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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梅绾柳-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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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仁悄悄潜到丝笍身后,熏香气味迅速蔓延开来。丝笍感到头晕目眩,顿时只觉天旋地转。维持仅有的一丝清醒,强力斥道:“卑鄙小人竟出此下策,无所不用其极。”说罢,便身子一软,瘫倒在冷冰冰的地上。正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花肖瑛见诡计得逞,欣喜道:“传言中的一代侠女,亦堕入本少爷术中。尔等速将此女多加绑之,免再生变故。”众人颔首遵命,便七手八脚地将丝笍捆于柱上。花肖瑛见鸡鸣破晓,不觉打了个呵欠,说道:“女贼扰得本少爷彻夜未眠,此时便去补个回笼觉。尔等须好生看视,定有重赏。”众人齐声领命,花肖瑛便与花仁返回原路。

话分两头,妙夙师太在蒲团上打坐,掐指算出徒弟有难,含泪道:“为师之命苦了笍儿,到头来峨眉空空如也,蒲璧亦不复存矣。”说罢,便双手合十,以心隔空与丝笍传音。丝笍恍惚听到熟悉之声,双眸徐徐睁开,唤道:“师父,你在何处?”妙夙师太说道:“为师看不见你,你亦看不见为师。但心有灵犀,见或不见何妨?”丝笍说道:“徒儿宁可玉石俱焚,亦不负佛门求生。”妙夙师太声音久久回响,点化道:“笍儿,一切劫数皆有涅槃终了,若世间无你,则蒲璧亦如子虚乌有。”丝笍听罢,添了一抹决绝的释然,付之一笑道:“世间无之自我,却有佛之本我。”

却说花肖瑛起身走出拂梅阁,花仁迎上前来,满面堆笑道:“依小人愚见,想必那女贼一经熏香沉醉,多年轻功便俱废。”花肖瑛拍着花仁的肩,笑道:“本少爷挫其锐气,磨其傲骨,好令伪侠女知难而退。”不多时,两人便来到院内。只见丝笍眼神闪过嫉恶如仇之色,似笑非笑。花肖瑛见状,不觉心头一震,笑道:“璧不可以防寒。木姑娘何苦墨守成规,相信你师父蛊惑众生的障眼法?”丝笍听罢,反问道:“障眼法?蒲璧归佛门乃是无量功德,而你逆天而行,便是累积前世业障。”花肖瑛不觉陡然变色;冷笑道:“无稽之谈!世间多少僧道尼仙,大都是虚有其表。”

丝笍望着白云,叹道:“丝笍早已静待作辞世之人,浮云能束缚我身一时,但不能羁绊我心一世。”花肖瑛忍无可忍,喊道:“既然木姑娘骨气凛然,可否愿意与本少爷对簿公堂,任凭知府寇大人裁酌。”丝笍说道:“我早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任你与昏官沆瀣一气,亦不能将我屈打成招。”花肖瑛哼了一声,说道:“上有王法,这可由不得你执掌生死大权。”说罢,便命手下押解丝笍出府。一路上杭州百姓见此光景,皆七嘴八舌,指手画脚地议论。若璞与亦筠夹在人群中,望着丝笍渐行渐远的背影。亦筠顿生敬慕,赞道:“好一个风骨嶒峻的女子,如此侠肝义胆。”

若璞见状,不明就里,问道:“竹兄方才一瞥这位姑娘,为何这般快就一言定论?”亦筠听罢,含笑道:“不瞒贤弟,愚兄见这位姑娘时,却莫名有感旧相识,你道是奇也不奇?”若璞含笑道:“贤兄所言,小弟不置可否。莫非真有轮回转世之说,又是圆泽和尚与李公之三生佳话?”栊蔷望着花府一干人等,说道:“两位公子,花府等人正朝官府方向走去。我等不如跟随人潮往前,便知端的。”若璞与亦筠点头称是,便起身走至官府门外。此时花肖瑛击鼓鸣冤,寇知府与师爷等皆被惊醒。若璞见此光景,心下不平,说道:“真是颠倒乾坤,花肖瑛这厮竟自比窦娥冤。”

亦筠叹道:“梨花高处不胜寒,一旦风妒雨催,便可想而知。”丝笍走进门首,只见匾额题有‘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寇知府名庸白,平日最爱黄白之物。便上前阿谀谄媚,赔笑道:“贤契无事不登三宝殿,何事屈尊下驾?”花肖瑛暗地揣出几两雪花银,塞于寇知府袖内,含笑道:“此女贼盗窃我府凤鸟纹蒲璧,拒不招认,还望寇大人使其认罪伏法。”寇知府见状,应允道:“下官定使出浑身解数,拼却这顶乌纱,亦要追回蒲璧。”说罢,便坐至椅上,用力拍着象板,说道:“升堂。”衙役便敲着棍子齐喊威武。寇知府喝道:“罪女姓甚名谁,何方人氏,速速报来。”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受拶刑侠女甘苦还往生 掣宝剑名士惜缘共
且说丝笍听罢,正色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峨眉道姑木丝笍便是。”寇知府怒从心生,喝道:“大胆民女,见了本官为何不下跪?”丝笍白了寇知府一眼,冷冷道:“我跪天地父母,跪师祖菩萨,跪白云青松,岂能跪黑白混淆、清浊不分的狗官?”寇知府见状,用力拍着象板,喝道:“来人,勒令此女贼伏地认罪!”衙役领命,便你推我搡,强力押丝笍跪于丹墀上。丝笍如雷打不动一般,任凭如何威逼亦无济于事。一名衙役见状,拱手说道:“启禀大人,此女贼不知从何处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丝笍说道:“如来身者,即是金刚之身,不坏之身,坚固之身。”
花肖瑛见状,在寇知府耳旁嘀咕了几句。寇知府恍然大悟,不屑道:“原来是峨眉秃尼传此妖术,故女贼方有恃无恐,亦令本官判案受阻。”说罢,便掷下一根签来,喝道:“将此女贼附上镣铐,戴上枷锁。”几名衙役领命,将丝笍的双手颈部紧紧缚住。丝笍目光嫉仇如电,唬得花肖瑛忿忿无语,不敢直视其眸。寇知府恐吓道:“你若愿交璧画押,本官可且饶你一命。彼时放你回峨眉见师太,自此井水不犯河水。”丝笍听罢,正色道:“若一朝有负佛命,我岂能苟且存活于世上,便无颜见师门列祖列尊。”寇知府见她不为所动,喝道:“将女贼上拶刑,夹断其十指。”
数名衙役各站一边,将丝笍十指全上夹棍。众人使绳子松中,夹棍随之一阵紧收。丝笍十指连心,便全都僵硬青直。只觉痛楚蔓延至全身,却仍泠泠然不销真魂。丝笍咬牙忍痛,汗如雨下,努力克制不使泪落一寸。寇知府见她筋疲力尽,笑道:“目下你自身难保,你师父远在天边,亦救你不得。本官话已至此,木姑娘是招还是不招?”花肖瑛走上前来,假意劝道:“木姑娘何苦作践自己身子,硬撑着朝不保夕,若招即可免皮肉之苦。”丝笍啐了一口,冷笑道:“落花泪逝斯渠,游丝正寒,亦不能使我相忘初衷。”寇知府拍案,作势道:“你软硬不吃,给本官收!”
绳子愈加紧扣连环,如狂风骤雨一般,无情地袭磨梨花瘦影,残忍地摧折孱弱女子之躯。亦筠见此光景,不禁捏了一把汗,起身急道:“木姑娘快吃不消了,我要救她出水深火海。”若璞听罢,便拉住亦筠,劝道:“竹兄且忍一忍。若真迫在眉睫,木姑娘师父定现身救徒。此乃劫数未完,苍天意在验人定力。”亦筠伫足,流泪道:“木姑娘惨受锥心之苦,我又何以堪对 。”此时的丝笍已气若游丝,最后指骨即濒临夹断。含泪‘啊’地一声,便瘫倒在府衙地上。正是:身如五更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亦筠不觉目呲俱裂,怒道:“苍天不怜侠女,助虐狗官滥刑!”
亦筠说罢,便从剑靶抽出一柄梅花剑,如乘风破浪般冲出人潮。若璞未及拦住,喊道:“竹兄,你缘何不再终忍,势必要兵刃相见,以致血光之灾?”亦筠望着丝笍,决绝道:“梨花谢落无人拾,我心忍如淌血。”话音刚落,劈头将数名衙役砍伤在地,三下两下将夹棍碎成两半。寇知府道是绿林豪杰,惊得手足无措,壮着胆子问道:“来者何人,敢在大堂之上公然叫嚣?”亦筠哼了一声,冷笑道:“区区狗官何颜问询我名,不值一哂。”寇知府听罢,怒道:“刁民当众侮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亦筠喝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尔等定将堕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花肖瑛当着众百姓的面,自知理亏,栽赃道:“好你个竹亦筠,你与木丝笍未通一字,竟这般怜惜此女。莫非有桑间濮上之嫌,你二人存何居心?”亦筠啐了一口,正色道:“我竹亦筠一生光风霁月,天理昭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你所为罄竹难书,善恶到头终有报。”花肖瑛听罢,记仇道:“前番你视幽兰图为性命,执意不肯卖与本少爷。而今你纵画幽兰啼露,亦插翅难飞。”说罢,便命手下蜂拥而上。亦筠拔剑出鞘,笑道:“梅花剑久久困于鞘内,今番便是血祭花魂时。”寇知府见形势不妙,连忙拍着象板,声音颤抖道:“退堂。”说罢,便从案下钻了过去。
亦筠刹那间飞檐凌剑而舞,如破节竹笋茁茁,又似出锁蛟龙矫矫。众人一个个接连东倒西歪,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似果盘子,极是狼狈不堪。寇知府连滚带爬,乌纱帽被打落歪斜。若璞与栊蔷见此光景,不觉哑然失笑。亦筠连忙走过去扶起丝笍,轻轻唤道:“木姑娘,你可还好?”丝笍似曾算出前世缘分的宿欠,微微睁开眸隙。只见眼前是剑眉星目的侠士,含笑宛如三冬暖阳。丝笍之心顿时消融开来,快要彻底沉入伊人眉渊。此时忽忆妙夙师太点化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丝笍会意,慧根使然,便挣扎着离开亦筠臂弯。
亦筠终于柔和地伸过手去,丝笍几欲试着触上伊人指尖。蓦地千年一瞬,丝笍绞痛心泪殇如斯。脉脉输于无形中优柔寡断,无奈亦不悔地缩回手去。丝笍扶柱子勉强起身,含笑道:“丝笍六根不净,罪莫大焉。”亦筠听罢,如落叶心灰一地,劝道:“昨日水云间佛影,早已梦去,木姑娘何必苦苦寻幻。”丝笍听罢,无言相对,任旁人曲解感伤之笑。便拔下髻内四根峨嵋刺,念针诀道:“化万法为一法,以一法破万里。”一言既出,峨嵋刺小孔内微光氤氲,现出山间明月青松图。画内绰然魂附一对凤凰,丝笍便绕指于羽毛破法。凤凰顿时化为凤鸟纹蒲璧,发出万丈佛光。
花肖瑛见璧于眼前,愈加有恃无恐,冷笑道:“就算蒲璧出自你峨眉派,青松图又作何解释?可知皆被你窃取是真。”丝笍单手捧着蒲璧,正色道:“嘉靖年间性天和尚所建卧云庵时,曾下笔如有神助,故画此山间明月青松图。”又反问道:“花肖瑛,佛宝相抵千言万语,你还敢妄下断言么?”花肖瑛被她抢白了几句,自知理亏,哼道:“想家父费尽心机方获蒲璧,终为他人作嫁衣裳。”丝笍面对众百姓,露两行碎玉,说道:“此璧乃一对凤凰精魂所铸,与天同寿,与月同辉。方使青松图有其翩然仙气,如是而已。”围观的百姓听罢,皆赞道:”木姑娘真可谓侠女!”
不知从何方传来回声,吟道:“ 为佛种,蒲璧乃禅生。”丝笍听罢,含笑道:“是妙夙师父。”倏忽青松图摊开一幅巨毯,通向若隐若现的云端。丝笍会意,颤颤巍巍地走过长卷。她边行边吟道:“蒲璧临凤濯傲骨,冷霜噬心眷佛土。若得记年复云梦,回首泪影慰江湖。”蒲璧刹那间无影自灭,便栩栩现出一只金凤凰。金凤将丝笍引至背上,凌空遁入离恨天外。亦筠走出门首,含泪吟道:“峨眉参劫暮花回,青松悟因冷云归。碾缕芳魂绝璧影,女侠谁知木丝笍。”只见丝笍拨开云层,嫣然而道:“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亦筠含笑伸过手去,两人指尖终梦合一对。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毁芳园梅树伐薪堕残影 哭花神伊人呕血埋
且说花总兵戍边回朝,崇祯帝召见文武百官,问道:“哪位爱卿有事要奏?”花总兵跪于丹墀上,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臣觉十二孝陵处甚是荒凉,若在其两侧广种梅树,则不负花神庇佑我朝,陛下以为如何?”崇祯帝听罢,正中下怀,问道:“花爱卿所言,实获朕心。不知从何梅园采为薪?”花总兵说道:“臣闻柳尚书府内建有梅柳园,何不取此木修彼陵,还望陛下裁酌。”崇祯帝犹豫道:“柳爱卿其人虽有不羁之才,但却不合时宜。且他已告老还乡,恐朕亦束手无策。”花总兵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须恩威并行,不过尔尔。”
崇祯帝龙颜大悦,应允道:“也罢,此事便交与花爱卿去办,去柳府传朕口谕,择日起伐梅为薪。”花总兵听罢,叩首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退朝后,花总兵回至府中,将早朝上疏之事转述了一回。花肖瑛心中暗喜,说道:“求爹爹遣孩儿前去传谕,定将梅园手到擒来。”花总兵见状,点头笑道:“我儿此去,为父无甚担忧。只须要软硬兼施,方达成圣愿。”花肖瑛拱手领命,这且不提。次日黄昏,花肖瑛带领一帮小厮,堂而皇之地来到柳府门外。守门老家人大惊,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花肖瑛说道:“本少爷姓花,遵父命特来此传达圣谕。”
老家人不敢怠慢,赔笑道:“既然如此,烦劳花少爷少待,老汉即通禀我家老爷。”说罢,便打开两侧角门,花肖瑛与手下走进。老家人一路穿过游廊,走进正堂,只见柳尚书独自闭目养神。老家人报道:“启禀老爷,传圣谕的花少爷在院恭候。”柳尚书听罢,自语道:“莫非是花蕃之子花肖瑛,恐怕来者不善。”便穿戴好朝服官帽,同其走出门首。柳尚书见此光景,问道:“不知花贤侄贲临舍下,所为何事?”花肖瑛作势道:“圣上有谕,择日起伐梅为薪,为十二孝陵所用,小侄奉命前来监工。”柳尚书如闻晴天霹雳,惊道:“老夫早已半隐世俗,何谈与之干系?”
花肖瑛听罢,冷笑道:“君命无二,一朝位极人臣,理应极尽臣之本分,何况梅落梅开亦有时。”柳尚书拱手说道:“容贤侄体恤下意,可否宽限几日,再行伐薪。”花肖瑛略有不忿,说道:“三日之后,小侄再登贵府,还望尚书大人早作计较。”说罢,便拂袖而去。柳尚书回至正堂,捋着胡须,叹道:“天降浩劫,梅柳园一旦化于残屑,老夫目不忍睹,暮年时便因梅而折寿。”林夫人走上前来,亦叹道:“梅花一年只开一度,占尽四时风光后,却无计相留春归。”说罢,便捻着佛珠,对着观音像虔诚朝拜,祷告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愿我佛能解梅花此厄。”
碧茜端着香茗走进,从屏风后无意听见两人之叹。便转身回至絮烟阁,告知道:“琼姑娘,奴婢听老爷与夫人说,择日朝廷将梅柳园采取为薪。”绛琼听罢,险些晕倒在地,幸被碧茜及时扶住。绛琼望着窗前几株梅花,自语道:“我见梅有如见璞兄,失梅便失隐柳梦缘。”碧茜见状,劝道:“琼姑娘且莫心窄,古人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焉知梅园不能转危为安?”绛琼不觉触动心弦,说道:“兰操师父曾托梦说,‘伐梅为薪,伤柳泪尽。’恰是梅柳异兆。”碧茜劝道:“兰操师父既算出梅花遭难,必有道法消此劫数。”绛琼付之一笑,便与碧茜一同下楼。
两人到至堂内,绛琼敛衽一拜,说道:“女儿已知伐梅为薪一事,昔有缇萦为父申冤,又有木兰代父从军。女儿愿乔装朝见天子,联名为梅柳园请命。”柳尚书听罢,摇头说道:“琼儿不可,当初尹太监选秀女时,若非将玉杏移花接木,则恐我府皆犯欺君之罪。”林夫人见状,会意道:“你爹爹所言甚是,可知造化弄人,只有静待否极泰来时,听其天命罢了。”碧茜不觉灵机一动,说道:“不如奴婢与琼姑娘一同起身,前往法镜寺求兰操师父则个。”绛琼转又释怀,含笑道:“不必叨扰兰操师父清修,若梅柳园双双俱陨,绛琼定泪祭花神,拼却双目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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