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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君心-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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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崇旭已经几日未眠,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愈显瘦削分明,微微凹陷的眼睛却是格外有神,端视着自信满满的弟弟道:“既然雍城守将是你所选,你自然是有把握的,又何须再亲自去,你就安心留在梁都吧。”
——“皇上!”殷崇诀愣住身子,“话虽如此…臣还是想亲自会一会柴昭。”
“柴昭不过一些残军尔尔,也用得着皇上的亲弟弟出马?”殷崇旭不容置疑道,“只怕真派你去雍城,旁人只当殷家发自心底的惧怕柴昭…反倒是损了殷家的脸面,长了人家的声势。”
——“皇上…”殷崇诀寻着父亲的声援,殷坤却没有做声。
“距潮汛也不过十余日。”殷崇旭垂下眼帘,“雍城只需支撑十余日就可以不战而胜…我都不觉得担忧,崇诀又忧心什么?”
殷崇诀哑然失声,攥紧手心忿忿退到一边。
“崇诀该上心的是三日后的登基大典,我对你寄予厚望。”殷崇旭淡淡笑道,“其余的事自有他人去筹谋,你无须费心。”
大殿众人掂量着这兄弟二人含义不明的对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意会,雍城战事究竟会怎样,更是没人敢猜,因为没有人知道,除了殷家兄弟,还有什么人可以挡得住柴昭。
梁宫深处
——“大哥的话是什么意思!”殷崇诀愤怒的扯下身旁大树的枝叶,狠狠甩地怒道,“爹,今日凤鸾殿您也在场,大哥淡淡几句话,大敌当前就撇清与我的关系,无须由我插手…柴昭人马虽少,但他有多大能耐爹是知道的,此患不在雍城除去,大哥的皇位就坐不踏实!大哥今日的态度只让我怀疑…”殷崇诀眼神闪烁凑近殷坤耳边,压低声音叵测道,“怀疑他并不在意自己身下的龙椅,他…在等着柴昭兵临梁都城下,好拱手向他让出殷家所得的一切。”
殷坤老辣的审视着字字珠玑的幼子,抚须道:“你大哥三日后就要称帝,若真是如你所言,他此举又是为了什么?当日他在大家面前黄袍加身已经无路可退,他既然答应了所有人,就不会,也不敢再舍弃。爹倒是觉得,崇旭今日在殿上与你所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爹!”殷崇诀急道,“无论如何,您一定要劝说大哥让我去挡住柴昭!”
“此事不急。”殷坤闪烁道,“眼下最最重要的还是崇旭登基之事,还有便是…立不立你做皇太弟也在他一念之间,爹倒是要劝你几句,在此关头,你不如多顺着你大哥的意思,切勿与他争执不休…爹的意思,你该明白。”
殷崇诀还想说些什么,耳畔划过“皇太弟”三个字…“大哥…似乎无意立我为皇太弟…”
殷坤从袖口抽出一卷金黄色的圣旨,递到幼子手边道:“你自己看吧。”
殷崇诀迟疑的缓缓摊开,借着小径悬挂的忽闪灯笼看去——“…朕弟崇诀,文武双全,功德比天,立做皇太弟,为国之储君…爹…这…”
“崇旭是不情愿。”殷坤道,“换做是谁,都是不愿意吧。可这圣旨上的每一字是爹亲手撰写,他不愿意也得愿意。父为尊,就算崇旭做了皇帝,也绝不敢逆了自己亲爹的意思。这个皇太弟,是爹替你筹谋,爹刚刚对你所言,你要听得进去,在此关头,不要再逆了你大哥的意思。你顾虑深远,腹有良谋,被人忌惮也是情理之中。崇旭再憨直,也是一样肉长的心肠…爹也不信柴昭潮汛前就可以攻破雍城,你暂且等上这几日,等登基大典一过,待你做了真正的皇太弟…”
殷崇诀凝视着圣旨上让人难以挪开视线的“皇太弟”,垂眼将圣旨完好的卷起放回殷坤摊开的手心,低声道:“那就…先由着爹您的意思吧…”
殷坤大力按住殷崇诀的肩膀,点头赞道:“成大事者,能屈能伸,吾儿崇诀,天命如此,爹,深感欣慰!”
雍城外,淮河边。
周国的大军浩浩荡荡渡过淮河,初夏的疾风骤起,堤岸上早已盛开的蔓陀花被吹落了一地的花瓣,混杂进泥泞的沙土里,化若来年的春泥。柴昭拔出腰间的长剑,寒光惊现斩断了手边的蔓陀枝干,碎屑坠进奔腾的淮河消失不见。
柴昭看向水势日益迅猛的淮河,他当然知道,最多半月就到了淮河的潮汛,半月之内若是还拿不下雍城,周国这一战就已经输了。雍城巍峨雄伟,布守严密难破,但柴昭知道,他必须,也只能破城,身后是破釜沉舟的滔滔河水,雍城的那头…柴昭摸向坐骑腹下藏起的貂绒箭囊,爱惜的掏出里头珍藏数载的那支金羽箭——辽州城外,他从岳蘅身上取下的定情信物,柴昭知道,他们重逢过一次,一定会有第二次。死生契阔,再也不会分开。
柴昭攥紧金羽箭,高声令道:“传朕的口谕,所有人留下十日所需,其余物件,都抛下淮河,不得多留!”
第148章 手足
柴昭摸向坐骑腹下藏起的貂绒箭囊,爱惜的掏出里头珍藏数载的那支金羽箭——辽州城外,他从岳蘅身上取下的定情信物,柴昭知道,他们重逢过一次,一定会有第二次。( 全文字 无广告)死生契阔,再也不会分开。
柴昭攥紧金羽箭,高声令道:“传朕的口谕,所有人留下十日所需,其余物件,都抛下淮河,不得多留!”
——“皇上…”身后有将领惊恐的喊出了声。
柴昭灰眸闪现不悦,再次果决道:“你是听不清朕刚刚所言么!留下十日所需,其余物件,统统抛下淮河!”
——“末将…遵旨!”
绵延数里的周国军士纷纷卸下多余的兵器口粮,顺从的抛下汹涌的淮河里,巨浪滚滚东逝,彰显着周国将士无路可退必将拼死一战雍城的决心。
雍城守将遥望周国大军此举,溢出大片的惊惧,本还以为就要到来的潮汛会拖死远征的柴家军,如此看来,别无选择的求生欲才最最让人难以对付,柴家军里一个个都将变成赤目的猛兽,直朝坚固难摧的雍城而来。
梁国,梁都,皇宫御书房,六月初七,临近子夜。
——“皇上!”殷崇诀冲着烛火还亮着的御书房高喊道,“皇上!”
“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惊扰,殷将军回去吧。”守卫毫不客气挡住了殷崇诀欲进的步子。
——“臣有要事要面见皇上,速速让开!”殷崇诀大力想推开守卫,可守卫的金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身前,他若再进一步,锋利的刀刃就要触到自己温热的皮肉,殷崇诀不甘的退后了半步,口中继续喊道,“皇上,雍城军情急报,大雨倾盆,柴昭的人跟疯狗一样奋力夺城…守将阮锋怕是撑不了多久了…皇上,求皇上准臣领兵三万,今夜便往雍城去支援阮将军!”
御书房里无人应答,烛火摇曳,窗户纸映着里头殷崇旭埋首阅书的沉稳影像,像是没有听见殷崇诀的话一般。
——“皇上!”殷崇诀嘶哑着声音,“耽误不得了!雍城是臣带人拿下的,臣知道雍城的城墙确有极危险的缺口…一旦被柴昭发觉…雍城必失!皇上!”
“看来皇上不打算今夜见殷将军。”亲卫道,“殷将军还是先回去吧,待明日皇上登基大典过了,再议事也不迟。”
殷崇诀恼怒的一拳砸向窗户纸,“皇上要想坐稳凤鸾殿的龙椅,就必须派臣去挡住柴昭!一城失,便是半壁的折损,皇上,你我就是这一路过来的,其中轻重,皇上不该不知道!”
几名亲卫正要拽走殷崇诀,书房里的殷崇旭抬眼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亲卫收住动作,推开了御书房的屋门。殷崇诀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衫,冷冷的哼了声迈进门槛。
殷崇旭头也不抬,转悠着手里的狼毫笔沉默不语。殷崇诀深吸了口气,单膝跪地道:“臣刚刚屋外所言…皇上该是听见了吧。”
“听见了。”殷崇旭笃定道,“那又如何?”
“皇上…”殷崇诀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容不改的兄长,“雍城岌岌可危…”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殷崇旭瞥了眼脸色涨红的弟弟,又垂下了眼睛,“记得你之前在朝堂上说过,不过十余日就是淮河潮汛…潮汛一来便是天助你也,我军自当不战而胜…是这么说的吧?”
——“是…可是…”殷崇诀急道。
“那便是了。”殷崇旭打断他道,“暴雨倾盆也是潮汛的先兆,雍城城高墙厚,阮将军身经百战也是难得的虎将一名…没那么容易城破的。”殷崇旭抬头看向弟弟,意味深长道,“明日就是大哥登基之日,这个好日子还是崇诀你替大哥选的,还有几个时辰就天明,崇诀怎么能在此关头领兵离开?明日的登基大典上,你可是不可或缺的大功之臣,还有天大的册封在等着崇诀接旨谢恩…”
殷崇诀心头一紧,哑然无言。
殷崇旭翻起手边卷好的圣旨,不急不缓的摊开看去,含笑低声念道:“朕弟崇诀,文武双全,功德比天,立做皇太弟,为国之储君…写的真是好,此等荣耀,崇诀怎么能不亲自领封呢。”
——“皇上…”殷崇诀后背渗出冷汗,俯首道,“一切,都是爹的意思,崇诀怎么敢…”
殷崇旭轻轻按下手里的圣旨,随意道:“你我亲兄弟,谁坐皇帝还不都是一样,你自幼便胜过大哥我许多,这个帝位传给你,予文韬武略而言也没有错,是你谦虚了。”
——“皇上…”
殷崇旭指节敲击着案桌,垂眉道:“我信雍城可以守得住,就这样吧。”
——“皇上!若臣不去,雍城是守不住的!”跪地的殷崇诀急促的朝兄长挪近了几步,“阮锋信中说…柴昭下令军中所有人只留十日所需,其余军粮杂物一律抛下淮河…周国人已经无路可退唯有拼力一搏杀入雍城…柴昭此举实在精明上乘,也是臣始料未及,如今数万唯有一条命可以拼杀的猛士围着雍城…阮锋必定是抵挡不住的!求皇上,准我领兵支援!”
殷崇旭若有所思的继续敲击着身前的案桌,没有再看殷崇诀一眼,殷崇诀等了片刻,昂起头哀声道:“大哥…殷家一步步走的不容易,柴昭一日不败不死,就是我们兄弟毕生大患,他一向有仇必报,我们绝不可以让他是半线生机,大哥!”
“大哥一早就与你说过!”殷崇旭一掌拍向桌面,“李重元,裴显他们就是你我兄弟的前车之鉴,大哥早就让你不要动柴昭的心思,你为何不听!为何不听!”
殷崇诀黑目紧蹙,昂首道:“殷家已经坐拥半壁江山,与李重元那厮当然不同,你我兄弟那么大的胜算,李重元是咎由自取,我们殷家,是天命所归!”
“到今天你还这么想?”殷崇旭大笑了出来。
“我为何不能这么想?”殷崇诀缓慢的站起身,黑目直视着端坐着的兄长,“大哥明日就要登基称帝,帝位在握便是与柴昭平分秋色,梁国富饶那里比不上周国?大哥活在现实之中,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拥有的实实在在就在自己手边?”殷崇诀伸手握紧拳头,咬牙道,“大哥只要攥紧,就不会再失去。”
殷崇旭按着桌角站起身,绣金纹的锦袍塑着他英挺的身姿,仿若王者。殷崇旭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弟弟眼中燃烧的不息焰火,吞噬着自己对这个心爱弟弟最后的往昔记忆。
“如果可以,大哥宁愿从来没有得到过。”殷崇旭走向弟弟,扫视着他不羁的面容,蹙起最后的恳劝,“守得住雍城又如何?窃国者,国必为他人所窃,崇诀…”
“真是可笑!”殷崇诀不屑的哼了声,“你我窃国,柴昭和柴逸叔侄就不是窃国,大哥不要忘了,周国原先可是姓南宫的!”
“柴家叔侄是护国,何来窃国!”殷崇旭厉声道,“他们不护国,便是国败命丧,柴家为自保护国挺身而出,帝位坐得让人毫无口舌。殷家如何能一样?你我得封侯爷,高官厚禄,柴昭哪里对不起我们,你非要和爹筹谋算计,逼我黄袍加身登基称帝,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地!你是在帮我,还是想害我!”
“明日称帝的人是大哥,坐上凤鸾殿龙椅的人是大哥,你说我做弟弟的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殷崇诀话语愈发重了起来,看着兄长的眼神也抹去了前几日的谦卑,眸子熠熠闪烁。
殷崇旭摇头叹息不语,转身不看他道:“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你出去吧,援雍城之事…也无需再提。”
“大哥…”殷崇诀忽的明白过来,眼中涌出难以置信的惊悚之色,“你…是打算把雍城拱手让给柴昭…不光是雍城…嘉邺关…乃至梁都…你都要还给柴昭!还给他!”
“你出去吧。”殷崇旭没有应答,“明日便是你和爹期待已久的日子,早些歇着去…”
殷崇诀箭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怒声喝道:“为什么!你我浴血拼下的天下,为什么要送给柴昭!若非殷家,他拿什么去攻梁?大哥你忘了么…他悄悄离开军营回徽城,是谁替他顶住咄咄逼人的李重元?雨夜的雍城,又是谁替他夺下?他生死不明之时,又是谁,替他斡旋李重元一党,让他大步直进皇宫去见柴逸最后一面?…大哥!”殷崇诀扯开衣襟露出右胸,触目惊心的弩/箭伤痕清晰的让人心痛,殷崇诀指着自己心口的箭伤,“你忘了么?这一箭,也是我替柴家挨的!我拿命去博的东西,大哥都要还给他么?”
殷崇诀忽的呜咽道:“不光如此…阿蘅…还有我的阿蘅…我最心爱的女人都可以拱手予他…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得不到么?”
听到“阿蘅”二字,殷崇旭心头微动,冷冷道:“那是你心甘情愿让出去的,前程与情意,你选了自己前程,如今是又后悔了么?”
“我是后悔!”殷崇诀握拳道,“若大哥真把今日的一切都拱手让出,我失去阿蘅又是为了什么?”殷崇诀仰天哀声道,“本该与她白头到老的,是我才对。她天降一般来到殷家堡,就是上天想让我留下她,错失若无回报,又能不能回转到当日…”
殷崇旭从未这样鄙夷过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忽然想速速让这个人消失,再也不想看见他。殷崇旭挥开衣襟道:“出去!”
——“你今日不把虎符交予我,我便不走!”殷崇诀毫不示弱道,“你说退让就退让,这半壁天下,不是你一人的功劳,我殷崇诀也有份的。”
殷崇旭震怒道:“你口口声声尊我为君,可你心底从未真正顺从过,是不是就算我已经是皇帝,你也还是这般放肆!”
“一切等我守住雍城杀了柴昭再说吧!”殷崇诀顾不得许多,急红了眼伸手去夺兄长身上的虎符,殷崇旭一个闪身躲开,挡住了他的手掌。
外头的亲卫听到动响,赶忙推开门,惊慌道:“皇上…”
“出去!”殷崇诀呵斥道,“没你们的事!”
亲卫知道这二人毕竟是嫡亲的兄弟,也不敢上前硬拿下殷崇诀,只得怯怯看向殷崇旭,殷崇旭闭目艰难道:“你们出去…今日是殷家兄弟的私事…”
——“属下遵命!”亲卫们顺从的关紧御书房的屋门,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话语惹上麻烦,又列队走得远远的避开屋里这兄弟二人的争执。
见兄长一个分神,殷崇诀迅雷之势夺向他的衣口,殷崇旭仰身晃开,衣口已经被弟弟拉住,殷崇诀猛的使劲,殷崇旭怀里收着的物件坠落在了地上…
那块乌黑的刻纹石块定然是驭兵的虎符无疑,跟着坠地的还有一块熟悉的金锁,滴溜溜的在二人的脚下转荡着,迟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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