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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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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巢子接过布币,谢过小二,转对宋趼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天子脚下!”

宋趼点了点头,跟随巢子又走一程,拐进一家裁缝铺中。随巢子左挑右捡,选出一套看起来甚是怪异的衣裳,比比划划地指导店家再作修改,而后递予宋趼,要他试穿。宋趼不知就里,糊里糊涂地穿好,对镜左瞧右看,甚觉别扭。随巢子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要店家又改一处地方,方才付好衣钱,拉宋趼走到街上。

宋趼身着怪装走在街上,一脸茫然地望着随巢子:“先生,这——”

随巢子又在阳光下一番端详,不无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像个蔡人了!”

宋趼不无惊异:“蔡人?蔡国不是早被楚国灭掉了吗?”

“蔡国虽然不在,蔡人却在。你穿上此服,就能觐见天国王后了!”

宋趼更加迷茫:“天国王后?”

随巢子点了点头。

“巨子要弟子觐见王后,可有要事?”

“帮天子过一道大坎!”

宋趼眼睛大睁:“过一道大坎?是何大坎?”

随巢子从袖中摸出一只锦囊,递予宋趼,微微笑道:“不要问了,你这就进宫,将此锦囊呈予王后!”

宋趼不无狐疑地接过锦囊,转身朝王宫方向走去。

周天子从万安殿里出来,回到御书房独坐有顷,越想越是难心。堂堂天子,遇到事儿竟然无人可以商量。两个叔公有等于无,只会添堵。颜太师的主意虽然可行,却是馊主意一个。别的不说,单是想到要将雪儿嫁予老燕公,他这心里就不是味儿。唉,细想颜太师,也是无奈。大周天下演至今日这般境地,也够难为老太师了。

心中烦闷,显王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王后。又坐一时,他叫上内宰,一步一步地朝靖安宫挪去。

听闻天子驾到,王后及众宫女无不叩迎于地。周显王扶起王后,对内宰、宫正及众宫女摆了摆手。众人知趣,叩首退出。

宫中只余二人时,周显王却又想不出如何开口,阴沉起脸,在厅内来回踱步。王后看出他有心事,先出声道:“陛下心神不宁,可为雪儿之事?”

显然,她已尽知内情。周显王的步子更加沉重,呼吸也粗放许多。

王后缓缓起身:“陛下,瓜熟蒂落,雪儿去岁及笄,也该出嫁了!”

周显王停住步子,面现怒容:“雪儿是该出嫁,可秦、魏哪儿是来聘亲?他们是来——是来——”越说越气,顺手抄起窗台上的玉瓶,猛然摔在砖地上。

“啪”一声脆响,玉瓶应声而碎。

玉瓶是王后的陪嫁之物,也是王后的至爱。显王陡发雷霆之怒,玉瓶于顷刻间成为一堆碎片,王后自是承受不起,心中一阵绞痛,泪水盈出。她拼力噙住,缓缓走到窗前,跪于地上,一声不响地捡拾碎片。

周显王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得过了,急至王后跟前,伸出手颤抖着抱住他,不无沮丧地说:“子童你说,寡人算什么?寡人是什么!?”

王后也缓过神来,一边捡拾碎片,一边柔声说道:“陛下,您是天子,是大周天子。”

周显王凄然哂笑:“什么大周天子?大周何在?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如今,王土何在?王臣何在?寡人不过是他们枪头下的缨子,剑柄上的珠子——寡人——寡人心里,窝囊啊!”

王后听得难心,缓缓放下碎玉,伸出纤手捉住显王的大手:“陛下,天下又不是只有魏、秦两家,陛下若是不称心,就为雪儿另择一家。”

显王的脑海里立即闪过颜太师的主意,轻轻摇头:“另择何人?天下公侯,弱国敢怒而不敢言,强国哪一家知道礼义廉耻?哪一家顾念周室尊荣?魏、秦不说了,楚人向来不服周,庄王时居然兴兵问鼎;赵、韩本是大夫篡政,与魏是一丘之貉;齐自桓公之后,再无君子,到田氏代姜,齐人也就不知何人了。老燕人虽说尚存正气,可燕公老迈,燕室弱而偏远,无济于事!”

王后轻声安慰:“这些事儿又不是一日两日了,陛下有志振作,亦当徐徐图之。”

显王凄然说道:“你叫寡人如何振作?先前寡人尚存一丝振作之心,孟津会上,这点心思也就随风而去了。子童呀,寡人是眼睁睁地看着先祖的基业土崩瓦解,眼睁睁啊!”

显王说得难心,泪水不由自主地顺腮流淌下来,滴落在砖地上。

一阵沉默之后,王后轻叹一声,抬头说道:“陛下,若是一时三刻寻不到合适人家,雪儿的婚事何不拖上一拖?”

周显王轻轻摇头:“若是能拖,寡人就不会如此烦心了。眼下不是嫁与不嫁之事,而是嫁也不可,不嫁也不可。嫁,不知嫁予谁家;不嫁,谁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寡人思来想去,左右皆是个难。适才请来两位叔公商议,两个老糊涂又各执一端,吵得寡人的耳朵生疼。唉,寡人一肚子的苦,堂堂周室,竟无一人可诉!”

王后抱过显王,将他轻轻揽在怀中,似是在安抚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陛下万不可过于忧心,伤及龙体……至于雪儿之事,容臣妾三思,或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周显王眼睛微闭,许久,抬头问道:“雪儿可知此事?”

王后点了点头:“王城谁都知道了,怎能瞒过雪儿!”

周显王长叹一声:“唉,雪儿不会知道,王城里谁也不会知道,寡人心里,多少苦啊!”说完,复叹一声,摇头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宫门。

听着显王渐去渐远,王后一下子呆在那儿。她开始明白过来,眼下的难题,还真不是嫁与不嫁雪儿之事。

公主闺房前的水池边,碧水如镜,水中漂着一簇簇睡莲,几朵莲花盛开,又有几个打着苞儿的,将水池装点得分外娇娆。

一身英武的姬雪手拿宝剑,在池边舞剑。舞有一会儿,姬雪的动作越来越慢,似是在想心事。

慢慢地,姬雪放下宝剑,走至围栏边,半倚在栏杆上,凝视着水池中的倒影。

池水中陡然落进一粒石子,池水荡出一圈圈涟漪,将姬雪的倒影扭曲开去。姬雪回头一看,见是姬雨不知何时闪在身后,倚在一根亭柱上,歪头凝视着她:“阿姐,你这么出神,在想什么呢?”

姬雪轻叹一声:“唉,如果此生是个男儿身,该有多好?”

姬雨一声哂笑,一串话语如连珠炮一般:“男儿身?男儿身有什么好?你看看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男儿身?再看看太学里的贵族少爷,哪一个不是男儿身?再往远处看,列国公侯,还有数不清的太子、世子和公子,哪一个不是男儿身?可你数数看,在这些男儿身当中,有几个是有出息的?有点才具的,脸上莫不写着虚伪,心里莫不藏着贪婪;没有才具的,不是行尸走肉,就是禽兽不如!”

姬雪抬头看一眼姬雨,摇头道:“雨儿,你总是爱钻牛角尖。如果阿姐是男儿身,我就——我就——”

姬雨学着姬雪的口吻接道:“我就重振先祖基业,恢复大周祖制,使天下万民乐业,再无征伐!”

姬雪嗔道:“你又取笑阿姐了!”

姬雨走过来,靠在姬雪肩头:“那——阿姐你说,如果你是男儿身,想做什么?”

姬雪沉思有顷,回望姬雨:“我是姐,你是妹,照理得我先问你。雨儿,如果你是男儿身,此生欲做什么?”

姬雨不假思索:“我压根儿就不想做男儿!”

姬雪奇道:“哦?雨儿不愿做男儿,那是愿做女人了?”

姬雨轻轻摇头。

姬雪惊讶了:“那——那你想做什么?”

姬雨从胸襟里掏出那只如羊脂般的乳色玉蝉儿,轻轻抚弄:“我呀,就想做一只自由自在的蝉儿,想飞就飞,想唱就唱。”

姬雪笑道:“要是人人都像妹妹,天下岂不更乱了?”

姬雨不无认真地说:“要是人人能像雨儿,天下再也不会乱了。”

姬雪又是一笑:“好好好,阿姐不与你贫嘴,阿姐问一句实心的。雨儿,依你的眼力,秦国太子和魏国太子,哪一个更有可取之处?”

姬雨扑哧一笑:“说来说去,阿姐原来不是想做男人,而是想嫁人呢!”

姬雪面色羞红,再次嗔道:“你——又来了!”

姬雨抿嘴笑道:“好好好,阿姐说的这两位太子,依雨儿之见,没有一个好东西!”

姬雪急忙辩解:“阿姐指的不是他们两个人!”

姬雨不无诧异:“那——阿姐指的又是什么?”

“阿姐是想问你,秦国和魏国,从长远处看,哪一国更——更有利于重振大周?”

姬雨一下子怔了。好半晌,她才明白姬雪的心事,轻叹一声:“唉,阿姐,雨儿说句不该说的,天下早已没有大周了。你看看父王,你看看父王身边的哀哀诸公,你再看看列国诸侯……”

姬雪的脸色转阴,泪水缓缓流出,似是自语,又似是说予姬雨:“天下大势,阿姐早就看清楚了。可阿姐不甘心,阿姐相信大周仍有希望!这个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儿,阿姐也要奔着它去。雨儿,近几日来,阿姐反复思量,魏国貌似强大,可失道寡助,定不久长。秦人虽说荒蛮,却有后发之力。阿姐若能成为秦国的太子妃,有朝一日太子当政,阿姐或可影响未来秦公,大则重振大周,小则为父王分忧!”

姬雨的泪水夺眶而出:“阿姐——”

姬雪轻叹一声:“唉,阿姐的这份心思,却又说与谁知?”

姬雨抹去泪水:“阿姐放心,雨儿这就告知母后去!”

惊诧的姬雪不及拦阻,姬雨已是飞奔而去。姬雨一气跑至靖安宫,正欲进门,远远看到一名军尉领着衣装怪异的宋趼快步走来。

姬雨的好奇心陡起,隐于一棵树后,待他们走近,斜刺里冲出,拦住军尉,指着宋趼道:“请问军尉,他是何人?”

军尉冷不丁吃此一惊,退后两步,见是二公主,赶忙拱手:“回二公主的话,此人是从蔡国来的,说有要事,求见娘娘。”

姬雨将宋趼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嗯,是蔡人衣装!”转对军尉,“你们在此候着,我去禀报娘娘。”

姬雨走进宫里,见王后独自跪在窗前,正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什么。宫正和两个宫女各垂脑袋,不吱一声,远远候在一侧。

姬雨快步走到王后身后,见王后全神贯注凝视着的,正是那只被显王摔碎了的玉瓶。

姬雨轻声叫道:“母后!”

王后正自冥思,见是姬雨,指着旁边的砖地:“雨儿,坐吧。”

姬雨两腿一弯,在王后旁边跪下。

王后手指玉瓶:“雨儿,母后问你,可有物什将玉瓶胶合起来?”

姬雨的眼睛望向玉瓶。所有碎块都被王后找到并拼接在原位,上面的道道裂痕醒目地显出,它们只是被暂时拼装在一起,稍一震动,就会再次成为一堆碎片。

姬雨深知玉瓶对母后的意义,轻声问道:“母后,它——它怎么碎的?”

“唉,”王后轻叹一声,“怎么碎的不重要了,雨儿,母后问你,可有物什将它们胶合起来?”

姬雨沉思有顷,摇了摇头。王后的泪水夺眶而出,缓缓站起。

姬雨陡然明白过来,王后所指并不是碎了的玉瓶。玉瓶代表王权,是象征,王后的伤感不在玉瓶,而在玉瓶之外的东西。

姬雨心里一动,跟着站起来,缓缓说道:“母后,雨儿——雨儿有话要说!”

王后顿住步子,回头望着姬雨。

“这些碎片,阿姐或有办法粘合,母后可否让她试试?”

“是吗?”王后思忖有顷,“她有胶?”

姬雨点了点头:“方才,雨儿听阿姐说,她能寻到胶!”

“哪儿寻去?”

“秦国!阿姐愿去秦国,阿姐说,那儿或有胶,可粘此瓶!”

王后又是一番沉思,回头再看一眼玉瓶,轻叹道:“唉,算了吧。碎了就是碎了,胶起来,它也是碎了。”

“可阿姐——”姬雨急了。

“雨儿,”王后显得甚是疲惫,“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母后要休息一会儿。”

姬雨点了点头,正欲出门,忽又想起门外之事,回身禀道:“母后,方才雨儿看到军尉引领一人,说是求见母后。”

“哦?”王后略感惊异,“他是何人?”

“说是打蔡地来的,一身蔡服,想是——”姬雨顿住话头。

王后思忖有顷,吩咐宫女悬下珠帘,端坐于几前,对宫正道:“宣蔡人觐见!”

宫正走至门外,朗声唱道:“娘娘有旨,宣蔡人觐见!”

宋趼走进,隔珠帘叩道:“草民叩见天国娘娘,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后缓缓说道:“观你衣饰,似是蔡人。听你言语,却非蔡人!请问高士何人?”

宋趼再拜道:“娘娘圣明!草民确非蔡人,这身衣饰是家师特为草民缝制的,说是这样可以觐见娘娘。”

王后略吃一惊,再次发问:“你家先生所为何事?”

“家师要草民捎书一封,呈送娘娘御览。”宋趼说完,从袖中掏出随巢子的锦囊,宫正接过,掀起珠帘,进去递予王后。

王后拆开一看,急急问道:“你家先生现在何处?”

“家师昨日尚在王城,今日不知去向。”

“你家先生尊姓大名?”

“家师嘱咐草民转奏娘娘,家师是乡野一叟,娘娘不必记挂。”

王后沉思有顷,微微点头,转对宫正:“赏高士金五十、绸缎十匹。”

宋趼赶忙拜谢:“草民谢娘娘恩赐!草民恳请娘娘收回成命,没有家师嘱托,草民不敢受礼。娘娘万安,草民告退。”接着再拜三拜,缓缓退出。

王后转对姬雨:“雨儿,送送这位先生。”

姬雨答应一声,追出门外。

看到姬雨走远,王后再次打开宋趼捎来的锦囊,细读几行偈语:“欲过此关,可服赤丹;昏睡半月,续服青玄;欲除病根,鬼谷求仙。”

王后思忖有顷,闭目祈祷一阵,焚去书信,取出一小块羊皮,咬破手指,将血挤入砚里,伏案草成血书一封。书毕,端详一阵,寻到一个锦囊,将羊皮卷起来,塞进锦囊,仔细缝好,轻声叫道:“来人!”

宫正趋进:“娘娘有何吩咐?”

王后指了指案上的锦囊:“你马上动身,去云梦山一趟,务必寻到鬼谷,将此锦囊转呈谷中一位白眉仙人。”

“白眉仙人?他可有名号?”

“仙人长居鬼谷,自号鬼谷子!去吧,快去快回,不可张扬!”

宫正拿起锦囊,纳入袖中:“老奴遵旨!”

宫正走后,王后闷坐有顷,从随巢子的锦囊里倒出两粒药丸,一粒赤丹,一粒青玄,拿过丹丸,以温水服下,将另外一粒收藏起来。

王后服毕,端坐几前,微闭双目。不多一时,药力发作,王后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众宫女听到声响,疾步进来,陡见王后口吐白沫,昏迷不醒,顿时惊叫起来。

一时间,后宫大乱。

王后突患怪病,宫中御医尽皆不能诊治。

此事迅速传至馆驿,魏国副使匆匆走进陈轸院落,急禀陈轸:“禀报上卿,周王后突患紧病,冷热无常,昏睡不醒,周室正在全力救治。颜太师传话,鉴于娘娘玉体有恙,长公主婚嫁之事暂缓计议!”

陈轸听毕,脸色转阴,思忖有顷,吩咐副使:“此为周室缓兵之计!病不瞒医,你速回安邑,将情势奏知陛下,请陛下速遣御医前来诊治。待拆穿之时,看他有何话说?”

副使急引二人,快马急驰而去。

望着魏国副使飞驰而去的背影,樗里疾沉思片刻,脸上浮出微笑,也对副使耳语几句,副使点头,快步离去。不一会儿,一骑马驰出洛阳,径投西去。

宫正拿过王后锦囊,带上一个太监,二人换过便装,乘快马径投云梦山去。不消五日,二人已到宿胥口,寻路赶至山中,寻入鬼谷,自然又被童子拦住。

二人费尽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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