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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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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此得力的父兄,张氏腰板铁硬。至于,老公沈从兴现下如何,她…实在不很在乎。

这时崔妈妈抱着襁褓进来,满脸堆笑:“圆哥儿醒了,抱来给沈夫人瞧瞧。”

张氏立刻撂开话题,笑着去抱孩子。

婴儿皮肤幼嫩,红扑扑的脸蛋上留有浅浅的睡痕,散发着好闻的奶香,兼之眉目秀致,张氏喜欢的不行,急急掏荷包金锁出来。小阿圆刚吃了奶,不哭不闹,大大的眼睛清澄干净,还很给面子的笑了笑,柔嫩的小嘴边露出小米粒大的一颗笑涡,恬静秀美。

张氏有些眼直,笑道:“……怪道前几日我娘从你这儿回去,直嚷嚷着要结亲呢。”她在孩子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笑道,“亏得我生了个哥儿,不然,非缠你把他给我做姑爷不可。”

明兰听着捂嘴直笑,“唉,儿子是好看,娘却变丑了。”她双手按自己消瘦的脸颊,故作闷闷叹气状。

张氏回头笑着劝道:“我生产那会儿,不也脆得跟张纸似的,还有庸医说我快咽气了呢,慢慢将养着,没多久就活蹦乱跳了。”

她自己没咽气,却让不少别人咽气了。

明兰忍住笑,连连点头。

张氏抱着小阿圆轻轻拍着,抑制不住喜爱之色:“啧啧,将来给这孩子说亲的不定踏破门槛呢……哦哦,好孩子,以后来伯母家找望哥儿顽,小兄弟俩一道读书写字……”

哄了好一会儿,才将孩子交给崔妈妈,张氏转头冲明兰笑道:“你也是,京里都太平了,前几日你家哥儿洗三作甚不给外头下帖子,你若没气力张罗,叫我来就是。”

明兰连连道谢,才叹道:“也不全是没气力的缘故,你想,我家素日跟郑家好,现下人满门披麻戴孝,我却喜气洋洋的办洗三办满月,岂不太没心肝了。”

说到郑家,张氏也叹气:“真是飞来横祸,老人家多和善可敬,谁知临了却……”她想起幼年去郑家的情形,摇头叹气,不再说下去,转言道,“我去吊唁时,郑大嫂子托我捎话,叫你好好休养身子,两家的交情用不着那些虚头巴闹的,她心里清楚。”

明兰又问小沈氏和郑大夫人的情形:“办丧事最是熬人,可别累坏了身子。”

“可不是。”张氏摇头道,“妯娌俩都瘦了一圈,快没人形了。何必呢,天地有灵,孝心自知,生生把活人熬坏,老人在地下未必高兴。”这话豁达通透,颇有几分禅理。

既说起这个,明兰忍不住打趣道:“我听你上郑家吊唁时,气派可大的很。”

张氏不以为忤,反笑道:“托邹家的福,平日没少叫人瞧我的笑话,如今可消停了。”她一踏进郑府的迎客厅,本在叽喳闲话的贵妇们忽的寂静无声,看她的目光又敬又畏,说话莫名客气起来。

这就是厉害的泼妇与武林女高手之间的待遇区别,适才绿枝几个在跟前服侍时,对着张氏也是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出一下。

明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你难受么?”毕竟是异样的目光。

张氏想了想,摇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自嘲般的微笑:“换做是你,你愿意叫人时时怜悯地瞧你好,还是这么着好?”英国公唯一嫡女,从小骄傲到大,谁知姻缘反是最不如意的,各种或善意或幸灾乐祸的怜悯目光,叫她出嫁后连门都不想出了。

明兰心中了然,点点头,换过话题:“现下邹家可都老实了吧?嗯,你怎么发落那个在外头胡说八道的。”

张氏不屑的轻哼,淡淡道:“我发落什么,国有国法,我把邹老四连同擒获的贼人,一起交到刘大人处,先熬着刑罢。”

高明!明兰微微笑起来,在心中翘起大拇指。

两人聊得有兴,她便留张氏吃午饭。

丫鬟们端着各色碗盏鱼贯进来,一碟翠绿嫩粉的龙井虾仁,一盅乳白色的鲫鱼汤,一碗浓香赤酱的红烧扣肉,当中还有个莲花瓣粉彩折边的水瓷大碗,盛着热腾腾的荷叶鸡,再两个炒时蔬和清爽的凉拌……满当当足一桌,此外还有一壶顾府自酿的果酒。

三杯下肚,张氏开始叨叨起来,“…恶人有恶报,你家那位黑心的太夫人,也没落着好,不但儿子没了,听说孙儿孙女也病了,仿佛是染了时疫…”

明兰心中一动,低头缓缓喝汤,什么也没问。

“……这回你可遭了大罪,瞧你现下模样,灯笼似的风吹就破。”借着酒劲,张氏莫名伤感起来:“女人就是受苦的命,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不是血,就是泪。”

明兰轻叹气,提壶给张氏再斟上一杯。

酒色湛清如碧,像柳叶梢头的露珠般,流泻出幽幽清甜,仿佛拖曳出最后一抹夏日余韵,张氏一饮而尽,脸颊上泛起浅浅红晕,“我有四个兄长,从小一道顽得跟猴儿似的,日子好不快活。谁知十岁上,娘说女儿家舞刀弄剑的,将来夫婿不喜。于是我弃了刀弓,学女红,持家,诗词,温良恭俭,轻声细语……学能叫夫婿喜欢的东西,谁知……”

她拉过酒壶,自斟一杯仰脖饮下;低头时,眼角闪去一滴晶莹,瞬息而过,她放下酒盏,低声道:“其实有什么打紧……”

见她又要给自己斟酒,明兰伸手按住酒壶,柔声道:“这酒虽浅,可也有些后劲,你…慢慢吃…小心伤身。”

张氏醉态可掬,拧着性子夺过酒壶,又一气吃了两杯,她冲明兰吃吃笑着:“…你起初不想搭理我的,是不是?唉,没见你这么老实的,我娘托的人多了,见我面孔冷得那样难看,都只意思一两回便罢,唉…好妹子,我领你的情…”

明兰心道,却不是自己老实,而是在外每每受完张夫人的照拂,心虚之余赶紧去沈家找债主闺女还人情。

说到后来,张氏似已醉了,拉着明兰反复念叨:“傻妹子,听我一句,少替男人操心,休养好身子最要紧。男人精着呢,身边有的是狗头师爷,替他们算计功名利禄,苦的只有女子…”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垂头轻拭眼角。

明兰轻轻敛眉,坚定的微笑道:“不论以后如何,我决意信他一回。”顿了顿,忍不住添上一句,“老国公除了是你的父亲,也是张家族长。”她知道张氏话里的意思。

张氏抬头,看了她足有半响,浅浅抿了口酒,语气苦涩的低低道:“当初皇后娘娘透出结亲的意思,娘哭着只是不肯。张家认定兴旺,我光是嫡亲的堂姊妹就有七八个,母亲便想叫叔父们的女儿去,可爹说,从小到大,堂房姊妹中数我最尊贵,如今家族有急,我不去,谁去?!……我也怨过,可…可我晓得,爹爹做的没错,实则他比娘还心疼…”

酒入愁肠,更催人心恸,张氏终忍不住伤心的哭起来,她打出娘胎就诸事顺遂,却在婚事上跌了大跟头,偏她生来心高气傲,便是有委屈,宁可倔强的冷颜以对,也不肯低□段,乞人怜惜。

明兰轻抚拍着她的背,让她靠着哭了一阵,也不知劝什么好,只能喃喃道:“可惜我在坐蓐,不然也能陪你哭一场…要不,再给你斟一杯,反正也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吃几杯都一样…”

张氏扑哧笑出来,啐了一口:“呸,你才死猪呢!”

明兰见她破涕为笑,总算松口气。

张氏不让叫丫鬟进来服侍,自己走到盆子架旁绞了块冷帕子,坐下轻轻擦拭,幸亏她素日不爱擦粉涂脂,此时脸上除了微有湿意外,也不很显痕迹。哭过一场,酒也醒了大半,张氏心知自己适才失态,藉着拭脸,不着痕迹地侧眼打量明兰。

抱膝静坐在炕上的女子,苍白又瘦弱,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浑不似已生了两个儿子的母亲,尤其那一双眼睛,跟她适才抱过的小阿圆一模一样,清澈和煦,不笑时也像带着笑意,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张氏忍不住叹道:“你和我那小姑子素日交好,她在背后怎么说我的,我多少知道”她咂巴了下嘴,自嘲道,“自然,我也没少说她。可这些年来,我从未听你传过一句,总是往好处劝我们俩…唉,不说了…”

她叹口气,忽又展颜一笑,眼中泪光犹在,“不诉苦了,没的跟怨妇似的。”她侧头望向窗外,初夏日光照耀下的庭院愈发绚丽如景,她神情落寞,“好歹我有了望哥儿,以后守着儿子,静静过日子,也不坏。”

明兰悠悠微笑:“至于我么,小时候总想着,只要一个小小的院子,衣食无忧,能悠闲的睡觉发呆,就心满意足了。”

张氏抬腕举杯,笑嗔道:“没出息…唉,还是共勉罢。”

明兰双手捧起小小汤碗,盈盈一笑:“共勉。”

——很久以后,两人垂暮闲聊,才发觉当时这两句,竟都落了空。

张氏足足生了半打儿女,后半生子孙绕膝,热闹烦恼不得闲,再无功夫空叹落寞;而明兰,却踏出了内宅深院,青山绿水,畅意人生。

……

夜里顾廷烨回屋,见明兰还未睡,尚趴在窗前怔忡出神,歪着脑袋,消瘦的面庞上眼睛愈发显大,也不知想些什么,连连追问下,明兰抿嘴而笑:“与国舅夫人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社稷黎民咯。”

顾廷烨表示深切怀疑:“是么?”

明兰用力点头:“已议定了一道去城外舍银米。”

顾廷烨眯眼。

“我在铺子里定了只大将军风筝,这几日风大,日头也好,回头叫人放给你瞧。”顾廷烨抱她坐到膝上,一手顺着微枯的发丝轻抚,故作不经意的岔开话题。

“我放的比她们好,可惜这会儿动不得。”

“这摊子事快忙完了,以后早些回来陪你说话。”

“正事要紧,我不闷的。”

“太医说你该多走动走动,我一得了空,就陪你去山上进香。”

“哦……好。”

“这回得了匹极俊的小马驹,待身子好了给你骑着顽。”

“嗯。”

“近日有什么想吃的?”

“……侯爷,张家姐姐没说你坏话。”

两人四目相对半响,然后同时笑出声。

明兰以手背抵唇,不住发出呵呵小声,调皮道:“侯爷很不待见张家姐姐呀。”

顾廷烨板着脸:“她不来撺掇人家美满夫妻,我就待见她。”

明兰来往的那些女眷他大致清楚。

钟夫人总爱夸自家妻妾和睦,嫡庶一家亲——他木有这个问题;耿夫人三句不离严防死守‘狐狸精’——他木有狐狸精;段夫人操心着比儿子还不懂事的小叔子何时娶妻——他亲兄弟都死光了;刘家那位老徐娘左右绕不开孝敬公婆——他的爹娘这会儿大约已在阴曹地府接上头了。便是小沈氏,也不过爱扯些别人家的长短。

唯有张氏既有见识,又有经历,能够深刻阐述对婚姻的不信任,以及悲观的前景展望。以前每每明兰从沈府回来,总要怏怏半天。

“大姨姐就很好,你们姊妹要多多来往。”

且不说妻姐敏慧敦厚,从来都爱劝人好话,更所谓近朱者赤,袁文绍夫妇好的蜜里调油,恩爱非常,叫明兰耳濡目染,胜于老听沈家那些凄风苦雨的破事。

仿佛明白他的心事,明兰笑的东倒西歪,又去刮男人的鼻梁,“小气鬼!小气鬼!”还真叫这精明的男人猜中了,不过……

她伏入他怀里,低声道:“你放心,我们都说好了的。”

世上固然有很多怨偶,但也不乏白头偕老的恩爱夫妻,也许被淹过泥石流后老天爷过意不去,也许否极泰来,也许她也有这个运气,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总得试一试。

顾廷烨心里说不出的柔暖。

里炕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胖小子,团哥儿摊开手脚呼呼大睡,阿圆则绷着张小脸,睡得十分严肃,怀中抱着心爱的妻子,大约这就是家罢。

他忽的跳下炕,挺直的站在屋中,哈哈大笑着双臂托起明兰,高高的转了几圈,明兰咯咯笑的像个孩子,一手拼命捂自己的嘴,一手用力去捶他肩膀,“……死人,还不快放我下来,吵醒了那两个魔星,你哄呀!”

足足转了十几圈,两人一起晕头晕脑的倒在炕上,脸挨脸躺在一块儿,彼此都笑得傻气。

崔妈妈在外厢忍了半天,因怕明兰累着,几次想进去阻止,过了半响,又笑着连连摇头——都是爱胡闹的孩子呵。

顾廷烨高兴起来,便急着把听来的事说与明兰听,“你可知段钟耿三家女眷被诓进宫后,吃了什么苦头?”

明兰被勾起了好奇心:“你说,你说。”

三家女眷进宫后,自然受了一番吓唬利诱,不过因局势未明,皇宫都尚未完全控制,圣德太后也没功夫发落她们,只将她们三个单独关在一处宫室,叫几个又聋又哑的监奴看管。

这一关,便是两日一夜。

“只是关起来,能吃什么苦头?”明兰不解。

顾廷烨笑道,“关是关着,只缺了一样东西,叫她们生受了一番罪。你猜猜看”

明兰猜是‘吃喝’,‘衣裳铺盖’,‘杯盏筷匙’……顾廷烨只是摇头:“好容易弄来的人质,哪能饿着冻着。”明兰连猜几样,俱是不中,不由得急了,捶他道:“你说是不说!”

顾廷烨才慢悠悠道:“缺的是……恭桶。”

明兰顿时脸绿了。

因那宫室废弃已久,自没有恭桶澡豆之类的物事,人可以不吃饭喝水,却控制不住排泄,待郑大将军领人进去相救时,屋里的气味和景象……

明兰恶心了半天,却又忍不住问:“她们…都…都方便在……”地上?

顾廷烨点点头,忍笑:“还能在哪儿。看管的聋子哑巴只照吩咐办事,旁的一概不理会。”

虽在角落,但因屋子空旷,很难看不见那…呃,那一滩…三位贵夫人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当时她们的脸色…众将士的脸色…啧啧,算郑大将军厚道,隔了这么久才透出风来。

明兰呆了半响,抽搐着嘴角:“……这也太狠了。”

顾廷烨挑眉:“就这些?”

明兰转过头去,幽幽叹道:“几位夫人受苦了,唉,真叫人不好受。”语气很真挚。

顾廷烨提着耳朵把她脸转回来,笑眯眯道:“乖,说实话。”

明兰瞪了他一会儿,最后破功的扑在褥子上,锦棉垫子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狂笑声,“讨厌!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笑死我了……”好吧,她真是太坏心了。

旁人也就罢了,想起段夫人素日端庄威严的模样,顾廷烨也很不厚道的乐起来,伏到明兰身上一齐闷笑。明兰被庞大的身躯压的几乎断气,努力翻过身来,望着男人笑得溢满笑意的侧脸,像秋日爽朗的太阳。她心头一动,最后什么也没问。

她想,她该学着去信任了。无论小秦氏那头发生了什么,她都应该相信,该做的,他不会少做,不该做的,他也不会做。

顾廷烨有意叫她安心休养,明兰也乐得诸事不问,只管吃吃睡睡,闲来逗两个儿子玩耍。团哥儿对新生的小兄弟热心的很,可惜阿圆静的厉害,不论活泼的哥哥在旁怎么闹,不到该醒时,宁可装睡也不睁眼。

团哥儿记着母亲的吩咐,阿圆睡时不许碰——只能抱着新得的玩偶,盘着胖腿呆坐在襁褓旁,懊恼的望着固执的闭着眼的弟弟,望洋兴叹。

明明是很衰的情形,崔妈妈却感动的一厢情愿:“都说三岁看到老。大哥儿是兄长,就该这么宽厚热心,圆哥儿有定力,不容易叫人拿捏,将来自立门户,也能独挑大梁。”

明兰很想说:您老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到底年纪轻,底子好,如此悠闲度日,心情松畅,不过十几天功夫,明兰又迅速白胖红润起来,顾廷烨摸着她身上嘟嘟肉,比崔妈妈还开心。

顾廷炜的一双小儿女终究没能熬过去,于明兰出月子前六七日,传来夭折的消息,顾廷烨什么也没说,只叫人备份丧仪送过去,推说自己事忙,明兰在孕中受了惊吓,损耗不小,需得坐足双满月才成,夫妻俩连看都没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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