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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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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愈加惊讶:“何人欺——欺——欺负大——大周天——天子?”

“唉,”琴师长叹一声,“前番秦、魏聘亲,逼迫雪公主远嫁燕邦。此番秦人兴兵洛水,再次相逼,强聘雨公主。娘娘原本有病,经不住这些伤悲,昨夜驾崩。雨公主不堪相逼,出宫而逃,迄今生死未明——”

琴师一番话,苏秦直听得心惊肉跳,张口结舌,好半日,方才回过神来:“娘——娘娘驾——驾崩?雨——雨公主出——出走?”

“痛哉,痛哉!”琴师连连摇头,“堂堂大周,竟遭蛮夷之邦苦苦相逼,国破家亡,妻子离散,天理何在?天理何——在——”怅然出涕,泣不成声。

苏秦终于明白,洛水岸边扎下的秦人军帐,原为逼聘雨公主而来!想到雪公主远嫁燕邦,雨公主今又逃婚而去,看来,这个天下,即使天子公主,也无半分自由。联想自己也为逃婚出走,苏秦同病相怜,由不得一番伤悲,陪琴师落下好多泪水。

有顷,苏秦抬头问道:“先——先生,雨——雨公主出走了,秦——秦人岂——岂肯甘——甘休?”

琴师抹把泪水,长叹一声:“唉,大周室,该没的没了,该走的走了,他们不肯甘休,又能如何?老朽方才得到音讯,那些秦人,自行拔去营帐,悄悄退去了!”

苏秦似也放下心来,望着琴师道:“先——先生,您——您这是——”

琴师哽咽道:“适才宫正招呼老朽,要老朽为娘娘亡灵奏琴安魂!唉,娘娘爱听老朽所奏古韵,特别聘请老朽为宫廷琴师,还要老朽教导两位公主习琴。不想今日所奏,却——却为永——永诀!”

苏秦恨道:“秦——秦——秦人实——实在可——可恶!”

琴师拿衣袖擦擦眼泪,摇头叹道:“唉,世道如斯,徒唤奈何?”再次揖礼,“老朽就此别过,宫中与娘娘永诀去!”

苏秦回一揖道:“先——先生慢——慢走!”

琴师登上轺车,正要离去,苏秦忽然想起一事,追上一步问道:“请问先——先生,可知张——张士子家——家住何处?”

琴师沉思有顷:“照名册所记,当是河西少梁东郊,叫——叫做张邑!”

“谢——谢过先——先生!”

琴师拍拍脑门,连声说道:“糊涂,糊涂,当真是老糊涂了!方才喊住士子,原为一桩大事,差一点竟又误下了!”

听说是大事,苏秦也是一怔,正自纳闷,琴师已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交与苏秦:“有人托老朽将此锦囊转交士子!”

苏秦赶忙拆开,从中摸出一块丝帛,上面却无他语,只有一个口诀:“欲改口吃,歌唱吟咏;若欲根治,云梦山中!”

苏秦见是治他口吃的,内中一阵狂喜。这些年来,最最让他揪心的莫过此事,突然有人能够根治,岂不让他喜出望外?

苏秦收起锦囊,朝琴师深揖一礼,问道:“请——请问先——先生,可知此囊是何——何人所——所托?”

琴师不无伤感地凝视苏秦,许久,摇头叹道:“唉,时也,运也!苏士子有此机缘,老朽恭贺了!”

苏秦大是诧异:“机——机缘?恭——恭贺?这——这——先生从——从何说起?”

琴师竟不答话,复叹两声,扬鞭而去。

苏秦手拿锦囊怔在那儿,满脸错愕。

却说小顺儿读过张伯急信,将张仪放上马车,取道崤关、函谷关、阴晋一线,急奔少梁而去。张仪一觉睡到次日,酒劲醒来,将张伯书信再次读过,又哭一场,催小顺儿赶得再急一些。小顺儿快马加鞭,夜宿晓行,因函谷关山路难走,途中又遇雷雨,马的脚力也不够,连行七日,方才赶回家中。

马车在张家大院前戛然而止。张仪急急跳下马车,拔腿冲向大门。

然而,他刚刚冲到门口,就被一个持枪的秦兵一把扯住衣领,猛地朝后推去。张仪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

张仪爬起来,这才看清大门旁边多了两个秦兵,怒道:“你们为何在此?为何不让我进去?”

一名秦兵眼睛一瞪:“我还没问你呢,你倒发起横来!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张仪抬眼一看,门上的匾额上赫然写着“大秦官大夫崔府”。

张仪怒不可遏:“什么官大夫?这是我家!!”

两名秦兵皆是一愣,互望一眼。另一秦兵问道:“你是何人?”

“本人姓张名仪,前往周室求学,听闻母亲病重,特地返家探望!”

那秦兵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哦,知道了,知道了,原来你就是张家的那个小子!小伙子,告诉你吧,二十日前,这儿已是官大夫府,不是你家了!”

张仪震怒,大声责骂:“你们这群强盗,为何霸占我家?”

那秦兵冷冷一笑:“霸占你家?我告诉你,此地本来就是老秦人的!我家主公已经查实,你家本住安邑,六十年前,你祖父张炎随强贼吴起强霸河西,在此建邑安家。鉴于张炎只是幕僚,尚无血债,我家主人特许留下你家老小性命,至于田产家财,尽数抄没,你若识相,就滚回安邑去吧!”

张仪气极,冲上去又要理论,小顺儿急走过来,死活拉住张仪,拱手说道:“请问军爷,老夫人现在何处?”

那秦兵指了指左侧不远处原是家奴住的一片矮小房子:“你们可去那里看看,或能知晓!”

小顺儿两手拽牢张仪,转身走向马车,正欲吆马,一个秦兵道:“两位且慢!”

二人顿住。

那秦兵直走过来,看一眼小顺儿的马车:“这辆马车可是你家的?”

张仪硬起脖子,朗声说道:“当然是我家的!”

“既是你家的,没收了!”话音落处,那秦兵招呼另一秦兵过来,不由分说,拽过缰绳,夺过小顺儿的鞭子,朝院里赶去。

小顺儿急了,跳起就要争夺,张仪冷冷喝道:“让他们拿去吧!”

小顺儿恨恨地跺了一脚,随张仪转过身子,朝那片矮房子走去。走到近前,早有人认出张仪,引领他们走至一个十分破败的院落。小顺儿敲门,老家宰见是张仪,不及见礼,急急说道:“少爷,快!”

张仪带着哭音:“张伯,娘呢!”

“快,夫人在屋里,单候少爷您了!”

张仪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哭叫:“娘,仪儿回来了!娘——”几步跨入屋门,一个婢女引他急到里间。

这是个败得不能再败的院落,即使是家奴,也早不住了。全是草房,主房屋顶上还有一个大洞,阳光从洞中射进,满屋子都是亮光。靠墙的土坑上,张夫人躺在一张破草席上,奄奄一息。

听到张仪的喊声,张夫人在奴婢的搀扶下挣扎着坐起,声音微弱而颤抖:“仪儿——”

张仪急走几步,扑倒在土炕前,埋头于张夫人身上,泣道:“娘,娘——”

张夫人吃力地伸出手来,颤抖着抚在张仪头上:“仪儿,娘……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张仪泣不成声:“娘,是仪儿不孝,回得迟了,娘——”

“仪儿,娘……不怪你,是娘不……让你回来的!”

张仪急忙起身,扶母亲重新躺下,两手紧紧握住母亲一直在颤动的手。

张夫人凝视张仪,一直凝视他,有顷,缓缓说道:“仪儿,这几日里,你爹每天都来,催娘过去。娘舍不下你,执不肯去,只……想再看你一眼。娘……看到了,娘知……足了!”言讫,甜甜笑了。

张仪将头埋进张夫人怀里,涕泪滂沱,不停地重复一个字:“娘——”

张夫人吃力地伸出手,指了指枕下。张仪伸手进去,摸到一只布囊,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块金子。

张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仪儿,一切都……没了,娘……留下这……点——以后的路,你……得——得自己走了!”

张仪泣道:“娘——”

张夫人连喘几口,断断续续地说:“仪儿,节、俭、上……”

“进”字尚未说出,张夫人将头一歪,咽气了。

张仪放声悲哭:“娘——”

三个仆从一齐跪于地上,各出悲声:“老夫人——”

哭有一晌,张仪止住悲泣,将娘留下的金子全部交与张伯,吩咐他安置母亲后事。张伯买了一口上好棺木,置办了丧服、冥器和一块石碑。张仪与众仆依照习俗守灵三日,掘开先父墓穴,将父母合葬了。

葬好母亲,张仪与众仆从跪在新起的土坟前,各拜几拜。拜讫,张仪缓缓扭过身子,转对几个仆从:“张伯,你们过来!”

几人起来,莫名其妙地望着张仪。

张仪的目光望向张伯:“还剩钱没?”

张伯从袖中掏出钱袋,倒在地上,共有三块金子和几十枚布币。张仪扫过一眼,转向小顺儿:“你小子,身上还有多少?”

小顺儿也从怀中摸出一只钱袋,倒在地上,共是两块金子和几十枚布币。张仪也从袖中掏出两块金子和几枚布币,扔在地上。众人不解,无不莫明其妙地望着他。

张仪缓缓蹲下,从张伯倒出的三块金子里拿出一块,将其他钱币拢在一起,轻声说道:“我娘舍命留下十金,丧葬花去七金,尚余三金,全在这里。我拿这一金,何时想我娘了,就看看它!”说完,将手中金块纳入袖中。

张仪的一连串动作与这几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使一老二少三个仆从全都愣了,各瞪大眼,呆呆地凝视着他。

张仪指着余下的六金和近百枚铜币,缓缓说道:“诸位也都看到了,除去此金,张家的所有财富,全在这儿。张伯、小顺儿、小翠,张家已是败落,张仪无能,养不活你们了,拜托诸位各奔前程吧。这儿尚有六金,你们各人取二金,权作谋生资费。还有一些铜币,就送与小顺儿了。平日里本少爷没少打你,没少骂你,这点小钱,算作补偿吧!”

三个奴仆似是未能反应过来,依旧大瞪两眼,凝视着他。

张仪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张家遇难,数十仆从或走或散,或从秦人去了,唯你们三人念旧不弃,此恩此德,远非二金所能报答,张仪恳请三位受仪一拜!”言讫,扑通跪下,缓缓磕下头去。

直到此时,三仆方才完全明白。张伯一把拉起张仪,自己跪下,泣道:“少爷,使不得呀,少爷,万万使不得呀!”

小顺儿、翠儿皆跪下来。小顺儿泪如雨下:“少爷,小人没爹没妈,打小跟着少爷,没了少爷,小人——小人不知咋个活呀,少爷!”

婢女亦是泣道:“少爷,奴婢也是无家可去,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少爷,为少爷铺床叠被,烧汤煮饭,只请少爷莫要赶走奴婢,奴婢求求您了——”连连磕头,放声悲哭。

张仪亦抹眼泪,言语却是决然:“不要说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张家既已败落,张仪别无他途,只好恳请诸位自谋生路了!”

话到此处,张伯缓缓抬起头来:“少爷,老奴明白,老奴这就离去。只是这点金子,老奴不能要。老奴命贱,饿不死。倒是少爷身上,不可一日无钱哪!”

小顺儿、小翠听到张伯说出此话,已知无可挽回,齐声泣道:“少爷,我们走,我们——我们不要金子!”

张仪流出眼泪,哽咽道:“你们不拿,难道是嫌少不成?可——张家眼下就——就这么多了,张仪别无他计,只有跪——跪求你们——”作势又欲跪下。

张伯拦住他,看了小翠儿、小顺儿一眼,伸手先拿二金。两人看到,只好含泪各拿二金,朝张仪连拜三拜,又朝新坟拜了四拜,抽泣着离去。

张仪叫住小顺儿:“小顺儿,这些布币,你为何不拿?”

小顺儿泣道:“少爷,小人不能再拿了!”

“为何不能拿了?”

“少爷虽说打过小人,骂过小人,可少爷心里一直记挂小人。小人——”小顺儿说得伤心,再次抹泪,“小人愿听少爷的骂,愿挨少爷的打,小人——”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听到小顺儿说出此话,张伯、小翠各自背过脸去,无不抹泪。

张仪亦是感动,强忍住泪,点头道:“都这般时候了,你还念着本少爷,倒叫本少爷难以割舍。好吧,本少爷收下这些布币,权且算作借你的。有待一日,本少爷若是东山再起,一枚布币,必以十块金子奉还!”

三人再拜别过。张仪目送他们渐去渐远,没入不远处的张邑,方才转过身子,在父母坟头弯膝跪下。

张伯、小顺儿回到那个破败的院落,各自寻块石头坐下。不一会儿,小翠打好一个包裹,提在手里,走出屋子。

张伯看一眼小顺儿和小翠,缓缓说道:“你们两个,可有打算?”

小顺儿看看小翠,小翠看看小顺儿,二人皆是茫然摇头。小翠儿拿衣袖抹泪。

“唉,”张伯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小顺儿,小翠,你们过来!”

小顺儿、小翠儿走过来,跪在他面前。

张伯伸出两手,一手抚摸一头:“那一年,你二人无爹无妈,身上插了稻草,被人贩卖,张伯看得可怜,就拿东家的金子将你们买回来了。那一年,小顺儿七岁,小翠儿五岁,是张伯眼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事至如今,张伯——唉,不说也罢!张伯只有一句话,你二人若是愿听,张伯就说!”

二人眼中流泪,齐望张伯,不住点头。

“小翠年方十七,小顺儿也已弱冠,你二人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张伯在想,你们都是苦命人,又在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知热知冷,算是一对了。张伯有意撮合你二人成就百年之好,日后相互有个帮衬。这是张伯心思,不知你二人可有此意?”

小翠当下羞红了脸,勾头不语。小顺儿喜上心头,纳头朝张伯连拜三拜:“小顺儿谢张伯成全!”

“小翠,小顺儿愿意了,你呢?”

小翠将头勾得更低,小声呢喃:“翠儿但凭张伯作主!”

“好,既然你二人皆是愿意,张伯就替你们主婚。来,现在就祭拜天地!”

二人互望一眼,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到张伯身上。

小顺儿问道:“张伯,怎么拜呢?”

张伯指着前面的场地:“既是拜天地,就跪那儿吧,听张伯吩咐!”

二人起身,在院子当中跪下。

张伯朗声唱道:“一拜天地,按北、东、南、西顺序朝四方各三拜!”

小顺儿、小翠儿朝四方各拜三拜。

张伯接着唱道:“二拜高堂!”

“高堂”二字刚一出口,张伯先自一怔,老泪流出。小顺儿最先反应过来,拉一把小翠儿,朝张伯跪下,不由分说,连拜三拜。

张伯抹一把眼泪,点头道:“好好好,你们这几拜,张伯收下!接下来,夫妻对拜!”

小顺儿、小翠互拜三拜。

“好了,”张伯不无慈爱地望着二人,微微笑道,“打今日起,你二人就是夫妻了,张伯祝贺你们!”

二人起身,走到张伯跟前,各自将头枕在他的膝头,喃声说道:“谢张伯成全!”

张伯抚摸二人的脸庞,灿烂一笑:“孩子,你们打算去哪儿?”

小顺儿、小翠互望一眼,茫然摇头。

张伯缓缓说道:“张伯老家在河东曲沃,叫张家村,在西郊,家中尚有几亩薄地,几间破房。你们小夫妻若不嫌弃,就到那儿安身吧。”从胸前取出一只玉玦,递与小翠,“小翠,张伯认你做女儿,自今日始,你就姓张,叫张小翠,小顺儿是上门女婿。族人见此玉玦,必会认下你们!”

小翠伏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阿大——”

小顺儿抽泣一阵,抬头道:“阿大,我们一道回去吧!打今儿始,就由我和翠儿养您!”

张伯笑了笑:“好吧,你们先去,阿大与张家还有点儿私债,要去外地一趟!”

小翠问道:“阿大,是去哪儿?”

张伯抬头,仰天望有一时,缓缓说道:“是很远的地方,一时半晌回不来,你们莫要管我,趁天不黑,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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