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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尼罗河-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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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会相信他这口是心非的借口。

“可是,”她笑起来,尽管脑筋仍缠着糨糊,“我不会烤肉怎么办?”

“我会!”他说,“不用担心,快去洗洗……”

可纶不禁嫣然,当她走向水塘时,一颗心快乐得好象飘在云端里,她真想要忘乎所以地载歌载舞了。

Honeymoon!蜜月!只有他、她、以及她与他的孩子!

她很清楚,无比清楚——一生里最美好的记忆就要开始,时间啊!请你走得慢点!再慢点!

德卡选择的路,是沿西奈半岛南下,由北部的高原起程,经由覆盖着流沙的平原和峡谷,抵达多山且拥有绝美海滩的最南端,乘船穿过红海,在古老的港口登陆,向西越过荒凉的东部沙漠,顺着干涸的河道取直线到达尼罗河边,再逆水顺风往南,回到底比斯城。当他还是王子的时候,曾在西奈驻军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于这段行进路线相当熟稔。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蜜月路线了。

埃及,底比斯,大绿海,赫梯王家,覆灭的巴比伦,新寡的大祭司……所有的烦心事,都因为离得太过遥远而变得微不足道,虽不能完全消失他们的思绪里,但实在是渺小得不费力想就想不起来。世界,美好单纯得只剩了她,德卡,日长夜大的孩子,以及她最喜欢的徒步旅行。

只消明了绿洲淡水井的方位,沿着海岸线而行是件极其美妙的事。赤色的山崖连着沙滩与大海,景色壮丽得令她叹为观止。红海水澄澈明净,且有许多适合潜游的浅群礁,只消俯卧在水面上划动,就能欣赏到五颜六色的海底风光。水中的鱼色彩鲜艳夺目,成群游弋时闪闪发光,就像无数宝石映衬着青色的海水,为珊瑚礁点缀上锦缎般闪动的图案。蓝绿色的鹦嘴鱼,各种各样的隆头鱼,艳黄色的蝴蝶鱼,银白色的雀鲷,宛如漂浮在湛蓝的空气里,和他们一起在梦里飞翔。

夜晚,露宿在海边的每一个夜晚,都伴随着深邃无尽的星空和此起彼伏的潮音,一如她与德卡之间,温存甜蜜,无边无际。

为了检视埃及在西奈的绿松石矿,他们继而折向东行。德卡领着她穿过一条曲折的峡谷。峡谷两壁陡峭嶙峋,谷中却生满了繁茂葱郁的枣椰树。穿过峡谷,再往西到了一座几百年前遗下的神庙,那是前朝的人献给哈托尔女神的,在那里,德卡细细地将埃及众神都教给她:神与神之间的关系,神与动物之间的关系,神与上下埃及每一座城镇之间不同的守护对象,不同的祭祀方式与贡品……甚至还硬要她和他一起亲身祭祀女神,以为将来演习。

这座神庙的旁边还有一处很新的祠堂,祀奉的是东部沙漠的保护神索普多。在神庙的各个庭院里都刻有铭文,这一路上德卡都在耐心地教她识字,所以她能在捐助铭文墙里找出两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哈特谢普苏特和图特摩斯三世,另外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插曲——她发现在图特摩斯三世的王室名字下面,刻着一个奇怪的名字,或者说是记号,总之没有以椭圆形环绕,看上去也不像埃及文字,倒更像是用成熟形态的英文字母拼写出的名字——但她没有念出来,被风沙磨蚀过的石刻痕迹,也许变形走样了也不一定,是她看错了吧?

之后,在离开半岛以前,德卡带她登上山顶看日出。在太阳从海面上喷薄而出以前,她靠着他,听他如数家珍般教给她各种繁复的贵族利益枝节表,她不可能全部记住,只拣了几个出产美女并留在后宫的家族牢记。

坐着雪松木大船在东部沙漠的边缘登陆,那里有处古老的港口,传说哈特谢普苏特女王时期的“朋特”船舶远征队就是从这里出发的。可纶想起在这位女王独一无二的祭庙里瞻仰到的诙谐画——画里的“朋特”酋长吨位惊人,与仪态万方的女王陛下不可同日而语。罗马人喜欢的斑岩产地也在附近,可纶好容易才忍住没说——还是留给克娄巴特拉女王去孝敬凯撒讨好安东尼吧!用不着她来让德卡为此劳民伤神。

从红海岸边至尼罗河的这片土地甚是荒芜,自古以来被人视为畏途。尽管光秃秃的山岭环绕着深藏的绿洲,但一眼望去,怪石遍地,寸草不生,除了巉岩绝壁以外,便是枯焦了的干涸河床。这里历来是贝都因人的世界,他们赶着骆驼和羊到处游荡,寻找草场。德卡向来是很瞧不起这些“化外蛮夷”的,他的将军们负有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时刻对这些散兵游勇进行围追堵截。但在可纶孜孜不倦的“教诲”下——也是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他们隐瞒身份,与一支贝都因人同行了十数天,其间多半是可纶在半通不通地与之交流,德卡柔和圆润的底比斯口音加上无法改变言语习惯,说多了很容易露馅,那可就危险了。

这期间发生了两件激动人心的事。

一件发生在红海上,她与德卡倚着船舷晒月光时,身后摇篮里的曼图赫特普突然就厌烦了无意义的咿呀之词,他很响亮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用纯正的英语叫了一声“爸爸!”,德卡当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可纶是立刻就领悟了的,但出于一种微妙的恶作剧心态,她没有告诉他。直到数天以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孩子总算也能用埃及话马马虎虎叫她一声“妈~~~~~”的时候,她才喜滋滋地将这激动人心的瞬间告诉了德卡。结果她……唉,不提也罢……被修理的够惨……

另一件则发生在贝都因人的喜宴上,她缠了德卡与她共舞,帮他们照看孩子的姑娘不知轻重,拉了曼图赫特普的小手要教他也跟着跳。这对年轻的爸妈生怕孩子在沙地上跌得头破血流,大惊失色要冲过去扶他时,一个不慎踩了另一个的裙子,而另一个则不慎绊了一个的长腿,也幸好两人被彼此羁绊了一下下,以至他们有幸看到曼图赫特普在贝都因少女鼓励的微笑下,颤巍巍地走出了人生第一步。德卡兴奋地当晚就抱着孩子跨上他的大黑马,不顾可纶的反对和嘲笑,带他颠了一大圈。

他们横越过东部荒漠后,在尼罗河又上了船,尼罗河之旅亦是一如既往地愉悦无比。

停船补充给养时,德卡会带着她去芦苇沼泽打水鸟,或在经过码头时买下新鲜的鱼分赏给众人;在可纶的撺掇下,他们甚至还几度乔装成平民,在经过的每一座城镇的大街小巷转悠,真正的平民百姓一般不会随便对陌生人讲真心话,但只要看见他们的笑容,偶尔听见他们提起法老名号时的敬意,德卡与可纶就会由衷地笑出声来,此外,市集上的各种美味小吃也让他们觉得不虚此行。到了晚上,有风从河面掠过,携来潮湿的木叶芬芳,月光没有遮挡,落在船的尾部,将那雕刻成纸草花样的船尾照得一清二楚。远处的天幕则是纯粹的深蓝,闪烁着无数星星,没有一点点灯光污染过的痕迹。曼图赫特普睡着,与德卡在皎洁月色下畅谈,好愉快。

当她从船上望见底比斯王家码头上盛大的迎接架势时,可纶知道自己一生中最美的旅程接近了尾声。

人生,她战斗的人生,又开始了。

第 36 章

埃及法老的后宫,长久以来都静如墓地,不染灰尘,没有人声。它颇像童话里的睡美人城堡,在王子到来前,这里是无生命的死寂,在公主醒来后,才能获得重生的权利。

暌别千日,峰回路转,她曾拼了命想逃,而今牵着孩子走入这里,且将终老于斯。

成群结队的侍妾们,法老后宫常开常在的风景,跪拜在她面前,不敢仰眼——倘若仰起,也不过是千人一面罢了。

她若修习了曼图赫特普炉火纯青的“壁上观”功夫,想必是要为这些盛开在深宫却久不得赏识的美人感到惋惜的。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没办法——她也没有办法。

昆德拉说:“对!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

“可纶王妃!”女官长纳芙德拉躬身启禀,“请许可奴婢引领前往您的寝殿!”

我的寝殿?

是了,君王夫妻,分室而居,王家规矩,后宫传统——以传统的名义奠定沾花惹草的准则,好让凡人仰望不到的肮脏情趣龌龊贪欲,得以冠冕堂皇地扎根、萌芽、开出腐败的花,结下怨怼的果。

可纶微微一笑,道:“好啊!我正想看呢!”

王妃安之若素的表情,与女官长记忆中的“未知”影象难以吻合,她心下疑惑,表面上是绝不会流露半分的。

女官长为她安排下的寝殿,并不是她曾住过的那一间。看来法老寝殿的附近,安排的都是旁人看来暧昧不清但尚未与法老确定关系的女子,以供年轻的法老无聊之余,可以玩一玩若即若离隔靴搔痒的游戏。真正明确了身份的女子,那对不起了,请退避三舍,法老和全埃及都会给予您敬重以及您躲都躲不了的“敬而远之”。

可纶发现自己正在享受此等待遇。

她的新卧室里,帷幕重叠着营造出幽深神秘的情调,壁绘极为华美,地板上描画了精致的花草鸟兽,几级浅阶延伸进殿外的水池,水面上开着埃及最美丽的水莲花,池中央仍伫立着她难以忘记的女神,女神圣洁的容颜一如往昔,毫无瑕疵。

只不过换了角度,拉长了距离,遥望加上遥想,可望而不可及地欣赏。

回过头,遇见女官长有所期待的眼神,可纶再冲她微笑,说:“很好啊!与我想的一样美丽舒适,你费心了,纳芙德拉!”

“奴婢惶恐!王妃的中意既是对奴婢最大的恩宠!”

“不用惶恐,真的很好,比我原来那间好得多了!我要谢谢你!”可纶笑道,“不过——请在我的床榻边加一张孩子睡的小床!”

“王妃——请容奴婢禀告——”

可纶知道她要禀告什么,但这一点是她绝不会妥协的。

“纳芙德拉!”她剪断女官长未及出口的禀告,“习惯一处新居需要时间。在曼图赫特普王子习惯这里以前,我打算亲自照顾他。孩子如果夜晚睡得不好,头脑发育就会受影响,那就会直接损害他的智慧。”她再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您养育孩子的经验肯定比我丰富,我说这些倒要让您见笑了。”

王妃忽而决断,忽而委婉,忽而不容置疑,忽而又略显天真的口吻,让女官长无从驳起。

她只好暂且搁置了王家惯例,低头应道:“奴婢谨遵您的吩咐!”

“那好,现在,麻烦您领我去瞧瞧法老的寝殿可以吗?”

“王妃,您旅途劳顿,奴婢斗胆请您先歇息,待您调养好了,奴婢定当带您检视后宫!”

“谢谢你这么体恤我为我着想,”可纶微笑道,“您可能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想检视后宫,我只想知道法老会在哪间寝殿休息,仅此而已!”

王妃把话说得又和蔼又小心,即不想放弃自己的原意,也不想流露出反驳她的语气。

尽管清楚王妃是明知故问,不过是想显示一下新妃初立的权威,但听得出来,王妃并不急着独揽后宫事务,至少目前,王妃还是很想倚重并相当尊敬她这位后宫管理者的。

女官长心下稍定,她依王妃之言,领她前去法老的寝殿。

可纶一进去便毫不吝惜她的赞美:“真是罕见的干净!就像有个看不见的神仙每时每刻不停在打扫一样!这在风沙遍地的埃及真是太难得了,桌上连一粒沙都没有,女官长,你真有一套,很了不起!”

她赞美得有点过头了,在场的侍女都觉得新王妃是在奉承女官长,纳芙德拉女官长脸上现出愧不敢当的惶恐,一时连谦虚之辞都慌张得不知该怎么说了——即便在薇兰王妃时,温柔可亲的王妃也从未这样热辣辣地赞许过她呀!

便在这时,王妃话锋一转,极突兀地说:“顺便陪我在附近转转吧!”

她这话说得很含糊,王妃是要在“附近”花园里转转?还是要在“附近”寝殿转转?

心思迷乱的女官长没能赶在第一时间问清楚,而可纶已领先走了出去,直接走到隔壁的寝殿门前,停住。

“里面住了谁?”她问。

“是泰缇谢丽小姐……新近才甄选入宫……”

“哦,原来是宰相府的千金,荷德布大人心爱的孙女,我早就想见见她了——她在里面吗?”

“禀告王妃……奴婢万分惶恐……泰缇谢丽小姐跟随宰相大人在前殿觐见法老……”

“那太好了!”可纶含笑道,听来绝非言不由衷。她转身移到对面的门前,那间寝殿是她原来住过的。

她没有开口,征询的目光扫了女官长一眼,纳芙德拉女官长忙道:“这间现在由罗德庇司住着,可纶王妃,您需要奴婢去将她叫出来吗?”

罗德庇司——“一味不可多得的人间佳酿……乖巧又水灵,温柔入骨,百依百顺,绝对醉人……”——即为佳酿,晚间宴席上必能见到……

“不,不急……”可纶轻轻说着,越过这扇门,走到下一间的门前。

“这间寝殿住着——”女官长刚要介绍,可纶身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名少女从里面走出来,施施然躬身低头,对可纶行跪拜礼。

“这两位是布巴斯提司总督的女儿,姐姐是前年选入宫中的,妹妹只是来探望姐姐,暂留宫中。”

“我有印象!”可纶示意她们站起来,“请问哪一位是芙蓉小姐?”

那个妹妹冲她微一折腰,“王妃,奴婢便是芙蓉。”

她穿着绛紫色的宽大长袍,与那些喜欢着紧身衣裙的埃及贵族女子完全不同,衣裳的剪裁式样倒有几分像阿尔启迪凯的穿着。她梳着一个端庄的高髻,两侧垂下几缕卷曲的散发,晶莹剔透的淡褐色眼眸,令人想起秋日飘浮在水面上的第一片落叶,她颀长的脖子越发显出她的优雅娴静,双唇如花瓣一般,唇角上扬且唇线分明,即使紧抿了嘴,唇边仍似有若隐若现的笑意,这使得这位小姐人如其名,微笑时如芙蓉初绽。

“我听西顿王子提起过你,他曾在你府上停留过,对吗?”

少女蚊子似的“嗯”了声,头垂得更低,脸蛋却泛出了红晕。

“我希望你在底比斯玩得尽兴!”可纶微笑着说,“如果你得闲,不妨来找我吧!我很乐意同你聊一聊天!”

“谢谢您格外的恩典!”芙蓉美目流盼,紧紧望住她,目光中不无疑惑,似乎正在衡量,这位王妃究竟会有怎样的吸引力,竟让曼图赫特普围着她转?

可纶轻摇摇头,表示这算不得恩典,她转而问道:“纳芙德拉,我听法老提及,毕布勒的汨公主将随军同返埃及,她到宫中了吗?”

“是!汨公主早几个月就已经到达了!”

“我在毕布勒很受了汨公主的优待,请带我去见见她!”

女官长纵然有不同意见,也不敢违逆王妃,只能领着可纶,走出后宫,往新宫西北角的偏殿走去。

与阿尔启迪凯或任何一位异域客人的待遇相比,汨公主在埃及确实是受到了怠慢。她的寝殿既不临水又不通风,视野局促,器用简陋,服侍的人也不多。这间屋子用来做仓库倒还凑合,可用它来安置一位公主,那也太丢人了。

可纶皱起眉,她并不满意这种安排,明明就是没有诚意的表现嘛!

“纳芙德拉女官长!”可纶诧异道,“汨公主身为埃及的贵客,为什么让她住在这样冷清孤寂的角落?”

“王妃……”女官长有些为难,“奴婢遵从了佩特拉殿下的意思——汨公主曾是毕布勒叛军的首领,殿下惟恐她会怀恨在心对王不利,所以尽量将她安排地离王远些……”

——所以也没敢让这危险人物住进旧宫,只好发配到这个角落来了。

“纳芙德拉,法老将汨公主邀请来埃及,用意不言自明。可只要她住在这宫里,她就是我的客人,且是曾经有恩于我的贵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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