嵋儿换了件月白色长裙,针线精巧,真如同银蓝色的月光;上身还是披着那件白袄。两色一对一衬,倒是更显女子的雅贵。
岳霖点点头,便让子衿跟着她去了。
到了西郊,子衿才知姻缘庙竟是建在山中。庙中处处香火红烛,人也甚多,却大都是带了侍婢的富家小姐,不少是吴嵋儿的旧识。
子衿连忙对吴嵋儿说了句“有事先回”便走到一旁,以免吴嵋儿又同她的闺中密友说出什么事来。
他看了一圈,到庙中求了两根红线,放入袖中,便要出庙。
旁边一位书生笑道:“这位公子可也是来看心上人的?”
“不是。他并不在京城。”
“那就是为求姻缘好事了?公子可看见那棵树?”书生一指庙外那崖边斜长着的大树,竟是有两人合抱之围,“我们都叫它月老树,数年前被雷劈中,也只是歪倒而没断裂烧焦,听说缠上姻缘线便能情爱永固。还有种说法,说是谁将红线缠到树上的高处,无论何时何地情人都有缘相会相守呢。”
“原来如此。多谢兄台。”
子衿道了谢
35、姻缘 。。。
,走向崖边。
姻缘树根上缠了许多红线,密密麻麻的,偶尔几根红线上还坠了金锁。子衿笑着想,看来贼也不敢坏人的好姻缘。
他抬头一看,却是有根已褪了色的线缠得极高,在树枝分叉处,那里已离悬崖一尺之远,悬在半空。
子衿从袖中掏出一根红线,又用随身的小刀划下一绺黑发,用红线缠了,随即走到崖边,踏上姻缘树,小心翼翼地爬过那缠在分叉处的红线,停在姻缘树最粗的枝上。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他已离悬崖三尺有余!
子衿没往下看。他不知悬崖有多高,只是将红线缠着的黑发慢慢地绕了三圈,紧紧地绑住。
然后,他一点点往下挪,到分叉处,一跃而下。
他分开围观的人群,往僻静处走去。
衣服全弄脏了,几处破损的地方,隐约地刺痛。
他看了看,似乎流血了,便绕到庙后寻了一条溪流。
溪流还未完全结冰,却已冷得刺骨。子衿一边哆嗦着一边捧着水往身上擦,站起身时,一名穿着庙祝服饰的老人递过一块巾子,笑着说道:“公子对心上人可真是痴情。心诚则灵,这异乡的情人必能与公子相守哩。”
“老伯怎知是异乡的人?”
“说起来,老爹我管着庙里的香火也有好几十年了。来的人里不乏会武功的人,红绳却都是绑在树根上的。公子能将红绳绑在悬在半空的树顶上,可不是够痴情了?想来公子的情人也是有意的。既然有意却没来,自然是在异乡咯。”
子衿笑道:“有理。”
老者又说道:“不过,几十年前倒是有个书生将红绳绑到了高处。”
“哦?”
36
36、绸绢 。。。
庙祝抬手一指,笑道:“公子可看见那绳子了?”
“自然。”
“就是那书生绑上去的。人家可不像公子般会武,他是一寸寸爬上去的,差点下不来了。”
“哦?”
“那时候他的情人还坐在轿子里候在树旁,撩开帘子才能窥见一点,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哟,头上还插了枝金镶玉的凤钗呢,那珠子一抖一抖的!连旁边的侍女抱着的,都是个极漂亮的琴盒。打开一看,老爹我虽不懂什么,里头那弦上的坠子用的可是好玉!”
“不知那琴是什么样式?”
“坠的玉肯定是白玉,好像七个大小不一的葫芦吧。好像整把琴都是用上好的木头雕的,上面的图案我可忘了——咳,反正是个金贵人儿。倒是那书生,长得是一表人才,穿得可平常。”
“这可奇了。”
“可不是——人家倒是两情相悦的,那小姐在轿中一个劲唤书生下来,他才没再往上爬,就手把线缠上了的。”
“那可真是情深意长了。”
“就是。可惜啊,那书生又过了十年才来了一回,这回可是一人来的,也不知怎样了——哟,瞧我这张嘴,又说胡话了。”
“不打紧,”子衿忽然有些好奇,“老人家,后来如何了?”
“后来?后来老爹我才知道,那书生是京城里极有名的人物,听说是个大才子!好像现在还活着呢,妻子死了好多年了,也没再娶。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岳!”
子衿愕然。
老者摇摇头到:“说什么姻缘呢,到底都是空的——哎哟,真是老咯,瞧我这张嘴!”便愈走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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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在姻缘庙后独自坐了很久,酉时才回到岳府,岳霖也没说什么。
他匆匆吃过晚饭,埋头在袖子里找了很久,抽出剩下的那根红线来。
他又轻轻划下一绺头发来,却没用红线绑了,直接将两样东西塞进信封里。
转头又写了张纸条,塞进信封,用浆糊糊了。
他揣进袖子里,散着短了一截的头发找到岳霖房中。
岳霖还在喝酒,手里握着一方绢子,半窝在扶手椅中。
他抬起头,问:“都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子衿走到岳霖面前,倒了一杯酒,喝下。
他掏出袖子里的信封,递到岳霖面前:“先生,这封信无论如何请您捎给吴钩。”
“有信,怎么不给金弦?”岳霖拿过来,指尖捏着的地方是一丝丝的纹路,“你先去吧。”
“先生,您还记得几十年前的西郊姻缘寺的样子么?”
岳霖顿了顿,又笑着将酒
36、绸绢 。。。
倒进杯子里:“今夜你不讲这话,也是一样的。”
子衿看了他一会,转身走了。
岳霖攥紧了信封,油纸上已大概印出了一条线。
他看着信封面上子衿有力的字迹,突然掉下一行泪来。他仰起头,湿痕又滑进鬓里。
他看像铜镜,模模糊糊的,只看得清又白了许多的须发。
今夜烛火有些暗淡,他起身,剪掉一段烛芯。
火焰大了起来,他将信纸放到火前。
亮起的火烛下信封变得有些透明,他看了看,将信封放回桌角。
唤来一人,他吩咐道:“这封信加急送回云阳那边。”
他笑笑,将手里捏着的绢子放到烛火上。
烛火渐渐舔舐着织工精良的绸绢,一会就燃尽了。
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淮南的酒,却还不够烈。
真不如漠北喝惯了的烧酒。
在满地黄沙漫天白雪的边城,一壶酒,便能辣得浑身都暖透了,睡一觉,再多的疲惫也消解大半。
如今,老了。
再不复手无缚鸡之力时也敢为心上人爬上悬崖边老树缠一根红线的年华。
另一根红线缠上的发,也已是化作红泥枯骨。
已经几十年了,是否该去转转当年的姻缘寺,或是看子衿的红线缠在哪里?
转念,他又笑出声来。
人早死了,红线多少年前便已褪色,前几年听说老树也成半死,如今绢子也烧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什么姻缘,都是空的。
他想着今日申时吴嵋儿从庙里回来,半是恼恨半是羞涩的神情。
她和她太像,他便由着她任性。
可今后……再不会了。
再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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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吴府。
吴恪收到一封岳霖的信,信上说:“事不成也。”
他撕了信纸道:“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倔。罢了罢了。”
吴家与刘氏这事既没点破,换个人也是一样的。只是家里那小女孩儿可怎么哄……
他在房中踱着四方步,端着酒杯,一摇一摇地走。
心却是暗自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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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柳府 。。。
过了两日,吴钩在江南收到信件,一看,竟是子衿寄来的。
他摸着微鼓的信封,拆开,倒出里面的东西。
一绺青发,一线红绳。
还有一张纸片。
子衿的字迹,写着:云阳西十九里,姻缘庙,古树。
难不成子衿去了京郊的姻缘庙?
吴钩又仔细看了看,红线很牢固,红得有些发黑,的确是那里编的线。
他愣了半晌,将它们倒回信封,揣进袖子里。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右摆——
这样的手,还能爬上姻缘树么。
夜半。
吴钩用刀划下一绺发来。
他对着散落在床上的发丝看了很久,又一缕缕抓在左手中。
幽暗的烛光下,青丝中已有了大段的银白。
他喉中一滞,又急急咳了数声。满室药香,浓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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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衿正骑着穆往岳府走,路旁一人却将他拦下了:“刘兄,多日不见,您还真是贵人事忙啊。”
子衿一看,却是柳梓。他翻身下马,行了个礼道:“不敢当。不知柳兄现在何处任职?”
“柳梓惭愧,学识比不得刘兄,现在还是个翰林庶吉士。”
“原来柳兄是任了储相。他日柳兄平步青云,小弟必当来贺。”
“哈哈哈……刘兄客气了。我早有意邀刘兄到家中谈诗论画,今日在街上遇见刘兄,也是巧了。不知刘兄意下如何?”
“这……”
“刘兄可是看不起小弟,另有大家相邀?”
“柳兄说笑了。”子衿只好牵着穆跟在后面,往柳梓住处去了。
到了柳宅,仆从将穆牵到一旁,子衿环顾四周,暗暗皱眉。
宅子外面虽不超过规制,内里却奢华奇异,一个主人的太师椅上还嵌着两块珊瑚石。
屋内的摆饰少而精,一个架子上竟放着一套夜光杯壶。
柳梓却似毫不在意般行过,拉着子衿的手往后院去。
后院竟还有个小湖。湖中的亭子小巧精工,一个穿着石榴红衣裳的女子侧卧在亭里。
子衿一愣,正欲转身而走,柳梓却一把拉住他道:“刘兄何必如此不解风情。江南的士子有哪个是见了美人扭头便走的?柳梓听闻刘兄才高八斗,今日也合该为这天仙似的姐姐吟句诗才好。”
“柳兄说笑了。”子衿正欲再说什么,柳梓已对仆从说道:“奏乐,那首……秦观的鹊桥仙!”又转头道:“刘兄离家也有一载了罢!今日好好听听这江南的丝竹,以慰乡情!刘兄以为如何?”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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