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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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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极其诡异的指法。
不是他的绝技:“三指弹天”。
他这次出指之前,他先把右手四指夹藏于左腋下,在手四指亦藏埋于右腋里。
出指之际,手臂和指掌全似没了骨骼似的,震颤得就像一条给人踩着尾巴犹挣动不已的蛇。
出指之后,白愁飞整个人就像害了一场大病,而且还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岔了气、脱了力一般。
他的指劲未发之前,是作“外缚印”;迸发时,是为“大金刚轮印”;发出之后,又转为“内缚印”。
他的指风不是发向暗器。
(那时暗器已铺天盖地、蜂拥而至!)他的指法也不是攻向苏梦枕。
(那时苏梦枕已翻身落到机关里去!)而是发向苏铁梁——他的背门。
直扣“魄户”、“神堂”二穴!
苏铁梁乍见苏梦枕遁入床下,大惊,他怕放虎归山,日后自己可连睡都难以安枕了。
他想阻止,但他并不是不畏惧,而是因为太畏惧苏梦枕才要出手阻止。
——只要苏梦枕还能活下去,自己可就一定活不了了。
人类本来就是那种只要为了自己活下去就算使任何其他的同类或异类死干死尽死光死绝也在所不惜的动物。
可是他才一动,“梦枕”已掷出、炸开,暗器已迸射、激打而至。
他看到这些暗器,就震住了、怔住了、呆住了。
他在这一刹间,竟一下子想起了四个人:四个都是了不起的世家中不得了的人物。
——岭南,老字号,温家高手,迁居洛阳,另创天下,雄踞一方的“活字号”三大高手之一:温晚。
——小天山,报地狱寺,主持红袖神尼,未剃度前,原姓唐,名见青,是川西蜀中唐门的一名女中豪杰。
——雷满堂,江南霹雳堂的一流高手,曾任封刀挂剑雷家的代理掌门人。
——妙手班家,“班门一第一虎”班搬办。
这四人都是苏遮慕的好友,班搬办却曾是“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
他们五人曾聚在一卢,欢度好些时光——虽说江南霹雳堂雷家、岭南老字号温宅、四川蜀中唐门,三家时合时分,时斗得你死我活,谁也容不下谁;时好得如漆如胶,谁也不能少了谁,但他们三人,却因为跟“金风细雨楼”的苏遮幕交好,以致可以超脱一切拘束隔碍,大家全无成见、毫无隔碍地相聚在一起。
直至后来,唐见青跟雷震雷的一场恋爱,终告失败,伤心失意,剃度出家;温晚的温和作风,也不能见容于“老字号”温家,给外放至洛阳。“金风细雨楼”也跟“六分半堂”冲突愈甚,“六分半堂”当时还不能独自为政,仍受霹雳堂纵控,雷满堂不欲卷入是非圈里,只好黯然离开京师,与苏遮幕从此不相往来。
至于班搬办,也因为“妙手班门”力图壮大,给召唤回去为班门效力了。
一时间,好友们均各自星散。
但这些一时俊彦,都曾共同为苏遮幕共同制造了一件“礼物”,送给他留念。
大家都知道,有一件“礼”,但都不知道,这“礼”到底是什么?
多年来,甚至大家已忘了这些人曾经聚合过、这段友情曾经存在过、这“礼”还在不在“金风细雨楼”里。
苏遮幕把自己的唯一儿子交给红袖神尼去调训成人,如果没有极深极厚的友情,又岂会这样做?
洛阳王温晚让他溺爱的女儿温柔,千里迢迢地来投靠“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要不是跟他上一代也有过命的交情,岂会放心纵容?
——以这种“交情”,温晚、班搬办、雷满堂、唐见青在最水乳交融、依依不舍之际,所“送”的“礼”,也必定更加“非同小可”的了。
此际,苏铁梁乍见这一口枕头,惊见它的机括、弹簧、暗器、火药使他突然想起当年,那几名精英,曾有过这么一个“礼”————难道真的是这“礼”!?
当他这样想时,那“礼”已向他“送”了过来。
非但凭他的身手是接不了,就连白愁飞这样的人物,只怕也接不下来。
总之,在塔里的人(也都是白愁飞这一边的人),全都得死。
——死于这一个正在爆炸中的机关下!
“爆机”!
他料对了!
的确,那正是当年唐、温、班、雷给苏的“礼物”。
的确,以他们的武功,确然接不下这个“大礼”!
的确,这是个会爆炸的机括,是苏梦枕最后也是最可怕的杀手锏!
只不过,苏铁梁有一点却料错了!
死的是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
十七、班机
中了!
白愁飞指劲打在苏铁梁背门的两大要穴上,同时他口中在念着一种极为奇特的咒语。
苏铁梁整个人突然变了。
他突然膨胀起来。
他变得像一口巨魔。
一只追噬暗器的魔鬼!
天下间有的是不同的魔鬼。
——有的吃人、有的好色、有的攻心、有的攻身、有的择人而噬,有的根本饥不择食。
几乎可以说,世下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魔鬼。
但只怕没有一只魔鬼会像苏铁梁现在的样子。
他只“吃”暗器。
他不是用咀,而是用“身体”来“吃”暗器。
——人是血肉之躯,如何“吃掉”这些为数相当可面的可怕暗器?
很简单。
他用身体来挡。
只要暗器打在、嵌入他的身上,他就算成功地“吃掉了”那一口暗器。
这些暗器,有的击中了,入处的伤口极小,像一支针刺伤那么小。
但穿透出去的伤口极大。
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大。
有的打中了,钻入身体,却使整个身体膨胀了起来,整个人就像球一般,胀满了气。
有的射进去了,入口处也并没有流什么血,但暗器却继续在体内迅速乱窜。
有的暗器根本不打入体内。
只划破伤口,就失去了劲道,掉落了下来。
伤口也没流太多的血。
但血却是暗绿色,或汪蓝色的。
也有的暗器打着了,流出来的血很鲜红,很鲜亮,很鲜艳。
不过,一流,就不能停止。
而且是大量的流。
流个不休。
总之,什么暗器都有,各种各类,形式不同,只有一个相同处:都是要命的!
更何况现在要命的暗器都打在要害上。
苏铁梁的要害上!
这种暗器,只要苏铁梁中上一颗,就死定了!
可是苏铁梁没有死。
没有死的苏铁梁,却像疯了一样!
——不是普通的“疯”,而是完全发了狂发了癫发了疯一样。
疯的人有多种反应:有的人喃喃自语,有的人自毁自杀,有的人骂人打人,有的人却拿自己头去砸石头。
苏铁梁的疯法却非常特别。
他疯起来就到处去接暗器。
接暗器的方法也很特别。
他用身体去接。
而且他的行动狡捷、敏锐、灵动,且利用他那迅速膨胀的身躯,对所有的暗器全都成功地阻截/拦挡/甚至“收购”了过来。
他成了“一只暗器刺猬”。
俟暗器全嵌在他身上之后,他才静止了下来,嘶吼了半声,整个人突然炸开,然后,碎裂了,全化成一滩滩的黄水。
暗器都一一落到地上。
用完了的暗器。
至于苏铁梁,已成为一个牺牲掉的了、不存在了的、在空气中消失了的人。
人是死了。
白愁飞这才泄了一口气。
他却似打了一场仗。
一场大战。
他整张脸苍白如纸,整个脸色苍自如刀,整个身子像受不住雪意风寒般的哆哆颤颤,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般。
原来刚才苏铁梁以身躯去接暗器之际,白愁飞十指一直在闪动、急弹、狂颤、急抖不已。
——那就像有许多条无形的线,他用来牵制苏铁梁那发了疯的身躯!
这一轮惊心动魄的暗器终于过去了。
暗器都掉落在地上。
白愁飞喘息未平,反手已打出一道旗花火箭,自窗外穿出石塔,在空中爆炸,一道极强的金光,来杂着两团紫烟,在半空轰隆作声。
他显然已对外下了一道命令,作了一个指示。
“小蚊子”祥哥儿咋舌道:“好厉害的暗器!”
“一窗幽梦”利小吉惊魂未定地想:“想不到苏楼主——不,苏公子还有这一手!”
“无尾飞铊”欧阳意意却道:“苏梦枕溜了,怎么办?!”
“诡丽八尺门”朱如是冷冷地道:“我看白楼主自有分数。”
大家都望向白愁飞。
白愁飞淡淡地道:“苏梦枕果是早有防备,但我也早提防他有这一着。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这一招当年孙玉伯对律香川时用过,我早摸清楚他的底了,他身患恶疾,又中奇毒,他走不了多远的!”
祥哥儿等这才又满脸堆欢起来。
白愁飞长吸了一口气,脸色才稍见血气,却见郭东神以数重布帛包住先裹好了鹿皮手套的手,俯身拾起几支放发过后的暗器,仔细观察、端详、秀眉深蹙,沉吟不语。
白愁飞不禁问:“怎么?”
雷媚低低地赞叹了一声:“厉害。”
祥哥儿道:“这暗器确是霸道,但终教白楼主给轻易破解了。恭喜白楼主,一切都大功告成了!”
雷媚也不理他,径自道:“这些暗器是川西唐门制造的,岭南老字号温家的毒,江南霹雳堂雷氏提供的火药。”
大家这样一听,更觉适才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回来,余悸未尽。
祥哥儿觉得自己也该好好地表现一下。白愁飞虽未能一举把苏梦枕杀掉,但好歹亦已稳坐江山了,论功行赏,也得到了时候,自己还不好好下功大讨一讨欢心,恐怕将来就噬脐莫及了。
他为显示大胆,也用手捡起那一块已发放完毕砸破了的“梦枕”,嘿声干笑道:
“这种机关,我看也没什么,给我们的白老大轻易破解,可不费吹灰之——”“力”字未出口,“嗖”的一声,在残破的“梦枕”里居然疾射出一枚比指甲还小的暗器,直叮祥哥几眉心。
祥哥儿正握起了“梦枕”相距已是极近,那暗器来得忒炔,祥哥儿又全没防着,这一下,可要定了他的命。
正在此时,“嗤”地一声,一缕指风攻到,及时弹落了那一片小小小小的“指甲”!
出指的当然是白愁飞。
他射出这一指之后,神情也是极为奇特:就像是一个力担千斤不胜负荷的人,忽然又在袱背驮上加了一百斤一样。
祥哥儿大难不死。可吓得连“梦枕”也掉落下来。
朱如是眼明手快,一手挽住。
他看了看已砸烂了但仍不可轻侮的“梦枕”,念了一个字:“班”。
雷媚把暗器都放落于地上,然后远远地退开,仿佛连沾也不敢再沾,只道:“果然,那是洒泉巧手班家的机关:班机!”
“这就是当年四大世家中四大子弟送给苏氏父子的‘礼’!”然后她问白愁飞:
“既然苏梦枕深谋远虑,早有退路,你是不是一定有办法截杀他?”
白愁飞的神情很狼狈。
不是慌张失措的那个“狼狈”之惫,而是他的神情:狠得像狼,狡得似狈。
他下令:“我们立即去掘那棵树,他的退路就在那儿!”
利小吉、祥哥儿异口同声地道:“树!”
白愁飞冷晒道:“不然,我着人斫掉他那棵心爱树干吗?”
十八、误机
这一路急掠向那棵给砍伐了的大树所在,“吉、祥、如、意”四人走在前边,白愁飞居中,雷媚紧蹑其后。
白愁飞一出得玉塔来,就听到他一早布置好、正与效忠苏梦枕的部属对峙的手下之欢呼声。
——两雄对峙,能再出玉塔的,当然就是胜利者了。
这是白愁飞想听、爱听、以及渴望听到好久如火的欢呼声。
他当真希望这欢呼声不要停。
可是,不知怎的,当他真的听到了之后,心头却没有意想中的欢悦和开心,而且反倒有些失落。
一下子,好像整个人、整颗心都像空了、没处安置似的。
而且,他心头也还有根刺。
——苏梦枕是败了。
——死定了。
——不过仍未真的死。
这点很重要。
——只是斗争的对手仍然活着,仍未丧失性命,这眼前的胜利就不能算是绝对的、必然的、最终的。
(苏梦枕未死!)(不行,我一定要杀了他!“)大伙儿兴高采烈地把白愁飞拥到”
青楼“内庭。那儿本种有一棵树。今只剩下了一个伤口。——树根。树是没了。但根未断。年轮显示了这棵树已饱历沧桑,却断在这么一个兄弟互斗的年岁里。在断口的侧边,又长满了不少翠玉欲滴的新芽。白愁飞一看那棵树,脸色又白了,然后他霍然回首问雷媚:“你干吗一直紧跟我身后?”
雷媚对突如其来的一问,连眼都不眨:“我在担心。”
白愁飞道:“担心什么?”
雷媚道:“你累了。”
白愁飞冷哼了一声。
雷媚追加了一句:“而且还是很累很累了。”
白愁飞反问:“你在等我倒下去?”
雷媚直认不讳:“对,如果你倒下,我就可以马上扶着你——到今日今时今际,你已是个倒不得的人。一倒,满树的猢狲都要散了。”
这时候他们已赶到那棵大树旁——原来有棵大树繁枝密叶地独擎天空,但却给斫伐了,剩下一围树根的地方,所以白愁飞听了雷媚的话只是冷笑,没说什么,那棵原来的大树虽然倒了,但他还是得要聚精会神地对付树根。
那儿早已有人。
而且早已动手。
动手挖树根。
——他们一见旗花响箭,便开始挖掘这棵树、而且还准备了只要见任何人从下面冒起来就猛下杀手。
“难怪你一定要斫掉这棵树了,”雷媚赞叹地道,“原来苏梦枕的退路这下可给你截断封死了。”
白愁飞是人。
只要是人,都喜欢听赞美。
何况白愁飞极好权,所以更希望期待听到赞美,好权的人所作所为,无非是要听更大更多或更永久的赞美,就算他们要听批评,也莫非是要博得更进一步的赞美——你竟然敢向有权的人批评、有权的人居然肯听你的批评,这行为的本身已是一种高度的赞美了。
白愁飞一向很冷酷,但面对赞美,而且还出自这样一个聪敏、明俐、机变莫测的美丽女子口中的赞美,少不免也有些飘飘然:“这棵树我测定是他所设机关的总枢纽。我毁了它,他就只有憋在地下,进退不得。”
而且苏梦枕落床塌之后,那张床已给炸毁,退路自然没了,出路给封掉,雷媚这才明白:苏梦枕潜入床底逃生之际,白愁飞何以不急了!——白愁飞在象牙塔里发动的攻袭,目的可能只是要迫出苏梦枕的身后一道杀手锏,然后再来瓮中捉鳖,谅中毒带伤的苏梦枕也逃不到哪儿去。
当雷媚明白白愁飞为何一直并不着急之时,白愁飞却急了起来。
树根已给掘出。
连根茎都给刨出。
地道已发掘。
——苏梦枕却不在那儿!
发掘地道时,大家都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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