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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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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若是昏君也这么想,公孙衍何能在此喝闷酒?”

“唉,”朱威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公孙兄,你说的都对!也请公孙兄听在下一言,陛下可能一时发昏,却不会永远发昏。陛下可能一时糊涂,却不会永远糊涂。在下相信,河西之事,陛下早晚会明白过来的!”

公孙衍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哼,司徒大人,不要再替昏君辩解了。河西之事,君上心里其实就跟镜子似的,能不明白?”

朱威一怔:“哦,此言何解?”

“纵观河西之战,从开始到结束,根本就是败在君上一人手里,陈轸、公子卬不过是帮些小忙而已。你让君上明白,就等于让君上自说不是。你说,君上他是这样的人吗?”

朱威点头承认,却也辩解道:“公孙兄所言虽是,却也得反过来想。白相故去多时,陈轸梦中都在念叨相位,可陛下呢,将相位空悬不说,又以陈轸荐人不力为由,削了他的上卿之位,让他仍做上大夫。就凭这件事儿,我们就不能说陛下是完全糊涂。相位不定,公孙兄就有机会。大魏毕竟是陛下的,陛下也毕竟不是碌碌无为之君,至于眼下情势,陛下无非也是强撑面子。待陛下寻了台阶,相信他会重用公孙兄的。常言说,善钓者待机起钩,善水者顺流而动。眼下机运不至,公孙兄是明白人,万不可过于焦躁!”

朱威这番话不无道理,公孙衍心头一怔,正自沉思,门外传来脚步声,老家宰急急走进,边走边叫:“公孙衍,公孙衍——”

公孙衍赶忙站起,急迎上去,一把扶住老家宰,将他搀至几前,按他坐下,安抚他道:“何事把您老急成这样?”

老家宰看到朱威也在,顾不上见礼,急急说道:“正好朱大人也在,赶快想个方儿。这这这——少爷方才拿上少夫人的首饰,又到元亨楼去了!”

公孙衍、朱威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转向老家宰。

老家宰急道:“少夫人的眼泪都快哭干了,吩咐老奴来寻两位大人,求你们务必过去一趟!”

朱威正欲起身,公孙衍止住他,慢悠悠地走到朱威跟前,从地上捡起葫芦,朝嘴上又要灌去,酒却没了。公孙衍轻叹一声,将空葫芦对准嘴巴,动作夸张地连吸几口,对老家宰道:“家老,请您回去转呈少夫人,就说公孙衍与朱司徒正在商谈正经事呢!”

老家宰急道:“公孙衍,你——”

公孙衍再次举起空葫芦,汩汩又吸一气,朝远处用力一扔,两手摊开,叹道:“唉,家老大人,前前后后您都看到了。少爷心中除去骰子,什么也没有。为老相国守孝,头七没过,他就溜进赌场。司徒大人让他前往刑狱做事,前后也不过新鲜半个时辰。家老大人,能做的,在下都做了。能劝的,在下也都劝了。再说,家老大人,您也看到了,在下家中一贫如洗,没有余资让他去赌啊!”

老家宰气血上涌,手指公孙衍,浑身打战:“你——”再看一眼朱威,见他也是一脸愣怔,“你们——”“啪”一声推倒几案,忽地起身,抬脚就朝门外走去。

望着老家宰气冲冲远去的背影,朱威甚是不解,回头凝视公孙衍。公孙衍慢悠悠地走到一边,从地上拾起空葫芦,缓步走到里屋,搬出酒坛,将葫芦放正,取一只漏斗放在葫芦口上,不多一时,就将葫芦灌满。

公孙衍做完这些,复将酒坛盖好,搬回去放妥,拿过葫芦,递与朱威,哈哈长笑数声。

朱威被他弄得愣了:“公孙兄,你为何发笑?”

“在下突然明白一个理儿!咱这君上,真还就如这个白少爷,不将本钱赌光,不走到山穷水尽,他是不会醒的!哈哈哈哈,来来来,为明白这个理儿,你也喝一口!”

朱威一把推开葫芦,急急说道:“公孙兄,白少爷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对得起老相国?”

“你若不喝,在下就不客气了!”话音落处,公孙衍已将葫芦送到嘴边,又灌一口。

朱威一把夺过葫芦,大声责道:“公孙兄,白相国临终之时,可是将少爷托与你的!”

“白相国还将七百里河西托与龙将军了,结果怎样?”

朱威怔了一下,却也无话可说:“你——”

公孙衍从朱威手中拿回葫芦,小啜一口,缓缓说道:“看样子,司徒大人是不想看到白公子山穷水尽喽!”

朱威长叹一声:“唉!”

“司徒大人,请不要唉声叹气!大人若是真想救他,在下倒有一个主意!”

朱威急道:“是何主意,快说!”

公孙衍慢悠悠地又啜一口:“大人回家拿百金来,待在下吃足老酒,去元亨楼赢他回来就是!”

朱威一听这话,泄了气道:“公孙兄,都啥时候了,你却在此说起醉话来!”

公孙衍微微一笑:“在下人醉,心却不醉,倒是朱兄,别是舍不下区区百金吧!”

朱威辩道:“什么区区百金?在下家中所有积蓄,也不过百金,这——”

公孙衍笑道:“怎么样?我就知道你舍不下,什么救白少爷,全是假的!”

朱威被他激得急了:“哪里是舍不下?若是能够救他,莫说是百金,纵使——”顿住话头,气呼呼地望着公孙衍。

“好好好,”公孙衍连连点头,“既然司徒大人舍得下,请回去拿金子吧,在下只在这儿候着!”

朱威细审公孙衍,见他不似在说醉话,满腹狐疑道:“满城都说元亨楼里有鬼,凡去赌的,没有赢家。再说,公孙兄你又从未赌过,如何赢回白少爷?”

公孙衍呵呵笑道:“在下虽不会赌,却会捉鬼。楼里若是没有鬼了,何愁赢不回白少爷?”

“你——”朱威越发不解,“你会捉鬼?”

“拿金子去吧。若是不放心,就请大人跟在下走一遭去!”

朱威迟疑有顷,果断说道:“好,就此定了!”

庞涓打定主意,叫孙宾赶了车马,绕过宫城,径投白家大院。到大门外面,见门上早已落锁,门外冷冷清清,竟无一人。孙宾拦住路人打探,方知白少爷已将院子输掉,搬到附近偏院住了。

孙宾按照那人所指方向,驱车径投偏院而去。走有一程,果然一排院落,乍看上去,没有一个像是大户人家。

庞涓指着这排院落:“这里想必是了,不知是哪一家?”

孙宾放慢车子,正欲停下打探,忽见前面巷子里蹿出一人,跌跌撞撞,脚步踉跄,模样就如喝醉一般。

此人正是从公孙衍家里一路跑回的老家宰。走到自家偏院前面,老家宰停住脚步,靠在门边砖墙上,呼哧呼哧连喘一阵儿粗气,转身欲推门,复又止住,就如痴呆一般在大门外面的台阶上缓缓蹲下。

孙宾觉得奇怪,再看周围并无别人,只好在他前面十几步外停住车子,慢慢走到他跟前,打一揖道:“请问老丈,白少爷家可住此处?”

老家宰猛地抬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找少爷何事?”

孙宾回身指指车上:“我家少爷是白少爷朋友,多时不曾见他,听说他住此地,特来寻访!”

听到“朋友”二字,老家宰轻轻摇头:“走吧,你去转告你家少爷,就说少爷没有朋友了!白家也没有朋友了!”

“老丈认识白少爷?”

老家宰的泪水慢慢流出:“少爷在老朽膝上长大,你说认识不认识?”

“那——白少爷他——可在府上?”

听到“府上”二字,老家宰更是伤感,“你们走吧,若是找他赌钱,就到元亨楼去。这阵儿,他准在那儿!”言讫,竟是不睬孙宾,扭身推开院门,闪身进去,“啪”地将门关得山响。

孙宾略怔一下,悻悻回身,对庞涓说道:“此处就是白少爷家。白少爷这阵儿不在府上,说是到元亨楼去了!”

庞涓沉思有顷,眉头一横:“元亨楼去!”

元亨楼里,林掌柜急急慌慌地走上二楼,掀开珠帘,碎步趋入密室,在戚光前面跪下,叩道:“小人见过戚爷!”

戚光抬眼扫他一眼:“听说白家那小子来了!”

“回戚爷的话,正在客房里候着呢!”

“这么说,他卖了偏院?”

林掌柜摇头。

戚光略感惊异:“他不是没钱了吗?”

“小人依照戚爷吩咐,使人盯着那小子,见他揣了首饰盒子走进当铺。小人使人问过当铺掌柜,掌柜说,白公子将他夫人的首饰悉数当了,当出三十一金!”

戚光冷冷一笑:“他也真够黑心的!”

“戚爷说得是!”林掌柜从地上爬起,后退一步,恨恨说道,“白夫人的首饰,随便哪件都值十金八金,小人使人问过,那盒子里的物什,少说也值百金。他倒好,三十金竟就打发了。打发也就打发了,他偏又多出一金来,似乎还——”见戚光将脸扭向一边,赶忙打住,哈腰候在那儿。

戚光见他不说了,方才转过脸,点头赞道:“嗯,好小子,是个赌家!该开场了吧?”

元亨楼里小赌不断,大赌一日却限一场,定于申时。戚光此问,显然指的是申时大赌。

“回戚爷的话,申时这就到了。白家那小子极是守信,是卡着点来的!”

“嗯,你去转告那小子,就说戚爷今儿兴致颇高,陪他玩一把!”

林掌柜大是惊骇:“戚爷,您——您要亲自出马?”

戚光阴阴地点头:“这是场压轴戏,错过岂不可惜?”

“是是是,”林掌柜赶忙笑道,“戚爷亲自上场,真也给足了这小子面子!”

“呵呵呵,”戚光也笑一下,“这样吧,你招徕些看客,造出些声势来!”

“这个自然,戚爷出场,说什么也不能寒碜!”

戚光瞪他一眼:“什么戚爷出场,寒碜不寒碜的?今儿是这小子最后一场,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让他输得风风光光!”

林掌柜哈腰道:“戚爷说得是,小人这就安排!”

不一会儿,元亨楼前陡然热闹起来,锣鼓喧天,爆竹声声,两个汉子一人敲锣,一人击鼓,得空还要大声吆喝一阵:“老少爷们,申时将至,元亨楼晚场开赌喽!有钱的,生个崽子;没钱的,瞧个热闹!老少爷们,元亨楼晚场开赌喽!”

过往行人有驻足观看的,也有捂住耳朵急速走过的。不消半个时辰,元亨楼前已是人声鼎沸。大门两侧的二十几根拴马桩上拴满马匹,停车场上,也一溜儿扎下两行轺车,打眼望去,少说也有十几辆。衣着光鲜的人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步入大门。

孙宾在道边停下车子,庞涓小声吩咐:“孙兄,你在此处守候,不要卸马,在下进去。”

孙宾多少有些担忧:“庞兄,这样不妥吧,万一有啥紧事儿?”

“孙兄守在外面,防的就是这紧事儿。”

孙宾听他讲得在理,点头允了。

庞涓走下车子,正要走进大门,满身酒气的公孙衍打对面走过来,远看上去,就像一个落势的瘪三。公孙衍步态踉跄,手中依然拿着酒葫芦,走几步不忘小啜一口。在他身后几步远处,扮作普通看客的朱威一身士子打扮,一条方巾搭在肩上,手中抬着一口黑不溜秋、没有看相的箱子,慢悠悠地也走过来。

门人走前一步,伸手拦住公孙衍:“去去去,又是你个醉鬼,快走,快走!”

公孙衍喷着酒气,朝他猛一瞪眼,指着门外敲锣的:“听他怎么说?有钱的,生个崽子,没钱的,瞧个热闹!在下不过瞧个热闹,怎么就不行?”

另一门人皱下眉头:“算了,算了,掌柜方才交待,今儿要热闹,就让他进去吧。”

“这阵子他天天来看,从未赌过一文!这还不说,只要他来,满场子都是酒气,昨日我就看到掌柜朝他翻白眼来着!”

“瞧他那个下作样儿,让他赌啥?”

先前说话的门人鼻孔里哼出一声:“咱家是开赌场的,不是开戏场的,要穷光蛋进来做啥?”转对公孙衍横一眼,“掌柜说了,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进场子!”

朱威正待上前,庞涓已走过去,指公孙衍道:“这位仁兄是在下请来的,怎么,不让进场吗?”

门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官爷是——”

“在下打卫地来,叫我龙爷就行!”

门人赶忙拱手:“龙爷,请!”

庞涓却伸手礼让公孙衍:“仁兄,请!”

公孙衍朝他微微一笑,又啜一口,睬也不睬门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院门。庞涓跟在他的身后,径直走上楼梯,与众人鱼贯而入二楼的豪华赌厅。看到那只曾被他掀过的赌台,庞涓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许是有了孙宾在外,许是因为数月来的风雨历练,庞涓的感觉跟那日他初次进此厅时完全两样。

赌台周围站满观众,少说也有五六十人,多是安邑城里有些头脸的,比魏惠王大朝时的朝臣还多。一声锣响,美女庄家小桃红领了戚光、白虎、吴少爷、梁少爷四人鱼贯入场,分四边坐了。白虎依旧是主位,小桃红依旧站在他身边。

没有筹码。林掌柜击掌,早有数人各抬起一口箱子,分别走到戚光、梁少爷、吴少爷跟前,当众打开,将黄金逐一码出,各码百金。三百金块分成三堆,放出灿灿光芒。

看到金子,观众开始唏嘘。朱威、公孙衍选了不起眼的位置站下,庞涓因无认识之人,也就站在二人旁边,两眼死死盯住赌台。

陡然看到陈轸家宰戚光在场,朱威心里咯噔一声,拿眼看公孙衍,公孙衍示意他不要作声,只管看下去。

因无小厮,白虎面前也就无人码金子。看到三人面前码好的三堆金子,白虎提钱袋的手微微颤动。与几个月前相比,白虎的气势荡然无存。见所有人都在拿眼望着他,白虎牙关一咬,“啪”地将钱袋提到台上,打开袋口,取出三十一金,一块接一块地码在台上。

吴少爷嘻嘻笑道:“白公子,今儿怎么了?钱堆儿小了,手指儿颤了。若是赌不起的话——”

白虎横他一眼,喝道:“谁的手颤了?开赌!”

林掌柜“咚”地敲响铜锣,朗声宣布:“元亨楼赌场申场开赌,首轮参赌人是——白少爷、戚老爷、梁少爷和吴少爷!四位赌爷,请选择赌具!”

小桃红旋即拿出两种赌具,骰子和竹牌,并列摆在台上。

梁少爷扫一眼白虎:“白少爷,老规矩,任由你选!”

白虎迟疑一下:“骰子!”

吴少爷爽朗笑道:“好样的,白少爷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有种!白少爷,今儿以几金开赌呢?”

白虎也不说话,从码好的钱堆上摸过一金,推到前面。

吴少爷哈哈大笑:“在下真没想到白少爷竟然会有赌一金的时候!好好好,一金就一金,反正今儿也没大事,就算陪白少爷耍耍!”摸出一金,推到前面,目视白虎,“白少爷,你是庄家,押大还是押小?”

白虎略一迟疑:“小!”

戚光亦推一金:“跟小!”

吴少爷朗声说道:“在下押大!”

梁少爷接道:“跟大!”

小桃红开始摇骰子,接着开牌,小!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小桃红将吴少爷、梁少爷前面的一块金子分别移至白虎、戚光跟前。

白虎面呈喜色,将二金推至前面:“押二金!”

白虎继续押小,戚光押大,其他两人一人跟小,一人跟大。小桃红再摇,开盘仍然是小。白虎兴奋得跳起来,将赢来的三金及自己的一个本金一并押上,共是四金。白虎再赢,押八金,再赢,押十六金。

公孙衍碰下朱威,悄声问道:“看见鬼没?”

朱威点头。

“它在哪儿?”

“就在押注中。他们三人,总有一人押的是白少爷所押的,另外两人所押完全相反。如果三人串通一气,白少爷永远是输家,除非他每一次都能押对!”

庞涓心中一动,迅速闭上眼睛,竖起耳朵。

公孙衍几乎是耳语:“那不是鬼。看到那只骰子了吗?鬼就在骰子里面!无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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