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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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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叶山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喜怒不定、阴晴难测!

“这个妇人,怎的如此古怪?!”他愁得头大,却又无法扔下少爷不管,只得硬着头皮又道:“丁大夫果真舍得我家少爷受苦?”

里面的动静瞬间顿住,随后,丁柔清冷的声音传来:“叶管家此言怪矣,丁柔为何舍不得?”

“若在下没有说错,丁大夫倾心我家少爷,是也不是?”叶山语出惊人,“在下曾观得姑娘立于我府墙后,对着我家少爷的方向潸然凝望!”

他犹记得初次见她,她面容平静,像一簇沉睡着的水仙花。可是眼睛里却蒙着厚厚的水汽,睫毛一眨,便滑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那时他以为她是下凡的月亮仙子,找不着回家的路。可是后来见得多了,便觉得她不过是平城众多喜爱少爷的女子中的一个。

内室有轻笑声传来:“叶管家看错了吧?丁柔与你家少爷并不相识,何言倾心?”

叶山一笑,言辞凿凿:“不止在下,晏府许多人皆看到过姑娘的身影!”几乎每隔数月,她便立在晏府墙后,望着少爷的院子出神。更有一段时间,她曾成为府中盛极一时的话题!

“叶管家仅凭此事便认定我倾心你家少爷,未免太过武断!”

叶山叹了口气:“姑娘不肯承认便罢!只是,姑娘既爱慕我家少爷,却为何舍得看他受苦?”

内室,众息皆止。叶山趁热打铁,又道:“若姑娘救了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定会铭记在心,一辈子记得姑娘的恩情!”

里面仍是没有半点动静,叶山追言道:“到时姑娘若表明心意,我家少爷未必不肯!”

室内静悄无声。许久,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丁柔掀开帘子走出来,面无表情:“我去可以。但是你不许将方才的话告知第三人,尤其是……你家少爷!”

叶山一愣,然而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但凭姑娘吩咐!”

第3章 第 03 章 看诊(修)

晏秋受伤,她知道;他中了蛊毒,她也知道;至于城中大夫全数出门,更是她的手笔。

如今来到晏府,站在他书房门前,亦在预计之中。

书房门前,丁柔垂眸静立,面色如常,淡然无波。

“少爷,我寻到一个大夫!”相较丁柔的淡然,叶山则显得激动许多,一手将房门拍得砰砰作响,只差没高声喊出来。

房内一阵砰砰磅磅,待嘈杂声落定,才响起晏秋略带疲累的传唤:“进来。”

五年前他初归家中,事务多杂,便在书房支起床铺以便歇身。至后来形成习惯,便再未睡过卧室,俨然将书房视为休憩之所。

晏秋此时披着外衣坐在床前,发丝微有凌乱,看见跟在叶山身后的丁柔,不禁笑出来:他道他这么快找到大夫,原来竟请来个柔弱姑娘!

不知这姑娘看到他背上的伤,会不会尖叫一声,吓晕过去?

“叶山,这位是?”

“少爷,这便是我请来的大夫,丁姑娘。”叶山解释道,“丁姑娘年纪虽轻,然而医术上佳,比起城中老大夫丝毫不差!”

“如此,便有劳丁姑娘了。”晏秋朝她略一点头,脱下外衫,背过身去。

一息,两息,三息……咦,为何还没有惊叫声?晏秋心中诧异,忍不住转过头去,却恰好对上一双清冷的黑瞳:“晏少爷,有何吩咐?”

晏秋一怔,莫名被那双黑瞳吸引了去:“你为何不怕?”

“为何要怕?”丁柔反问道,她自小随父亲四处行医,所见过的可怕伤口多了去,倘若轻易便被吓到,还有何颜面行医四方?

面对她的镇定,叶山先前的反应便显得不是那么大方。晏秋斜睨过去,果然见他涨红了脸,脑袋低低垂着,恨不能埋进肚子里。

“只是寻常蛊毒,并无大碍。”丁柔下结论道,“晏少爷是要现在驱蛊,还是再等一等?”

“尽快为好。”晏秋答道,“丁大夫可是药物不全?”

丁柔摇摇头:“并非。只是此蛊难缠,驱除时患者会遭受莫大痛楚。晏少爷事先做好准备为好。”

晏秋朗然一笑,不愿在美人面前丢了男子气概,下巴一昂:“无碍!”

丁柔点点头,自药箱中拿出一只小瓷瓶。往手心倒了一粒晶莹雪白的药丸,对叶山道:“拿些烈酒过来,越烈越好。顺便端只盆子,脸盆大即可。”

片刻后,叶山抱着酒坛回来,将酒倒入脸盆,由衷敬佩道:“丁姑娘镇定自如的风范,实在令人敬佩!”

“见多了,便不怕了。”丁柔随手从桌上取了只茶盅,灌满酒水,将指尖的药丸溶入进去。

晏秋看得好奇,问道:“不知丁姑娘见过的最可怕的伤口,是何样情形?”

丁柔指尖一顿,低低说道:“你可曾见过活人开膛破肚,鲜血横流吗?非是大夫下诊而致,而是被野兽的爪子撕破,血涌肠流,五脏全都露在外面。”

“啊?!”叶山从未见过这般场景,惊奇道:“伤重至此,那人肯定没救了!”

丁柔笑着摇摇头,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晏秋腰间,不再说话。

她并非有意吹嘘,而是真的见过。

雪白的地面,刺目的猩红,衣衫褴褛的少年偎在大石旁,鲜血在身下流了一地。肚皮早已被野兽撕破,絮软的肠子涌在外面,红红白白,像一面踏进地府的旗帜。

“晏少爷,腰往后弓,不要向前伏着。”丁柔摇晃着手中的茶盅,待药丸彻底溶入烈酒,又对叶山道:“叶管家,你将盆面平至伤处正下方,对,这样就好。”

她则一手取了灯盏,在茶盅底座来回晃动。不多时,香郁的酒香溢出。她丢开灯盏,将盅面对准晏秋伤处,来来回回移动着。

少顷,晏秋背上的伤口蠕动得更加厉害,活像被蚂蚁包围啃噬的大肉虫!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际、颊侧滴落,喉结上上下下滑动个不停,显然已是痛楚难耐。叶山看得不忍,不禁问道:“丁姑娘,何时方好?”

“就快了。”丁柔不缓不慢地移动着茶盅,“耐心一等,马上就好。”

约莫过了一刻钟,酒香渐渐淡了下去。丁柔反手将药酒倒入下方的酒盆中,退开两步坐在桌边:“稍待片刻。”

与此同时,晏秋几乎被忽痒忽痛的感觉折磨蒙了!初时,那伤口痒得厉害,且麻痒之中带着点点刺痛,好似无数长满绒刺的毛虫在他皮下翻滚钻动。渐渐的,麻痒感逐渐消失,转而被疼痛感代替。这疼痛感愈来愈重,火烧火燎,像有千万只蜜蜂在蛰!

他总算体会到丁柔所说“患者将会遭受到莫大的痛楚”,铺天盖地的痛楚将他刺激得头脑发蒙,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朦朦胧胧中,丁柔初融雪水般寒洌的声音响起:“注意,蛊虫要出来了!”

晏秋原以为方才所受的痛楚已是极致,不料随着丁柔话音落下,一波更深层次的痛楚袭来!他只觉浑身一震,整个人陷入一种奇特的境地,似乎非常非常痛,痛得生不如死,又似乎一点也不痛,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像灵魂脱离了躯体,一方在痛,一方不知。

“向天齐,此生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抿着咸涩的汗珠,晏秋暗中立誓。

面对此情此景,饶是叶山知晓丁柔倾慕于晏秋,仍是忍不住怀疑:她对少爷做了什么?!为何少爷痛成这样?!

“端好你手中的盆子!”丁柔见他神情涣散,目无焦点,喝斥道。

叶山这才发觉手中的酒盆已不知不觉中偏离,吓出一头冷汗,再也不敢分心。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晏秋后背,只见那道黄白、红黑掺杂的脓带忽然一阵剧烈涌动,冒出许多蜿蜒勾卷的细白线头,疯狂扭动着往外挣出!

“丁姑娘,这是什么东西?”白色蛊虫纷纷从腐肉中钻出,成群结队地跳入酒盆。它们身体约有拇指甲盖长,粗细略同发丝,通体皓白如雪,一入酒水便换了颜色。原先的雪白变作血一般的赤红,扭动片刻,又缓缓褪色,直褪成落叶一般。

“这些线虫名叫‘香食蛊’,喜食新鲜血肉,藏在人肌肤间久了,便会散发出奇香。故而被称作‘香食蛊’。”

香食蛊生长缓慢,然而繁殖迅速,如若被植入肌肤之下……啧!丁柔抚抚鬓发,忽然有些后悔——依照晏秋的伤势,没有三五天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似他这等卑劣小人,早该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她做什么好心肠,急火忙慌赶来为他诊治?让他多吃几天苦头岂不妙极?

她越想越后悔,只觉区区几只“香食蛊”太过便宜了他——或许,她应当在他身上种几只像样些的蛊虫?

叶山看不到她隐在表面下的思绪,只盯着纷纷掉落盆中的白色线虫,满脸喜色——如若他没猜错,待这些线虫消失干净,少爷的伤就会痊愈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晏秋背上的伤渐渐凹下,不再有线虫钻出。叶山激动得双手直抖:“少爷,好了,你的伤好了!”

“嗯。”晏秋已从离魂状态中归来,只听喀吧几声筋骨归位的声音,已经披衣站好:“让我瞧瞧,是什么东西在搞怪!”

“少,少爷?”叶山刚要遮住酒盆,忽然肩膀被按住,一动也动不得:“少爷,并没有什么,还是不看的好!”

晏秋不做声,只盯着他手中的酒盆,眸色愈来愈深。

盆中的烈酒早已不复清明,而是染了深深褐色。那是一种极深沉、极浓重的色彩,像是干涸的鲜血,散发着浓浓的异香。

在褐色水面上,漂着一层白色碎末,像蚂蚁卵一般大小。轻飘飘的,似乎风一吹便可散开。

“今日之事,多谢丁姑娘!姑娘的大恩,在下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

丁柔正收拾着药箱,闻言转过身来,看着朝她礼拜的晏秋,感到好笑:等你知道我对你做下的所有事情,你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我!

然而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极其淡然:“好好休养罢,三五日便可结痂。”

“丁姑娘且慢!”晏秋见她背了药箱便走,连忙唤住她:“诊金还没有付,丁姑娘稍待!”

“区区一粒药丸,算不得什么。”她举步便走,任凭身后晏秋如何呼唤也不回头。

叶山取了诊金回来,便见屋中只余少爷一人:“少爷,丁姑娘呢?”

“走了。”晏秋坐在床边,眸色深深:“叶山,依你看,这丁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叶山一怔,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言:“少爷是指?”

“恰巧,城内只有她一位大夫;恰巧,她医术上佳;恰巧,她识得蛊毒,并且随身携带解药;恰巧,她不避讳男女之嫌,随你前来;恰巧,她是个漂亮的、尚未成亲的姑娘。”

多么像刻意设好的美人计,只等他上钩!

第4章 第 04 章 试探(修)

“多么像刻意设好的美人计,只等我上钩!”

“少爷?”叶山一愣,“不会吧?”丁姑娘原先并不肯来,是他百般相求才请她到此,又怎会……

晏秋撑起下颌,眯起眼睛:“依你所见,此事只是个巧合?”

叶山皱起眉,将他如何把丁柔请来的过程回想一番,郑重地点点头:“依属下愚见,丁姑娘并非心怀叵测之辈!”

虽然不知她为何将心意埋得那样深,然而倾慕的眼神却无法伪装。那样苦情至深的潸然凝望,他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她倾心于少爷!

想至此,他不由得叹息一声:“少爷,丁姑娘性情孤僻,向来独来独往,断不会与向天齐勾结,做那卑劣至极之事!”

晏秋不点头也不摇头,默了一瞬,道:“是与不是,待我明日探过向天齐,一观便知!”

丁柔回到医馆时,日头已至正空。

远远的,瞧见医馆门前倚着一位腰肢软若拂柳的姑娘。端着一盘瓜子,旁若无人地嗑着:“子归,站在门口做什么?”

“等您回来喽!”子归拧着腰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药箱背在背上,嘟哝道:“您再不回来,我可要挨家挨户去搜了。”

“又怎的了?”丁柔抬脚跨进屋,“吃过饭没有?”

子归哼哼两声:“您不回来,小的哪敢吃!”

“这是什么话?”丁柔拧眉转过身,“我何曾立过这规矩?”

子归撇撇嘴:“往大了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往小了说,我还欠您三十两银子,您是我的债主。这规矩不立能成吗?”

“你倒还有脸说?”丁柔气得直笑,“若你肯将就些,何愁银子还不清?”

当初见她身无分文,落魄街头,她才收留她。哪知这丫头是个娇贵的,花钱大手大脚,比城里的大家小姐还奢华。若非她将银钱看得紧,早被她一手败光了!

子归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小声道:“还清?鬼才还你,早偷偷跑掉了!”

丁柔懒得与她计较,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抿了两口道:“你猜我今天去了哪里?”

“陈家?陈家那老太太病痨鬼似的,成天生病。要不然……刘家?刘家三姨太逗死个人,隔三差五就玩晕倒。”子归掰着手指头猜了几个,见丁柔一个劲儿地摇头,渐渐没了耐心:“哎呀,小姐你就说嘛,人家猜不到!”

“晏府。我今天去了晏府。”

“什么?!”子归刚坐到桌上,顿时惊得一屁股滑下来:“晏府?!哪个晏府?!”

丁柔斜睨她一眼:“平城还有几个晏府?”

被她这么一问,子归一下子来了兴趣:“小姐,晏府终于来女眷了?”

平城只有一个晏府,当家做主的是一个少爷,年轻有为、俊美无筹,且洁身自好,从不与妖娆女子来往。二十四、五的年纪,尚未得一房妻妾侧室,是平城所有妇人心目中的良夫佳婿。

丁柔摇摇头:“并未。”

“那……小姐你去晏府做什么?晏府无女眷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你——”

“谁说女大夫只能为女眷看诊?”丁柔弯唇一笑,秀丽的脸庞映在阳光下,有一种素净至极的美:“晏秋生病,我一样为他诊治!”

子归摸摸下巴,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他一把年纪还不娶妻,原来他有、毛、病!”

“……胡说些什么!”丁柔不知想起什么,脸颊微微泛红。然而对自己在晏府做了什么,却只字不提。

子归也不好奇,只热切地看着她道:“小姐,晏府是平城数一数二的富户,他们给了你多少诊金?”

丁柔眨眨眼睛:“你猜?”

“一千两?”

丁柔摇头。

“那……八百两?”

丁柔仍旧摇头。

“该不会是五百两吧?好小气!”

丁柔静静笑着,还是摇头:“一分也没有。”

“……”子归悚然。绕着屋子走了两圈,愈发急恼:“小姐,他们怎能分文不给?太欺负人了,我找他们去!”

“不急!”丁柔轻笑一声,伸手拉住她:“此时不给,待日后叫他们千百倍偿还!我自有办法,你勿要着急。”

向府。

“爹,若你每天都像今日这般,吃过饭肯陪我和玲儿说说话,该有多好。”漫步在明媚的午后,向慧儿与向玲儿一左一右绕着父亲,娇声央道。

向天齐怜爱地抚过女儿柔顺的发丝,无奈地道:“待爹爹生意清闲下来,一定好好陪陪你们。”

“哼,爹眼里就只有生意,从来没有女儿!”向玲儿撅起嘴。

“宝贝儿,爹何时只顾生意?”向天齐大眼一瞪,“爹这不是抽空来陪玲儿?”

“可是你一个月才抽出一天时间!”向玲儿生气地拽拽他的胡须。

向天齐痛呼一声,告饶道:“小姑奶奶,爹错了,爹错了行不行?”

“天下间从来只有犯错的儿女,哪有不是的父母?”向玲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爹没错,是女儿奢想了。”

向天齐哑然,求救地看向向慧儿:“慧儿,你快劝劝妹妹,这丫头拧起来跟头驴似的,也不知随的谁的脾性!”

向慧儿轻笑一声,掩着嘴道:“玲儿还是个孩子。”

“这倒是!”向天齐朗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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