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疑云-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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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此“妮”有作他解？他爷爷告诉我们孙子是这样的小名时，我都愣住了。

再说到这个颜临昭吧，在这种乡村野地之外，一听名字便知不是平凡之人。原来他父母是村中唯一念过书的村民，他自身也曾被父亲送往里镇读书，被泉村村民誉为村中至宝。

要说他的才学，文辞我认为是一般，不过他的画工的确是一流的，单从这些展示在外的画作就可见一斑。除了泉水山河，他还画了天空飞翔的鸟儿、泉村不同的四季之景。有些画作明明选取的是同样的场景，不同之处却刻画得入木三分，近在眼前展现。

依我的看法，即使是在京城这样的名流才人聚集之地，只要他肯努力，也是一定能混出点小名堂的。

这就让我有点不明白了：既然曾到镇上就学，想必知道人往高处走的道理。

——为何还要蜷居于此种荒野之地？

我和小妮在谈论着这些作品的时候，玄空则在一边仔细查看画中的人物和文字，对我们的讨论完全不感兴趣，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我们的对话。

颜临昭本人则在一边小心擦拭着毛笔与砚台等，那个认真和细致的样子，足见其十分爱惜自家的文房宝贝，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哎，这位姑娘是？”

我在一副美人图前停住了脚步，刚才玄空对着这幅画作注目许久，难道……

——他喜欢这种类型的？

不过……

画上的女子谈不上拥有如何绝美的容颜，只能算是有眉有眼。不过，画中的意境却是被极度渲染的，那女子靠在一杆树下，大概正是春季吧，桃花的粉色花瓣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她的身边。值得注意的是，她右颊上的酒窝特别明显，也莫名的，使得整幅图画活络了起来。她皮肤的着色更是雪白通透，想来画者必是下过一番苦功的。如若该名女子真有这般无暇的肤色，要让男人新生倾慕也不难吧？

这不，一白遮百丑吗？

“这也是颜公子的作品呐。”我呐呐地问了一句，还没从红色的花瓣与甜美的酒窝中彻底清醒过来。但我清楚，不是颜临昭的作品，又怎么可能放在这儿呢？

“是的。”小妮闷声闷气地回答着，好像很不情愿。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他带我们到这儿来的，现在不开心也未免太迟钝了吧。

“是心上人吧？”我再接再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画中女子的面容有些熟悉。

“怎么可能？”小妮睁大了眼睛，撅起了嘴巴。

——作为一个男孩，这举动也太随意了吧，而且显得过于姑娘气了。

而颜临昭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我们走了过来。

“不是，是亲眷吧。”玄空眼看着另一幅画，嘴里不经意的说着。

我们的视线齐齐投入到那副美人图上。

“画中女子的眉眼和临昭十分相似，而且上面很明显注明了她的名字——颜纯昭。”他特意加重了“明显”二字的音调。

啥？

我才仔细看去。果然，在画中女子倚靠的树旁发现了玄空所讲的小型竖排文字：颜氏女子纯昭，书于乙丑年……

“我没看到嘛！”我赶忙为自己的迟钝辩解。

一旁的临昭则眯起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画作，神情复杂，倒和我们在村口初次见到小妮的样子有的一拼。

难怪刚才会觉得这画中女子的面庞十分熟悉，原来就是和眼前的这个男人相似啊。

“这么说来，她是你的……”

“是比我大七岁的亲姐姐。”他面向美人图沉思，完全没有要朝向我们的意思，像是陷入了一段深深的记忆之中。

“纯昭姐姐已经过世了，今天却又被你们提了起来。”小妮一脸“都怪你们不好”的表情。

可是，大少爷呐，是你让我们来这儿的，我们怎么知道这其中还有诸多禁忌呢？你先前又没和我们提过。

“不好意思，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

“是我自己的问题，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他还是没有把目光对向我们。

“十年前父母死的时候，我才十岁，什么都不懂。姐姐比我要大整整七岁，一手将我带大。她五年前离开的时候，虽然我也还没到弱冠成年，但那时的我已经懂得了许多。”

“没有姐姐，就没有今天的我。她永远是我最爱的姐姐，虽然我也很希望她能够活过来，但我知道，那是痴人说梦，完全是我的妄想。”

“现在只要天天能够对着这幅画作让我怀念，我就感激涕零了。”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把话都说尽了。我偏过头去，发现小妮也是一脸的震惊之色，不知是因为没有预料到颜临昭会突然对着陌生人说出这番话来，还是因为他的确本来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复杂纠葛。

“看题字，展示出的画作为何都是三年前的作品？以颜公子的修为，近三年难道没有再作画吗？”玄空终于肯回过头来，用正脸和我们交谈了，促狭的长眼意有所指地撇向颜公子。

颜临昭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但马上恢复如常。好似在心中下了个重大决定一般，眼睛流露出了坚毅之情。

“关于这个，日后必定会向道长解释的。”

“好，那我就等着这一天早日到来。”玄空微笑了起来。

——这两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像是保留了什么重大秘密似的。

看来，玄空又先我一步了解到了其中的某些玄机，而我却还是什么都不晓得。小妮在一边张大了嘴巴，那因为惊讶而略显夸张的表情，大概和过去碰到怪事就不淡然的我没什么两样吧。

这些日子来，经过某些事情，特别是见识到望乡村的故事之后，我已经变得不再如同过去那般恍惚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告辞。”玄空向小妮和颜临昭同时颔首一笑，眼神示意我离开。

走出屋外，天空十分灿烂，云朵根本无法遮住太阳的光芒，只能浅浅薄薄地漂浮在空中。

泉村的光景看来并不惨淡，但村民如此之少，村子存活下去的希望还会有吗？

“今晚还是住在破庙里吗？”

“采倩，我觉得那还可以吧，这种程度谈不上破……”

在我心里，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村子如此之小，倒是五脏俱全，连庙也有，虽然就是……

——有点破！

卷四　神笔　第四章　村中异变（上）

我们在泉村停留了已经有四天，夜晚就居住在村里唯一的那座破庙里。

这庙究竟有人打理吗？

小妮的爷爷告诉我们，泉村的人对神明一概不是特别信服，谁如果对神明太过依赖，反而会遭到村民的白眼。他也是常常趁着晚上才跑到这里来打扫下的。

对于神灵，从小到大，我也只是追随父母和长辈的嘱咐，他们让我怎么去敬畏先人，我就按部就班的去做。至于信不信，我还从来没有真正对这个问题深思熟虑过。

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确信了妖物的存在就是了。说来只能怪最近所发生的这一系列诡异奇绝之事。孔老夫子曾劝诫他的学生要“敬鬼神而远之”，正好可以印证我现下的心情。

圣人就是圣人啊！

然而……

——泉村的情况竟在这几天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村长于我们逗留后的第二日，突然跑出来发疯般的怒吼，称他的财宝都不见了。

我正纳闷呢？村子不是并不富庶吗？怎么横生到了他这里像是多出了很多宝贝似的？

难不成……

——他仗着自己是村长，暗地里中饱私囊？

不过话倒是要说回来，像这样的村子，也不可能找到什么好东西珍藏吧？看来，可能是我多心了。

但是接着，村长的老婆也跟着起哄，两人疯疯癫癫的，在村里高高低低的小道上一路狂奔。

而真正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村民竟然没有人以为这是意外。好像村长有了金银和现在失去它们，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接下去的发展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在之后的几天中，村民的许多东西陆续被盗。

被盗走的东西大大小小，皆而有之。有的家中只是少了会下蛋的鸡鸭，有的则失去了很多御寒的衣裳，有些居然连屋子也可以没有？

其中有个叫李大山的，说是盖了间新屋子，本来特意准备要娶小妾的，结果屋子一夜之间顿然消失。

既然说是被盗，村民们遂开始日以继夜地四处寻找自己的失物，甚至有些胆子大的，连先祖的墓地也挖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这些东西，与其说是被偷，倒更让人感觉是……

——消失！

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但当我试着将我的所见理清了之后，情不自禁的，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自然，我就告诉了玄空。

他对此不置可否。

再说，其实我们现在该是在赶路往京城的吧，却又被耽搁了下来。这才是我这几天心里真正愤懑不平的原因。

这个泉村的人失财失物，应该和我们么有太大关系的吧。我不明白，我们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我反而有些担心，我们作为陌生人居留于此，会否恰好被卷入这些村民的互相猜忌之中。

至于那个叫李大山的，自从没了房子之后，我惊讶地发现他娘子王氏的脸色比我刚来的时候好看多了。

按理，家产突然人间蒸发，家人都应该感到焦急才对。可这王氏的反应令我忍不住要……

——愕然。

记得刚进村的时候我就见过这个王氏，听说她的名字是王翠姑，当时我的的确确看到她是面色惨白的。而当她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又拿两只眼皮上翻，眼睛直直地瞪着我们，脸上的表情像是内心深处埋藏着巨大的愤恨，就如同那安静的火柴，只待有人一点着便立马喷射出不小的火心。我想不管是玄空还是我，都与你非亲非故，外加素昧平生，这又是哪里惹着你了呢？

却说村人道她一贯泼辣，人固然不坏，就是性格有时过于急躁了些，连她的男人都怕她呢！可我怎么见着他夫妻两个，这李大山明明一脸的趾高气扬？

莫非……又是我因为没有成亲，故而不谙夫妻相处之道以至看错了吗？

不过今日白昼，当我再度遇到那个李大山的时候，他是正在井边打水。这泉村的井原来是与别处完全不同的。因这里小水流团聚，所以水井较之其他地方的同类要宽出许多，据说也不如其他地方的要深。方而不圆的轮廓，据玄空说是很早以前我们的九州祖先开始时开挖的样子。那李大山看起来是高头大马的，却无力还不知为何，几次将水桶打翻在其内。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叹气，井的表面被他的水桶溅起了水花，高到能被我看见，足以证明他现下的心绪烦乱了。

而王翠姑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快步走出，那两只脚一刻不停的赶路速度，骇得站在附近的我差点被吓了一跳。只见她上前一把揪住自己男人的耳朵，破口大骂：“你想死啊，打水要那么长时间。不会是想你的小老婆了吧？啊！”

不会吧……小老婆！

真够令人震惊的！就泉村这样的普通百姓，男人可以娶到小老婆吗？其实早在村人说他要娶小妾的时候，我就表示怀疑了。

但此刻令我感到费解的是，再忖这王翠姑的现下的那模样与那手劲，和我前几天刚入村时看到的判若两人。那时的她怎么看都是软弱无力，好似全然没有精神。

也可能，精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随着内心的变化顺势而为的吧。

那么，在她的内心某处，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我常想，人类有时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灵。女娲娘娘当年在锻造我们先祖的时候，也有发现她的儿女们是如此的善变吗？

幸好不久，他们两个就离开了，否则的话，看到我紧盯着他俩而思虑的样子，一定会把这些乡村人吓坏的吧。

不过想来……

——这一幕还真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啊！

这个地方也是怪人的聚居之处吗？还有那个颜临昭，似乎也隐藏着什么秘密吧。不会吧，不会又要与某某鬼怪牵扯上的吧。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腾空而起，因为那个……玄空当时不是和颜临昭有约定的吗？他们当时的谈话和神情都非同寻常，这……

——不会是真的吧？！

哎呀呀，我怎么又开始复杂化自己的想法了呢？明明我本来没什么好奇心的啊。

紫灵，定是你又在远方的某个角落，深深影响我了吧！

卷四　神笔　第四章　村中异变（下）

苍天啊，神灵啊！

我现在真要呼唤你们的出现了！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此刻的我正被泉村的民众五花大绑在两根呈十字路口的粗大木棍上，手脚被结实的麻绳捆扎着俱不能动弹。周围的人们则一个个都怒容满面的样子，其中的几个人手里还高举着火把。

潘氏在那边带着几个女人怒吼着：“烧死这个巫婆！烧死她！”

什么？巫婆。

是指我吗？

我怎么变成巫婆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不是我啊。”我苦笑着，试图用普通的声音和他们说话，如果音调抬了过高，会不会被他们真的误解成巫婆呢？

村长陈福贵摆摆手示意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随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各位，自从这个巫婆和那个怪里怪气的道长来到了我们村子以后，我们本来拥有的东西……”

他接着说了什么反正就是“失去了啊”、“总之我们两个外来人就是有问题啊”诸如此类的。我之所以没有认真听下去，一方面是对于这类乡野之地，他们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待外来之人以及会用怎样的托辞说服村民一起闹腾，我早就知道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

——他刚才说玄空怪里怪气！

好呀，正合我意。

一股热气从不远的地方若有若无地蔓延过来。

“慢着慢着，你们要不要再想想啊！”是那个叫王翠姑的，正用大嗓门在说话，似乎迫于其他人的压力，声响也不敢放大。

等等，她的说法猛然将我惊醒。

这……

原来是几个手举火把的村民俨然朝我靠了过来。

“不！……”

终于，这帮村姑村夫将我胆小的本性从内心深处狠狠地逼了出来。我惊慌地大叫！

潘氏虽然手里没有举着令人胆战心惊的火把，但此刻她的胸口却急剧起伏着。在其他人的跟风中，她明明已经十分难耐，可还故作稳重地走到我的面前，大概是为了在村人面前表现出村长老婆的架势吧。当她终于近前，我几乎能够看见她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清晰可见。

“巫婆，你就等着，受——死——吧！”这几个字像是在她心里憋了很久，从唇齿之间强迫自己开口。

不会吧，难道我命要绝于此地。

其实今日一整天从早上到现在，我都没见到玄空的人影。

你看看啊你，都是你非要留在此地，结果把我害成这样，你自己倒不知跑到哪里去溜达了。

就在万分紧要的关头……

“大家，住手！”

一个清脆的声音半带着呵斥又半带着请求乍然突现。

有人来救我了吗？

——是小妮和玄空！

陈福贵跺了下脚，那神情，仿佛是到嘴的一块肥肉用筷子夹着看着准备要吃下去，却突然被旁边的人轻轻一夹，取走了。他大声斥责刚刚出现的两个人：“你们说什么？住手！”

“为什么？”四下里，村民的呼喊此起彼落，带着极为强烈的恨意，每个人的眼睛里所散发的愤怒令我费解。

我不懂了，我来到这个村子后后可没做过任何坏事啊。你们凭什么认定东西掉了是我引起的呢？我本来在于府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些这类故事，什么读书人到了这种乡村之地反而容易遭到白眼和排挤云云。

——真是乡野村人，连那些个狂狷之徒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