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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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里始终是笑声不绝於耳，可是在夏末余的脸上，却也始终是一片平静。
　　
　　　
　　
　　




【16】

　　时光飞逝，两个礼拜後，夏末余送出去的申请报告终於得到了批复，他一度以为像G市那麽紧缺教师的地方一定不会拒绝自己，没想到批复的结果竟然是被拒了。
　　
　　因为没有很详细的理由，所以他拿著批复文件去问校方领导，得到的回答也是含糊的，只说像他这样优秀的教师，学校本身也是舍不得放手的。
　　
　　夏末余觉得好笑，也懒得再去辩论，但事件本身却传到了同事的耳中，当然也少不了秦瑶，自从她为人妻之後，仗著有个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老公当後台，原本嚣张的个性就更加跋扈了。
　　
　　身为人妻，身为孕妇，她在夏末余面前可没有少教训他，毕竟这个男人将来是孩子的叔叔，就凭著点，她就对夏末余说教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直到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她才乖乖的去喝水，夏末余的耳朵终於得以安宁。
　　
　　“呼。”
　　
　　被苏真和秦瑶连番轰炸了两个小时的夏末余现在只想站起来外出透透气，他知道一个好地方，就在教学大楼後面花坛的深处，那里平时少有人去，他有时会去那儿寻得片刻的安宁。
　　
　　花坛深处有一块破烂的招牌，上头写著“危险区域，请勿进入”，早期确实是一处危险的区域，可经过几位校友和园林师傅的改建，现在则变成了很合适休憩的好场所。
　　
　　夏末余在得知这个场所之後，就又竖起了那块牌子，为的是一个人独占该处。
　　
　　下午第二回下课铃声响了起来，他的课在上午在两个小时前就全部结束了，在回家之前，他还有充分的时间在这里享受著私人时间。
　　
　　回到家之後，他则又要戴上名为“冰冷”和“距离”的面具去面对那个男人。
　　
　　两周了，他完美的扮演著自己所设定的角色，没有剧本，也不需要对手，这又是一场也许很快也许很漫长才会落幕的独角戏。
　　
　　（演戏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干脆别演了，回家和爸妈一起住算了。）
　　
　　夏末余坐在了已是他固定位置的石头上，石头的後面是一棵比他人还要高大许多的树，树叶可以遮住阳光了他视线里所有的景物，只要抬头，看到的只有一片绿。
　　
　　他之所以喜欢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是听不到过多的喧哗声，人声，物声都变成了遥远的存在。
　　
　　有时候，他会因为这份安静而陷入短暂的小憩中，即使是短短的十分锺，也够他睡上一觉的了。
　　
　　（休息一会儿吧……）
　　
　　双眼变得沈重，他很快就忘记了身在何处，就连细碎的，落地树叶被踩他而发出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游逆鸿从来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如果不是为了寻找被人碰撞而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纪念品”──当年苏真送给他的弹珠，他是不会越过写著“危险区域，请勿进入”的那块招牌而走进这个神秘地方的。
　　
　　说是神秘，也不过是树多了些，树叶比起校园的其他地方更茂密而已。
　　
　　在这个绿茵盖过阳光的所在，为了寻找弹珠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看见弹珠在地上跳了几下，跳进了这里，所以就跟著进来了，没想到这段路还挺幽深，一路上仔细看都没有找到弹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更里面。
　　
　　然後，他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夏末余靠在树干上，略略偏过头，深褐色的头发从脸庞垂下，遮住了他的一部分表情，舒展的眉头和自然而然闭合的双眼都象征著这个人此刻的毫无戒备，这是和游逆鸿所见的每一回每一次的夏末余截然不同的夏末余，没有豔丽感，也没有撩拨人心的浑浊力，魔物的气息消失了，堕落天使回到了天上。
　　
　　一缕细细的阳光从近乎密不透风的绿叶缝隙中穿过，时至盛夏，光照强烈，然而那一抹光却也像是不愿吵醒熟睡中的那个人似的，照射在了他领口松垮半开的胸前，从游逆鸿的角度看过去，宛如一道刺眼的伤口。
　　
　　居然会遇到这个人──不仅如此，还看到了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游逆鸿不是没有看到过夏末余的睡脸，可是这一次，眼前的这张安然到丝毫没有防备的睡颜实在是一种不小的冲击──不对，对他而言说是打击更合适。
　　
　　他想著这个人平时嚣张恶质的模样，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在这一刻之前的任何时候，夏末余在他的心里都是一个令人厌恶甚至憎恶的存在，当然也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这个人的背後看到残破的纯白羽翼。
　　
　　他知道眼前的幻觉一定是光线折射造成的错觉，才会让他把那些因突来的狂风而不停摇曳的树叶残影看成了羽毛，唦唦、唦唦，绿叶间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也变得不再让人心烦。
　　
　　风，吹过了夏末余的身边，吹起他肩头垂发的同时，也吹醒了他的神智。
　　
　　天使消失了，魔物再度回归。
　　
　　夏末余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睡得很沈，只不过在这个地方，紧绷著的神经总是不自觉放松下来，隐隐约约的光照并不刺眼，刺眼的是……那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孔！
　　
　　“你──”预料不到的事情，说不出的错愕，在在都让夏末余的神情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他本能的瞪大了闪过不敢置信光芒的双眼，下一刻，表情又有了新的变化。
　　
　　“难得的好地方也被你发现了，看来以後又少了一个休息的场所。”
　　
　　他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那些被风吹落的树叶，才迈出一步就猜到了一个突兀的东西，捡起来发现到，那是一颗小孩子喜欢玩的弹珠。
　　
　　“这个该不会正好是你的东西吧？”
　　
　　弹珠在叶影摇晃的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回到了游逆鸿的手中，他还没有从刚才打击中恢复过来，脸上一贯面无表情却很好的为他掩饰了内心的震惊，再加上夏末余刻意不看他的脸孔，於是也就没有发现这个男人对自己已有了一些无法言语的异样又复杂的情绪。
　　
　　两人擦肩而过，夏末余心想被人，尤其是这个男人知道了这个地方，虽不是什麽大事，但心里总有一些遗憾和不快，从明天起又要寻找新的休憩场所了；游逆鸿却想都没想，差一点就伸出了手。
　　
　　在他就快要拉住渐渐远去的夏末余之前，一阵狂风向著两人袭来，吹的夏末余扭过头睁不开眼，也吹的游逆鸿的手无法继续靠近那个人，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麽，手就这样停在了风中，动弹不得。
　　
　　自、己、刚、才、想、做、什、麽？
　　
　　无言的问题和同样无言的答案带给男人的冲击和看到了彷佛被天使附身的夏末余同样大的令他呼吸开始紊乱，风平浪静之後，又有无数的绿叶徐徐飘落在四周，而远去那人，也已经见不到踪影了。
　　
　　游逆鸿握紧了手心中的弹珠，一时难以理清纷乱的思绪。
　　
　　刚才发生的一切，所见所思，是上帝还是佛祖开的玩笑？这又是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难解之谜。
　　
　　他决定现在就去苏真所在的教室门口等他下课，然後以强硬的态度拉他一起吃晚饭。
　　
　　　
　　
　　




【17】

　　夏末余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却佯装没听到。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在两个小时之前，他就独自一人解决了晚饭，肉酱意面是一道很简单也很美味的晚餐。
　　
　　今晚，他没有接到过任何人来的电话，只是在等了半小时之後，他决定开火煮意面，同时准备肉酱；冰箱里还有一人份的肉酱意面，至於会不会有人吃，他也懒得去关心了──反正是顺手多丢了一把面，多炒了一份肉酱。
　　
　　甫进门的男人一脸理所当然，看起来也不像是没有吃过饭的模样，双方像平时那样相互无视彼此的存在，夏末余继续看著下品搞笑的综艺节目，游逆鸿则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在收到夏鹏轩著急询问的短信之前，夏末余就猜到了苏真会和谁在一起，他直接打通了兄长的电话，简单安抚之後，他又为大部分记忆依然失踪中的兄长打气了一番，直到电话的那一段传来夏鹏轩说著“啊他回来了”，这才结束了通话。
　　
　　（……和苏真一起吃饭啊。）
　　
　　（看来他还没有放弃嘛，真是固执。）
　　
　　夏末余回头看了一眼紧缩的门，蓦地想起了下午游逆鸿误闯他的秘密花园的事情，走出那个地方之後，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了，为什麽是这个人呢，如果来的是别人，自己必定是用冰冷的言语把对方吓跑，接著再小憩一会儿。
　　
　　可是看到游逆鸿，他只想逃，不想和他面对面，不想去思考这个人的任何一件事情，可以的话，他真想和三哥交换一下，索性自己丧失记忆好了。
　　
　　锲而不舍之後的极端表现就是像他这样的吧，说起来，他对游逆鸿的用心果然没有游逆鸿对苏真的心更深更纯。
　　
　　（他到现在还没有放弃……）
　　
　　从前一有这种念头，夏末余的心就会空出一大块，有时嘲笑对方，有时嘲笑自己，多数时候总是有种被挖空的沈闷胸痛，那就是自虐，一想到游逆鸿对自己的不理不睬甚至抵触厌恶，再想到他对苏真的一往情深，脑中总会有短暂的空白。
　　
　　积少成多的空白会在无意识中夺走他的正常呼吸，会变化成野兽一口咬住他的心脏，不疼，只有闷。
　　
　　感情从来都不是公平的，游逆鸿为苏真浮出的情感，足以压倒苏真，压迫他无法站立，无法透气，所以苏真选择了在再一次窒息之前，逃走了。
　　
　　那、自己又是如何呢？
　　
　　夏末余长腿一伸，干脆躺在了足以容纳两个人的沙发上，从歪著头侧身的角度去看电视，画面里的人物都变得让他无法辨认谁是谁，於是躺平了身体，只用耳朵来听节目，眼睛则看著天花板。
　　
　　这样的姿态使他的眼皮开始沈重，思绪也无法自控的四散开来，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睡著的时候，卧室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心一惊，眼已睁，明晃晃的灯光刺的他别开了脸，模糊的神智使他发出了暧昧的咕哝声。
　　
　　“……唔嗯……”
　　
　　下一秒锺，他的脸上已经投下了庞大的人影，再一转头，对上了男人冷静的眼。
　　
　　游逆鸿正站在沙发边，低下头看著他。
　　
　　（？！）
　　
　　这对夏末余而言，又是一次惊而不喜的始料不及。他倒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想要张开的嘴却忘了控制同样表现出惊讶的眉毛，喉咙里传来了一声咕噜之後，他在沙发上坐了起来，换到了另一边靠著，闪烁的双眼在男人的脸和沙发上回转了两次之後，他露出了最日常的笑容。
　　
　　“就算看我睡著了，你也不能偷袭我哦。今晚和苏真的约会愉快吗？拜托你别随随便便就把他带走，我哥是老实人，又丧失了记忆，你不能老是这样欺负他啊。”
　　
　　这就是现在的他和游逆鸿的相处模式，眼神不接触，生活中无视彼此，可一旦不小心有了接触，那就用一贯的作风去拉开他和自己的距离。
　　
　　游逆鸿讨厌什麽样的他，他就表现出那样的自己。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保留最後也是最最微小的自尊了。
　　
　　游逆鸿没有答话，转身又回房了。夏末余松了一口气，确定他没有再出来之後，才滑下身体，又一次躺在了沙发上。
　　
　　而待在房间里的男人，则一心想著：今天下午看到的人，真的是夏末余吗？
　　
　　他想要确定，所以刚才在出房门想要倒水之际，看到了在沙发一头的深褐色发尾，身体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虽然只有一瞬间，可他看到了夏末余的睡脸，和下午的意外所见不同，那张端正的脸孔上只有疲倦，又眉头紧锁，竟然让他──
　　
　　“一定是错觉。”游逆鸿喃喃自语著。
　　
　　是的，错觉，他怎麽可能会对那个人产生爱怜的心情呢。
　　
　　　
　　
　　　
　　
　　对了──游逆鸿猛然抬头，想起来一件事情。
　　
　　苏真说：你知道吗？夏老师本来是打算去G市的偏远地区做老师的，後来因为上头没批下来所以去不了了。
　　
　　奇怪，这和他又有什麽关系，苏真有必要在两人好不容易的独处时间里提到夏末余吗？他根本不关心夏末余这个人啊！
　　
　　游逆鸿把手机甩到了床上，他本来是打算发短信给苏真，现在却没了这个心情。
　　
　　很多事情都有第一回，这却不是他头一次因为苏真以外的人而分心，但却是又一次因为同样一个人而深陷迷惘和烦闷──那个人，不是苏真。
　　
　　丢的太过用力，手机撞到了床栏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并不担心手机因此而损坏，然而就在眼睛寻找声音来源的时刻，他看到了这阵子刻意被无视的床栏，有两根栏杆上已经掉了几块漆，是因为那个疯狂的夜晚，是那两幅手铐造成的。
　　
　　手铐只是在网上的成人用品商店买的情趣产品，比起正宗的手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可是没有钥匙依然是挣脱不了的──他还来不及用在和苏真的情事上，自己就已经成了第一号试验品。
　　
　　经过特殊设计的手铐内缘有树脂做成的隔层，就是为了防止在使用的过程中对被束缚的那个人造成伤害，确实，他手上的勒痕其实是领带造成的。
　　
　　一开始回忆，就停不了了。
　　
　　那个晚上，漆黑一片，室外风雨交加，连路灯的光都被大雨倾覆了，他看不清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有著什麽样的身体，什麽样的表情，被强迫举过头顶且无法动弹的双手什麽都做不了，身体则任由那个人摆布，他明明是受害者，结果享受到的人也是他。
　　
　　男人的身体真是太老实了，只要有刺激，就会有快感，高潮随之而来，想为自己找借口开脱都做不到。
　　
　　夏末余的身体……游逆鸿踹了一脚椅子，阻止自己继续回想下去。再一次起身是为了去冰箱里找点东西做宵夜吃，事实上餐桌上，他只顾著和苏真说话，一门心思盯著他看，也没有吃太多的东西，更何况，为了能更晚一些到家，他还特意步行。
　　
　　几分锺前，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咕的叫著了，忍到现在，他决定不再忍耐。
　　
　　客厅里，电视机还开著，沙发上却看不到夏末余的身影，在一边沙发扶手上，游逆鸿果然看到了一头褐色，他稍有犹豫，还是走了过去，谁知夏末余毫无反应，看来是睡著了。
　　
　　虽说是夏天，可是在客厅睡觉，仍有感冒的可能性。
　　
　　他踌躇了一下，决定不管这个人，继而转身走向冰箱。
　　
　　在被打开的冰箱里，游逆鸿一眼就看到了用保鲜膜裹好的意式肉酱面，满满的一盘，红色的肉酱在他眼里有些刺眼，莫名的就心情烦躁了起来。
　　
　　他皱起了眉头，关上门，来到夏末余的卧室，出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一条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