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爱-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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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到拉记忆中的家，见到了与记忆中似乎有些不同又似乎没什麽不同的父母，母亲一见到他就哭了，几乎泣不成声，父亲也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露出隐忍的表情盯著他看了好半晌，才又缓缓地坐了下去。
　　
　　母亲什麽都没问，直直把他拉到了饭桌前，桌上果然都是他从前爱吃的东西；父亲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话：回来就好啊。
　　
　　游逆鸿只觉鼻头一酸，有什麽卡在了喉咙里，他张开嘴，吸了口气，动了动嘴皮，好几年没有喊出口的称谓含在了口中，又随著蠕动的喉结吞了回去。
　　
　　这一顿午饭吃了半个多小时，期间夏父还是忍不住问起了儿子现在的生活……有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夏母连忙出声阻止丈夫，游逆鸿却用生硬的声音主动提到自己找到了苏真，但是两人没可能在一起了。
　　
　　然後，他看到母亲的表情稍稍有了变化，仿佛松了一口气，父亲也如释重负的说道，这样啊……
　　
　　“不过。”
　　
　　游逆鸿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脸孔。
　　
　　“我现在喜欢的人还是个男人，如果你们不能接受，我马上就走。”这不是威胁，只是陈述事实，这些年他的想法还是一如既往，虽然生养自己的是父母，可是并非人生的全部，他和夏末余不同，自己的人生就该自己掌握和负责，这也是对他人的负责。
　　
　　“……你是同性恋吗？”游父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游母身体一僵，还不等儿子开口回答就用颤抖的声音抢先说道：“是不是，你都是我们的儿子。”
　　
　　游逆鸿眼神一转，亲手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了母亲的碗中。
　　
　　“应该不是，我现在喜欢的那个人就算是个女人，我也会喜欢他。”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有一种少有的大笑的冲动，头一次正式告白居然是对自家父母说的，还说的这麽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等过两天那人回来了，如果也对他说出了同样的话，那家夥会有什麽反应呢？
　　
　　他忽然想起了两人刚定下一年之约时的对话。
　　
　　──如果没有答案呢？
　　
　　──那我们就回到最初吧，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的那时候。
　　
　　那时他听著那人的话，看著那人决绝的模样，他知道，夏末余是认真的。
　　
　　那麽，自己也该认真的告诉他答案了。
　　
　　游父游母互看一眼。
　　
　　“下次把你喜欢的人带来让我们瞧瞧吧。”
　　
　　游母吃著儿子夹给她的那块红烧肉，心里乐滋滋的。
　　
　　　
　　
　　　
　　
　　如果是女儿的话，名字中会放入一个“宝”字，因为她是自己等了许久的宝贝女儿，可诞生的却又是男孩，对於这个已经有了三个男孩的家庭而言，这个最小的儿子实在是有些多余了。
　　
　　於是，她给这最小的儿子取名“末余”，最後一个孩子，也是有些多余的孩子。
　　
　　她的四个儿子，老大很出色，四十岁还不到就做起了小老板，妻子漂亮又温柔，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很讨人喜欢；老二很孝顺，明明有自己的小家庭了，每周周日还是总是会回来看看他们；老三很聪明，从小就是老师们公认的三好学生，虽然现在找了个同性恋人不过他并没有强迫大家接受那个人，当然也没有分手的打算。
　　
　　最小的夏末余，从小就是一个比较古怪的孩子，与父母兄长们长得是有几分相似，然而全家的精华彷佛都给了他，长得比父母兄弟都要好看的多了，以至於发生了那种被变态老师囚禁凌辱的惨剧。
　　
　　医生曾经说过，这孩子或许会换上PTSD综合症，没想到那孩子竟像是没事人似的，反过来安慰哭泣著她和愤怒的哥哥们，就连医生也觉得惊异和不可思议。
　　
　　那时候，她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直觉告诉她，小儿子将来会吃苦的。
　　
　　虽然为他取名“末余”，可这个孩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夏母所希望的仅仅是他能顺风顺水平安快乐的生活著。
　　
　　“同性恋有什麽好的？为什麽你们都非要争著做一个不正常的人？”
　　
　　第一次是吃惊和愤怒，第二次则是无奈了，她甚至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不停地唠叨著意义相同的话。
　　
　　“你们知不知道，当个不正常的人是要承担多大的压力？隔壁十一号三楼董阿婆的孙子不就是个同性恋吗？有时候还会带他的男朋友回来，整个小区都知道这件事，有人在背後指指点点，有人当面嘲笑，董阿婆都不敢出门了，有一次还开煤气自杀，幸好发现的早……她现在都有些痴呆了，这不都是他孙子害的嘛！”
　　
　　面对母亲的义愤填膺和不理解，夏末余先是看了一眼哥哥，夏鹏轩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话了，两人的处境相同，不同的是，夏鹏轩有著一个想要守护的对象，为此而坚强，而夏末余只是因为冲动，这次，他不为了谁，仅仅是单纯的冲动。
　　
　　──你要是真不觉得痛苦，就把善意的谎言说一辈子吧。
　　
　　他已经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世界上有那麽多女人，你们为什麽偏要喜欢男人呢？难道就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你们心动吗？”
　　
　　“妈，这和性别没关系。”
　　
　　夏鹏轩才打断母亲的话却又立刻被母亲强势的抢走了话头。
　　
　　“怎麽会没关系？！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你一个也就算了，就连小鱼都……我上辈子是造了什麽孽，四个儿子有一半不是正常人。”
　　
　　这时，就连夏父也忍不住替儿子们帮腔说了几句，他实在是听不下去妻子的胡言乱语了。
　　
　　夏末余还是没说话，虽然事态已至此可他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麽，他知道却的正是对母亲畅所欲言的勇气，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这时候那个人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直言不讳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吧。
　　
　　“你别烦，我在教育儿子，儿子不是你生的，你当然能说风凉话了。”面对丈夫的倒戈，夏母不悦的指数更加升级了，“儿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生孩子的痛只有做妈的知道，你还帮著这两个不孝子说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鹏轩是同性恋已经让我很难接受了，现在小鱼告诉我他也是！”
　　
　　听著父母越来越大声的辩论，看到三哥不时打圆场也毫无作用，夏末余开始後悔自己的冲动了，就在这时，他的口袋里蓦地传来了一阵震动，今天他不小心选错了“情景模式”，从“标准”变成了“静音”，之後也忘了改回来。
　　
　　他掏出手机的时候觉得有些好笑，都这种时候了，还看什麽短消息。
　　
　　屏幕上显示著的名字足足让他迟疑了三秒锺，手指才按上屏幕，打开锁定键，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映入眼中。
　　
　　『我回家了。』
　　
　　短信的正文後有著长长的一段空白，夏末余的手指在屏幕上推了几下，看到了另一句稍长的话。
　　
　　『我妈做的红烧肉很好吃，下次让她做给你吃。』
　　
　　夏末余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母亲的吼声“你居然还看手机，你想气死我不成”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的麽指又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把这条短信反复看了三遍。
　　
　　抬起头来的时候，夏末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爸、妈，我们好好谈谈吧。”
　　
　　“……小鱼……”
　　
　　在弟弟的脸上，夏鹏轩见到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表情，不是冲动也没有後悔，却不知为什麽多了一份豁达，他不明白一条短信怎麽就能让弟弟有如此大的改变，不过他没有问出口是谁发来的短信。
　　
　　父母也察觉到了小儿子的变化，看著儿子平静的脸孔，身处愤恨与绝望中的夏母张著嘴，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夏父同样疑惑那是一条什麽样的短信，但他也同样没有问起。
　　
　　桌上的饭菜早就冷了，夏家父母家虽然是三室一厅，不过客厅并不大，所以没有摆放沙发，客厅里只有一张长方桌靠著墙放著，还有几个椅子，像以往那样，父母坐在靠墙的圈椅上，而两兄弟则坐在了他们对面。
　　
　　还真有一点审判的感觉。
　　
　　夏末余隔著口袋摸了摸里面的手机，就在刚才他回复了那条短信。
　　
　　『谢谢。』
　　
　　谢谢那个人给自己的这一点勇气，让他能够迈出这最重要的一步。也许，还会再迈出另一步──
　　
　　　
　　
　　　
　　
　　尽管母亲百般希望，游逆鸿还是没有留下来过夜，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结的，他知道那些纠结的地方迟早会随著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不过现在就摆在那里吧，他不会在无视电话铃声和来点留言了，有空也会回家看看双亲，慢慢地、一点点的走回原来的轨道上吧。
　　
　　现下让他最在意的是夏末余的那条回复：谢谢。
　　
　　为什麽会是谢谢？谢什麽？感觉告诉他，一定不单单是为了回复自己发出的那条短信，这两个字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因为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个人，所以游逆鸿还是决定回到舅舅的家，那里反而比父母家更让他熟悉和习惯──即使回到那里也没人。
　　
　　两声哢嚓之後，游逆鸿推开了大门，室内一片昏暗，只有路灯的余光能照亮房间的一个角落，他按开了房间的照明灯，果然空无一人。
　　
　　在房间变得明亮之前，他还有某种预感，不，正确的说该是一种希望，能在沙发上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坐著也好，躺著也罢，像是等待著自己归来似的出现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上。
　　
　　游逆鸿失望的叹了口气，自己想的果然太美好了。
　　
　　他才弯腰脱了鞋，就在这个时候，身後传来了一个略带清冷、略嫌不耐的声音。
　　
　　“站在门口干嘛，快点进去。”
　　
　　其实夏末余就跟在游逆鸿的後面，他和他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走进小区，前後仅十米之余，只不过夏末余刻意走得慢了些，乘坐电梯的时候也是故意等待另一台再上楼。
　　
　　谁知，出了电梯没几步路就看到游逆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凝望著某处。
　　
　　游逆鸿一回身，就把夏末余拉进了玄关，顺势关上了大门，在思考之前，身体自己就行动了起来，发狠似的把夏末余压在了门後，两张脸孔间的距离一下子就骤减到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了。
　　
　　“新年第一天就发情？”夏末余看起来并不惊讶，朝强压著自己的男人笑笑，也不挣扎推开他。
　　
　　“冲动。”简单明了的两个字就解释了这一行为。确实是冲动，就在看到夏末余脸孔的那一刻，游逆鸿的情感瞬间迸发了出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著什麽，因为心里就是这麽想的。
　　
　　“你至少先让我把鞋和外套脱了。”
　　
　　“你不是说要住在父母家，这两天都不回来了吗？”
　　
　　两人的对话根本就是鸡同鸭讲。从夏末余的脸上，游逆鸿看不到或悲愤或沮丧当然也没有兴高采烈，映在他瞳孔里的这个人一脸的平静，很难让人猜到他到底是因为什麽改变原先的决定，突然归来的。
　　
　　“我出柜了，我妈把我赶回来了，身份证也没带，没法去旅馆，我总不见得睡天桥下面吧。”
　　
　　如果是从前，游逆鸿是无法理解为什麽这个热能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去说出这种事，可是现在他却明白，夏末余不是不在乎，只是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不会撒娇、不肯示弱，不想让人看到脆弱的自己。
　　
　　身体的某处隐隐作痛，这种感觉是同情是怜悯？不对，不止这些──
　　
　　“呼~”夏末余呼出了一口气，拂过游逆鸿的脸颊，“别这样看我，我不是因为你的话才决定出柜的，不过你昨晚的话多少起了一点作用……所以我还是要谢谢你，说出口之前，感觉轻松了许多。”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正是那条短信，所以自己才能鼓起勇气，和父母面对面的说了好多从来不曾说出口的话，在得到母亲的谅解之前，他不能先自暴自弃，也许该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稍稍学习一些坦诚。
　　
　　夏末余虽然没说出口，游逆鸿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那条“谢谢”的回复是这麽一回事。
　　
　　“我说，你先放开我行不行？你该不会对自己壮的跟熊似的身材没自觉吧？这样压著我，我快没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封住了。
　　
　　仔细算起来，他们之间的亲吻连一只手的次数都不到，然而大多数竟是游逆鸿主动的。
　　
　　这个吻既不激烈也不温柔，严格说起来只不过是四片唇瓣的相叠而已。
　　
　　片刻之後，游逆鸿放开了夏末余，在他俊逸的脸上浮现出的是平日里极其难得一见的笑容，透露出了不知从那里获得的自信，夏末余真心觉得，这家夥如果平时就把笑容挂在脸上，一定会引来不少异性的追求。
　　
　　“技术太差了，牙齿都撞到我了。”夏末余抱怨了一句，双手用了一些力气，总算是推开了强压著自己的男人了。
　　
　　“这个吻你不当一回事？”
　　
　　“你如果是认真的，我就当它是一回事。”
　　
　　“我是行动派。”
　　
　　“喔？所以？”
　　
　　“……你还不明白吗？”
　　
　　游逆鸿又压了上来，夏末余本能的撑起双手抵在了胸前，两人总算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都跟你说了你壮的跟熊似的，还压上来。”
　　
　　“我是认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男人的眼神强烈且正直，毫不掩饰就这样笔直的赤裸裸的射向了夏末余，他同样不允许夏末余的逃避，不过夏末余似乎没有那种打算。
　　
　　“我当然知道你是认真的。”他的手还在继续抵挡男人的进攻，不准备让他再靠近一些，“不过我追你追了那麽久，现在你对我有意思了，也该追追我了吧？”他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
　　
　　“……”
　　
　　“一个不痛不痒的吻能代表什麽？最起码该把‘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说出口吧。”夏末余的话听起来像是玩笑话，表情却严肃了起来。
　　
　　好几个小时之前，他在父母面前迈出了无法再後退的一大步；现在，他正准备向著另一边迈出另一步，那是他与游逆鸿之间只两步之遥的距离的一半，仅是他这一步，两人之间还是有距离的。
　　
　　他知道，游逆鸿已经抬起了脚，向前跨出，可脚心却悬在半空中，没有落地。
　　
　　於是，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如果跨出的脚无法落地的话，那还有什麽意义。
　　
　　公元20XX年1月1日，夏末余做了两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一、像父母告白了自己的性向，虽然目前还没得到理解和认同，但他不会自暴自弃。
　　
　　二、以被动的地位诱使游逆鸿主动告白，不过与其说是诱使不如说是逼迫更接近事实。
　　
　　　
　　重要的插花：其实我真正想要作为完结的地方，就是上头这里，但考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