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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鸣西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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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宇文熠走远,肖知渐好奇地问道:“苏将军,太子殿下晚上到你那里去做什么?”他年纪半大不小,生活环境又异常的单纯,对很多事情原本都似懂非懂。但这次被宇文律捉去,虽还没来得及怎么样,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此时听到宇文熠这话,顿觉哪里不对。
苏凌被问得一阵慌乱,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殿下,你肚子饿了吧?我们先跟这位大人去住处,再找点吃的。”刘嫂赶紧出来解围。肖知渐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先时又惊又怕忘记了,现在刘嫂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好啊,奶妈,我饿了。苏将军,你跟我们一起去么?”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凉风,夹带在这个季节不该有的刺骨寒气灌入苏凌的脊梁。苏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勉强笑着摇摇头:“殿下先过去休息,臣明天再来看你。”肖知渐有些失望,还想说什么,刘嫂赶紧拉着他随内侍去了客房。
苏凌凝视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竟然痴了。

四十五

叔侄二人为了争抢大夏的质子而大打出手的消息不久便闹得沸沸扬扬,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长乐王荒唐好色人尽皆知,没料到那个在人们心目中英武果敢的皇太子宇文熠原来也是个风流种子。
听到这个消息,宇文纵横立刻将二人分别叫进宫中重重的斥责了一番,言辞严厉,毫不容情,更隐隐流露出对宇文熠胸无韬晦、不懂得顾全大局的失望。
两人皆心中不忿,表面却不得不和好如初,做出一副叔侄和睦、前嫌冰释的模样。
宇文熠心中有气自然要从苏凌身上找回来,连续几日留宿芷竹苑。几乎每次去,苏凌都坐在靠窗的胡床上,目光沉沉望着窗外,安静得几乎找不到人。每见宇文熠进来便会拘谨地起身,不知所措般垂下头。那些即使经历了万般磨难依旧隐隐流淌在血液中的锐气和骄傲似乎转瞬间便被抽离,只余下一片空茫。
见他这般柔顺,宇文熠满腹怨气立时便消失无踪,上前将他打横抱起放到床上,自是一番轻怜蜜爱。 
“真的变乖了?”宇文熠的手滑过丝滑的肌肤和起伏的曲线,唇齿轻碰上耳廓。
“我君臣身陷大燕,便有如砧板上的鱼,盘子里的肉,谁都可以砍几刀,谁都可以夹一筷。若没有太子殿下的庇护,如何能够自保。何况,这些是当日我求太子殿下救人,本就许给了殿下的。”苏凌似乎缩了一下身子,良久才低低答道。
听他这般回答,宇文熠虽知他说的是实话,心中却依旧很不是滋味。一声轻叹出口,宇文熠发现自己现在很爱叹气,就这数月来叹的气只怕比前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算了,还是慢慢来吧,能有现在这个样子,总算好过每次为了得到欢爱都要经历一番拼斗。
环住他的腰向自己拉近,让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
“你放心,既然你已甘愿做本太子的人,我自然会护着你们君臣,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宇文熠温声安抚。
苏凌微微“嗯”了一声,把身体蜷缩得更紧。宇文熠不由心痛,半支起身体,在他的后背上落下重重一吻。
“前些日子我猎了些好皮子,明天叫人送来给你做冬装。别看现在还热着,转眼就要凉下来了。”
“谢殿下。”苏凌没有拒绝,但那过分的客气与礼貌却让宇文熠有些粲然无趣。脸贴上脸,再不发一言,却暗下决心,终有一日要得到这个人的心。

六月十九是宇文纵横的寿诞。
宇文纵横并非奢侈讲究之人,过去每逢寿诞除了按规矩进行的庆祝之外,并无格外铺排。而这一次他却一反常态,不仅下令大庆,还宣召各家王爷入京贺寿。其实,大燕虽也有诸侯就国的规矩,但却并不严格,很多时候皇子们封了王都还是贪图闳都繁华不愿离去,真是长年住在封地的不过七八个,这其中便包括了宇文熠的两个庶出的哥哥宇文曜和宇文辉。
宇文曜比宇文熠大了六岁,身形魁梧,颇有勇力,为人也有些大条,自小就和宇文熠十分合得来。宇文辉与宇文曜同为李贤妃所生,比宇文熠大四岁,他跟宇文曜的性格截然相反,为人老练持重,颇有城府,深得宇文纵横赞许。
闳都刚刚因太子大婚而热闹了一场,如今皇帝陛下诞辰在即,连久不归朝的王爷们也要回来,自然又是一场大喜事。闳都城里再次沸腾起来,老百姓忙着张灯结彩凑个喜庆,官员们则开始绞尽脑汁思量该敬献什么样的贺礼才能得到宇文纵横的欢心。
宇文曜和宇文辉回到闳都不久便求见了宇文熠。三人虽为兄弟,却份属君臣,一众繁琐礼仪自然难免。一番客套过后,两人自六年前离开宏都,这还是第一次回来,兄弟三人难得把酒言欢,喝得天昏地黑,一直闹到深夜。
诸侯们进京,按礼都要觐见太子,而宇文熠出于礼貌也都要一一宴请,以答谢自己的这些叔伯、兄弟。
日日忙忙碌碌,夜夜欢歌宴饮,东宫里少有的热闹起来。

四十六

与宫里的热闹相对应,芷竹苑却冷冷清清。
有内侍送来书信交给苏凌,苏凌暗自奇怪,打开一看却是洛秋邀请他到自己府中一聚。上次洛秋主动邀约,苏凌便推辞了,这才当然不好再推,看看天色已将至午,便出了门。
洛秋的顺侯府不大,只得半亩地光景。由于洛秋多数时候再宫里伺候,回来得不多,也没有家眷,府里便也没多少佣人,十分清静。
苏凌踏入府中,只觉得处处都是高大的树木,浓密的树荫遮蔽了日头,尽管是夏日正午,依然觉得冷气森森。
洛秋在院内的池塘边铺上了一张宽大的坐席,坐席是上等的细麻编制而成,中间是团金的牡丹。牡丹正上方放着狭长的案几,洛秋则一手只着脸颊斜卧在案几旁,见苏凌到来赶紧掀然坐起,巨大的紫色广袖鼓张起来,显露出上面深紫色的痕纹,宛如一只巨大而妖异的蝴蝶。
“苏兄,请坐。”洛秋站起身来,清淡温和的神情令苏凌觉得刚才那异样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
坐席旁放着簇新的云纹长靴,显示主人细心地体量着苏凌的残疾。
苏凌施礼谢过,换上长靴,盘膝坐下。案几上早已备好美酒佳肴,瓜果梨蔬。洛秋挽起长袖,给苏凌满满斟上一樽酒:“苏兄,请。”
“苏兄或许疑惑,洛秋为何一再与苏兄结交。其实洛秋并无他意,只是觉得苏兄与洛秋同病相怜,苏兄不会觉得洛秋唐突吧?”
苏凌浅笑:“侯爷客气了,能得侯爷相邀,是苏凌的荣幸。”说罢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苏兄是大夏将军,洛秋是乌桓丞相之子,说来远隔万水千山,今日竟能在此对饮,真可谓是缘分。”洛秋再斟上满满一杯酒,抬手间露出腕间一段淤青。
苏凌只是一扫便把目光移开,洛秋却无所谓道:“是宇文纵横昨日留下的。”听到宇文纵横几个字,苏凌浑身一紧,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如同魔咒,虽然表面上从未向他屈服过,却早已嵌入骨髓。
“宇文纵横经常提起你……”洛秋眼角一勾,瞟向苏凌。
“顺侯这是何意?”苏凌此时也已经发现不对,冷眼回视。
洛秋不答话,从袖子取出一把短匕,在食指上一划,一粒血珠立刻涌了上来,颤巍巍地立于指尖。
“紫儿,来吧!”随着这声呼唤,苏凌仿佛觉得原本寂静的林叶发出了细微的声响,那声响越来越近,只是片刻之后,便见一只两个巴掌大的紫色蝴蝶从叶间传出,翩跹着落在洛秋的指尖,低下头吸食那粒血珠,长长的虹管插入伤口,血液沿着着翅脉游走,把翅脉变成了深紫色。
苏凌不由一阵恶心:“这是只什么蝴蝶。”
洛秋望着那吸血的蝴蝶,神色温柔得近乎痴迷:“紫儿不是一只蝴蝶,它是成千上万只蝴蝶。”洛秋的声音飘忽得向风中的树叶,找不到根:“在我的故国乌桓,有一种蝴蝶名叫紫痕,它们栖息在云雾山的半山腰,世世代代,从不迁徙。一旦遇到山火,它们便成群结队地飞到同一个地方围成一团,任大火将它们全部烧成灰烬。”
洛秋亲昵地抚摸紫儿的翅膀,那蝴蝶想是已被他养熟,竟然毫不躲避:“第二年,从那灰烬中便会诞生一只蝴蝶,这只蝴蝶以血为食,经年不死,一到冬天便会吐丝结茧,春天时又破茧而出,如果再遇山火,那蝶便会扑上去,化为灰烬,而那灰烬却带着剧毒,凡是沾染上的禽兽也好、草木也罢都会死去。所以我们都把这蝴蝶叫做紫痕妖蝶。”
苏凌从未听过这等奇事,不禁听得出了神。
洛秋指上的紫儿扬起头,似乎已经吃饱,长长的虹管上犹挂着一滴血珠。随着洛秋轻轻挥手,围着洛秋飞了几圈,便又没入了林间。
“这只是个传说,但我相信它是真的。”洛秋直起身子,双臂微微张起,阳光透过淡紫的薄衫,将衣袖上的深紫色纹路衬托得清晰而妖异。
“但是,但是紫儿为什么没有毒呢?怎么没毒呢?”洛秋目光散乱起来,用手指在那蝴蝶翅上抹抹再放进嘴里皱眉道。瞬间后又鼓掌大笑:“我知道了,一定是要把它烧成灰才有毒,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一定是……”洛秋反复呢喃着,形态诡异。苏凌只是看着,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洛秋眼波一转:“苏兄,对不住,你大概觉得我是个疯子吧?”说道这里,洛秋向苏凌爬过来,凑近压低嗓子苏凌一脸神秘地道:“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其实就是一个疯子,但是还有人比我更疯,你知道是谁么?”
“哦?苏凌愿闻其详。”苏凌动也不动,挑眉问道。
“就是宇文纵横,还有他的儿子们。宇文家世世代代都有狂症,都是疯子,没有谁……能够幸免。哈哈哈哈,宇文御是疯子,宇文纵横的疯狂你已经领教过了,宇文熠呢,他现在疯了吗?”洛秋的脸异常地扭曲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咕地笑声:“没关系,就算现在还没疯,迟早也会疯的。你若发现他喜怒无常,眼睛开始发红,那么他就离疯不远了。这是宇文家的诅咒,是他们活该的……没有谁可以幸免,没有谁可以幸免,这群丧尽天良的疯子……”洛秋忽然倒在坐席上,先是哈哈大笑,接着又嚎啕大哭,像个小孩子一样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苏凌见他这般模样,不好再留,起身离去。

四十七

回到东宫,在花园里居然遇到了宇文熠,宇文熠一身戎装,正要出门,看见便苏凌点手叫他过来:“刚叫人给你送去了新上贡的瓜果,我要出门几日,回来再去找你。”
苏凌点头,眼看宇文熠神采飞扬的模样,哪里像是疯子。但一想到他强暴伤害自己时的狂暴和那嗜血的眼神,又觉得洛秋说的似乎有理。
“怎么,看本太子都看傻了,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呵呵,等过几天回来再来找你。”宇文熠调侃道。
苏凌赶紧转过脸,宇文熠一笑而去。
为了向诸侯们示好,宇文纵横的寿诞刚过便在皇家猎场赐猎,并亲自披挂上阵,要与自己的兄弟子侄们竞技。
打猎的前几日都顺顺利利,及至最后一日,宇文熠却遭到了行刺。
那日围捕鹿群,宇文纵横命宇文熠带人从右路包抄,谁知刚刚绕过一道山梁便遭到了十余名刺客的伏击。虽然薛正等人奋力击退了刺客,却没能捉到任何活口。
宇文熠伤得不重,只是腰腹被箭划破。但皇太子居然在皇家猎场被行刺,此事非同小可,若没有人内外勾结万万不可能。
宇文纵横发下严旨要求刑部即刻调查,又让宇文熠好好休养,同时命宇文熠的两个哥哥宇文曜和宇文辉留在宏都,暂时代替宇文熠处理日常事务。
封了王的皇子不能参政,这本是传统。宇文纵横此举可谓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宇文曜和宇文辉本已开始收拾行装打算回到封地,忽然接到这道旨意不解之余,却暗自欢喜。
宇文熠的伤简单处理后本已没有大碍,知道这事后更是暗自一惊。宇文熠十四岁时便被立为皇太子,与此同时宇文纵横即刻把自己的长子、次子封王,遣往封地,宇文熠的地位因此从未受到任何威胁。此举一出,各派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太子身边的人首先不安起来,尤其是刚刚成为宇文熠大舅子的元珏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宇文熠反倒沉得住气,不声不响安心养起病来。
“殿下,你怎么什么动作都没有,外面可都在谣传陛下是在扶持永王、宁王,故意让他们与殿下分庭抗礼,实则有废立之意啊。”
按照大燕的定例,太子之位非嫡子、长子不能,也就是说长子和嫡子都有资格获得太子之位。历代以来,长子往往也是嫡子,倒也从来没出现过什么争斗,但到了这一代,长子和次子皆是李贤妃所出,皇后在长子宇文曜六岁时才生下了宇文熠,后来宇文纵横为了稳固宇文熠的地位,更是强硬地将宇文曜、宇文辉兄弟俩打发去了封地,非宣不得入朝。而现在,不仅将二人留在京中,还让他们接触核心政务,这番心思难免引人猜度。
“我该有什么动作,父王若真要废立,又岂是我能阻止的?何必一触即跳,只怕处理不当适得其反。”
“没有道理啊,陛下怎么会这样做,当年他将二位王爷遣走,为的就是少起纷争,现在这样岂不是与初衷相背?”元珏似乎没听到宇文熠的话,象是在对宇文熠说,又像自言自语。
宇文熠被他说得心乱如麻,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你说该怎么办?”
元珏眼珠一转:“现在要弄清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行。”
第二天早朝,宇文熠早早便赶了过去。宇文曜和宇文辉也到场,立于宇文熠的下手。
宇文纵横瞟了三兄弟一眼:“太子伤大好了?”
宇文熠恭声答道:“是,劳父皇挂念。”
宇文纵横淡淡道:“既然好了就开始理事吧,你两个哥哥这些日子干得不错,以后你们一起理政,你可得请他们多多提点一些。”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宇文熠颜色不变:“儿臣遵旨。”接下来便又对宇文曜和宇文辉拱手施礼:“请二位兄长多多提点。”
宇文曜偷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只得呐呐道:“不敢不敢,是太子提点臣才是。”
宇文辉却满脸含笑:“太子客气了。”
朝中发生了大变故,另一方面,追查刺客的工作却毫无进展。
见宇文曜和宇文辉忽然得到了这样大的好处,人们纷纷猜测行刺的事与他们有关,毕竟知道宇文熠动向,又能及时传递消息的人不多。不久又有人想起,长乐王宇文律和太子发生过冲突,而他也是当天的随行人员之一。这些猜测都没有什么证据,却演绎出了无数版本,传遍了宏都城的各个角落。

四十八

对于此事,宇文熠人前百般忍耐,尽可能没有表现出来不快,但私下里却按捺不住,常常为了一点小事严惩身边的人,闹得人人自危。直到他的舅舅户部尚书高旦不得不找到他严词提醒,这才醒悟过来。在父皇面前哪里有什么隐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哪怕一丁点的不满,对自己来说都是致命的。
不过短短半月,宇文熠便似乎成熟了一大截,喜怒开始不形于色,行事也老成周到不少。
宇文熠与两个哥哥的感情原本不错,因为前段时间的遇刺和这件事也不禁暗生嫌隙,加之李贤妃一脉忽然活跃了起来,令他想不警觉都难。
刚才有人来报,说是二哥宇文辉在自己的居处宴请了长乐王宇文律,两人彻夜宴饮,寻欢作乐直至通宵达旦。
宇文律的势力和对他宇文纵横的影响是众所周知的,宇文熠为了肖知渐的事情刚刚得罪了他,宇文辉便着意拉拢,虽说叔侄相亲原本是人之常情,但在这个时候却明显有了要和自己分庭抗礼之意。想着想着,宇文熠心中越来越烦躁,脑袋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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