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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孤舟作者:白马王彪-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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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舟摇摇头,苦笑道:“难得阮大人和万老板这么看得起我,费心一路保举。可惜陶某不才,没有治国平天下的大志,也不在乎什么青史留名。今日你我这番说话,出了此门我便一概记不得……将来若有机会,我自会回来陪万老板下这盘棋。”说罢便起身告辞,招呼墨竹一起出门上了轿子。
万老板将两人送走后,回来坐下继续落子布局,这时阮贺才走到对面坐下,开口道:“想不到,真如你所料……”
“不能晓以大义,又不能诱之以利,看来争取他还得下一番功夫。”
“若是殿下愿意现身,是不是能多几分把握?”
“这个我也说不准,但殿下不能轻易涉险,还是要选对时机才行……”
☆、公主愁嫁
隆冬,虽还未下雪,北方的天气更加肃杀起来。到了黄昏时分,天色还未全暗,路边树杈光秃秃的,上面仅剩的几片残叶在寒风里不停哆嗦,眼看就要被卷落了去。
东面的街道上,一群人拥着一顶富丽堂皇的鹅黄轿子,早早地打起灯笼,招招摇摇得往城外走。
轿子里坐的是去年新寡的长公主馆瑶,太后怜惜她年纪轻轻就守寡,经常召她进宫小住,一面也想着帮她重新物色个人选。这一次便也是住了有大半月,直到今天放她回城郊的公主府。
这班人出了城门,便一路向北行,不远处便是公主府邸所在。轿子里,馆瑶裹着氅衣在摇晃中昏昏欲睡,忽然感觉轿子停了下来,她警觉起来,凑到前面,将帘子掀起一条缝来张望。
这时候便有贴身丫鬟小萄凑过来禀报:“公主,前面路上躺了一个人,脏兮兮的,像是个乞丐。”
“不用管,绕过去。”
“是。”
于是轿子从边上走过,馆瑶透过窗帘缝往外看,只见地上那人面目肮脏,衣着破烂,上面似乎还有斑斑血迹,头发长不过半寸,露着青皮,隐约还可以看到里面的戒疤……
“停一下……”轿子应声而止。
馆瑶招呼小萄过来,道:“帮我去看一下,还有气没?”
小萄嫌脏又怕,便拉了旁边的侍卫一起去看,侍卫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摸身体,感觉还有余温,便去禀告:“回禀公主,还活着。”
“把他带上。”
“是。”
于是人被抬起来,丢在马上,一路驮回了公主府。
到了府内,被姜汤灌醒后,又喝了三大碗粥,人才缓过来。之后便被领去洗澡,出家人相当固执,即使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也打死不让别人近身,还不愿意穿俗家衣裳,小萄只好去另外找了一套僧衣来给他。
洗净之后又将头发剃尽,这才出落成一个俊朗不凡的和尚,引得府里丫鬟们一个个争着跑来偷看。
“怎么又把头发剃光了,难道还想着回去做和尚?” 馆瑶见了不由皱眉道,但随后又加了一句,“不过你光头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多谢施主相救。”对方行礼道,声音相当温厚。
“我听说这次被赶出佛门的和尚,不是回乡还俗就是充军营户了,你是怎么回事,饿倒在路边,还浑身是伤,不会是当了逃兵吧?”
“贫僧法号落烨……”
一说到这里,大家便明白了许多,周围已经有人窃窃私语,露出不屑的表情来。
“多谢施主相救,施舍衣食,贫僧恶名在外,不便久留,还是就此告辞。”落烨说着便起身行礼,要往外走。
“我听说你是个孤儿,眼下又没有寺庙愿意收留你,你能去哪里?”
“贫僧孽缘深重,当有此报,愿意云游苦行,以洗身上罪孽。”落烨脚上有伤,一步一挪,走得甚是艰难。
看着他无限寥落的背影,馆瑶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个人来,悲悯之心油然而生,于是脱口而出道:“那也把伤养好了再走,不然出门还没受苦,人就挂了。”
落烨没有坚持,留了下来,被安排住在南边的厢房,终日打坐写经,很少出房门,每日三餐斋饭,都由下人派送。但他的风姿神采配上狼籍名声,还是在府里引起上上下下的争议,丫鬟们都想找个机会去一探究竟,满足自己的八卦好奇心,连送饭这差事都炙手可热起来。
一连好几日,送饭送药的丫鬟都回来私下交流,说落烨师父彬彬有礼,君子风范,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一点淫僧的样子都没有。
尽管有伤在身,落烨也尽量不麻烦别人,经常吃完了饭,自己收了碗筷送回厨房,帮忙打杂。还向频频向厨娘道谢,有出家人在,饭菜沾不得荤腥,一切都要另起炉灶,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厨房里的仆人见他谦逊有礼,好感大增,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们这里都是现成的,一点不麻烦。”
由于小萄是内线,下人的这些八卦,悉数都入了馆瑶的耳朵,她偶尔留意落烨,越发觉得他神清气朗,绝非外界所传的那般不检点。
一日落烨来找馆瑶,拿出两册抄本,托她匿名送到国清寺。
“这是什么?” 馆瑶接过来随手翻阅,一本写着歪歪扭扭的古怪文字,另一本倒是端正的楷体,清瘦却有风骨。
“这是贫僧抄译的圆觉经,一本是梵文原本,另一本是译本……本来在进宫前已经完工,后来遗失了,这几日凭记忆写下来,还请公主帮忙送一趟……莫要说是出自我手。”
“好啊,我待会派人送去……” 馆瑶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我看你这么虔诚,实在不像个破戒僧,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如一道写封信告诉同门,他们也不会这么不容你了。”
“多谢公主,但贫僧确实犯了色戒,并无难言之隐。”落烨落下眼帘,语气却非常坦然。
“你真的调戏了一个宫女,欲对她不轨?”
“贫僧是起过妄念……”
“真是稀奇,想不到我三弟的宫里,还有这样节烈的女子……”
待要再问,小萄跑进来通报,说皇上派人来接公主进宫,有要事商量,馆瑶只好匆匆收拾,进宫见驾去了。
官瑶公主与当今皇上同父异母,乃是太后江氏的长女,聪慧灵敏,深得先皇喜爱。前些日子太后要周栎在朝中帮馆瑶物色佳婿,被纠缠不过,今日周栎就到怡安宫来找太后商量,推荐的人选正是状元郎棠子杉。
棠子杉才貌双全,又是本朝绝无仅有的连中三元,照理来说应该是无可挑剔。谁知道太后满意过头,起了别的念头,想将这么好的人选留给还未出阁的小女儿丰城公主,顿时让周栎没了主意。
时逢山海关捷报连连,屡次击退前来滋扰的鞑寇,辽东总兵孙牧海上书,请求表彰永平中营游击吴阔,说他尽忠职守,有勇有谋,周栎准奏,加封吴阔副将头衔。太后留意到这一节,便向周围打听,可是前年的武举状元吴阔?旁边人道正是此人,又得知他而立之年,尚未娶亲,于是向皇上提议此人。
周栎道:“吴阔倒也是个人才,只是他出身寒微,朕怕委屈了姐姐……”
太后却是胸有成竹,道:“哪里,英雄不问出处,官瑶性格直爽,不会有门第之见,我看是皇上多虑了。”
“但是吴将军常年镇守关外,不在京都,总是不便……依朕来看,还是棠子杉合适,九妹年纪尚轻,将来可以慢慢物色,不用急在一时。”
“哀家知道,你与官瑶感情深厚,谁让你九妹出生太晚呢,小时候连个玩伴都没有……”显然比起长女,太后老人家更疼爱她的小女儿丰城公主。
周栎无奈,只好提议道:“不如找大姐过来,问问她自己的主意。”
就这样,官瑶公主被召进怡安宫,了解了事情大概。周栎还提议让官瑶见见此二人,棠子杉就在翰林院,吴阔不久便要进京受封。
谁知道官瑶公主一概坚决不受,借口是亡夫之痛,哀思犹在,无再嫁之心。让周栎与太后大感诧异。特别是太后她老人家,面色阴沉,握着龙头拐杖的老手微微颤抖,旁边的宫女见了,赶紧递茶送水,给她捶背顺气。
周栎只好打圆场道:“过一阵子吴将军就要进京,不如先见见人再说,婚事大可以缓一缓……”
官瑶低头不语,算是默许,终于将一场僵持打发过去。
☆、银杏之毒
出了宫门,小萄见官瑶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便提议去醉仙楼听书。官瑶却牵过一匹马,身手敏捷地翻身上马,道:“你们自己回去吧,我要去拜祭驸马。”说完便驰马往东而去。
驸马陵墓在京城东郊的白鹭山上,离公主府不远,这本是个景色怡人的所在,只是隆冬时节,草木凋零,显得荒凉寂静了一些。官瑶到了之后,见到守陵的哑巴老头,把缰绳抛给他,就转身进了陵室。
陵室设有通风口,燃着长明灯,却依然是昏暗阴沉。官瑶走到西南面墙角处,用手指轻叩墙面,敲了几下再稍等片刻,便有人从里面将一块石壁移开,露出一个暗室来。官瑶却并不进去,只是在跪坐在门口说话:“皇兄,吴阔是你们选中的人?”
“对,他会平步青云……”里面的人回应道。
“我能不能不嫁?”
“……你若不愿意就算了,皇兄不强迫你。”
听对方这么说,官瑶反而踌躇起来,叹一口气道:“你还是这么妇人之仁,不进则退,如今我们的处境容不得选择……”
“你也一样没变,总是偏袒我这个皇兄,义无反顾……”
“皇兄……”官瑶听他这样说,心里却不禁伤感了一下,“既然你已经还俗,就别再吃这些素斋了,我送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樱桃肉来。”
“我还俗是迫不得已,这几年也已经习惯吃斋了,荤腥反而难以入口。”
“可是皇兄……”
“我明白,官瑶。”对方打断她道,“清心寡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很多事情不得不做,容我慢慢改吧……”
“那……明日吃白果芋泥吧,北苑那棵银杏树还记得么?小时候我们经常偷偷溜进去摘白果。”
“你出嫁的时候求父王赏你这棵树,移栽到公主府,现在长的可还好?”
“好……好得很,树干越来越粗壮了,每年秋天都能结不少果子……我差不多该回去了,皇兄你自己小心。”官瑶在门口愣了愣,终于还是没有进去,站起身出了陵室,被外面明朗朗的天晃到眼,一时间恍然如隔世。
冬季夜长昼短,官瑶回到府里,虽然才过了晚饭的点,天色已经全暗。她也不进屋,直接绕过前院,慢慢踱步到了后花园,去看那棵日渐凋零的银杏树。此树自从移栽过来后,一直都春花秋实,正常生长,但上个月却无故自燃,树干中烧了个大洞,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再发。
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官瑶扶着满目疮痍的树干,难免感慨,一个人在那里呆站了良久方回。
官瑶惦念此树,一夜无眠。第二天起了大早便直奔后院,心里思付着得找个花匠来看看。谁知道到了那里,却看到一个人正举着刀要砍树,一时间怒不可遏,冲上去便踹了对方一脚,大骂道:“谁让你砍这棵树的,吃了雄心豹子胆……”说到这里,才看清对方的光头僧衣,此人正是落烨。
“公主误会了,贫僧不是要砍树,而是将枝干上的焦皮削去,待来年春天好发出新芽。”落烨低头解释道。
“这树……还能活么?”
“只要根系无损,来年开春后松土浇灌,应该没有大碍。”
听得他如此说,官瑶心里欢喜,便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冒失,于是道:“这件衣服脏了,我让小萄拿件新的给你换了吧。”
“多谢公主。”落烨说完,便又上前去处理树干,不知不觉身上发了热,在这寒冬的清晨里,头上生了腾腾的水汽,附上一层细细的汗珠来。
官瑶在旁边又道:“这棵树秋天结的果子收了不少,待会我让厨房做白果芋泥给你尝尝。”
“有劳了。”落烨答道,手下不停。处理完的银杏树,露出黄白的木质,他又去调了点草木灰水来涂在上面。
“好了,赶快回屋洗个澡换身衣服,仔细着凉了。”官瑶吩咐道。
到了中午,官瑶便随着小萄一起端了斋饭送来,其中便有一碟白果芋泥。
送到后,官瑶打发小萄回去,自己留下来翻看书桌上落烨抄录的佛经,一页一页,密密麻麻,有梵文也有汉字。她记起落烨托她交往国清寺的圆觉经,不由得想:“莫非做和尚的都是呆子不成,一个破了戒还要继续修行;一个还了俗还要继续吃斋。”
对于官瑶在房里乱翻乱走,落烨倒也坦然,一个人默默吃饭,那碟白果芋泥更是吃的干净,一点没剩。吃完后还是跟往常一样,自己收了碗筷送到厨房,与那里的下人聊几句闲话,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落烨在厨房逗留了片刻,回来后发现官瑶还在,便坐下道:“佛道辩论会后,我便是臭名昭著的淫僧,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这段时间里有幸得公主收留,贫僧实在感激不尽。现下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敢再有打扰,贫僧打算明日便告辞启程。”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那个三皇弟的手腕我太了解,但想不到你竟然直认不讳……你真的没有苦衷?”
“公主多虑了,贫僧没有苦衷。”
“那你告诉我,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
“……”落烨默然不语,头上又开始冒汗。
“听说你是白马寺的高僧,佛门百年难遇的天才,悟性极好,修为也深,你会对一个宫女起色心?就算起了色心,你会冒失到当场去轻薄她?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你怎会……”
在官瑶咄咄逼人的攻势下,落烨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色发紫,手按到腹部,鼻尖渗出豆大的汗珠,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官瑶吓了一大跳,心想,不会就这样把他逼死了吧?
府里的郎中火速赶了过来,诊断出是白果中毒,忙差人去煎甘草水来解毒,说要不是他能及时赶到,说不定有性命之忧。待落烨服了下去,虽然腹痛有所减轻,脸色却还是一样难看。
这边厨房的师傅也跑过来探他,一边喃喃道:“白果芋泥这道菜我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从没有人中过毒,今儿的白果也是煮熟了……”官瑶在旁边听他这样说,忽然想起来今天的白果芋泥是一式两份,一份给落烨吃了,另一份则送去驸马陵……
她来不及多想便跑出去叫人备马,骑上去后猛抽一鞭子便冲出大门,绝尘而去。进了陵室后抖着手猛敲墙面,待听到里面有人挪动石壁,才松了一口气。这次官瑶没有留在外面,而是直接进了暗室,看到阴沉昏暗的空气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安然无恙,胸口的那颗心却不知为何,依然是狂跳不止。
“皇兄你身体怎么样?白果芋泥吃了么?”官瑶急急问道,气息未平的样子。
“吃了,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那份菜……有人吃了中毒……”
“还有谁吃了?”
“贫僧吃了……”
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即人也跟了进来,官瑶不用看便知道是谁,心直往下掉,浑身发起寒来。来人出手如疾风,几下便封了两人的穴道。官瑶开不了口也无法动弹,只能死死盯着他,双唇颤抖,忍不住泪水盈眶。
“对不起公主,贫僧不解释,来日若有缘相逢,你直接杀我便是。”在出去前,他又停下来,转身对官瑶道,“你在这里委屈片刻,马上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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