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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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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梁昆沉吟着点了点头,问:“那这次典礼的突厥语翻译安排好了吗?”“请周大人放心,已经另外安排了妥当的人选,不会对新年典仪有影响的。”“好吧。这两日太忙,此事先搁一搁,待新年朝贺过后,如果他还不回来,再报京兆府吧。”
刘奕飞看周梁昆又陷入沉默,便低着头轻轻朝外退去,走到门口,却听周梁昆叫道:“奕飞啊,你先别走。我刚想起来,今晚上还要去东宫向太子殿下汇报典礼的准备情况。我今天的精神不太好,你陪我一起过去吧。”
刘奕飞连忙拱手称是。周梁昆站起身来,领头往堂外便走。一出门,凌厉的寒风扑面而来,两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因鸿胪寺官衙离东宫非常近,故而便没有叫车辇,只是并肩匆匆而行。天气太过寒冷,两人都没心思开口说话,脚底下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从鸿胪寺出门往北,沿着皇城东侧的墙边甬道经过宾耀门,往左一拐,再走上一小段,就是东宫的宫门了。
因为刚才从灯火耀眼的官衙中出来,城墙下的这条小径愈发显得昏暗,周梁昆低头努力辨别着脚下的路径,不知道为何心中感到莫名的恐惧。天太黑了,没有一丝月光,如果不是西北方向宫城里的点点灯火,这个地方简直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好在东宫离得实在很近,马上就要到了……
突然,周梁昆听到身边一记闷响,刘奕飞似乎轻哼了一声。周梁昆笑道:“奕飞啊,是不是天太黑,踢到什么东西了?”没有回答。周梁昆不由自主地一回头,正对上刘奕飞扭曲变形的脸,这张脸紧贴在周梁昆的眼前,趁着突然间大放光明的月色,周梁昆只看见一双血红失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自己。这已经是一双死人的眼睛了。
周梁昆将刘奕飞朝自己栽倒的身体推开,手里顿时感觉热乎乎的黏湿,他哆嗦着伸手到眼前,殷红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啊!”周梁昆终于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嘶喊,跌跌撞撞地沿着墙根往前狂奔,他能清晰地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自己,不紧不慢,不远不近。
守卫东宫宫门和宾耀门的羽林军闻声赶来时,正好看见胸前沾满血迹的周梁昆大人从黑暗的甬道中疾奔而来,一瞧见打着灯球火把的卫队,周梁昆张大嘴,挣扎半晌,才吐出三个字“生死簿!”,随后便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一章:寒夜 (4)
洛阳城南的尚贤坊中,狄府内已经一片寂静。三更天时,狄仁杰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他自榻上撑起身来,抬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感觉心脏还在因为梦境而激烈地跳动着。书房中漆黑一片,只有一抹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来,隐约映出榻前的一块方砖。狄仁杰呆呆地在榻边坐了好大一会儿,才摸索着点亮榻边的银灯,闪闪的烛光在眼前跳动起来,榻前的火盆已经熄灭很久了,屋子里冰寒刺骨。
“睡不了了。”狄仁杰轻轻嘟囔着,缓缓从榻上移下沉重的身躯。他感到双腿很麻很胀,腰背一阵阵地酸痛,衰老似乎是一夜之间就来到了他的身上。不久之前,他还是大周朝最受皇帝信赖手握最多实权的宰相大人,年事虽高却精神矍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这一切突然改变了,是由于发生在并州的那桩案子吗?也许吧,然而他狄仁杰一生经历过无数的风雨,面对过几沉几浮,这么一次挫折就会把他打垮吗?何况他最终还是力挽狂澜,让事情得到了最好的结局。“哼。”想到这里,狄仁杰对自己嘲讽地一笑,“是啊,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结局。”从表面上看,他的地位没有动摇,他的睿智又一次得到了印证,只有他自己知道,“人老多情”,离别和思念,终于让他感到刻骨铭心的创痛,每每在深夜向他袭来,让他了解到自己正在走向垂暮,并且深深地体会到无边的孤独。
“大人。”门被轻轻地敲击了三声,有人在门外小心翼翼的轻声问询。
“啊,是沈将军啊。”狄仁杰招呼着,披上棉袍,缓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他的新任卫士长沈槐站在门前,虽是深夜,依然装束齐整,站姿笔挺,手里端着个茶盘。
“哎呀,沈将军,看来我又把你吵醒了。”狄仁杰笑容可掬,赶忙示意沈槐进屋。沈槐略一犹豫,便迈步进了狄仁杰的书房,一边回答道:“大人,您没有把我吵醒,我还没有睡。”说着,顺手把茶盘搁到桌上,将茶杯端到狄仁杰的面前。“大人,您喝茶。”
狄仁杰接过茶杯,微笑着喝了一口,注意到沈槐还站在桌边,便道:“沈将军,请坐啊。”
“这……卑职还是站着吧。”沈槐腼腆一笑,没有动。狄仁杰闻言一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槐,笑道:“坐吧,坐吧。不要见外,你这样子,我都不自在。”沈槐听他这么说,方才在桌边毕恭毕敬地坐下。
狄仁杰又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回桌上,微笑道:“你住在我书房的隔壁,就会被我打扰到。我一个老年人,睡觉不沉,你们年轻,可不要跟着我熬,万一熬出病来,倒是我的罪过。”沈槐忙道:“大人!您这么说卑职可担当不起。卑职只是在做分内之事。大人,您……刚才是在做噩梦吗?”
“也没什么,梦到了一些往事。”狄仁杰点头道:“沈将军啊,我当真是年老昏聩了,一时竟想不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到我身边的?是……腊月几号?今天是腊月二十五了吧?”“大人,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沈槐担任您的卫士长,到今天刚好满一个月。”
狄仁杰连连摇头:“人还真是不能不服老啊,眼面前这么点事情都记不清楚,唉。偏偏一些过去的事情,倒是想忘都忘不掉啊。”他又上下端详着沈槐,语带赞赏道:“不过,你这一个月来做得很不错,我很满意。”
“大人!”沈槐欠身欲起,被狄仁杰按住肩膀。狄仁杰仍然微笑着道:“沈将军,你这个卫队长确实当得非常好啊,细心、稳妥、照顾周到。要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情形和情形也有区别。你能到我身边,就说明你我有缘,来日方长嘛。”
沈槐点点头,避开了狄仁杰的目光。沉默半晌,又道:“大人,沈槐有个请求。”“什么请求?”“还请大人今后就直呼卑职的名字吧。”“哦?这样也好。”“谢过大人。”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啊。”狄仁杰拢了拢披在肩头的棉袍:“沈将军,哦,沈槐啊,两日后便是除夕,到时候你要随我去宫中守岁,不能和家里人一起过年了。你和家里打过招呼了没有?”
“大人,卑职的家人均不在神都,不用关照。”狄仁杰一愣,略带歉意道:“哦?是我疏忽了。你来了这一个月,我还没有问过你家里的情况。那你的家人都在哪里?是不是要接过来?”
沈槐摇摇头,苦笑道:“禀报大人,卑职自小便父母双亡,是由叔父抚养成人的。现家中只有一个叔父和堂妹,居住在兰州附近,金城关外的乡野中。叔父身体不好,不能长途旅行,堂妹一直在他身边照料,故而不便接来。卑职只要每年去看望他们一次便可。”
狄仁杰微微颌首:“原来如此。这样也好,今年本阁便与你一起过年了。”望了望窗外,狄仁杰又道:“夜很深了,沈槐啊,快去睡吧。”“是。”
回到自己的房前,沈槐看着隔壁狄仁杰书房里熄了灯,方才推门进屋。一个月来,他常常为自己一时冲动选择了这间屋子而感到后悔。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沈槐坐在榻上,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知难而退可不是他沈槐的个性,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一章:寒夜 (5)
圣历二年腊月二十六日的寒夜,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后半夜起,刚刚停了一天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天觉寺位于洛水南岸,天津桥西侧,是洛阳城内最大的一座寺院。一共六进的深深院落,顷刻间便被完全笼罩在轻盈飞舞的雪花之下,院内前后贯通的小径上,僧人们白天才将积雪扫到旁边的草地上,现时又被铺上了一层新的银装,倒将整座寺院衬得比往常的黑夜里要明亮些。
寺院最里头的小院正中,伫立着一座砖砌的六层宝塔,名唤天音塔。连着半个月的大雪,将这座天音塔从头到底都覆盖上厚厚的积雪。此刻,朔风卷起斗拱、飞檐上的积雪,与四周纷飞的雪花汇成一片,通体银白的宝塔仿佛在漆黑的夜幕前妖异地舞动着。突然,一点微弱的红光从宝塔底层圆拱形的窗洞里飘出,忽隐忽现,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倏忽间,这点红光不见了,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又从二层楼的圆拱窗*出,然后,是三层,四层,五层,最终停在了塔的最高层。塔中央的圆形桌案上,一枝白色的蜡烛被点亮了,惨淡的光晕中,映出张苍白猥琐的脸,土黄色的僧衣包裹着一具肥大的身躯。
这僧人借着蜡烛跳动的微光,从怀里摸出本薄薄的账册样的本子来,手沾唾沫,一页页翻动着,双眼贪婪地紧盯着黄色的纸页,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低声嘟囔着什么。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忽然被身后发出的响声惊动,急忙警惕地回头张望,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又侧耳倾听,只有呼啸的风声,僧人稍稍镇定了下心神,正抖索着想把手中的簿册收起来,烛光下突然出现一片大大的阴影。
“圆觉……”僧人乍听到这声呼唤,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直瞪着眼前那个黑影,这黑影向他越靠越近,嘶哑的声音继续没有高低起伏地呼唤着:“圆觉,圆觉,圆觉……”
“不,不!你,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别过来!”圆觉脸色惨白,他已经退到了墙边,脊背靠上了拱形窗楣,旋转的雪花扑上他光秃的头顶,寒气刹那间侵入五脏六腑,宛如死亡的气息,冰冷森严。
那黑影显然没有把圆觉绝望的呼喊当回事,继续一步步向他靠近,就在他来到圆觉近前的一尺之遥,圆觉猛一转身,抬腿踏上窗楣,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呼,便纵身而下,寒夜中土黄色的僧袍被风雪激起,像一双张开的羽翼,带着圆觉的身躯飘飘荡荡,砸落在天音塔旁的雪地上时,竟只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立即就被狂风骤卷而去,就连前院值夜的僧人都丝毫未曾察觉。
直到第二天清晨,圆觉的尸体才被早课的僧人们发现,已然冻得僵硬如石,连血迹都凝结成了红色的冰柱。他的身边散落着几页黄色的破纸片,模模糊糊地可以分辨出些字迹,似乎是用小篆反复书写的“生”和“死”这两个字。
当然,对绝大多数正投入在岁末狂欢中的人们来说,“死”这个字离得实在太远了,远到似乎永远也不会到来,根本不值得去考虑。他们只想尽情享受“生”的欢乐,并妄图将这生之乐趣延长到无限,伸展至永恒。
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一章:寒夜 (6)
洛阳城内从来不缺少寻欢作乐的场所,特别是南市旁的温柔坊,聚集着神都乃至整个大周最奢侈豪华的酒肆和妓院,这一个月来,整座街坊内,围炉饮宴,歌舞升平,猜拳行令,男欢女爱,家家的生意都特别兴隆。神都夜间的宵禁越发助长了彻夜狂欢的气氛,既然出不了街坊回不了家,那么就干脆把这里当作临时的家吧!
吏部侍郎傅敏和几名同僚的夜宴,从腊月二十六一直持续到了腊月二十七的凌晨。喝了整整一个晚上,几个人或躺或卧,神志都有些模糊了,但仍然没有人愿意提出散席。醉了便睡上半个一个时辰,困了便和身边的酒妓玩闹一回,既然东方尚未发白,户外还是凄雪苦寒,这个暖炉生烟、酒香扑鼻、满桌佳飨、美女围绕的所在就是天堂了。
傅敏就着身旁美姬的手,又干掉一杯佳酿,斜眯着眼,口齿不清地道:“你们这些女人,越发的不象话了。说是围的肉障,我怎么一点儿暖气都不觉得呢?呃,你说!”
他身边的那名美姬胡女打扮,生得妖艳异常,听他这么说,便伸手去扯胸前的葱绿抹胸,一边叱道:“呸你个滥*鬼!我们怎么不象话了?从昨晚上伺候几位到现在,我们哪里不凑趣哪点不尽心?你不觉得暖?这满头的汗哪里来的?!你要暖不是吗?好啊,把手伸过来,这里够暖!”说着就把傅敏的手往自己的怀里扯,那傅敏便借着酒劲直倒在她的身上,两人即刻粘在一处,丑态百出。
撕闹了一阵子,傅敏推开美姬,探身去拉左右两边呼噜打得正酣的同僚:“起来,起来!天还没亮呢,睡什么睡?!这么点酒就倒了?不像话!”那两人被他吵醒,摇头晃脑地挺起身来,各自又倒了几杯酒下肚,迷迷糊糊地问:“呼卢射覆,俗的雅的都玩腻了,还有啥可玩的?再不来点儿提神的,咱们可实在撑不下去了。”
那胡妆美姬轻拢散落额头的秀发,娇笑道:“要不咱们玩藏钩吧?”傅敏连连摇头:“女人的玩意儿,无趣!无趣!”那美姬嗔道:“虽说是女人的玩意儿,若藏的是件要紧东西,玩起来还是很有趣的。”说着,她纤手一扬,手中亮闪闪一粒明珠,晃得几个人情不自禁眯起眼睛。
“不好!”傅敏低呼一声,劈手过去抢,那美姬倒也身手矫健,一扭腰藏到金漆牡丹屏风后面,嘴里说着:“这东西很要紧吧?是不是你那夫人给你的信物啊?知道你娶的是梁王爷的妹妹,身份高贵着呢,脾气也大得很吧?你回去要让她发现没了这物事,傅老爷就有河东狮吼听了!”
“不要脸的小娼妇!”傅敏笑骂,“我会怕她?老爷我最不怕的就是女人!尤其是姓武的女人!”
“哟!傅老爷可不带这么说话的,您不要命,咱们还想多活几年呢!怎么,这藏钩你倒是玩不玩啊?要不玩,这珠子可就算赏了我了。”“玩!玩!”傅敏忙道:“我的亲亲,你说,怎么玩法?”
“这个嘛,好办。如今就咱们大伙儿一起藏,你一个人来猜。先把灯熄了,待我们藏好了珠子,你等亮起灯来猜。”“行!”
屋子里的灯烛瞬间灭了,傅敏听到身旁细细簌簌的一阵乱响,心中只觉好笑,等了一会儿,声音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静突然笼罩在头顶,傅敏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忙问道:“藏好了没?藏好了就亮灯啊。”没有回答,仍然是一片肃静。但是,又似乎有沉重的呼吸声紧贴在耳朵旁边响起来。
傅敏的背上开始冒汗了,他强作镇定,提高声音再喊了句:“烟儿,好烟儿,别胡闹了!快点灯啊。”屋子里还是毫无动静,依然是漆黑一片。傅敏颤着手去摸蜡烛,却碰到了一只温软的拳头,傅敏笑了:“小贱人!你吓不倒老爷我,快把手张开,让我摸摸珠子在不在里面?”拳头慢慢张开了,傅敏摩挲着,脸上不觉挂起淫亵的笑容,正摸着,猛然觉得掌心一记刺痛,他刚想开口骂人,冰冷的麻痹感就席卷了全身。
灯亮起来了,屋内只有傅敏一人,如泥雕石塑般端坐在正中,脸上依然挂着那副令人作呕的笑,眼珠泛出惨白。他面前的地上,一颗明珠闪着耀眼的光芒,下压几片碎纸,依稀可辨的几个字:“生”、“死”。
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一章:寒夜 (7)
腊月二十七日晨,洛阳城门刚刚开启,新任大理寺卿曾泰大人的马车就飞驶而入。他匆匆到吏部报了到,便马不停蹄地往城南尚贤坊内的狄府赶去。马车沿着冰封的洛水一路疾驰,曾泰探头出去张望,却见洛水的两岸都堆着厚厚的积雪,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几座桥上往来穿梭,毕竟是过年的大节期,严寒冻不住人们辞旧迎新的热情,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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