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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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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下。” 
  大学还搞这一套?凭什么?也不知哪股子火蹿了上来,我一下站起来:“能问下为什么找我吗?” 
  他淡然道:“作业问题。” 
  那么多人抄作业,凭什么我被抓典型。我无趣的坐下,不幸又带翻了老四的水杯,他抢救不及,哗啦一下桌上的书全部淹没,前面的女生惊叫跳起,书包适时坠地,书本笔袋手机MP3镜子梳子什么的撒了一地。一连串噪音顿时使我再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张某人也放下粉笔直望过来。 
  看来不好印象是留定了,张起灵这个衰运男。 
  
  三节连上的高数总算下课了,这变态的课表肯定是变态的数学系安排的,上完脑袋都木了(即使没听什么)。大家一窝蜂的奔往食堂抢第一锅饭,我满怀着悲愤收拾了一会东西,把半湿不干的书塞进包里,抬头一看张小哥早就不见了人影,跑的这么快,也不知道属什么的。 
  理学部离我们上课的地不近,办公大楼是新建的,气派得很,集中了数理化生的好几个什么国家重点学科。就是里面太绕,好不容易找到了A404,门上的牌子是“数学学院调和分析研究组办公室”。 
  我敲了敲门,一个熟悉的声音:“请进。” 
  原来这办公室是博士生用的,大约十几张桌子,每张桌上除了电脑都满满的垒着看一眼就头疼的文献、书本,墙上一块白板上净是鬼画符一般的公式。最里面靠窗的桌上堆着几摞作业本,桌边坐着张家小哥,左手捏一双筷子,面前一个还没打开的饭盒。 
  跑的这么快敢情是去打饭了! 
  我咬着后槽牙一步步走过去,脸上还得堆出笑容。绝对不能再得罪他了,我在他那的平时分估计都快成负数了。以老陈头子那个变态的考试难度,我就是再在床头挂科比不挂柯南也没用。 
  张起灵指指他旁边的椅子:“坐吧。” 
  我刚坐下来,饭盒里的香气直冲胸臆,一定是学三的红烧肉盖饭,我的肚子十分争气的拉着长音咕噜噜连叫了三声,还是带颤音的。 
  还能再丢人一点么…… 
  张小哥依然面无表情,但我从他眼睛里仿佛看到了一点笑的影子。 
  就好像月夜泛舟西湖,春水初涨,湖心月影在船桨的涟漪里一点点漾开来。 
  瞎想的时候,他已经把筷子塞到我手里:“你吃吧。” 
  “啊?……你呢?” 
  “我过会再去买。” 
  反正丢人都丢到这份上了,也不差脸皮再厚一回了。再说吃不上饭不也是他害的么……我打开一次性餐盒,扒了一大口被浓油赤酱的肉汁浸透的米饭。食堂的饭刚出锅的时候也能这么好吃! 
  张起灵从作业本堆上拿下最上面一本,递到我面前:“拿回去全部重做,下周上课时候连这周的作业一起交。有不会的答疑时间来找我。” 
  我差点把饭吃到鼻子里。这么狠!老子就应该有点骨气不吃你这糖衣炮弹! 
  “那个……师兄,学长,哥,能不能少补点?我这都写了的。” 
  “是,都不是自己做的,而且从这里开始,全抄错了。” 
  “那也太多了吧?开学到现在三周,留了六十多道习题,还不算补充的定理证明。” 
  “不算多,题都很基础。” 
  “我们系专业课多,作业根本写不过来,您通融一下……” 
  “……” 
  这哥们软硬不吃,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看来求他是没戏,认栽吧。 
  “那什么时候答疑?”我吃完最后一口饭,盯着皱巴巴的作业本发呆,真不想多看他一眼。 
  张起灵撕下一张活页纸,拿起桌上的钢笔写了几行字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看,纸上写着答疑时间和地点,这年头几乎没什么学生用钢笔了,他的字和人一样挺拔清秀。 
  看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道了谢,正准备走人,他递过一张纸巾:“擦下嘴,把饭盒拿走。” 
  我默默的团成一团,圆润的离开。 
  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突然脑海里就有三个字跳了出来。 
  闷油瓶。 
  按说他闷就闷了,和油瓶好像没什么联系,难道因为他瘦,不像闷茶壶的体型?总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用这三个字描述他,这个不进油盐的、冰山脸的家伙。 
  
  上大学半年多以来,第一次知道还有答疑室这回事。教室不大,人也不多,想来是因为还没到考试周的缘故。我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闷油瓶子坐在最后面靠窗的位置,低头批改着作业。 
  其实那天我也下狠心了,不就是补题吗?小爷就自己做一回怎么着了?结果破天荒的上了一晚上自习,发现一道题都不会,宿舍那帮家伙纷纷表示爱莫能助,看来不来答疑是不行了。 
  闷油瓶抬头看到了我,示意我过来。 
  我也没跟他客气,走过去直接把作业本和课本放到他面前:“小哥,给我从头讲讲吧,真一道都不会。”这么叫倒不是套近乎,我已经发现跟这家伙套近乎没啥用了。反正不是一个院的,总不好叫师兄,叫老师更别扭。在宿舍听老二说他年纪不大,好像是十六岁上的大学,读的是五年制直博,现在正是博二的下学期,这一算也就二十二,比我大三岁而已,又不能叫瓶哥吧。 
  听到我这么叫他,闷油瓶唇角一勾,竟然笑了。 
  本来一看他就知道是个不常笑的,这一笑眉目清扬中带点温柔,竟然很好看。 
  ……我又不是小姑娘,居然发花痴! 
  一个晚上就在闷油瓶的循循善诱(也不能这么说,他话真不多,基本靠写)和我的鸭子听雷中过去了。其实我知道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也没有考研、出国什么的打算,当时误打误撞进了这所还算著名的大学也靠了不少关系,本来就想混到毕业完事,反正家里有门路给我找个体面工作。 
  但是看到他的认真,我总觉得不能不认真。一看他就知道是那种学的特别好的学生,心无旁骛的,肯定不能理解我这样靠打游戏和踢球混日子的人的想法。 
  尽管他讲了些什么我基本都没听懂,但不知为什么坐在他旁边我就觉得安心,也许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微凉香气,也许是他磨白的外套袖口露出的瘦削手腕,握笔的修长手指,也许是他在纸上写的漂亮的字,整齐的列式,也许是他压低的说话声音,也许还有别的,我说不清楚。 
  好像再美好的东西都不能长久,也许下一秒睁开眼睛就都不见了,那种如梦一般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是不是在梦里我已经习惯了在这个人的身旁,所不同的是梦里的我们随时面临不可知的危险和不可捉摸的诡谲,他更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而现在我们安安静静的坐在教室的日光灯下,面对的最棘手的东西也不过是一道多元积分。 
  如果连这都是一个梦,还是让我多做一会吧。 
                  谁向情田种夙因
  向鱼问水/向马问路/向神佛打听我一生的出处 而我呀/我是疼在谁心头的一抔尘土
  
  大一下可能是我十九年来学习最用功的几个月,当然仅限于高数,虽然这些东西这辈子我都用不上,这辈子我都学不会。其余的时间还是和上学期没什么区别,逃课,踢球,打游戏,看片,喝酒,偶尔做做稀奇古怪的梦,每次醒来我都打算把它写出来,可是洗个脸就差不多忘干净了。 
  我的学习用功其实也只限于每周的两天,不管周二晚上熬的多晚,周三的早上一定挣扎起床,去教室最后一排坐着,看前面记笔记的,吃早餐的,打盹的,发短信的男生女生,看讲台上唾沫星子横飞的老陈头飞速的从黑板这头写到那头,写错了就用袖子擦擦,一节课能写满四块黑板,沾半身白沫子。然后走神,想起闷油瓶写完一块黑板,除了捏粉笔的手指能做到全身纤尘不染,这是第二次上高数习题课时我发现的。不管周四下午有什么安排,哪怕刚踢完全场球,晚上一定去数学学院的答疑室。其实很多助教平时都不去,因为没什么人来问题,除了期末考试那两周,答疑室总是空落落的。只有他每次都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改作业或者看文献,旁边的位子空着,我可以坐三个小时,他给我讲题我看他给我讲题,或者他给别人讲题我看他给别人讲题,然后随着关楼的铃声各自离开,他骑车回博士公寓,我走回宿舍。我们不说高数题目之外的东西,也不留联系方式,因为每周都可以在同一个地方找到对方。 
  我自小不是一个爱学习的人,为什么对高数如此上心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明白。如果按小说的套路,我被闷油瓶摆了一道后应该奋发图强,解出所有难题,一百分的卷子考一百一十分。但我得承认我的脑子里真没长数学这根弦,能到及格水平就是我的极限了。 
  最后期末成绩出来,我的高数居然上了70,看来每周找他答疑还是起到了点效果,当然闷油瓶是没有可能漏题的。不过舍友们都不信,老大居然怀疑我向闷油瓶出卖色相。 
  呸,要出卖也得他跟我出卖,那么好的皮相。 
  成绩出来后我打算请闷油瓶吃顿饭,打了他的手机,能听出来他有点儿惊讶,才想起来他那还没有我的电话。 
  我原本想请他出去吃顿大餐,结果他说下周他那方向有个国际会议在我们学校开,他要准备论文,时间比较紧,就不用出去了,我觉得是个托词。他还说要请就他请,不过我想他的家境应该不怎么好,从那几件洗褪色的旧衣服和最老式的诺记手机就能看出来。 
  最后还是我拉他去了学校里面的伪西餐厅,其实属于风格混搭型,里面卖披萨也卖寿司,有汉堡也有盖饭,好处是便宜量足。反正闷油瓶对吃没什么讲究,他这个人好像在意的很少,可能只有这样清心寡欲的人,才能学好该死的数学吧。 
  正是考完试的放松时段,生意好的不行,情侣双双对对,我们俩夹在中间颇显突兀,闷油瓶倒若无其事。说真的,我很服他这股劲,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淡定,穿着学校里面卖的15元一件的“N大校庆纪念”白T恤也还是很吸引小姑娘们的注意,人靠衣装这句话在他身上还真不见得成立。 
  吃到一半,闷油瓶突然问我:“哪天回家?” 
  真不容易,他主动跟我说话了。我还没订票,主要是爹妈报了个欧洲半月游的旅游团,下周出发,回家的话家里没人,也没什么意思。他们俩想让我留在学校上个托福班之类,我却没那个心情,再说今年我们专业要在八月底出野外实习,总共学不了几天英语,于是一直拖着没报名。宿舍的几个哥们倒是纷纷回去了,今年热得邪门,一台小吊扇无法抵御六个大男人以及六台电脑散发的热量。老六临走前把他原打算暑假接着教的家教转给了我,干脆就挣点小钱吧,长这么大还没自己养活过自己呢。 
  这么想着,我就答道:“先不回了吧,在这做点兼职。” 
  他看看我,很自然的说:“要是宿舍太热,可以去我那住,我室友出国了。” 
  我知道博士公寓有空调吹,洗澡也比本科宿舍楼方便很多,闷油瓶的宿舍肯定比我们宿舍干净N倍……男生寝室换床睡或者半夜挤在一张床上看球都很正常……不过为什么这话被他说出来就由不得我不多想?
  我这边胡思乱想了一会,一眼对上他干干净净的眼神,不禁暗骂自己思想复杂,赶紧挤个笑脸出来。 
  “等我们宿舍热的受不了我再过去蹭空调哈~小哥别忘了我从杭州来,那里可比北京热多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哪儿的人?” 
  “小时候住在广西。” 
  “比杭州远一倍……那你暑假回家吗?” 
  “不回了。”闷油瓶侧过脸看着窗外灰沉沉又极度闷热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家里没人了。” 
  我也没法再问什么,想想他一个人过的这些年,那一瞬间竟然有点心疼。 
  
  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挣钱的不易。每天早早起来,挤八站公交去给那个开学升初三的孩子补数理化,中午最热的时候再挤车回来,倒在床上就不想起来。讲课真是个耐心活,不知道闷油瓶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我看到那孩子我怎么讲都不会的时候就想揍他。有点事做总不空虚,但天天这么跑也没胃口吃饭了,一般都在路边买个煎饼或者买份凉皮,晚上出去吃西瓜,倒是瘦了几斤。 
  家教做了一星期,那孩子跟爹妈去北戴河玩了,我一下又闲了下来。那天晚上是北京三十年来最热的,凉席有如电热毯,窗子一点风都透不进来,空气像烧熔的铅。我本来打算直接睡地上,想起N大的男生宿舍楼比我爹岁数还大,床底下潜伏着不知多少岁的老鼠,就觉得头皮发麻。为了多吹点风,我把上铺老二的行李都搬下来,爬上去直接躺在他的床板上,还是睡不着。 
  人一旦失眠就容易乱想,年轻人更容易心猿意马,我把从小到大被我暗恋的和暗恋我的女生都想了一遍,结果发现没有一个我能记清楚样子的,那些记忆都好像地上泼的水,热气一蒸也就干了,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在闷热的黑暗中我睁着眼睛躺了很久,有个侧影的轮廓在心底渐渐清晰,任由我的手指在空气中描摹。从额头到下巴的雕塑一般的线条,乌浓的眉睫,薄削的唇,颊上极少出现的,浅浅的笑涡。 
  居然是……张起灵。 
  下学期没有高数了,再也不用去答疑室找他。听说他年底还要公派出国访学一年,跟他估计在毕业前都见不上几次面了。他应该不会主动联系我,这人根本跟不上时代,没有任何聊天工具。而且他的生活里,应该只有数学吧,包括每周去答疑室的习惯,肯定也不是因为我。 
  闷油瓶,不用太远,就三年以后,你毕业,我也毕业了。你应该能够留在北京吧,在哪所大学教数学呢,你会娶一个什么样的老婆?你的孩子应该又聪明又好看吧,会和你一样不爱说话吗?那时候我会回杭州,在家里的安排下上班,相亲,她会有和你的一样长的睫毛吗?她会写漂亮的钢笔字吗?将来我的孩子如果够聪明,就读数学吧。许多年后,你成为教授了,也许你再也不记得你做助教的那一年,有个第一次见面就跟你借作业抄的学生,后来他每周去答疑教室找你,问很简单的问题。如果真是那样,我一定要记不得你,我们,两两相忘。 
  汗水不断的从皮肤里渗出来,额头的汗滑过眼角落在床板上,这个梦我似乎做的太久也太长。 
  好在他一无所知。 
  
                  此夜倾城自冷雨
  在迟了千百年后的今宵我们于风雨中相见/在全然的黑暗中/风和风在呼啸叶子和叶子在回应/我感觉到你就是和我走那不了解长路的人
  
  那晚临近天亮我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不知道睡了多久,干得不行的嗓子提醒自己该起来喝点水了,还当自己睡在下铺,眼睛没睁就往下迈。 
  一声巨响,毫无悬念,我从上铺直接摔在了地上,疼痛让我彻底醒了,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左脚踝已经以迅速的肿起回应了它。 
  看来不去医院是不行了,我撑着地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其他部位,好像还好。左脚已经不敢沾地,我单脚跳着,扯了一件T恤和一条短裤套上,从床头找出医疗证,钱包,手机,扶着墙慢慢出门。 
  靠,同班的几个宿舍跟约好了似的,一个人都没有。我们的宿舍楼是五十年代的苏式建筑,一层有现在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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