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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杀人者唐斩-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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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的——但眼前一花,夏吓叫偌大的身体已掠过去了。
    他掠到了堂前的月洞门,一探手,就扯住一个女人的头发,拖了进来,一面骂道:“你
这不要脸的贱货,还偷听什么,你就给我死出来,跟他们好好的听一听姓龚的跟你那些丑
事!”
    朱星五也觉得大过份了,想要喝止:“四弟,你这”夏吓叫正跟那女人此起彼落地
嘶嚎着,才不暇搭理他。
    这时候,叶红和简单、单简的震讶是不一样的。
    简单惊讶的是夏吓吟的轻功,不是快,而是轻得薄得跟他的体形完全成了对比——如果
在刚才的一霎夏吓叫是向他出手的话,他不肯定自己是否能躲得了。
    单简是惊讶居然在大堂后进的月门帘后,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他居然未曾觉察出来。
    他现在开始相信夏吓叫是当杀手出身的了——只有杀手才会那么警觉、那么机敏。
    叶红则是另一种震讶。
    因为还有人伺伏着。
    ——这个人一直跟着他。
    ——这几天来,这个人一刻也没离开过他。
    他感觉得出这个人的存在。
    他也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杀气。
    他虽然知道他在,但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也不知他是谁。
    他震讶的是:那人居然也能跟了进来,而且依然没有露了形迹。
    ——如果龚侠怀还在这里,他会让人潜入“诡丽八尺门”而仍能逍遥自在么?因为眼前
的人正在大事挞伐着龚侠怀,这感觉就变得份外深刻了。

4 老虎的窗外
    那给夏吓叫扯着头发的女子,一面哭叫着一面挣扎:“你这个蛮子!你放手”一面用脚
端踢夏吓叫。
    夏吓叫的身子腾挪着,可是五指仍紧抓她的头发不放,一边大嚷:“看,这婊子原本是
我未过门的媳妇,但她却跟我们的龚大侠、龚老大、龚龙头睡过了,狗入的,一个贱一个
脏,这就叫大仁大义?我呸!”
    那女子出腿凌厉狠辣。招招恶毒,但夏吓叫一面骂一面闪躲,把每一脚都刚好避去。
    那女子扭动着,仍然挣不开,忽然自怀里掏出一口小陶罐,夏吓叫一见,像给蛇咬着脚
趾般的马上跳开。自此之后,他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手上的罐子。
    叶红只见那女子的脸容,七分娇丽、三分的艳,加起来却是十分的妖女。刚才,在她扭
动的时候,不像是人,而像波浪。现在她定下来,一双大眼,看人的时候,就像冷火,一面
烧着火,一面冷如冰。她看人一眼,就像喂了人一粒糖,甜腻了甜够了才教人毒发身亡。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寸是正派的,但又有一种谁都沾不了她的气派。她的头发散得就像刚
被扔到河里似的,可是她狠恶的样子正好要有这头散发来衬得更妖丽。叶红几乎不敢相信,
这女人瘦得几乎没有一块是闲着的肉,没有一寸是拿来温柔的肌肤,但她只要稍作扭动,全
身都化作一片波浪,足以把定力不足的人溺毙。
    叶红皱了皱眉头,有意回避了这女人的眼光:“怎么回事?”他问。
    “就是这么一回事,”夏吓叫狞恶地道:“她跟他,睡过觉!”
    “她是我们的七当家路娇迷。”朱星五忙道:“她原来跟夏四当家是公认的一对儿。”
    那披发女子狠狠他说:“谁跟他是一对儿?!”她狠狠地盯着夏吓叫。
    夏吓叫桀桀笑了起来,像一只乌鸦忽然发出人的笑声一样。
    “你少卖娇!”他用一种病入膏盲的语气说:“你快活过了,现在谁也不要你!”
    那女子的手忽然一紧。
    她要打开那瓷罐的盖子。
    夏吓叫立即闭上了嘴。
    他双眼盯住她的手,仿佛那盖子一开,立即就会有一千只虎蜂蜇向他的脸一般。
    朱星五立即叱道:“老七,别乱来,有客人在!”
    叶红听说过路娇迷这女子的传说。她一向任性不羁,刁辣凶狠,且善使水流星和用毒。
她把浑身的毒都摄到一个瓷罐里,听说那罐子的毒一旦发动,连她自己也收拾不了。
    叶红连忙于咳一声:“路当家的。”
    路娇迷那一对黑白分明的长眼转扫过来,就像一排冷锋一样,并没有应答。
    叶红以手指遮在唇上,垂着目,始终没跟路娇迷的眼神对视过。
    “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不必请教。”路娇迷狠狠他说:“不错,我是跟他睡过了。怎么样?我跟这姓夏的也
睡过了,又怎么样?我高兴跟谁睡就跟谁睡”
    忽然她抽泣起来,像一个抵受不住冷天气的乞丐婆子,把脸埋到手心里,“男人都
不是人!他们要的是你的身子,贪得无厌,我又能怎样?”她语音哀切得像丧了双亲,
“他们要跟你睡,又不许你跟别人睡一个女人活在世上是不住的受不同的男人骗,
等骗够了你已经没有人要睡了。”
    叶红注意到外面又下雪了。可是阳光依然没有消褪。窗外有一棵高大的乔木,没有一片
叶子,像一个傲做岸的老大哥,在雪意里映衬出特别深寒的黑。
    叶红几乎就要跟那株树木招呼一声,忽然,一丝比水纹还淡的笑意自他脸上冻结。
    刚才有人到过那树上。
    而且就匿伏在树上,盯着他。
    现在人已不见。
    一一他还没走?
    ——他在哪里?
    ——他是谁?
    叶红知道,那些枯枝很快地就会变成冰条,黑色的枝干很快地就会穿上炫耀的白袍。
    这棵曾有人仁立过的树。
    叶红望向窗外的时候,只有一人觉察。
    他就是朱星五。
    他发现这文弱秀气、一副纨挎子弟模样的叶红,望向窗外的眼神,竟像极了一个人。
    龚侠怀。
    龚侠怀有时突然回望,也足叫人吃上一惊,也是这般神情。
    像一头老虎被困在笼里的神态。
    ——老虎笼外是什么?
    猎人?还是可以纵身搏杀的丛林?
    朱星五不知道。他只是因叶红的这一个神情跟他共事多年的龚老大酷似,因而微吃一
惊,想起龚侠怀不知现在在牢里是不是也看着铁窗?到底那儿有没有窗子?窗外是什么风
景?有没有风景?
    他是在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想起和想到这些。
    单简忽然道:“你说完了没?”
    路娇迷用一对艳冶的眼啄着这个俊朗的年轻人:“你是谁?”
    “我只是个喜欢画画和练武的人。”单简说:“除此之外,我就是叶公子的弟子。”
    路娇迷有点不能接受单简的说话方式。
    单简单刀直入地问:“龚大侠是用迷药来迷奸你的?”
    路娇迷一怔,嘴角一撇:“没有。”
    单简说:“他点了你的穴道?”
    路娇迷“嘿”地一笑,摇头。
    单简问:“他用暴力?”
    路娇迷怒道:“放屁!我姓路的可是好欺负的女子?!”
    “我知道你不好欺负,所以我才问,”单简说:“他骗你,会跟你成婚?”
    “他?”路娇迷带着泪的大眼,笑了:“我会嫁给那个心中没有女人的人!”
    “好,”单简说:“他没制住你,没要胁你、没强暴你,你跟他睡过觉,有什么好哭
的?”
    路娇迷一愕,随即冷笑道:“但我本是他的妹子。就为这一点,他一辈子罪孽,洗也洗
不清。”
    单简像嘴里咬住了一个拳头。
    “谁知道这个觉是怎么睡的,反而龚大当家已在牢中,死无对质。不管他有没有睡过、
有没有害过你们,反正他有你们这一群这么要好的朋友,死了也是活该的。”简单忽然接
道:“嗳,对了,你跟夏四当家的,不也是结拜兄弟吗,你们不也是睡过了吗?”
    简单笑着又说:“哦?我说错了?还是记错了?要是说错还是记错,千万勿要见怪。”
    路娇迷眯着眼道:“你又是谁?”
    “我只是个弃欢读史和爱习武的人。”简单说:“除此以外,我就是叶公子的子弟。”
    路娇迷的声音像从一个枯井发出来似的,很粗嘎,听来有点像男人的声音,但听多了,
听久了,又会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女人、女人真正的声音。
    “你们想必是以为龚老大之所以落入牢里,一定是我密告他的了。”路娇迷的眼睛像剪
出许多爱恨情愁,但一剪就是一截,干净利落,“你们错了。我姓路的,爱跟谁睡就跟谁
睡。我高兴骂就骂,怨就怨,爱就爱,杀就杀。我不怕人骂我贱,可是背地里告人的下流
事,我现在不干,这辈子不干,不暗算人、不害无辜的人。”
    大家静了一会儿。
    仿佛可以听见桌上沈墨凝固的声音。
    夏吓叫忽然大吼道:“放屁!你这贱妇!谁知道是不是你干的!你没干就准是对那厮余
情未了!”
    猝地一伸手,给了路娇迷一记耳刮子。
    这下出手如此迅疾,路娇迷竟闪不过去。
    当她面颊五缕红纹浮上来的时候,她的眼色狠得像一把色字头上的刀,要把夏吓叫切成
一片片。
    她缓缓把罐盖打开。
    叶红退了一步。
    他示意简单和单简向后退。
    夏吓叫也如临大敌。
    忽然,两人如风卷残云般掠入。
    一人大喊道:“妹子,不可——!”
    这人正是路雄飞,他有点气急败坏,就像一个焦头烂额的赌徒。
    另一个人五络长髯,脸如冠玉,负手临观,气定神闲,正跟叶红颌首微笑。
    叶红见过他。
    两人还算素识,只不过在龚侠怀出事之后就未再见过面。
    他就是“诡丽八尺门”的三当家高赞魁。
    路娇迷又哭叫起来:“你当什么哥哥的!你看,满屋子的人都在欺负你妹子!”
    路雄飞只想把他妹子手上的瓷罐子夺了过来,一面哄着她:“唉哎,我看这就算了吧!
你也不是不知夏老四的性子,你就让着他些就是了”
    夏吓叫怒道:“姓路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的四哥哩!你们这会儿可是论起血
亲来对付我了?!”
    路娇迷哭得把鼻涕都拧在她胞兄的襟上,“你听,你听,哥呀,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贱人!”夏吓叫脸上的青筋并起,好像张开一面蛛网似的,粗的像一条腹蛇,细的也
像蚯蚓,还有一些暗红色的,像掉在水里刚化开的血丝。“你不住口,我就宰了你!”
    高赞魁忽然叱道:“老四,客人面前,不要丢大家的脸!”
    夏吓叫霍然返首,狞狰地道:“你算老几?你当官当到门里来了,也来指令我?!”
    高赞魁长吸一口气,仍不动怒,“我毕竟是你三哥,你就听听劝吧”
    “老大不在,龙头坐牢,”夏吓叫冷笑道:“这儿没有什么老三老四的!”高赞魁一张
紫膛脸,忽然就变得像一张铁砧。
    朱星五也惶然不知如何调解的好。
    叶红忽向朱星五一揖道:“叨扰多时,我们告辞了。”
    朱星五忙道:“老大龙头他出了事,大家都没了主儿,心里都不好过有失礼之
处,请公子多多见谅。”
    “不敢当。”叶红说;“倒是我们失礼了。”
    高赞魁要送叶红出去,看来他也要避一避夏吓叫的锋芒嚣张。
    走到院子,雪地上有交错成三叉形的印子,还夹有梅花状的蹄印,叶红知道那是鸡和狗
走过的脚印。
    还有几只雀尸。
    ——天气太冷了,而且还冷得愈来愈无常了。
    但井没有人的脚印。
    地上的雪霜迅速加厚,像几十张宽松的毯子堆叠在一起。——难道那个一直追踪着的人
是个不必用脚走路的人,还是他可以踏雪无痕?

5 如果一棵大树不死
    高赞魁一路送叶红等出来。
    院子很大。
    雪下着。
    风大。
    一个妇人扛着两桶水,走过,木捅子吱嘎的响。水溅泼在地上,雪凹塌了一小块,很快
的那水又变成了雪;有的溢泼在有屋檐遮蔽着的石板地上,不久后便结成了一小块半透明的
冰。
    那妇人扛着水,穿过院子,走过走廊,扛得毫不吃力,但怒气冲冲。
    他发觉那妇人穿着靴子。靴上沾着雪花和冰渣。然后他突然觉得那妇人在看他,他疾抬
目,在长靴靴上裙据之上腰带之上窄袖之上领襟之上巧颔之上秀准之上:是一双明若秋水的
眼。
    那妇人只凝视他一眼,然后掉头而去。
    走得那么快。
    那么急。
    仿佛在那幽暗的长廊,仿佛还留下那一双华灯初上般的眼色,映着雪光。
    叶红一时还抹不熄心头那一双眼灯,不禁问:“她是谁?”
    “宋嫂。”
    “哦?”叶红一时没有会意过来,“她?”
    “她是我们门里的老妈子,粗重活儿都由她来打点,”高赞魁说:“她手底下也不等
闲,在武林道上字号也响亮,大家管她叫做宋嫂。”
    “呵。”叶红记得是听说过这一号人物,但有关她的事就非常依稀,记不清楚了,“宋
嫂。”
    高赞魁趁机说下去:“叶公子,刚才,我们门里有失礼之处,请毋见怪。你是知道的,
老大出事以后,我们心都乱了。”
    “哪里,这是客气话呢。”叶红说:“是我们打扰了。”
    “您不见怪就好。”高赞魁以一种教人听去非常舒服的语音道:“我们一向很尊敬龚大
哥,很敬爱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所作所为可是,突然有一天,你看透他真面目了,
你觉得受欺骗了,过去都变成是重重的错误和浪费,毫无意义。我想,大家心里都不会好过
的。”
    叶红倒是听出了兴味儿,“三哥对这事的看法是”
    “我们比谁都喜欢龚大哥。他给抓了,难道我们还不难过吗?可是他做出这种事来,可
是连累满门的呀”高赞魁说:“实不相瞒,平江府里最负盛名的肖夫子,本来正应聘前
来舍下教犬子的,现在一听龚头儿犯了事,吓得他老人家也不来了。”
    “汉贼不相立嘛,龚头儿一向急功近利,做出这等事儿,可把弟兄的安危都不顾了。”
    “哦,高三哥的意思是”叶红望着高赞魁可能因天气太冷之故而透红的脸孔,“你
也认为龚大侠卖国求荣?”
    “咳,这,我可不知道,朝廷圣明,要办的准不会是错的”高赞魁的声调略微提高
了一些:“反正,咱们兄弟跟着他,风霜受遍,所为何事?早该把八尺门里的财势,好好地
运用运用了。我想,这也是好的。让龚老大在牢里思省一下他过去的种种不是,对人对己都
有利无害,可不是吗?我听说他在狱中很好哩,天天读书静思、吟诗作对呢!”
    这时,他们已跨出大门。
    叶红说:“高兄,你这就不必相送了。”
    高赞魁长揖道:“叶公子真是古道热肠,在下代表门里兄弟,就此谢过其余的事,
就请公子释怀吧,我们自家兄弟的事,还能不比旁人关切吗!”
    “这个当然。”叶红微微欠身道:“我这人总是不识时务。多管闲事。”
    “不不不,叶兄这话是见外了。”高赞魁一团祥和地说:“我们感谢叶公子还来不及
呢。只不过,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唉,人心思散,罪有应得,叶兄也不必太执意力违天意
了。”
    “天意?”叶红笑着看了一看苍灰色的天空,阳光有光而没有热地照着,一块雪花正好
落在他脸颊上,他用手一抹,雪花很快地便在他指上消融了,“天意难测啊!”
    忽然,一个衣衫槛楼、虬髯满脸的汉子在墙后闪了出来,哀声叫道:“三当家的”
    高赞魁脸色一沉,挥手疾喝:“去!”
    叶红见那汉子,一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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