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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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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她回答。“我想你不会明白我担心的程度。我一直害怕实验出问题。我觉得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她发现我在盯着她的餐刀看,于是小心翼翼将它搁在餐盘旁。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这样做。”我说。
她听后笑了出来,让我感到有点儿颤抖。这时,我觉得她的眼睛异常柔和。她知道我在看她,所以赶紧下头来注视桌巾上的图案,脸庞闪过一片红晕。
“谢谢你,查理。”她握着我的手说。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样,激起了我的勇气。我把身上往前倾,也握住她的手,不自觉地吐出:“我很喜欢你。”说完后,我很怕她笑,但她没有,反而点头微笑。
“我也喜欢你,查理。”
“不只是喜欢而已。我的意思是……哎呀!这要怎么说呢?”这时,我感觉整张脸都胀红起来,眼睛不知道要往哪里看,手也一时不听使唤,弄掉了叉子。低头去捡时又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把她的衣服弄湿了。当时,我好像突然变得跟以前一样笨拙。想要开口道歉,舌头却打结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查理。”她试图抚平我紧张的情绪,“只是弄翻水杯,别这么紧张。”
搭计程车回家途中,我们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互不出声。后来,她放下手中的皮包,帮我理平领带和西装胸袋内的手帕。
“你今天晚上有点魂不守舍的,查理。”
“我觉得一切都很荒谬。”
“我不该讲那些话让你烦心,让你担忧自己。”
“我不是因为这样而烦恼,而是因为无法将感受用言语表达出来。”
“你才刚开始学会感受。况且,也不是每件事都需要……用言语表达出来。”
我挨近她身旁,想再度握住她的手,但她退缩了。“现在还不行,查理,这样可能对你不太好。我已经让你够烦心了,可能会对你造成负面影响。”
第十六章恶梦
遭到她的拒绝,我一时觉得难堪、无法理解,退到座位一角生闷气,紧盯着车窗外的景色看。我以前从未恨过人,现在却对她夹杂母性关怀的轻易拒绝而产生恨意,很想重重掴她一巴掌,让她匍匐在地,再将她紧拥入怀热烈地吻她。
“查理,如果我让你烦心了,我很抱歉。”
“别再说了。”
“但你要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我淡淡地回答:“但我不想再提了。”
当计程车开到她位于七十七街的公寓时,我整个人已陷入极度的沮丧中。
“你看,都是我的错,”她说:“今天晚上我根本不该跟你出来的。”
“是啊,刚刚已经证明了。”
“我的意思说,我们不该感情……用事。还有很多事等待你去完成。我不该在这个时候介入你的生活。”
“这也是我该担心的,是不是?”
“不是吗?这不单是你个人的事,查理,你有责任在身,你不仅要对尼玛教授和史特劳斯博士负责,也要对以后可能追随你脚步的成千上万的人负责。”
她愈是那样讲,我情绪愈坏。因为那样不仅突显我的笨拙无知,也好像是在说我在她心目中还只是个鲁莽冲动的青少年而已,她可以轻易摆平我。
在她公寓门前,她转头对我微笑。我一度以为她会邀我进去,结果没有,仅是对我轻声细语地说:“晚安,查理。今晚很愉快,谢谢你。”
我很想跟她吻别道晚安,但怕她有防心。记得我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的情形都是男生先采取主动,所以昨晚我就计划好今晚要吻她,但现在却有点犹豫,担心她会拒绝我。
我往前靠近,按住她的肩膀,她很快地回避我,用手握住我的手说:“我们最好就这样道晚安,查理。我们不要涉入私人感情,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我还没能开口问她何谓“还不是时候”时,她早已纵身入内,轻轻抛下:“晚安,查理,谢谢你陪我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然后关上门。
那时,我的怒意整个都涌了上来,不仅是对她,也对我自己和全世界。但是,回到家之后,我就悟出她话里的含意。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出于一片好心而已。为什么她能看穿我的心思?另外,让我困窘难堪的是,以前我都没经历过这种事。要怎样才能学会靠近一个人?男人该如何接近女人?书上都没教这些。但我想,下一次我会跟她吻别道晚安的。
「五月三日」
现在困扰我的是,不知道过去的回忆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脑海中,而且出现的到底是真的原来发生的样子,还是类似的情形,或者只是我自己想像出来的故事。现在,我就像刚从睡了大半辈子的梦中醒来,想要找出原来的模样,却发现一切都很奇怪,全都以慢动作进行,模糊不清。
昨晚,我做了一个恶梦,醒来时又想起一些事。
梦境刚开始是这样的:我沿着穿堂一直跑,眼睛被卷起的尘土遮住了大半视线。有时往后跑,有时往前跑,感觉像大浪中的船只,前后上下沉浮不定。梦中我很恐惧,因为有人想要我口袋里来处不明的东西。
后来,墙倒塌了,突然蹦出一个红发女孩伸手向我。她的脸像个白色面具。她把我拥入怀中,吻我、爱抚我。我也想紧抱她,却害怕畏缩了。她愈碰我,我就愈害怕,因为我知道不可以碰女生。她靠在我身上蠕动,我体内因而热气上升,感觉怦怦然的。但是,当我抬头一看,却发现她手中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刃。
我落荒而逃,想要尖叫求助,喉头却迸不出任何声音,口袋里的东西也不见了。我探进口袋四处找寻却不知掉落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而现在它掉了,我双手也沾满了鲜血。
醒来时,我想到了爱丽丝,同时也想起自己曾经历过和梦境相同的恐惧。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应该跟那把刀子有关吧?
我起床替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下抽烟,细细思索这一切。我从来没做过这种梦,但知道一定跟爱丽丝外出用餐看电影有关,于是开始用不同的角度看待爱丽丝。想要以自由联想的方式找出这个梦境背后的蛛丝马迹实在有点儿困难,因为现在已很难不去控制自己思考的方向……打开心房,让事情在其中自由流动……想法就会像泡沫一样浮上来……一个女人在洗澡……一个女孩……诺玛在洗……我贴着钥匙孔看……她走出浴缸擦身边,我发现她的身体跟我的不同。有些事没办法连贯起来。
沿着回廊奔跑……有人在追我……不是一个人……是一把跃跃挥动的菜刀……我害怕得哭出来,但声音是哑的,因为我的脖子被砍掉了,身体在流血。
“妈,查理在偷看我洗澡……”
为什么她会跟我不同?怎么会这样?……血……流血……一个奇*书*电&子^书方型大黑洞……
三只瞎老鼠……三只瞎老鼠,
跑得跌跌撞撞,跌跌撞撞,
还追着农夫老婆身后跑,
终于被她用尖刀割掉尾巴,
这可是一辈子难得一见,
三只……瞎……老鼠?
清晨,大家都还在睡梦时,查理就已经一个人起床在厨房里玩钓鱼诱饵了。他一蹲下身,衬衫紧得撑开来,掉了一颗钮扣,滚过图案像万花筒的厨房抹布,然后掉到浴室里。他也跟着跑过去,但失去了它的踪迹。钮扣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他走进浴室找。里面有个搁着衣篮的橱子,他很喜欢将衣篮里的东西都翻出来,有爸爸、妈妈和诺玛的衣服。他全都拿起来穿穿看,假装自己是诺玛。有一次,母亲发现他这样做,痛打了他一顿。他在篮子里找到一件诺玛的内衣,上面有干掉的血迹。他不知道诺玛怎么会这样,他吓坏了,怕这个让她流血的人也会回来找他麻烦……
为什么这个童年记忆如此鲜明?现在还让我害怕?是不是跟我对爱丽丝的感觉有关?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已能理解为什么以前家人要我避开女人。我现在向爱丽丝表达情感是不对的,我还不能这样想女人——还不是时候。
不过,纵使我这样写,心灵内在的声音却一再呐喊要多一点。我是个凡人,即使在挨刀子动手术前也是个生命体。我必须去爱某个人。
第十七章智慧增加
「五月八日」
我现在虽然已经知道店里的人常背着多纳先生做些别的事,但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就以前两天来说吧!店里最忙的时候,金比站在柜台后替一个老顾客包装售价三?九五元的生日蛋糕。包好时,他却只打二?九五元的发票。我正想提醒他弄错时,刚好从柜台后面的镜子,发现那个顾客和金比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找钱时,那个人敏捷地将铜板丢进金比的手心上,金比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到自己的口袋里。
这时,有个妇人突然从后面叫住我:“查理,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奶油糖衣小点?”
“我去里面找找。”
我很庆幸及时被阻止,容许我有多一点时间思考这件事。金比当然没错。他只是刻意少算顾客的钱,而他们之间也敢得了默契。
我无力地斜靠在墙上,一时搅翻了思绪。金比至少已替多纳先生工作了十五年,多纳先生一向待他不薄,视他如同己出,常邀请他全家人共进晚餐。如果有事必须外出,多纳先生会请金比照料店面。我还听说过金比老婆的住院费用是多纳先生帮忙付的。
像这样一个善良的人,怎会有人背着他做出不老实的事呢?是不是另有原因?金比或许真的打错发票,而那半块钱是小费?还是多纳先生已事先同意好,要给这个常来买奶油蛋糕的顾客特别优惠?我宁愿往好的方面想,也不愿相信一向对我那么好的金比会暗中坑钱。
我不愿追究真相,于是在端出糖衣小点分类其中的饼干、糖果和糕点时,刻意将视线避开收银台。
后来,进来一位娇小的红发妇女。我记得她常会捏捏我的脸颊,跟我开玩笑说,替你找个女朋友好不好?她最常在多纳先生外出用餐,而由金比代班站柜台时来买东西。这时,金比总会差我将她买好的东西送到她家去。
我有点熬不住内心的驱使,暗地里算出她总共买了四?五三元的食品。刻意别过头,不去看金比在收银机上动什么手脚,但内心还是很想知道,同时也很怕知道事实真相。
“二块四毛五,惠勒太太。”我清楚听到金比的声音。
然后是打发票、数零钱和开关抽屉的声音。“谢谢您,惠勒太太。”我回过头,正好看到金比将手放进口袋,然后发出轻微的铜板碰撞声。
金比利用我去替她送货,以便少算她的钱,这种情形究竟已发生过几次?难道这些年来他都一直利用我掩护他坑钱?“
我目不转睛盯着柜台后的金比看,汗水从他纸帽边缘下渗出。他看起来很纵容自然,一点都不像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但是,当他抬起头和我的眼神相遇时,却缩了一下眉头,赶紧转过头去。
这时我很想扁他,走到柜台后好好教训他一顿。以前我都不晓得什么叫做恨,今早却从他身上领悟到了,简直可以用热血沸腾四个字来形容我对他的恨。
现在,回到房间静处一隅,落笔写下这件事,还是无法消弥我的恨意。每一想到他偷多纳先生的钱,就很想找件东西砸,以泄心头之恨。幸好我没有暴力倾向,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伤害人。
我应该对这件事采取行动。是不是该告诉多纳先生,他最信任的员工已背着他污了好几年的钱?不过,我没办法证明这件事,如果他否认的话;况且多纳先生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反应呢?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月九日」
这件事让我无法成眠。我觉得眼睁睁看着金比在多纳先生背后偷钱,好像亏欠了多纳先生一份情,这样保持沉默也让我觉得愧疚,我该去告发吗?一想到他利用我送货污钱,我就更加难过。以前不知道这件事还好,我是个局外人无可苛责。现在晓得了却佯装不知,可就和金比一样,整身的罪恶感。
从另外一方面想,金比是我的同事,有三个小孩嗷嗷待哺,如果被多纳先生炒鱿鱼了,他有办法找到工作吗?他可是还有畸足的缺陷。
而我该担忧这件事吗?
怎么办才好?
相当讽刺,现在我智慧增加了,却拿这种问题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十八章陷入恋爱
「五月十日」
我问尼玛教授昨天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说我是个无辜的旁观者,没必要介入那种尴尬的处境。以他的观点看来,我被利用了无可厚非,因为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所以不必对自己过于苛责。我的角色如同争斗中被戳入对方的利刃,也如同车祸中撞击人的汽车,错不在我。
“但我不是像这样冷冰冰没有感觉的物体。”我申辩说:“我是个有感情的人。”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出声来。“没错,查理,但我们现在说的是指你还没动手术以前的情况,不是现在。”
多么傲慢、自大偏狂的家伙,我也有股冲动想揍他一拳。“我在动手术前也是人,如果你没忘记的话。”
“没错,查理,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不过,情况不太一样……”后来,他推说要到实验室查资料,就起身离座了。
史特劳斯博士在心理治疗课程一向话不多,今天我跟他提起这件事,他说就道德层面而言,我是该告诉多纳先生。不过,我思考得愈多,事情就愈不单纯。我必须找其他人帮忙打破这种僵局,当时唯一想到可以帮助我的人是爱丽丝,于是在左思右想了很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在十点三十分时打电话给她。我试拨了三次,每次都在电话还没接听前就放弃。第四次,我鼓足勇气决定非等到她来听不可。刚开始,她说她不该见我,但我仍然请求她在我们一起用过晚餐的自助餐厅内碰面。“我向来都很遵重你,你给我的忠告一向很好。”她犹豫不决,但我继续坚持要见她。“你必须帮助我。你说过你也有责任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必经历这种困境。现在,你不能袖手旁观。”
她大概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所以答应见我。挂上电话后,我盯着电话默默看了一会儿。曾几何时,我变得如此急于想知道她的感受和想法?一年多前在成人智障中心时,我还只是在意她快不快乐。我当初是不是因为想取悦她才答应动手术的?
在自助餐厅前,我踱了很长的一阵方步,引来警察的盯梢,这时我才进入餐厅点了一杯咖啡。
非常幸运,上回我们坐的位置是空的,我想她应该会到这里找我,所以就挑了这个位置坐下。
她进来时朝我招了一下手,没马上过来。她先到柜台点咖啡,朝这里走时,脸上还带着微笑。我想,她微笑是因为我挑了这个位置——多么愚蠢,但又罗曼蒂克的想法。
“我知道现在很晚了,”我向她道歉,“但如果不找你谈,我会发疯的。”
她轻啜一口咖啡,安静地听我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一五一十向她解释如何发现有人背着多纳先生污钱,还有我对这件事的反应,以及在实验室里听到的两种不同意见。听完之后,她靠在椅背上,然后甩甩头说:
“查理,你让人很惊讶。就某方面而言,你进步得很快,但是在决定事情方面,你还像个小孩。我不能替你决定,查理。这种问题的答案无法在书本里找到,也无法由别人来替你解决。除非你想一辈子停留在小孩的阶段,否则就要往自己内在深处去寻找答案。查理,你如果觉得对,就放手去做,你要学习信任自己。”
听到这番彷如说教的言语,刚开始我有点生气,但后来突然觉得其实很有道理。“你是说我必须有所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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