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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尼罗河-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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襟带风。只有一个没法学——可纶的颈项上挂着王家护身符,她们不可能弄个一模一样的戴上,便在这上面翻花样,玩出自己的特色,最夸张的一位美女,把项链戴成了披肩,光玉髓、珐琅、天青石串在黄金细链上,一帘一帘披挂到手肘——她家里肯定富得流油!要是其中有一个像往常那样打扮,她肯定能在一片白茫茫里狂夺法老眼球,可惜啊可惜啊,这么多美女里竟没一个人有这种智慧!

法老回来时,她们照例聚到一起行跪拜礼,就像羊群围着牧羊人,可纶在凉亭里旁观这奇景,差点笑出了声,好容易忍住,想趁他发现前悄悄离开,却晚了一步——法老不愧是法老,高瞻远瞩,目光直直扫射过来,好象探照灯照见了正要越狱的罪犯。

“可伦!”他叫了一声,截住她逃跑的企图,同时挥挥手,拨开这温柔的包围圈,径直走到她面前。“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间到花园里来。”他微笑地看着她,可伦不明白有什么值得他笑得这么和蔼可亲。

“屋子里热死人了,出来透口气。”她回答,眼光落在德卡身后的美女群里,瞥见她们又羡又妒的表情,于是赶快说:“我还是去河堤那边乘凉好了,回见。”

说着她就急急迈步,将法老和他的侍妾们都甩到身后,独自往熟悉的河堤去了。万幸法老没有拦她,她原以为他就这样放掉她了,正要窃喜,却发现他已然跟来了。

果然还是这里更凉快,因为缺少人气,倒更显清凉。

她立在高高的堤上,垂眸看着法老,一脸不耐烦。“又有什么事?”她存心激怒他,“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会吗?”

他也站上来,手里拿着她的书,那本被她遗忘在凉亭里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这是什么?”他问。

“书。”

法老翻开书页,仔细却很茫然地看着扉页,问:“这里写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字吗?你能告诉我它的含义吗?”

可伦没吭声,挑战似的望着法老,站定在他面前。他所看见的扉页,那里只有一个词。他认真地试图猜出这个词的意思,却不知道这个词的主人就站在他眼前。

这仿佛对峙,又仿佛不是,因为法老一点都没生气,而且,现在的他,一点都不像法老,却像个不识字的孩子第一次看见了百科全书,懵懂的困惑里混合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震撼。

他再翻动书,来来回回地翻动,试图找出哪怕一个象形符号,纸页发出一阵哗啦啦的脆响,宛如嘲笑。

她也确实很想笑,只是不知为什么,看见他徒劳地寻找,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眶,与黄昏的天光模糊成一片,就要夺眶而出。

她勉强一笑,借机猛吸一口气,咽下了眼泪。

法老抬眼望着她,目光炯炯,“笑什么?”他问。

“明白了吗?现在,你明白了吗?”她反问,“我和你之间,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之间,隔着永远消弭不了也永远不能到达彼岸的鸿沟!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她的手使劲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划动,“无论我们靠得多近,永远比永远更遥远!”

法老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神情似乎又在容忍她的撒娇与孩子气。可这一次,她并不是无理取闹,他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就算他是无所不能的法老,又怎能全盘掌控三千年时光?

她夺过她的书,指着扉页上那唯一的一个词,冲着他,“你认识它吗?你能念出它吗?你知道它的含义吗?”她大声地,一迭声地问,“让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名字。它所代表的就是站在你眼前的可伦。你感觉到这道鸿沟了吗?而我也一样,就算你把你的名字用十倍大的象形体刻在墙上,我也念不出来看不懂!就这样,你还要我留下吗?”

“我可以教你,草体或象形体,那并不难学。我相信你的文字也一样容易掌握,只要你肯教我,我非常乐意学习。”

他说得那么诚恳,似乎这文化背景的差异真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克服的。可伦瞪着他,顿了好一会,她说:“我不指望你能明白我过惯的生活,对于你的生活,我也一样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豢养那么多女人,不明白纳芙德拉为什么心甘情愿做木头人,不明白你的举动用意,连我房间门口那两尊新立的神像,我也不明白它为什么要竖在那里?如果要一一去弄明白,我想我会累死的,你也一样,我们还是各做各的平行线,不要找麻烦了。”

其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瑰丽的火烧云在天边吐露熄灭前的光芒,她远远望见纳芙德拉女官长正领了一队侍女往河堤这边来,她们手里要么捧着水壶,要么端着托盘,看来是送晚饭来了。

“你想你和我一样,该饿了。”法老淡淡道,“就在这里吃吧!”

可伦点点头,这令法老微笑了,“看来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共同点!”他嘲弄似的说,“仔细想一下的话,显然并不止这一个,例如,我们都会喝水,都要洗澡,都在夜晚睡觉,都有彼此需要的时候。你究竟和我有什么不一样?收回你那些可笑的废话吧,已经够热的了!”

可伦语噎,不是理屈词穷,而是发现自己原来纯粹是在对牛弹琴。

女官长带着他们的晚饭走进了这僵持的气氛里,侍女们将各色食物陈列在狭窄的堤岸上,满满当当的一长条,她们摆好晚膳就被法老谴退了,女官长亲自为法老斟好酒,正要告退时,法老问她道:“纳芙德拉,‘未知’很好奇,你怎么会像个‘木头人’一样服侍我?”

女官长被问得一头雾水,疑惑的目光转而望向可伦,“请恕奴婢愚钝,可伦小姐,奴婢不明白你所说的‘木头人’指的是什么意思?”

“我猜想她的意思是,为什么你会以奉献精神长期在宫中辛勤工作?完全牺牲了你自己的幸福,将自己的一生浪费在这后宫里?”法老慢腾腾地解释给她听,末了不忘礼貌地回问可伦,“你所说的‘木头人’,我理解的对吗?‘未知’?”

可伦狠狠瞪他一眼,正要好言宽慰女官长几句,后者却已经跪在了地上,深深俯贴于满地尘土,“奴婢能够在这宫里服侍先王及德卡王,是奴婢及奴婢整个家族无上的荣耀,可伦小姐,奴婢绝没有半分怨怼,也绝不敢居功,奴婢只能尽最大努力,蒙神保佑,做好份内的事罢了!”

“纳芙德拉夫人,我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对你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非常佩服,仅此而已。”

“由于‘未知’善意的提醒,我认为很有必要奖励你的勤恳与忠诚。”法老说,“纳芙德拉,你一直想让你的孩子驻留底比斯,现在我满足你的愿望。从此你不必忧心他们会战死沙场,在你去世之前,他们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女官长骤然抬起头来,双眸因惊喜过甚而涌出了眼水,看来这真是天大的恩赐,她居然激动地连“谢谢”也说不出了。一向伶牙利齿的纳芙德拉夫人,竟然也有张口结舌的时候。看她那样子,简直是睁着眼睛昏厥过去了。

法老则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制止了她的感激涕零,打发她退下了。

第 19 章

尽管上次沟通遭遇了完全的失败,但可纶还不想就这样放弃。她希望能让法老明白什么叫“文化差异”,他们之间隔着多么深多么宽的鸿沟,惟有明白这无可挽回的决定性因素,她才有可能让法老放了她。因此第二天可纶就带着她的背包去找法老,试图以领先三千年的事实令他肃然起敬,迫他放行。但她没想到自己正遇上了一场风暴,这风暴打乱了她的计划,混淆了她的全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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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风暴缘起法老当日的朝觐,巴比伦王迦雅尔派使臣来觐见法老,提出联姻的请求,向法老的姐姐佩特拉公主求婚。法老的回答是:“自古以来,埃及王族之女从未给过任何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森冷,语气傲慢,这与他一贯的外交作风截然不同,何况还是当着巴比伦使臣的面,这简直就如同往巴比伦王脸上吐了口唾沫,侮辱意味不在话下。

他之所以这么不留情面,可能是考虑到眼下的局势。赫梯皇家与幼发拉底河中游咯西特人结盟的消息是在两天前传到埃及的,这也是赫梯人酝酿多年的计划了,赫梯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势力随之扩张,对巴比伦形成巨大威胁。巴比伦人本与哈尔帕城结有盟约,明眼人一望而知,赫梯人的目标是哈尔帕城,赫梯皇家实权人物穆尔西利斯王子的祖父,哈图西利斯一世战死在那里,巴比伦不过遭逢池鱼之殃,连带着成为喀西特人的目标。迦雅尔王在这种微妙时刻来向埃及公主求婚,谁都要认为这是一种政治投机了。

客观点想的话,这对埃及其实是宗不错的交易。埃及可以藉此深入大绿海东北部,直接与赫梯皇家势力接壤,那才是能与埃及相抗衡的对手。虽然穆尔西利斯王子常派使者来底比斯高唱睦邻友好的调调,但他的野心不可不防。

然而法老却是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巴比伦王的求婚,显得极其愤慨。一同在场的群臣皆感意外,连稳重的荷德布宰相也找不到圆场的话好说。

而同一时刻,可纶尚在梦中,浑然不知法老朝堂上正“山雨欲来风满楼”。埃及的春季刚刚过去,焚风自沙漠吹来仲夏的气息,酷热笼罩底比斯城,只有清晨时分才能感觉到些微凉意。尽管如此,可纶依然有本事赖到将近中午才起床,反正她也没别的事好做。起来洗个澡,吃午饭时,云翩翩就在她身后梳理她湿淋淋的头发。等头发差不多干透了,她就背了包去找法老。女官长说法老在花园里午憩,不过允许她去打搅。可纶觉得今天连神也在帮她。

侍女将她领到花园里,可纶从没来过这里,大概这是法老的私人休息室,非请勿入。她忍不住多多打量了两眼。这里毗邻池塘,有个小小的码头,一艘金色的船泊在莲花丛中。塘边是枝叶繁茂的金合欢,棕榈和无花果树,林间有动物出没,她想里面肯定混了只猫。白色的葡萄架上果实累累,架下竖着一座水钟。彩绘大花盆里栽种着珍贵的熏香树,周遭的空气被熏染得沁人心脾。地上铺着打磨过的雪花石膏,踩在上面,凉意直透脚心。法老独自坐在棋桌前,桌上没有棋子,却摊着纸草文卷。旁边的小桌形如百合花冠,上面放着蓝陶酒具。

“过来!”他开口招呼她,“站在我身边!我的客人不止你一个。陪我一起等吧!”

可纶疑惑地望着他:“要是你有别的客人,我可以换个时间来。”

法老微仰起脸,望着她,他的神情一望而知:他希望她留下。她甩甩头,不想给自己犹豫的时间,疾步走到他身边。刚刚站定,就看见大祭司步入了花园。

大祭司不是一个人来的,一个年轻男子走在她身边。他不很高,罩着件阔大的灰色外衣,弄得他看上去瘦极了,眉毛眼睛鼻子倒还齐整,但没什么特色,不是教人过目不忘的类型。他的头发很长,但不像法老随意披着,而是用一条条细带扎起,绑束精巧,纹丝不乱。

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傻瓜都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这亲昵的景象似乎给了法老很深的刺激,他注视着他们走近来,表面上无动于衷,说的话却宛若从齿间蹦出,每个字都硬邦邦,冷冰冰。

“王姐!”他道,“你瞒得我好!”

“德卡!”大祭司期期艾艾地说,“原谅我!我没想到你竟会反对……”

“我反对!”法老冷冷道,“带着你的巴比伦客人回去吧!他是你的客人,尽可以在旧宫寻欢作乐,但是别来向我提非分要求!”

“德卡!”弟弟的冷漠使大祭司更加局促不安,“我恳求你……”

“王姐!该恳求我的人不是你!”

大祭司咬住唇,侧头望向身边的男子。后者便用不太流利的埃及话接上来说:“尊敬的法老,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也请原谅我突兀的请求。我本是隐瞒身份来埃及游玩的,蒙神眷顾,有幸在孟菲斯城祝祭时得见佩特拉公主的芳颜。我对殿下一见倾心,未及先来拜谒法老就贸然向殿下求婚。殿下心意迟迟未定,我只得延留至今。直到最近,公主才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已尽可能快的派遣了使者,前来正式向你提请婚约,请求您将您的姐姐嫁给我——巴比伦的君主迦雅尔。她将成为美索不达米亚最为尊贵的女子,成为我巴比伦的王妃!”

“迦雅尔王,我不想把姐姐嫁去岌岌可危的国家做王妃,这对埃及没有任何好处,您的求婚,收回去吧!”

“德卡!”大祭司哀求般叫了一声,泪盈于睫。像她这样高傲惯了的美女竟会有这样怯生生的模样,可纶看在眼中,心有不忍。

“德卡!”大祭司再说,“我恳求你……”

“王姐!”在对姐姐说话时,法老和缓了语气,“你不要怪我,你的幸福不在巴比伦,放弃这个念头吧!”

“那我的幸福在哪里?”她凄然反问,“我的幸福不在你的后宫,不在巴比伦,那在哪里?德卡!弟弟啊!请你不要管我的幸福了,就让我嫁去巴比伦吧!这是哈索尔女神的安排,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愿意就可以了!”

面对姐姐的固执,法老非常恼怒,然他即便是生气,也是冷静的。他霍然立起,大步走上去,冷冷注视着并肩而立的那两人,突然抽出贴身佩剑,剑尖直刺巴比伦王。

可纶与大祭司齐声惊呼。可纶没想到法老会这么肆无忌惮,大祭司则生怕刀剑无情,伤到了情人。

巴比伦王仓促间向后退去,法老紧逼过去,他只得拔剑还击。显然,他不是个中高手,步伐凌乱,身形笨拙,连招架一时都万分艰难,绝无还手之力。不出十招,他的剑便被击落,“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法老逼上一步,剑尖抵住了巴比伦王的喉咙。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法老冷冷反问,“我怎能放心把王姐交给你?”

地上的巴比伦王哑口无言,也许他的语言才能只适用于哄骗芳心,他的脸上现出了愧色。大祭司却因此气得脸色发白,扑过去推开德卡,抱住了情人,怒气冲冲地喊:“你这算什么?德卡!这算什么?我告诉你,我不要他来保护我!我要保护他!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上下埃及的大祭司,德卡,从今以后,巴比伦就是我要守护的国家!你听明白了没有?!”

这话太严重了!可纶想都没想,急忙走上去,悄悄拉住了德卡的手,怕他伤心,想要给他安慰。他马上反手将她握住,握得很紧很紧。

“神保佑你不要后悔,王姐!”法老最后说,他将佩剑收回剑鞘,再不朝他的姐姐看一眼,回身快步走出花园。可纶被他握着,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往寝殿去。

“德卡!德卡!德卡!”她连声喊道,“你先放开我!我手疼!”

她这一喊,法老条件反射般立刻松手,他的神情游移不定,相当烦恼的样子。他也没朝可纶看,径直走进他的寝殿。

可纶被他隔在门外,冲动之下,她几乎就要推门跟进,但是——但是,她提醒自己,她没有立场跟进!要不去找女官长,让她叫法老喜欢的侍妾来安慰一下受伤的法老?或者干脆不管他,反正这也是他们王族的家事,与她无关!

“可纶!”

大祭司——该称她为“巴比伦王妃”吧?——轻声叫着她的名字,朝她走来。这位绝色美女蹙着眉,看得出她也为弟弟担心。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说那么重的话呢?可纶迎着她的目光,忍不住多管闲事。

“我搞不懂,”她说,“迦雅尔王在埃及逗留这么久,他都不管巴比伦吗?他真是巴比伦王吗?”

佩特拉公主宽容地笑笑,“他不喜欢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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