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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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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军服已被沙尘染得泛灰发黄,头顶上的军帽耷拉着,也是同样的颜色,满面风尘,连鬓的络腮胡须都粘成一团一团了,这个样子只能证明,他刚刚从大漠中奔波而来。
钱归南强压住心中的憎恨,在脸上堆起笑容,亲切地道:“武校尉,瞧你这风尘仆仆的,累坏了吧?还不快回瀚海军部去休息?还没吃过晚饭吧?可别饿坏了……我也正要去吃饭呢。王迁啊,快快上马,还耽搁什么?”说着,他再次往马车上迈腿。
谁知那武逊竟抢身上前,一把扯住了钱归南的袍袖。钱归南的脸色骤变,眼睛中闪过隐约可见的凶光,但马上又换上副笑眯眯的神情,故作惊讶地问:“武校尉,你有什么急事吗?”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腾出手来,可武逊却不理他这一套,紧紧揪着钱归南的袍袖就是不放。
王迁看着不像话,也上前来扯武逊的手,嘴里低声呵斥:“武校尉!你这算是什么样子!还不快退后!”王迁官拜六品上的翰海军府果毅都尉,又是给四品的庭州刺史做护卫,平日里哪里会把武逊这样的七品小校尉放在眼里。可偏偏这武逊是庭州出了名的愣头青,惹事精,小小的一个校尉却爱多管闲事,什么都要过问,为人又特别的耿直忠正,只要是看见任何不平不公的事情,或者是对庭州官府的作为有些微不满,一概仗义执言,据理力争,不闹个一清二楚绝不罢休。就因为他从来都是为公不为私,所以平日里没大没小的,庭州官府和瀚海军上上下下还都拿他没什么办法。当然了,武逊凭借自己的这种为人,在庭州从军二十载,大小军功立过不少,至今仍然只当着个团级小校尉。
武逊甩开王迁的手,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直勾勾瞪着钱归南,大声嚷着:“钱大人,刺史大人!我都向您禀报过多少遍了,沙陀碛里有土匪,可您就是不相信!现在又出事了!”钱归南皱起眉头:“武校尉,你又道听途说到什么了?我说过了,不要捕风捉影。”
武逊更急了,黑色的脸膛涨得通红,几乎已经在吼了:“钱大人!我不是捕风捉影,就在前日凌晨,大漠里又发生了一起土匪劫夺波斯商队的惨案!足足百余人的商队被屠杀啊,骆驼和货物均遭劫,现场真是惨不忍睹!”
钱归南打了个寒战,缩起脖子道:“武校尉,不要这么激动嘛。你说的这么绘声绘色,难道是你亲眼目睹?”武逊愣了愣,答道:“倒没有亲眼所见,但是我这两天已去大漠深处查看过才刚回来,那百来具波斯商人的尸体总不会是假的吧?”钱归南又是一哆嗦,脸色变得煞白,呆呆地瞪着武逊,嘴里念叨着:“百来具波斯商人的尸体?”
“是啊!钱大人,武逊今日带着小队人马深入到沙陀碛中心,就是在那里发现了这个波斯商队,尸体还很新鲜,不会早于前日被杀,帐篷都被烧光了,有拴骆驼的桩子和车具,但是没见到驼队和货物,一定是被贼人劫走了!”钱归南的脸色愈来愈白,身体都开始摇晃起来,王迁连忙近身搀住他的胳膊,就听到刺史大人在喃喃自语:“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难道沙陀碛真的有匪帮?不,这不可能……”
武逊急道:“钱大人,武逊请钱大人下令,明天就派瀚海军的大队进入沙陀碛,沿途设哨,一方面彻查波斯商队遇袭的案子,一方面也防范后续的商队再度遇害。武逊愿带一队!”钱归南闻言木愣愣地看着武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好像变傻了。
“钱大人,钱大人!”王迁一叠声地叫唤,这钱大人才如梦方醒,抖抖索索地又要往马车上去。武逊怎么肯放过他,索性拦在车门前,大声叫嚷:“钱大人,您倒是说句明白话啊,这么大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王迁忍无可忍,一边推搡着武逊,一边厉声喝斥:“武逊,你疯了吗!你这是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你一个校尉,有什么权利命令钱大人?还不给我滚开!”说着,他一使眼色,身边的几个部下一拥而上,就把武逊连推带拉地往旁边赶,武逊还是不依不饶,拼命地挣扎,直着脖子冲钱归南喊着:“钱大人!沙陀碛中土匪横行,这几年来已经伤害了许多过往商队,逼得西域行商都不敢选择这条北线入大周。更有甚者,干脆纷纷绕道东突厥境内,使得咱大周境内经北庭入甘、伊、沙州的线路行同虚设!这不仅大大有损我天朝威严,也令大周白白流失了许多西域行商带来的财富!更别说那么多无辜之人枉死于大漠之中!钱大人,您身为是庭州刺史,难道就能对这一切不闻不问吗?!”
“武逊!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快把他给我抓起来,押去瀚海军大营,以犯上作乱论处!”王迁气急败坏地喊,那几个部下就要动手绑武逊。可武逊随身也带着一小队,看到长官被擒,也都连呼带喝地拥过来,刺史府后面的僻静小巷内,顿时乱作一团。
钱归南气得全身都哆嗦起来,勉强抬高声音大叫:“住手!都给我住手!”总算大家还慑于刺史的身份,暂时停止了打闹,一齐瞧着钱归南,等他发话。钱归南摇摇晃晃地走到武逊面前,有气无力地问:“武逊啊,你老是声称大漠中有匪徒,可本官从来也没见到你拿出过任何人证物证啊?本官这里也没有接到过商队的报案,你这不是在无理取闹吗?”
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八章:边城 (5)
武逊咬牙道:“钱大人,武逊所说的句句都是实情。怎奈匪徒们行事狡诈,又兼大漠风沙遍布,往往很难找到被害商队的痕迹,何况匪徒们每次都将商队众人屠杀殆尽,故而连报案的人都找不多。可是……钱大人,这次武逊在沙陀碛找到了波斯商人的尸首,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说着,他向部下示意,几个人赶紧从一辆马车上抬下个死人,往钱归南等人的面前一扔,正是阿拉提姆尔的尸体!
钱归南本已脸色泛白,摇摇欲坠,再一见到个死人,立即眼睛上翻,喉咙里咕噜作响,仰着就往后倒去。王迁眼明手快将他扶住,连连抚弄他的胸口。半晌,钱大人才悠悠缓转过来,靠在王迁的身上,半死不活地说:“武、武逊啊……本官身体不适、不适,要回家休息,休息……你说的事情,本官……知道了,待本官与众人商量以后,再做打算……”
王迁把钱归南扶上马车,武逊还想说话,王迁朝他一瞪眼:“刺史大人都这样了,你还想赶尽杀绝不成?”武逊忿忿然地抿着嘴唇,虽然万般不情愿,也只得无奈地往后退去。钱归南坐到车内,还掀起车帘,嘱咐道:“武校尉,把、把这死人送入刺史衙门停尸房……别,别惊扰了百姓。”
马车启动,慌慌张张地驶出小巷。这时,坐在车头的王迁才回头朝车内问:“钱大人,咱们是回家呢,还是去……”车内传来钱归南阴冷镇定的声音:“今天就算了,直接回家吧!”
刺史府门前,武逊呆呆地望着钱归南的马车扬长而去。部下凑上来问:“武校尉,这尸首?”“送去停尸房!”武逊大喝,紧接着发出声长长的叹息。
半个多时辰后,在距离庭州刺史府三条街的一个食铺里,武逊带着三五个最亲近的手下,喝开了闷酒。几个人围坐在油腻腻的木桌旁,单腿搁在长凳之上,捋起袖子来猜了好一阵子拳,喝下足足两大坛子酒,武逊依然觉得胸中郁闷异常。
天上已繁星点点,大漠夜晚的狂风到庭州城内便减缓了许多,可也还是刮得街面上飞沙走石,昏黑一片。百姓早就关门闭户躲回家中,行商走卒则三三两两聚集于饭铺酒肆或客栈之中,庭州这个塞外绿洲式的大城镇,在冬夜里面也是一番肃杀之象,完全没有了白天的繁华和多姿。
武逊有点喝醉了,他端起酒杯,大着舌头抱怨起来:“娘的!老子真是受够了!什么狗屁刺史,看见个死人都会晕,比女人还不如!这种人,干脆回家奶孩子去吧!”几个手下爆出一阵醉醺醺的大笑。其中一个借着酒意,口没遮拦地嚷道:“武校尉,你是条好汉!兄弟们佩服你!不像别的那些官老爷,一个个除了捞钱玩女人,正经事一件都不干!活着还不如死了强!”
另一个手下连忙摆手:“嗳!小心祸从口出!咱们武校尉已经是庭州城里有名的刺头了你没见多少大老爷把武校尉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想找把柄还来不及呢!可不能再给武校尉惹麻烦!”“哗啦!”武逊将手中的酒杯摔碎在地上,红着眼睛叫道:“娘的!惹麻烦又如何?!我武逊什么时候怕过麻烦?要抓我的把柄?我行得正坐得端,一心一意为了大周,为了朝廷,别说是庭州官府,就是……唔,就是圣上来过问,我也不怕!”
“是,是。武校尉的为人,兄弟们最清楚了。可武校尉你的这番苦心,又有谁理会啊!”手下中一个看似清醒点的接口道:“看大哥你混到今天,还只混个校尉,那个王迁,什么东西!论功夫论人品论才干,哪一样比得过你武大哥,可人家就是会溜须拍马,会做人,这不?都成了正六品上的果毅都尉了,成天跟在刺史大人身边,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武校尉,兄弟们实在是为你不平啊!”
武逊冷笑一声:“王迁那种小人,我本就不屑与之为伍。可恨的是我武逊空有一腔报国热忱,每每总被这些奸佞之徒所误!就像这次沙陀碛闹匪患,我都说了整整三年了!庭州官府竟完全不予理睬,偌大一个翰海军驻扎在此,每天就是白吃白喝,空空耗费朝廷的军饷,却置边疆商路的治安于不顾,眼看着这三年来,进入庭州的商队越来越少,北庭地区的商运一天比一天萧条,我的心痛啊!”武逊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碗碟杯筷跟着响成一片,仿佛也在为他鸣冤。
众人沉默了,又都低头灌下几杯酒,坐在武逊身边的一人道:“武校尉,刺史大人这回该认真办一办沙陀碛土匪的案子了吧?过去总说咱们空口无凭,今天都把尸首扔他面前了,难道他还能继续对我们打哈哈?”武逊面色阴沉,紧锁眉头不说话。这手下又想了想,凑到武逊面前,压低声音道:“武校尉,兄弟一直都不明白,刺史大人为什么对沙陀碛的匪患这么忌讳?既不肯追究也不许咱们提,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啊?”他话音未落,武逊突然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猛地蹿到近旁的桌前,对坐在桌边的人厉声大喝:“什么人?为什么要偷听我们的谈话?!”
那人并不慌乱,淡淡地看了武逊一眼,便掉开目光,仍然安静地坐着。武逊等了片刻,见他丝毫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不禁又气又恼,举手猛拍桌面,吼道:“本校尉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那人这才抬起头,凌厉的目光直逼过来,双方眼神交错,虽然只是一瞬,竟让武逊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那人慢悠悠地开口了:“你是在和我说话?有事吗?”嗓音很低沉,略带沙哑。
武逊被此人既内敛又犀利的气势震慑得愣了一愣,待回过神来仔细打量,心中不禁一惊,却见他身上竟穿着整套校尉军服,仪容整肃,坐姿笔挺,完全是军人的气质。武逊方才只是感觉这人一直在注意倾听自己的谈话,担心来者不善,所以才跳过来逼问对方。现在留意到这人的神情和举止,绝非平常百姓所能有的气派,更兼这身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军服,不由从心底里感到纳罕。武逊在庭州从军近二十年,对翰海军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此能够断定这人绝对不是本地人,也绝不属于翰海军。
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八章:边城 (6)
武逊想到这里,清清嗓子,努力克制住胸中翻腾的酒意,打起官腔:“嗯,本校尉说的就是你。你,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打哪儿来啊?来干什么?”那人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平淡地回答:“校尉大人,你问我这些,是在执行公务吗?”“当然是执行公务!”武逊郑重地回答,再一看,才发现对方一直稳稳地端坐,自己反倒站着,连忙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那人安静地观察着武逊的举止,眼中闪过戏谑的光芒,待武逊坐定后,才闲闲地道:“既然是执行公务,为什么还在此聚众酗酒吗?”武逊顿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道:“这……你管不着!”那人微微一笑:“那你也管不着我。”
武逊勃然大怒,指着那人的鼻子大叫:“放屁!爷爷我今天还管定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还穿着校尉军服?为什么我从来没在翰海军见过你?快把官凭路引呈给我看,如若不然,爷爷我立即将你收监!”那人就像根本没听到武逊的话,回头扬声叫道:“伙计,我要的酒菜都做好了吗?”
店伙计提着几个冒着热气的纸包和一个小酒坛子,跑过来放在桌上,点头哈腰地道:“都,都好了。”那人点点头,往桌上扔下些钱币,提起纸包和酒壶,起身就朝门外走去。武逊气得眼前都冒出了金星,跳起来跺着脚嚷:“弟兄们,给我拦住他!”他带来的那干人等早已看得火冒三丈,此时呼拉拉便堵在了那人的面前,一个个横眉立目,咬牙切齿。
那人停下脚步,直视着武逊,一字一句地道:“我说过了。如果你是在执行公务,我一定会回答你的问题。但你聚众酗酒,肆意谩骂,根本就没有执行公务的规矩,所以你最好还是让我走。”“你!你!”武逊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干脆一挥手,众人朝那人就拥过去。那人往后一让,身形快如闪电,众人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两条长凳一左一右扑面飞来,众人躲闪不及,纷纷被长凳砸倒,武逊还要抢前进攻,刚刚才从腰间拔出长刀,就觉右手臂一阵锐痛,长刀脱手落地,后背上又被猛击一掌,武逊本已醉得脚步虚浮,连冲数步,往前扑倒在其他人的身上。
满地的叫骂喊痛声乱作一团。等这些醉鬼们蒙头蒙脑地从地上爬起来,哪里还能找得见那人的身影。食肆外黑黢黢的街道上空,再度白雪飘飞,冬夜无边无际,寂寥深邃。
等李元芳冒着风雪,回到庭州官府开设的馆驿时,韩斌已经趴在门边眼巴巴地等了好久。李元芳把带回来的酒菜放到桌上,轻轻拍着韩斌的脑袋,笑着说:“等急了吧。是我不好,回来晚了。”韩斌满嘴里塞满吃食,含含糊糊地回答:“嗯,饿死了!哥哥,外面的雪下得好大吧,我都担心死你了呢。”“担心我?你这个小机灵鬼,我还用不着你来担心。”李元芳说着,转头看看横躺在榻上的狄景辉,问:“怎么不想吃?看样子你还不饿?”
狄景辉闭着眼睛,大大咧咧地回答:“不饿?哼,被你锁在屋子里面一整天,就靠点凉水和碎饼度日,我已经半死不活了,起不来了!”李元芳轻哼一声:“行啊,那样也好,我买的酒不多,刚够一个人喝。”“酒?”狄景辉从床上一跃而起,往桌前一坐,两眼放光地凑在酒坛子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叹道:“唉,一个多月都没闻到这股子清香了。”
李元芳满斟了两杯酒,和狄景辉各自干杯,两人接着痛饮了好几杯,狄景辉畅快地鼓掌:“咳!从去年十一月到现在,整整三个月都在寒风暴雪里赶路,我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长的冬天,全身上下都快给冻住了。还亏得有这些酒啊,才算能暖暖心肝。”他看了看李元芳,笑道:“嗳,你今天好兴致啊,居然想到买酒?事情办得很顺利?”
李元芳仰脖又喝下一杯酒,苍白疲惫的脸上浮现出微薄的血色,他微微摇头,笑道:“只许你有兴致,我就不能也偶尔有些兴致?”狄景辉一愣,忙道:“当然可以。我还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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