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爱-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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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些话，他又对著那张浮上了冷意和怒意的脸孔凝视了片刻，从放在茶几下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塞进了游逆鸿的手中，之後就踩著干脆的脚步声离开了。
　　
　　游逆鸿捏紧了手心里的纸巾，一分锺之前，胸前还盘旋著一股怨气，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夏末余的戏弄挑动了他的恼怒，之後的那些话更像是火上浇油，只不过淋在心上的不是油而是水，夏末余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了让人无法不在意的话，短短的几句道出的却是他的心声。
　　
　　游逆鸿擦了擦脸，脸上还残留著啤酒的黏稠感，非得用清水洗过才能摆脱这种感觉，他站了起来走到浴室洗了把脸，想要拿毛巾擦脸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自己更熟悉自己的脸了。可是，此时此刻，他盯著镜中的脸孔，竟然会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陌生，陌生的不是五官，是表情。
　　
　　镜中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复杂，却是有些苦恼和困惑的，他惊讶的是，这是因为苏真以外的人而出现的表情，是一种预兆也是一种警告。
　　
　　预兆变成了心悸，警告则是不安。他的心烦和意乱意味著什麽，其实无需细想就能明白了，但──
　　
　　（不可能，我怎麽会对那个人有好感。）
　　
　　否定的感情淌过他的全身，没有触电般的感觉，也没有强烈的抵触和排斥心情，这反而让他觉得无比糟糕，只能在脑海中不停地回忆出苏真的音容笑貌。然後，时不时就会跳出另一张脸孔。
　　
　　“啪！”
　　
　　从再度打开的龙头里掬了一手心的水，一次次的泼向自己的脸，也冲不掉那张突兀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脸。
　　
　　　
　　
　　




【22】

　　十天後，当夏末余提及：你别忘了去拿奖品，再不去拿就要取消资格了吧。
　　
　　游逆鸿却回答说：我不要了。
　　
　　原因夏末余也能猜到了，不外乎苏真不肯和他一同旅行，虽然夏鹏轩明确表示不介意这两人单独去旅行，可是苏真的坚持却也是前所未见的，他甚至为了和夏鹏轩赌气而躲去了同学家暂住几天。
　　
　　两人闹了两天的别扭，苏真还不愿回家，夏鹏轩无奈之下只能去学校堵人，苏真见到他就想逃跑，两人在校园里一追一逃了几分锺，夏末余实在看不下去了，硬是把两人拉到了他的“秘密花园”。
　　
　　反正那地方也被游逆鸿知道了，再也算不上什麽秘密了，而自从那一天游逆鸿误闯了那里之後，夏末余就再也没有去过了，他想要再去寻找新的“秘密花园”，可以彻底释放身心的，无人知晓，无人进入的场所。
　　
　　“这里不会有人来，你们就在这里好好谈谈，谈完了再走，不要再在学校里乱来了，苏真你也不想明天被人围住问一些讨厌的问题，三哥你也不想老妈罗哩罗嗦的说教吧。”
　　
　　把话说的稍稍严重点才能让这两个人乖乖待在这个地方平静的交心，夏末余是了解这两个人的，苏真虽然年轻可却是个识大体的乖孩子，而夏鹏轩也是一时失去了冷静，但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已恢复理智。
　　
　　夏末余看了一眼左右站著的两人，苏真别扭的背对著夏鹏轩，脸上是赌气和受伤的表情，夏鹏轩伸过了手握住了他的手，被甩开，又握住一次，再甩开，再握住……
　　
　　“对不起，我那天不该吼你，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笨蛋……”
　　
　　夏末余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秘密花园”与外界的通道其实只有十几米，在警示招牌的几步之外，有一扇坏掉的薄木门，夏末余离开的时候拉了一把，木门发出了“哢吱”的声音，虚掩住了那一边的世界。
　　
　　（这两个人，不会有问题的。）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苏真和哥哥是会给彼此带来幸福的存在。
　　
　　午後的阳光从树叶间洒下，阳光带来的不仅仅是树叶的倒影，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不准过去，不准你妨碍他们。”
　　
　　夏末余挡在了游逆鸿的面前，脚下有著毫不退让的坚决，他没有想到游逆鸿会跟著过来，现在要是让他过去的话，事情一定会大变样，说不定会有另一种糟糕的进展。
　　
　　游逆鸿和他之间，是只能容下一个拳头的距离。
　　
　　夏末余微抬下巴，目光笔直的望著比自己高出了足足半个头的男人，这样的姿势让他看到的还有躲藏在树叶若隐若现的刺眼阳光，使得他不得不皱著眉头偏过头，再一想，索性往旁边挪了一下，避开光线。
　　
　　料不到的是，一个不小心踩上了地面的凹陷处，身体一下子丧失了平衡，腿一软向前跌了出去，不出意外的撞上了就近的那个胸膛。
　　
　　老实说，在任何一种情绪浮上心头之前，夏末余只想到了：鼻子好痛。
　　
　　他知道游逆鸿很结实，那个什麽都看不到的晚上，跨坐在这个男人身上，同透过手指的触摸就知道身下的这幅身躯有多健实，和自己多年练习防身术的成果不同，这就是天生特格的差别。
　　
　　夏末余直直就撞进了游逆鸿的怀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游逆鸿也在这个瞬间往後倒去，两人的身体同时失去了平衡，在夏末余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趴在了游逆鸿的身上……也许说挂在了他的身上更加贴切。
　　
　　“好、痛……”
　　
　　摔下来的瞬间，他把嘴唇的内部咬破了，味蕾尝到了一丝血腥味，脸上本能就露出了苦涩，微微张嘴，粉色的唇瓣上那一抹淡淡的腥红吸引著另一人的视线，夏末余无意识的舔了舔伤口，反而让唇角沾上了一点浅薄的红。
　　
　　游逆鸿知道自己看呆了，想要推开紧贴在身上的这个人，双手却没了力气，无限扩大加快的心悸让他的思绪陷入了混乱，吸进的每一口气都带著他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夏末余染成深褐的长发缠在了他的颈项和锁骨上，一阵说不出的搔痒袭来，也拉回了他的理智。
　　
　　“你──没事吧？”夏末余并没有发现他的异状，他担心的反而是那边的两个人，心想著两人要是这时候出来就尴尬了，於是赶紧从游逆鸿的身上离开，不过跌下的时候脚踝似乎扭到了，痛的他又一次敛眉，一咬牙索性面无表情的硬是站立了起来。
　　
　　之所以会扭到，也是因为两人跌下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本能的想要把男人推到一边的矮树堆上，结果另一只脚没有站稳，手也抓空了，就这样倒下了。
　　
　　“……唔呜……”
　　
　　闷哼泄出了他的痛苦，游逆鸿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想也没有多想就握住了夏末余的脚踝，痛的他差一点大叫。
　　
　　“你受伤了？！”
　　
　　“小事，你先放开我，我们站起来再说。”
　　
　　他极力自我平抚著一刹那被激起万千巨浪的心，就在脚踝被抓住的那一刻，他的身体被莫名的针刺了一下，又像是被电到，难以描述的感觉让他的大脑罢工了三秒锺，甚至忘了呼吸。
　　
　　心脏说不出的难受。
　　
　　“我带你去保健室。”
　　
　　没有再多的废话，游逆鸿的动作干脆而温柔，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行为，在思考“该不该这麽做”之前，他的手已经搭上了夏末余的身体，做出了想要抱起的姿势。
　　
　　没有想到。夏末余没有想到他会这麽做，游逆鸿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推开。
　　
　　“……我之前说的话，你已经忘了对吧。”
　　
　　“……”
　　
　　熟悉的笑容没有了挑衅，却是说不出的凄凉。
　　
　　（在再次受伤之前，就断了妄想的念头吧。）
　　
　　夏末余故意咬了咬刚才受伤的地方，疼痛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理智也打压住了情感。
　　
　　“你既然不可能喜欢我，那就收起你的怜悯和虚伪的温柔，我不需要被同情。”他咧嘴一笑，口中的伤口又渗出了血丝，沾染在了唇瓣上，“你不要给我希望，那很残忍。”
　　
　　残忍──是的，他现在只想拒绝这份残忍，却也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口头上的逞强，其实才是最大的残忍──夏末余对自己是残忍的。
　　
　　为什麽不能干脆就放弃了呢！
　　
　　为什麽要这样反复的折磨自己呢。
　　
　　为什麽在看到希望的同时又要拒绝呢……
　　
　　他不懂。
　　
　　游逆鸿更不懂。
　　
　　刚才的自己想要做什麽……不对！是正在做什麽。看到那样的夏末余，身体擅自就动了起来，如果不是夏末余的拒绝，这个时候他恐怕已经把人抱起来了吧。
　　
　　没有经过思考，本能的行为，象征著什麽，再简单不过了──不知不觉中，他接受了夏末余，让这个人的身影在心头晃悠，时隐时现。
　　
　　夏末余说的是：不要给我希望。
　　
　　是了，游逆鸿也无法否定刚才的举动是一种变相的希望，对不可能的对象温柔，这是一种幼稚的表现。
　　
　　“对不起。”
　　
　　究竟是因为什麽而道歉，他答不出，但这三个字就是他此刻的心情写照。
　　
　　夏末余呵呵一笑，算是接受了这句歉意。这三个字对他而言并没有过多的意义，当他也清楚，这不是对方的敷衍，至於游逆鸿对自己的态度为什麽突然有了变化，他不准备深入思考。
　　
　　“对不起”包含了很多意义，夏末余认为，把听到的这三个字当成既是道歉又是拒绝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样吧，扶我一把，把我扶到保健室就行了。”
　　
　　用这个方法把游逆鸿从这个地方支开，合情又合理。果然游逆鸿没有拒绝，他虽矛盾的往里看了一眼，最後还是扶著夏末余离开了“秘密花园”。
　　
　　扭伤没有两人以为的那麽严重，校医对夏末余说这个礼拜都要好好休息，扭伤的脚最好不要著地和走动，於是夏末余认真的考虑起了是否该回家住一阵子，结果游逆鸿却对他说出了“我来照顾你”这种意义不明的话。
　　
　　“扭伤是我自己造成的，和你无关。”
　　
　　“你要是不看著我，我就去找苏真和你哥的麻烦，这也没关系吗？”
　　
　　──居然被威胁了。
　　
　　说不出的好笑心情在胸前荡漾了一会儿，夏末余选择了妥协，他越来越不明白游逆鸿到底在想些什麽，才告诉他别给自己任何希望，这人怎麽又往他心口放箭了呢？
　　
　　（算了，随便他了。）
　　
　　星火般的希翼终究抵不过万般无奈，夏末余告诉自己，没有必要想太多，这说不定就是那人一时的心血来潮，想通过这种举动来向苏真证明自己在朝著好的方面变化著。
　　
　　现在想的坏一点，总好过将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不是吗？当然，也不全部是坏的想法……他自我安慰的想著，至少能受到这个人的“照顾”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意想之外的“奢侈”了吧。
　　
　　谁知，被人照顾的生活，竟也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被管束。
　　
　　比如说，他想要赤脚在家里走路，却被强迫穿上了袜子和拖鞋；他想在沙发上睡觉，却被硬拖进（有时候是抱著）了卧室；他想自己动手做几个小菜，却被推到了饭桌前，没多久，就开饭了；他想去楼下的西饼店买点蛋糕，却在几分锺後看到桌上已经有了一盒糕点；他想、他想、他想做的很多事情，最後都被人这个不许、那个不准，要不就是替他完成。
　　
　　只有上下班的时候，游逆鸿才不会对他束手束脚，却也是次次都拦车，从家里到学校，二点一线。
　　
　　夏末余稍稍明白了苏真的感觉，天天过著这样不够自由的生活，难怪苏真会想要逃开了。
　　
　　“你现在对我这种态度，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哦~”
　　
　　他心里知道这不是玩笑话，却用彻底开玩笑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一分的期待，四十九分的平静，还有五十分是习惯了，想改也改不掉的自虐心理，他想，要是这个男人的回答是正经而又肯定的，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笑到肚子痛。
　　
　　他已经习惯了男人的拒绝，也习惯了看到那冷漠的表情和嫌弃的眼神，所以当游逆鸿有了几秒锺的呆愣和迟疑，之後拢起眉峰若有所思的时候，夏末余也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张大的双眼，微启的唇瓣，他很快的眨了两下眼皮，蓦地偏过头，笑声中充满了欢愉。
　　
　　“开玩笑的啦！你也太配合我了。行了行了，快把不合适的表情收起来，否则万一我当真了，到时候麻烦的是你。”
　　
　　说这一串话，夏末余始终低著头，他笑的肩膀微颤，脸颊旁的长发尽责的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游逆鸿不经思考立刻就表示了强烈的否定，又引来夏末余一阵乱笑，这回索性倒在了沙发上，抓过一旁的靠垫捂住脸孔，身体也笑的蜷缩成一团，还因为不小心碰到了扭伤的地方而发出了小小的哀鸣。
　　
　　其实他是故意蹭到那里的，身体的疼痛可以抵消钻心的痛楚，这种感觉已经消失了好一段时间了，再度出现意味著什麽，他太清楚不过了。
　　
　　因为用靠垫遮住脸，所以夏末余没有看到游逆鸿脸上闷闷不解的表情，两个人看不到彼此的模样，即使间隔只有几米的距离，却犹如身在千里之外的两个彼端。
　　
　　他和他，从来就没有心灵相通的时候。
　　
　　夏末余笑累了，坐垫也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丢开坐垫露出正脸之後，他用力的深呼吸了几次，才让涨红的脸稍稍缓和下来，快要窒息的错觉引来的急速心跳也在大口的吸气吐气之後慢慢平复，他很随便的用手指抹掉了眼角挤出的泪水，喉咙感到些干渴。
　　
　　“我想喝水。”
　　
　　这和撒娇有著极大的区别，也不是任性，更像是平静的叙述著一个要求。
　　
　　游逆鸿本想说“你已经可以走了吧。”，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走向了厨房。
　　
　　夏末余翻过身，改成了趴在沙发上，坐垫也变成了他的枕头枕在了交叠的双臂下，他全神贯注的凝视著站在厨房里，先是拿起了杯子，接著倒了一口热水，又倒了一口凉水，最後走过来的男人。
　　
　　“苏真也是个小笨蛋……”
　　
　　从某一方面来说，游逆鸿真是一个“好男人”，当然仅限於他所爱的对象。夏末余根本不需要想象就知道苏真曾经有多幸福，幸福又煎熬著，两者相互冲突，最後，那个笨小孩选择了另一种形式的幸福。
　　
　　夏末余闭起了眼睛，用耳朵听著那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身边，然後是杯子被放在茶几上的声音，接下来，是那个人略带冷漠和不耐，却和过去截然不同情感的声音。
　　
　　“起来，喝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开始後悔了，早知道当初还是该回家去的。
　　
　　“要睡回房间睡。”
　　
　　游逆鸿见他动也不动，更不耐烦了，拉人的动作看起来粗鲁，事实上还是相当温柔的。
　　
　　“……”
　　
　　“你说什麽？”皱眉。这个人今晚到底在搞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