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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歌·山河曲-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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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外景色参差可见,相映成趣。郦云跟在郦逊之身后,捧着盒子目不暇接,竟看得呆了。

郦逊之暗叹,如非左氏兄弟庸俗无趣,就可携手同游,遂笑道:“断魂修建此府,定花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比舍下强多了去。”左虎谦道:“这越发不敢当,大人实在过誉。”

一行人到了左勤的居处“朝夕房”。郦逊之回想来时路线暗自心惊,表面上来路仅此一条,可其间周折回绕处甚多。幸亏看过图纸,深明其中奥妙,否则自行前来,必会撞上机关布置。

朝夕房外古桂交柯,梅竹翳生,是个清幽雅致的养病之处。众人鱼贯而入,郦逊之人未到左勤床前,先扬声道:“逊之奉皇上之命前来探视,王爷病中无须多礼。”

左勤双目浑浊不堪,脸色潮红,衬着雪白被褥,越发显得烧熟了也似,确像大病之人。他闻言勉力想坐起,却是不能。郦逊之惋惜地坐在床头,叹道:“当日在慈恩宫与王爷一会,王爷曾叫逊之来府上,不想今日见面竟是如此境况,委实让逊之……唉,好在王爷福大命大,当能躲过此劫。”

左勤勉强地伸出一只枯手,挥了一挥,立即如飞向空中的鱼无力地跌下。左虎代左勤道:“廉察大人费心,家父疮口肿痛,四肢难举,不能招呼大人。”郦逊之忙道:“王爷歇着就好。”

正巧有仆人端汤药进屋,郦逊之抢先伸手取了,道:“我来伺候王爷吧。”左虎惶恐道:“使不得。”郦逊之左手一推,用上内力,左虎动弹不得,只得由他。

郦逊之一笑,放开左虎,单手去托左勤。左勤的身子被他扶直了,向他点头相谢。郦逊之道:“王爷不必客气,喝药吧。”左勤的嘴唇颤颤张开,郦逊之把碗递到他嘴边,看他小口小口啜饮了,手上送得一快,便有汤水顺嘴角滑下沾湿被褥。

左勤一口不小心呛着,咳了两声,不胜其苦。他伤在胸胁,一咳嗽就牵动伤口,犹如一把刀在吱吱地磨。郦逊之瞥了左鹰、左虎一眼,一个东张西望,另一个神色痛楚,不觉心下了然。他服侍左勤躺下,替他换上新的被褥,忧心地道:“皇上为了王爷的病寝食难安,我这做臣子的无法为皇上分忧,只能为王爷端茶送水略表心意。”

左虎道:“廉察大人客气!大人千金之躯,又代皇上巡视,亲自给家父喂药,已是极大恩典。”左鹰附和道:“是极,是极。”郦逊之道:“王爷病重,逊之改日再打扰。此外,这三盒益寿养真膏为家父特制,请王爷笑纳。”郦云忙递上始终捧着的盒子。

左虎见他隆重其事,知此药必定异常珍贵,忙道:“大人如此费心,左氏一门铭感五内。廉察大人何时要来,我等随时恭候。”郦逊之微一摇头,“王爷身体要紧。”

出了湖心处左勤的卧室,郦逊之走在通往岸边的长廊中,步履悠闲缓慢,细致观看四周景色。等长廊游毕,见近岸码头边有旱舟石舫,通身石砌,几名左府家人正站在其上,往湖里倒些物事。

郦逊之好奇地问左虎,“那是什么?”左虎恭敬答道:“虎为家父积德,故叫人买下南市所有鱼虾放生,让廉察大人见笑了。”

郦逊之微微诧异,深深看了左虎一眼,见他态度谦恭有礼,笑道:“只苦了今日想吃鱼虾的人。”左虎附和一笑。郦逊之记起江留醉曾描述过左虎在十分楼的情形,与金逸明争暗斗,此时大摆孝经真难为他。

左氏两兄弟亲送郦逊之于府门之外,极尽礼数。等人退得远了,左虎沉下脸,瞪了左鹰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寻欢作乐。若非我……”左鹰嘴角一抽,“又嫌我坏事?”左虎正待发火,一只手在他面前一晃,现出个风流俊俏的身影,笑眯眯地道:“二爷莫恼,那郦逊之算得了什么,值得为他不快?”

楚少少从左府内闪出,劝过左虎又去拉左鹰,“跟我骑马散心去。”左鹰的脸色终于缓和,捏了一把楚少少,笑道:“我呀就爱看你。一瞧见你,什么脾气也没了,哈哈。走!”理也不理左虎,兴颠颠去了。

楚少少朝左虎微一拱手告辞,左虎叹了口气,“罢了!替我看紧他!”

郦逊之离开左府后,转过一条街,进了清影居里间厢房,郦云早已候着。不一会儿有下人来报,左鹰和楚少少带人出城骑马去了。郦逊之点点头,叫郦云摆了一套茶具,自取了六角尖瓣的万春银叶茶饼,慢慢用焙笼生微火炙干。墙上贴着陆羽的诗,“雪夜清舟涨井泉,自携茶灶就烹煎。一毫无复关心事,不枉人间住百年。”

茶饼烘干,郦逊之取茶臼细细碾了,用绢罗筛过,留下最细的茶粉。另一边红泥风炉火烧得正旺,等烟焰去尽,郦云方奉上店老板珍藏的无锡惠山泉水,一面烹水一面急扇。待水有微涛便取起,候汤面平复,先注少许沸水于钧窑红茶碗中,等冷气荡去,将先前磨好的茶粉放入,冲进茶汤。

郦逊之以茶筅迅速击拂,郦云凑头去看,汤纹聚如猛虎出山,散如修竹擎天,又见美人如花,瞬即换作亭台楼阁,须臾间变化多端,如梦幻泡影骤起骤灭。郦云拍手叫好,直夸好看,郦逊之不动声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倘这便是江湖、是社稷,他就是遨游其间的大鹏,直冲九霄的天龙,没有谁能够阻碍。

“左伯爷入宫面圣去了。”悄然走进一人,俯首报道。郦逊之听左虎也走了,手蓦地停住,茶沫顺着茶筅慢爬,堆云积雪,泛在整只茶碗上。他肃然的脸上终露笑意,对郦云道:“尝尝我的茶艺如何?”

郦云端碗细品,郦逊之问那人道:“是皇上宣的,还是他自己求见?”那人道:“大内徐公公亲来,该是皇上宣的。”郦逊之点头,叫那人退下。郦云笑道:“火候正好,公子爷几时教教我?”

郦逊之笑骂,“拍什么马屁!搅乱的茶,只能看不能喝,偏你上我的当。”郦云咂咂嘴,道:“公子爷有事就去办吧,我在这儿看着。”郦逊之看了他一眼,“你回府去,机灵点,兴许以后我有重用你的地方。”

郦云面露喜色,朝他半跪,立即收拾茶具,打道回府。郦逊之等他走后,默默坐了一盏茶的工夫,方换了身紧身的常服,再度往昭平王府去了。

大白天摸进王府,这是郦逊之胆大心细之处。他刚才进府时看到守卫并不森严,想来一是青天白日,二是有机关庇佑,故而懈怠。但到晚间便不同,左勤既遭刺客,夜里守备必多数倍。如今左鹰出城、左虎被召,如左勤是真伤,此时进府时机最佳。

郦逊之足尖轻点入墙去,飞掠过院,隐在沿湖的假山石洞中。

首先要去打探的,就是重伤的左勤是否真的卧床不起。他住在湖心,仅有一条长廊可入,虽有假山遮掩,但三面可见易被察觉。若从水里走,没水靠游这么远亦是麻烦事。郦逊之苦笑,不知那刺客如何得手?

思来想去只能从水里走,这是他烹茶时思量好的计策,连外服亦换成湖绿。郦逊之忽然念及那些刚被放生的鱼虾,微一皱眉,水中诸多异味,此时也只能忍了。如游鱼悄然入水,自幼徜徉于波涛中的他,重回水中倒像回家。

一口气潜至湖底,方折向湖心。

在湖中每一次划水,他都仔细查看路线,这湖底亦有诸多埋伏,一不小心游过界便有牵绳长箭自底射出,中箭后绳短被牵,无法飘到湖上,会生生闷死。郦逊之加倍打点精神,只恨不得把眼睛瞪得比鱼还鼓。

冬日水寒,好在郦逊之从小所练护体真气,不仅驱毒亦可避寒暑。偷偷荡至湖心岛,他寻到廊下暗处透头喘了口气。回首来处,数十丈远竟可一息而至,闭气功夫又有长进,不免略觉得意。又想到一身水气,入室必留痕迹,于是,上岸后寻了一处屋角暗自运功。

小半炷柱香的工夫,他的衣衫鞋袜尽干,犹如新熨,这才放心地往内走去。

郦逊之踏地无声,狡若狸狐,忽地溜至左勤卧房门外。左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边伺候的丫头困极,撑头睡着了。郦逊之透过窗眼盯住帷幔看,白纱静伏不动,屋中有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他隐隐有莫名的惧意,不敢再呆待下去。

郦逊之随即翻身入另一间屋子,正是左府藏书之地,卷帙浩繁,打扫一新。他一排排看过去,何书毛糙卷边便取来翻阅。看了一会儿,大致了解左氏父子平素的趣味,只不能一一对应。

出藏书阁,郦逊之总觉心下惴惴不安,哪里不妥却又说不出。不知觉闯入左府会客的悦朋堂,刚想转道,脚上却缺是一紧,居然有根皮绳死蛇般缠住脚面,来得毫无声息,“嗖”地把他吊起。郦逊之用手去解,竟纹丝不动,正想寻个利器割开它,忽听得人声传来。他急忙一吸气,躬身抓住脚上皮绳,顺势收绳上爬,伏到梁上。

进屋的是左鹰与楚少少,他们一脸风霜,身后仆人端了水盆,正伺候他们净面。郦逊之浑身紧绷,手里扣了两枚菩提子,心想若是事败,先掩面制住两人再说。

楚少少刚俯下头,忽然想起一事,拉住左鹰笑道:“惨了惨了,我们忘了件大事。”左鹰奇道:“什么事?”楚少少道:“枉你爱马识马,‘久步生筋劳’怎么忘了?回来就把马一扔,若任它发蹄生了病,下回怎么跑?”左鹰不解道:“可先前……”

楚少少边往外走,边拉他道:“什么先前,明日我们要跟端将军他们比试,输了多丢脸面!走,把马拴起来,牵着倒走就好了。”左鹰暧昧一笑,“你拉我倒像拉了马,我可没生筋劳。哈哈,哈哈。”顺从地跟他一同出去。

人转眼退净,郦逊之舒了口气,在横梁上解起绳来。谁知这绳的结法特别,越动越紧,他浑身汗下仍解不开,偏偏身上无任何锋利之物,不觉喃喃自语道:“这如何是好?”

眼前忽然递来一把匕首,寒气沁骨,郦逊之抬头一看,一个黑衣蒙面人虎视眈眈。他一惊之下登即出手,单掌一翻,疾拍那人腕侧。那人反应慢了一步,被他夺过匕首,就势去割皮绳。

那人闷哼一声,很是不满,伸手档格挡。一对手掌玉似地似的翻飞,几下穿梭,郦逊之不得不后退一步。那人得势不饶,掌风迫人,偏郦逊之又看不出他的杀意。拆了三数招,郦逊之不想久战,匕首穿阵引线,左右几挑,光芒大盛。

那人沉着应战,打得稳重,守得严密,郦逊之一时竟难奈他何。他不由苦笑,身在险地与人动手,万一被发觉可糟糕之至。一个不留神,竟被那人双掌一逼掉下梁去。郦逊之左掌催动,向堂柱一击,借反弹之力回身向那人刺去。那人却拿出另一柄匕首,横刀挥去,直落绳处,把他脚上的绳索切断。

此人究竟是友是敌?,郦逊之开始糊涂,飘到地上站定。那人悠悠荡到他身边,扬手匕首一闪,招呼他周身数个大穴。郦逊之苦笑,也拿匕首挡了,很奇怪这人的举动。过了两招,那人的手肘撞到案上一个花瓶,眼看就要跌到地上,郦逊之生恐弄出声响惊动外面,就手一捞花瓶,原处放好。

那人忽地一笑,扯开面巾轻叹,“不和你闹了。”郦逊之一怔,见他正是楚少少,心下顿时明白,也笑着站定。楚少少蹲下身来,不慌不忙地替他割开绳结,郦逊之待要阻拦已是不及。楚少少解开绳后,眼含埋怨瞥他一记,两人目光一撞,郦逊之急忙移开,只觉他眼神勾魂摄魄引人亲近,不敢多看。

他稳定心神,问:“你从水盆里看见我了?”楚少少歪着头道:“你也不笨。怎么连个绳都解不开?”四处张望了一下,“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带你出去。”

楚少少对昭平王府十分熟悉,带着郦逊之如入无人之境,两人躲了一次巡逻的卫兵,更多时候连鬼影也不曾见。等出了王府,楚少少在一僻静处站了,抱着手闲闲地道:“大功告成,你走吧。”

郦逊之反舍不得走,问:“为何救我?”楚少少一笑,“简单,只因你姓郦,还是当今廉察。”他说得坦白直接,郦逊之故作不解道:“堂堂楚家子弟,怎会稀希罕我姓郦?”

“不然,楚家不愿树敌,只交朋友。我既然曾叫你一声‘郦兄’,怎能不帮你一把?”

“你不问我,为何会吊在那里?”郦逊之越来越无法讨厌这个人,甚至有点喜欢他。

“你不想说,我何必问?再说这等尴尬事,郦兄当然不想太多人知道。”楚少少笑眯眯地说道,一副大恩不必言谢的模样。

“我怎生谢你才好?”郦逊之突然觉得,他所想的对方都已想到。

楚少少乖巧地一拱手,歪着头道:“我若不求点什么,郦兄必不能心安。这样罢,只求日后楚家有事,撞到郦兄手上,你能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后会有期,你多保重。”说完潇洒转身,人如飞燕翩然离去。

“十七郎,多谢。”郦逊之忽然想起,“这匕首……”

楚少少本已走远,闻言回眸一笑,“送给你了!”

一刹那间郦逊之竟失了神,蓦地醒悟过来,心上怪怪的,想,究竟怎么了,他可是个男人!楚少少的眼神不觉让郦逊之想起龙佑帝,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仔细想又说不出来。

郦逊之回到康和王府,第一件事就是请郦屏过来商议,郦伊杰不在,他所能倚重的便是郦家七将中这头一号人物。郦屏已过不惑之年,瓦刀长脸,相貌不扬,然其统战驭军,身先士卒,长于计谋,在郦家军中声望极高。

郦屏听完他两趟前往昭平王府及被楚少少所救的经历,沉吟不语,半晌方道:“楚家结交京中权贵,与左府交情最深,他肯卖人情给公子爷,当中必有名堂。”

“不错,我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我对他虽无好感,也无恶意,但他们两家的关系,非查明不可。”

郦屏微笑,“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一个时辰后必有答复。”郦逊之一听只需一个时辰就有结果,道:“这么快?”郦屏肃然道:“如是打仗,一个时辰连一座城也可攻下。”言毕拱手,朗声大笑而去。

郦逊之畅快地吐了口气,他郦家军武可征战文能治国,其实这天下要得来并不困难!这诡异大胆的念头悚然冒出,他的心怦然一动,是啊,他为什么没有想过只手遮天、取而代之?所有的理想抱负只有在万人之上时才能一展无余,其它其他境况下无不束手缚脚。

他咽了咽口水,觉得口干舌燥,忙端起案上的菊花茶清了清胸腹间的火气。闭上眼,细品茶香中悠然的韵味,想洗去心中诸多的杂念烦懑。

一个时辰后,在郦屏带回的诸多消息中,有个意料外又情理中的密报吸引了郦逊之的注意,“昭平王府曾于半年前秘密翻新,出资出力的即是楚家少爷。楚少少每日留守监工,十八天内一步也不曾离开左王府。”

郦逊之终于能发自内心地微笑了。难怪啊,十七郎,你能轻松走遍左王府每个角落。那根没有画在机关图上的皮绳,以及其它其他隐藏在暗中的机关,说不定全是你为我备好的厚礼。只是你不晓得几时能兑现这个陷阱,直到我今早来拜访,你才有了把握。

“屏叔,你看我们用什么谢礼报答楚少爷才好?”郦逊之悠然问道,郦屏一怔,又听他立即自问自答道,“我们吓他一吓吧!”郦屏道:“公子爷想如何处置?”郦逊之刚想说话,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改口又问:“左府翻新之事,知道的人可多?”

“左府上下只十数人知晓。今次透露消息的是厨房采买粮食的一个小厮,那几日家里添了工匠,他略有耳闻,碰巧有日送饭丫头病了,他为讨好那丫头替她跑了一趟,正碰上楚少少,被大骂了一场。他于心不甘,四下打探清了。我们府里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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