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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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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并不往里走,示意李元芳再去旁边的屋宇。很快,他们就把这里的十多间屋舍转了个遍,除了两间正殿供着三位天尊和玉皇大帝的神像之外,剩下的看来全是给道士居住的丹房。他们钻出来的洞口就是位于其中一间最为狭小的丹房的床榻底下。这些丹房倒不像那两间正殿那么破败,都打扫地挺干净,奇怪的是任何一间屋里都是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转了一圈,两人回到中间的空地上,狄仁杰自言自语道:“这个地方太为怪异了。像是道观吧,可正殿被荒弃至此,神像布置又都很粗疏,漫不经心,竟仿佛是略作姿态遮人耳目的用途。供人居住的丹房处置地倒很妥当精心,却又一个人都没有。真是奇哉怪也。还有,今天死在路上的那个人,也是道士打扮,会不会和这个地方有什么关联呢?”

李元芳问:“大人,要不要我再到周围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蛛丝马迹?”

狄仁杰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月光衬的脸色也很苍白,知道他失血不少,再加奔波一天,身体必然十分疲倦,便道:“夜间看不清楚,你我也很疲乏了,还是先休息。待养精蓄锐后,明日再作探查。”

“是。大人,我看这些丹房还算干净,不如我们就挑一间住下。”

他们随便挑了一间丹房,李元芳找来树枝,在屋子中间点起个火堆,房间里面顿时温暖了不少。狄仁杰和衣躺到榻上,方才感到浑身上下都脱了力,想要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整理一遍,却已经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就堕入梦乡。

睡到下半夜,狄仁杰突然惊醒了。耳边只听得水声哗哗啦啦,迷迷糊糊间还以为又来到了那个泉下的山洞之中,但又感到声响有异,心中一震,顿时清醒了过来。他坐起身,一件黑色披风从身上滑落,忙捡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李元芳的披风,一定是他趁自己睡着时盖在自己身上的,耳边的哗哗水声更响了,狄仁杰侧耳听了听,才分辨出是雨声,心中叹道:好大的山雨啊。屋子中央的火堆还在冒着火花,散发出阵阵暖意,李元芳坐在火堆旁的门边,微闭着眼睛,怀里抱着幽兰剑。狄仁杰看了他一会儿,拿起那件披风,轻手轻脚地下榻来到李元芳的身边,把披风披到他的肩上。李元芳睁开眼睛向狄仁杰微微一笑,却朝他努了努嘴唇,示意他不要出声。狄仁杰略感诧异,忙又注意听了听,果然在滂沱的雨声中听到了另一种细微的声音,尖尖的,十分凄楚,似乎是人的哭声,在一片雨声之中若隐若现。

经过一夜的暴雨冲刷,早晨的天空一片澄碧,显得异常清爽。在他们爬出洞穴的那个狭小丹房中,狄仁杰细细地查看了地面上的足迹,对李元芳道:“元芳,咱们跟踪的那个小孩子的足迹也在这里出现过。只可惜,和你我的足迹混在一起,现在已经分辨不清了。”

李元芳道:“大人,看来那个小孩子先于我们到了这里。那他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这屋外一点足迹也没有啊。”

狄仁杰道:“昨晚的一场大雨把所有的足迹都冲刷掉了,所以我们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去向了。不过,昨晚上你我听到的那隐隐约约的哭声有些尖细,听着倒也仿佛是个小孩的声音。”

李元芳点点头,沉吟道:“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那哭声听上去似乎很伤心。”

狄仁杰拍拍他,道:“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咱们再去别处看看。”

狄仁杰和李元芳又把周围的屋舍转了个遍,再没发现什么别的线索。回到屋前空地之上,狄仁杰自言自语道:“每间丹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尚未蒙上什么灰尘,说明人走了不久,而且走时井然有序,可为什么他们会一起突然消失呢?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李元芳看看狄仁杰冥思苦想的样子,眼珠一转,突然拉拉他的衣袖,指着老君殿摇头道:“大人,您看这个道观盖的忒也潦草了些,连个观门观名都没有,算什么呀。”狄仁杰被李元芳扯断了思路,嗔怪地嗯了一声,只好跟着四处一通乱看,忽然,脸上堆起了笑容,拍拍李元芳的肩,道:“元芳啊,你捣乱还捣得很有道理哩。你来看看这岩壁上我们昨天发现的那个洞口上面是什么?”

李元芳仔细一瞧,突然欣喜地叫道:“蓝玉观!原来观名是刻在这岩壁上的。大人,您是怎么想到的?”

狄仁杰呵呵一乐,道:“元芳啊,你可知道道教是有洞天福地之说的?老子在道德经中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人最讲究的就是要在青山秀水之中修身养性,得道成仙,故而道观常建在自然山水之间。你看这个地方闭塞荒僻,怎么会建有道观?照我想来一定与这座热泉和岩壁上的那个洞穴有关系。恐怕是有哪位真人挑选了这个洞穴作为修炼之所,才有了这依泉壁而建的道观。洞穴里的小径也是为了修道之人上下方便而凿刻出来的。”

李元芳点头,道:“我明白了。可这也解释不通为什么正殿废弃,丹房又空无一人啊。”

狄仁杰道:“目前来看,这确实是个难解之谜,只能暂时先搁一搁了。你我二人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走回正路,否则只怕要饿死在这里,那可就直接成仙咯。”

李元芳道:“昨天来的那个洞穴,另一头已经堵死了,恐怕不能走了。可是这里四周又都是绝壁,哪里会有出路呢?”他想了想,又道:“既然这里不久前还有人居住,怎么没看见厨房?大人,您在这里别动,我再去找找。要是能找到厨房,说不定还能发现些剩下的食物。”

李元芳跑到屋宇后面的树丛里去了,狄仁杰背着手在老君殿前踱步,看看这深山幽谷里头别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味道,若不是一路行来险象环生疑窦重重,倒还真有心试试在此清修自省。

忽然只听得李元芳在树丛后头一声声地叫:“大人!大人!您过来看!”狄仁杰连忙赶过去,绕过密密匝匝的树丛,前头又是一堵高耸的绝壁,似乎此路不通,但却听到李元芳的声音在绝壁后面,道:“大人,您沿着这绝壁走。”狄仁杰依言沿着那绝壁绕行,大约走了百来步,忽见那绝壁就此断了,而后头又是另一堵更高的绝壁,但两堵绝壁之间却现出一条窄窄的夹缝,从夹缝中往后一转,眼前豁然开朗,大片矮矮的灌木,再往前,依稀已能够看见蜿蜒的山道了。狄仁杰大喜,对等在夹缝旁的李元芳道:“元芳啊,跟着我,就知道什么叫吉人自有天象了吧?”李元芳也笑了,道:“大人,您再来这儿看看。”

原来紧贴在这绝壁的夹缝口,又建有两座小小的屋舍。走过去一看,其中一间正是厨房,灶台家伙齐全,屋角还堆着些米面和萎败的菜蔬,似乎几天前还有人在这里起锅造饭。狄仁杰的靴子突然踢到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脸色一沉,李元芳过来看看,也是一惊,狄仁杰手中的正是块昨天他们见过的那种蓬燕糕。这糕已经变得干硬,上面沾满了灰尘,狄仁杰抽出手绢,把糕细细裹起,塞入袖中。两人走出厨房,又进到对面的小屋,只见简单的土炕和桌椅,特别的是墙角横七竖八倒着几柄刀枪,狄仁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这里才是道观通常的出入口。而这间小屋应该是把守道观的人住宿的地方。此地还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此狭窄的出口,四周又都是绝壁,只需要几个人就可以把出路堵得死死的。”

“大人,一个道观有必要这样严加看守吗?再说,既然严加看守,那么道观里的人怎么还是都不见了?看守又去了哪里?”

狄仁杰呵呵一笑,道:“元芳啊,我也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怎奈已经一天一夜粒米未进,你大人我啊,如今除了热菜热饭,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李元芳也笑了,忙道:“大人,别着急。咱们这就上大道,我看这周围的山势明显比昨天看上去要高,咱们一定是下到了较低的山脊上,应该很容易见到人烟。”

二人说笑着穿过灌木丛,走上山道。又往前走了大约两、三里地,山路越来越宽阔平坦,周围的林木也越来越稀疏,拐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条平坦的大路,路口停着辆马车。马车前坐的那人一身大户人家家人打扮,正在向山路上张望。

李元芳停住脚步,一拉狄仁杰的衣袖,道:“大人,您看!那不是狄春吗?”

狄仁杰还来不及答话,狄春已经兴奋地叫着:“老爷!李将军!”催马车就朝他们冲了过来。来到跟前,狄春跳下马车,刚要开口,一看他们两人的样子,大惊失色地叫道:“老爷?!李将军?!你们,你们怎么啦?这、这身上……你们的马呢?!”

狄仁杰斥道:“教训过你多少次了,宰相府的管家,就不会学得端庄些?成天大惊小怪的。”

李元芳忙道:“大人,我们俩今天这个样子,就是皇帝看见也会大惊小怪的。”

狄仁杰一摆手,道:“罢了,你这小厮怎么会在这里?”

狄春道:“三少爷估摸着您和李将军今明天就该到,特意让小的在这里等候你们的。此处是往并州城去的必经之道,三少爷说在这里等最好。可就是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到了,我还想着最早要下半晌呢。”

狄仁杰和李元芳相视一笑,狄仁杰道:“看来我们倒是走了条捷径了。”

狄春道:“老爷,李将军,你们很累了吧,快请上马车。从这里到并州城还有三十里官道要走呢。”

狄仁杰道:“且慢,老爷我还饿着呢,你有没有给我们准备些吃食?”

狄春笑了:“有蒸饼、油塌和一壶您最喜欢的湖州紫笋茶,都热在暖窠里,就在车上搁着呢。也是三少爷让准备的。”

狄仁杰这才笑眯眯地上了马车,李元芳随后跟上,狄春“驾儿”一声,马车在官道上飞奔起来。

金色的阳光洒在路上车上,远远的,太原城的巍巍城楼破雾而出。

前传:并州迷雾 第三章(I)

太原,狄宅。

狄仁杰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深褐色常服,舒舒服服地端坐在自家书房的案前,刚抿了口茶,狄春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唤了声:“老爷。”

“嗯,狄春啊,李将军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在东厢房,小的刚从那里过来。”

狄仁杰点点头,舒了一口气道:“这两天把他累坏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你派谁去伺候他?”

狄春道:“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李将军的脾气,他不爱有人伺候。”

“嗯,也罢,他不要就算了。”狄仁杰走到花几前,仔细端详着上面搁着的一盆形状纤柔的兰草,问道:“这盆素心寒兰今年还是没有开花?”

狄春道:“这个小的不太清楚,要不要把花匠叫来问问。”

狄仁杰摆摆手:“不必了。”眼睛依然没有离开那盆素心寒兰娇弱的绿叶,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若有所失的表情,仿佛陷入了某些久远的回忆之中。

狄春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他知道老宅的这几盆珍贵的素心寒兰花,是狄仁杰的至爱之物,每年冬季都要带话回来,问问有没有开花。但奇怪的是,这花就是不开,而狄仁杰似乎也从来没有动过把这些花带去洛阳的念头,就这么远远惦记着,实在令人费解。

沉思良久,狄仁杰收回心神,向狄春问道:“你不是说是景辉让你去官道上接的我们?他自己怎么不在家中?”

狄春支吾道:“确是三少爷吩咐的小的,可是他吩咐完就走了。三少爷整天忙忙碌碌的,小的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哦,老爷,小的已经让人去他府上送信去了。想来很快就会回来。”

狄仁杰皱眉道:“家中这么大的宅院他不要住,自己跑到城南去另立门户,成天跑来跑去的他也不嫌累!”

顿了顿,狄仁杰又道:“他又不肯入仕,只领着个散议大夫的闲官,不说为国效力,吃起朝廷的五品俸禄来倒是毫不客气,令我每每想起来就替他汗颜。既然这样干脆安分守己些也就罢了,他还整天的不务正业,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忙的?”

狄春低着头一声不吱。

狄仁杰朝他看看,忽然冷笑道:“那个家伙一定已经收买过你了,所以你此刻才会在我面前三缄其口。很好,看来如今这太原狄宅做主的人已经是他狄景辉了!”

“老爷!”狄春大骇,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狄仁杰摇摇头,平复了一下心情,缓和口气道:“夫人那里已经通报过了?你去告诉她,我晚饭前会去看她。”

狄春忙道:“都通报过了。夫人说她身体不便,让老爷不用惦记,还是与三少爷好好聚聚为要。”

狄仁杰沉默着。过了会,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狄春,有没有替我将名帖送到范老先生那里?”

“送是送到了。只是,范老先生已经在几日前故去了。”

“什么?”狄仁杰很是诧异。

狄春便又将那日送名帖的经过详详细细地给狄仁杰说了一遍。说完,双手呈上范夫人的名帖。

狄仁杰把名帖拿在手上,颠来倒去的看了几遍,长叹一声道:“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念着那名贴上的名字:“冯氏丹青,这名字倒有些意思,看样子应该是位出生于书香门第的女子。我这位范兄,那么多年来一直禁绝欲念守身如玉,信誓旦旦要以童子元阳之身修道,却不想在晚年自破其戒,还留下一位寡妻,说来终不能算是个有恒念之人。”

狄春好奇地问道:“老爷,我怎么从来不曾听你说起过这位范老爷?”

狄仁杰道:“我与他两家也算是世交,小时候也曾一起嬉闹玩耍过。只是他这个人性格孤僻,又对岐黄之术有特殊的偏好,研究起医药来简直是入魔入痴,对人情世故却是一概不理,脾气亦十分难于相处。不过他的医术却是我所见过的最高的,当年我在并州任职期间,景辉年纪尚小,体弱多病,多方调治总不能见效,后来还是请他开了几剂方子,服用了半年左右的时间,果然就将身体彻底调理好了。否则,你这位三少爷哪会有现在这么活蹦乱跳?说不定到今天还是个病秧子。如今想想,当时也是多事,干脆让他就做个病秧子,我也少生这许多闲气!”

听到最后一句话,狄春不由低下头暗自发笑。

狄仁杰接着道:“那时候,因为他对景辉有恩,他自己又从年轻时就立志不娶妻不生子,我和夫人还特意让景辉去向他认了义父。不过这些都是在你出生以前发生的事情了,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狄春问:“老爷,那为什么后来您倒不与这位范老爷来往了?”

狄仁杰道:“一则我被调入长安任大理寺卿,离开了并州,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故而没有机会相聚;另则也是因为他一年比一年沉浸在医理药学之中,对尘世之事一概置之不理,甚难交流,近年来更是深陷于修道炼丹,期求长生的妄念中无法自拔。你知我素来讨厌这些邪恁之说,当然也就没有兴趣再与他往来。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元芳,我也断断不会……唉,真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啊。元芳自邗沟案后身体始终不能彻底复原,精神也不太好,我本来是打算趁这次回乡,请范兄替他好好诊治一番。虽说对其人已十分厌恶,但为了元芳,我也可以容忍,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狄仁杰的声音低落下去,陷入了沉思。

狄春等了会,看他没有动静,就蹑手蹑脚地往门外退去。刚推开门,狄仁杰突然问道:“你刚才说,有人报官,称范其信是被人谋杀的?”

“是啊,老爷,法曹大人和另一位都尉沈将军都这么说。这案子都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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