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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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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衍再次陷入沉思。

“公孙兄,”樗里疾压低声音,“在下以为,苏子大策,正合君上心意,苏子大才,亦正是君上所求,照理说,君上应该——”

樗里疾打住话头,眼睛盯着公孙衍。

“樗里兄,”公孙衍抬头说道,“高手对弈,所走棋路,自是你、我所难解悟的。苏子已下出第一手,在等君上回应。君上手握棋子,迟迟不下,想必另有所虑。”

“不瞒公孙兄,”樗里疾托出底细,“苏子至秦前夕,君上曾召在下入宫,说是做出一梦,梦中有鸿鹄东来,使人解梦,说有大贤至秦,特使在下访查。在下自知眼拙,唯恐错失大贤,方才拉上公孙兄前往士子街,果就遇到苏子。”

公孙衍微微点头:“这就是了。”

樗里疾眼睛一亮,直视公孙衍:“公孙兄快讲!”

“君上明不出子,实已出子,这叫无招之招。”

“何为无招之招?”

“就是坐以观变,知作不知,静观苏子反应。”

“嗯,”樗里疾连连点头,“公孙兄所言甚是。苏子赴秦,是苏子求君上,不是君上求苏子。苏子既未叩宫求见,君上自要知作不知。”略顿一下,“只是这样空耗下去,不利于秦。”

公孙衍微微一笑:“不会空耗,苏子必有应招。”

樗里疾摇头:“大贤不比庸人。昔日姜子牙垂钓于渭水,文王是闻贤上钩。苏子之才不在子牙之下,自周赴秦,已是自贬身价,如何再肯上门去求?”

“嗯,这倒也是。”公孙衍笑道,“在下虽是不才,也未曾求过他人,何况是苏子?不过,如此僵局,终须打破才是。”沉思有顷,“有了!”

御书房里,公子华叩在地上:“君上,陈轸又来密函了!”从袖中摸出一函。内臣接过,双手呈上。

惠文公启开,丝帛上现出陈轸独特的字体:“……越人断粮,无疆醒悟,追悔伐楚,急欲撤军,所有退路已被楚人切断。越王惊惧,连续突围数次,均遭楚人拦阻,今已折兵数万……昭阳欲歼越人,张仪主张围而不击,楚王听张仪……微臣已有制仪之计,俟时机成熟,即行实施。另,魏王听闻陉山之战出自孙膑之谋,有招其为婿之意。臣观庞涓,断不肯屈居孙膑之下。若是不出微臣所料,未来数月,庞、孙将有一争……”

惠文公脱口赞道:“好一个陈轸,真是寡人的大宝啊!”

正在此时,内臣禀道:“君上,大良造、上大夫求见!”

惠文公眼睛一亮:“来得正好!宣其觐见!”

公孙衍、樗里疾觐见,见过君臣之礼,二人坐下,惠文公笑道:“二位爱卿相约而来,可有大事?”

樗里疾、公孙衍互望一眼,公孙衍拱手道:“启禀君上,前番君上言及列国近日所弈妙棋,近几日来,微臣已有破解。”

“哦?”惠文公身子前倾,“是何破解,说予寡人听听。”

公孙衍学着苏秦的语气:“一年来关外列国连走大棋,乱象纷呈,均可视为势之运动。天下大势成形于天下众势,众势互冲互动,天下于是乱象纷呈。但天下众势无论如何乱冲乱撞,也必臣服于天下大势。→文·冇·人·冇·书·冇·屋←唯有把握天下大势,方可解此乱象。”

惠文公眼睛睁大了:“爱卿详解!”

“天下大势归一,天下乱势亦必依此而动。凡顺大势而动者,当为顺动,凡逆大势而动者,当为反动。依此判断,众势之动皆可有解。越势趋齐,当是盲动;楚势趋宋,当是顺动;魏势向楚,楚魏言和均是智动;越势伐楚,当是蠢动。”

惠文公大是惊讶,再次倾身:“越人趋齐,为何盲动?越人转楚,为何又是蠢动?”

公孙衍侃侃而谈:“越人久居东南,不知中原变化,政治、农商、武备、韬略、人才诸方面均落后中原不下五十年,唯有锁势收敛,深居简出,或可据地利而继续偏安。因而,越人无论是伐齐还是伐楚,都是不智。”

惠文公思忖有顷:“既然二者均为不智之举,何有盲动与蠢动之分?”

“越人伐齐,虽然必败,但未必亡国。越人伐楚,则国必亡。”

“此又为何?”

“楚人伐越,越占地利、人和,楚未必取胜。越人伐楚,楚占地利、人和,越人必败。越人伐楚,必倾巢而出。楚地广阔,必诱敌深入。越人深入楚国腹地,既失地利,又失人和,更不得天时,如何能胜?如果楚人断其粮道,越人必定溃败。越人深入楚地,若是溃败,必将全军覆没。此时,楚人乘胜至越,如入无人之境,越国再欲图存,如何能够?”

“越人为何有此蠢动呢?”

“因为有人至越,凭其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越王,使其改道谋楚,自取败亡。”

“此人为何助楚灭越?”

“因为此人欲至楚国一展抱负,灭越算作觐见之礼。”

惠文公大是震惊,不可置信地望着公孙衍,连连点头赞道:“棋局之妙,正在这里!几日不见,公孙爱卿竟能悟至此处,实令寡人刮目相看!”

公孙衍缓缓起身,叩拜于地:“君上,请恕微臣欺君之罪!”

惠文公怔了:“公孙爱卿,你看破棋局当是好事,何来欺君之说?”

“君上有所不知,看破此局者,并不是微臣。”

惠文公急道:“他是何人?”

“洛阳士子苏秦。”

“哦?”惠文公又是一怔,“这么说来,爱卿会过他了?”

公孙衍点头:“方才所言,多是苏子原话,微臣不过是鹦鹉学舌而已。”

“可寡人听说,”惠文公故意显得漫不经心,“此人不过是个夸夸其谈之徒。”

“君上,”公孙衍急道,“此人之才,高出微臣不知几多,微臣情愿让出大良造之位,甘为苏子执辔!”

惠文公扑哧一笑,转向樗里疾:“樗里爱卿,公孙爱卿要为苏子执辔,你呢?”

“君上,”樗里疾亦缓缓起身,跪叩于地,“微臣也会过苏子了,微臣以为,此人确为栋梁之才,微臣愿以举家性命保荐苏子!”

“哈哈哈哈,”惠文公爆出一声长笑,“好好好,有寡人的两位重臣联袂推举,想必此人真有过人之处。这样吧,待寡人忙过眼前这阵儿,定去约见这个大才!”

樗里疾、公孙衍略怔一下,互望一眼,一齐叩道:“微臣告退!”

惠文公抬手道:“樗里爱卿留步!”

公孙衍退出。

樗里疾再叩道:“君上有何吩咐?”

“你准备一下,明日出使魏国,公子华依然做你副使。”

“可有大事?”

惠文公点头:“寡人预料,庞涓、孙膑近日将起争执。爱卿就以请求函、崤、临晋关等处互通关市为名,出使魏国,设法见到孙膑,相机行事,说服他至秦。”

“君上?”樗里疾大是惊讶。

“怎么,”惠文公望着他,“有何不妥吗?”

“苏子之才,远高于孙膑,君上为何舍近而求远呢?”

惠文公微微笑道:“苏子之才是苏子之才,孙膑之才是孙膑之才,他们二人,不一样。”略顿一下,敛起笑容,“至于其他,爱卿不必多问,去吧!”

“微臣领旨!”

第七章 设毒计,庞涓辣手害孙膑

刚交腊月,魏都大梁迎来又一场大雪。大雪连下三日,整个大梁一片洁白。

大雪停歇,太阳复出,天气回暖,积雪渐渐融化。两日之后,寒气复来,将半融的雪水冻结,一时间天寒地冻,万物肃杀,街上溜冰处处,橼下悬冰条条。

然而,就在这冰与雪的世界里,太子东宫后花园的梅园里,却是又一番景象,万花盛开,幽香袭人。

这是大魏公主瑞梅久久盼望的时刻。

这日午后,太子申与胞妹瑞梅公主站在梅园中心的赏梅亭中,环视周围的万千朵梅花出神。

望有一阵,瑞梅面含娇羞,神色忐忑,抬头望向太子申,不无腼腆地喃声问道:“哥,孙将军他……会来吗?”

太子申笑道:“放心吧,梅妹。孙将军应允之事,必定不误。再说,我也没说梅妹在此,只说邀他赏梅。”

听到“赏梅”二字,瑞梅满面羞红,垂头半晌,方才说道:“哥,待会儿孙将军来时,我是弹琴呢,还是鼓筝?”

太子申“扑哧”一笑:“梅妹,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孙将军跟庞将军不一样,本是不争之人。梅花无争,唯有幽香宜人,甚合孙将军品性。还甭说,梅妹与孙将军,当真是天作之合呢!”

“哥——”瑞梅公主的俏脸越发羞红,白他一眼,嗔道。

望着瑞梅的羞态,太子申开怀大笑起来。正笑间,太子申似是想起什么,敛住笑容,两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瑞梅,将她从上看到下,目光中不无惶惑。

瑞梅略怔一下:“哥,你……怎么了?”

太子申也似回过神来,轻声笑道:“没什么,不过——”略顿一下,“大哥有个提议。”

瑞梅急道:“哥,有话就快说,你这急不急人?”

太子申又是一笑:“梅花既以幽香怡人,大哥提议梅妹最好还你本来面目,去掉脸上浓妆,头饰、衣带也全换去,就像你往年来此赏梅时一样,或像你在宫中鼓瑟弹琴时一样。”

瑞梅脸色一红,低头喃道:“都怪莲妹,是她要我穿这涂那的,说是男人喜欢,我……听了她的,自己也觉得别扭死了!”

“是啊,”太子申长叹一声,“男人总是喜欢穿这涂那的女人。不过,孙将军并不是寻常男人。孙将军喜欢的是梅花,不是莲花。莲花开于盛夏,梅花开于严冬;莲花开在惊艳,梅花开在静谧;莲花夺目,仍要荷叶相衬;梅花娇小,却以裸身护枝。”

瑞梅趋身过来,将头伏在太子申的胸前,喃声说道:“要是孙将军也如大哥一样知梅,梅就不会枉开一度了。”

“梅妹放心,”太子申轻轻抚摸瑞梅的秀发,“记得孙将军初下山时,大哥带他到后花园里赏景。当时万菊盛开,梅园里却是一片落寞。孙将军赏过菊花,游至此处,看到这片梅林,竟是驻足不前,望着一树树秃枝发呆。大哥由此知他是爱梅之人。去年梅花开时,大哥有意邀他与梅妹一道赏梅,不想楚人伐宋,他与庞将军远征去了。这几日梅花再开,机不可失,我邀他今日午时赏梅,孙将军当即应允。”

“果真如此,梅妹此生有靠了。”

太子申轻拍瑞梅:“孙将军能得梅妹,是他的福分。梅妹能得孙将军,也是梅妹的福分。”

话音刚落,梅园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东宫内臣急趋而来:“殿下,孙监军求见!”

太子申松开瑞梅:“梅妹,你回房中准备,我迎孙将军去了。”

太子申随内臣疾步走至殿门,迎住孙膑,见过礼,太子申笑道:“魏申知将军爱梅,近日梅花盛开,魏申不敢独享,特邀孙子共赏。”

孙膑拱手谢道:“微臣谢过殿下!”

“孙子,梅园请!”

“殿下先请!”

太子申引领孙膑直趋后花园,沿园中一条曲径,七绕八拐,步入园中一角的梅园。将到梅园时,孙膑隐隐嗅到幽幽梅香,顿觉心旷神怡。及至走进园门,望着于残雪冰凌之中傲然盛放的满树梅花,孙膑竟自呆了。

太子申亦顿住步子,候有一时,缓缓说道:“孙子,亭中请!”

孙膑点点头,随太子申步入园中赏梅亭,分宾主坐下。早有侍女泡上香茶,候立于侧。

望着盛开的梅花,孙膑脱口吟道:

〖淡淡一树梅,

悄悄傲霜开。

幽幽送清香,

引我曲径来。〗

太子申笑道:“孙子吟得好诗!”

孙膑尴尬一笑:“这哪里是诗?膑看到满园梅花,心中感动,顺口胡捏几句,让殿下见笑了。”

太子申呵呵笑出几声:“有感方有诗。听到孙子妙句,我这儿也吟几句,与孙子共赏!”

“微臣洗耳恭听。”

太子申缓缓吟道:

〖北风萧萧,白絮飘飘,

寂寞黄昏,我开悄悄,

清香幽幽,谁人知之。

冰柱条条,冷雨毛毛,

寂寞凌晨,我心遥遥,

清香徐徐,谁人怜之。〗

孙膑沉思良久,由衷感叹道:“殿下所吟,方才叫诗。只是此诗过于感伤,微臣闻之心酸。微臣敢问,此诗亦为殿下即兴而作?”

太子申又是呵呵一笑,连连摇头道:“孙子高抬魏申了。魏申本为薄幸之人,哪里会有如许感伤?”

“殿下过谦了。请问殿下,此诗为何人所作?”

太子申尚未作答,内臣走至:“启禀殿下,梅公主到!”

太子申呵呵乐道:“哦,梅妹来了,快请!”

听到公主将至,孙膑急叩于地:“殿下,微臣告退!”

“哦?”太子申怔道,“孙子何出此语?既来赏梅,自当尽兴才是。”

孙膑叩道:“公主乃千金之躯,微臣粗俗,在此多有不便!”

“孙子过虑了。”太子申微微笑道,“孙子刚才问及那几句小诗为何人所作,难道不想知晓答案吗?”

“这……微臣愿闻其详。”

“这就是了!”太子申摆手,“孙子只管坐下,顷刻即知端底!”

孙膑谢过,起身坐下,心中正自忐忑,内臣引领素装淡抹的瑞梅公主沿园中小径款款而来。孙膑远远望见,急又叩拜。

太子申起身迎道:“梅妹来得正好,今日梅花盛开,大哥正要请你呢!”

瑞梅故意嗔道:“大哥又说笑了。梅花已开数日,大哥只不请我!”

“呵呵呵呵,”太子申笑道,“梅妹有所不知,一人赏梅,甚是无趣。今日大哥请来一位知梅之人,与你共赏,岂不是乐?”

“哦?既有知梅之人,请问大哥,”瑞梅看一眼叩于地上不敢抬头的孙膑,面色微红,“他……人在何处?”

“来来来,大哥引见,”太子申手指孙膑,“这位是孙将军。”

孙膑连连叩首:“微臣孙膑叩见公主!”

瑞梅拱手还礼:“瑞梅见过孙将军。孙将军请起。”

“微臣谢过公主!”孙膑再拜后起身,坐下,却不敢抬头去看瑞梅。瑞梅亦是脸色潮红,轻咬朱唇,颔首不语。

太子申看一眼孙膑,又看一眼瑞梅:“孙将军,今日当真巧了,梅妹此生百花不爱,独爱红梅,每逢花开,必来赏游。只是,因无知梅之人,梅妹总是一人独赏,少了许多情趣。今得将军,同为知梅之人,想这梅园便是趣境了!”

孙膑朝瑞梅拱手揖道:“微臣不知公主前来,冒昧相扰,在此请罪了!”

瑞梅亦拱手还礼:“孙将军客气。是瑞梅不请自来,扰了将军雅兴。”

太子申呵呵乐道:“看看看,你们两个,赏梅就是赏梅,这一个‘请罪’,那一个‘扰了雅兴’,哪来这多客套?”转对孙膑,“孙子,魏申这就向你捅下谜底吧,方才所吟之诗,正是舍妹前日在此赏梅时所作。”

瑞梅又羞又急:“大哥又寻小妹开心!”

孙膑拱手道:“公主吟得好诗,微臣感同身受。”

瑞梅朝孙膑拱手道:“是小女子闲赋,见笑于孙将军了。”

不及孙膑回话,太子申笑道:“孙将军方才走进园中,看到满园梅花,即兴起赋一首,梅妹愿听否?”

孙膑脸色红涨,急道:“殿下——”

瑞梅微微一笑:“小妹愿闻!”

太子申顺口吟道:

〖淡淡一树梅,

悄悄傲霜开。

幽幽送清香,

引我曲径来。〗

瑞梅回味一时,凝视孙膑,拱手揖道:“瑞梅为这满园梅花,谢过将军。”

孙膑还揖道:“公主不爱百花,独爱寒梅,高洁之心,令微臣敬佩!”

“好好好,”太子申呵呵又笑几声,“你们二人,一个知梅,一个爱梅,今日魏申做东,我们就在这个梅园里,以梅为题,琴瑟相和,品酒、吟诗若何?”

瑞梅凝望孙膑,声音极轻:“小女子能与孙将军赋诗赏梅,不胜荣幸!”

孙膑颇是窘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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