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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天劫-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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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卡莫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外,看向桌旁凤眼红唇、娇笑妩媚的女子。
穆兰嫣挑了挑眉,故作一脸惊讶地说道:“洛大人回府怎么没有奴婢通报一声呢?”
管家金花惊讶地转头看向洛卡莫,愣了一下,慌忙迎到门边与一众婢女齐齐行礼,“奴婢不知表少爷回府,未及迎接……”
“不妨!”他笑着踏入花厅,瞥了眼桌上精致丰盛的菜肴说道,“不知将军府的饭菜可合郡主口味?”
“还不错!”她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呵呵,郡主怕是吃腻了宫中的山珍海味,所以才觉得换换口味还不错吧!”
穆兰嫣瞄了眼立在门边的金花,忽然笑道:“将军府里有这么位好管家,洛大人实在是不该谦虚!”
“呵呵,郡主过奖了!”洛卡莫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来,状似关心地问道,“郡主悄然离宫数日,是出来散心还是打算回乡探亲?”
“洛大人以为呢?”她抬眸迎向洛卡莫洞悉一切的目光,脸上娇媚的笑容渐渐凝出些许寒霜。
“在下不敢妄自猜测。”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只不过是觉得郡主孤身一人流落在外,难免会让穆王爷担忧啊!”
“多谢大人关心!”穆兰嫣依然笑得娇媚,凤眼中却冷芒微现,“好在兰嫣与狻猊将军曾是旧识,今日承蒙将军费心照顾,心中感激难以言表。”
“郡主没有觉得桑某怠慢了便好!”沙哑清冷的声音忽然自院内响起。
玄铁面具,绣金虎纹绛袍,飒然英武的身姿出现在院内,人皆一怔。
桑珏径直从跪了一地的奴婢中间走过,面无表情地看向依然稳坐不动的穆兰嫣说道:“郡主难得来将军府做客,桑某忙于公事无法分身亲自款待,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穆兰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与玄铁面具下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睛对视需要鼓起十分的勇气。她无法理解为何一介少年武将身上会有那般迫人的气势,竟会令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另外一个人。
她微仰起脸,摆出一副骄傲的姿态说道:“今日兰嫣前来打扰,有劳将军费心了!”
“应该的,郡主难得光临寒府,只怕以后是再无机会,桑某自然要费心款待了。”话落,面具下漠然的脸上缓缓浮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得穆兰嫣心头一颤。
“呵呵,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洛卡莫笑着起身,看向桑珏说道,“咱们再打扰下去,郡主的这顿晚膳怕是要凉了。”
“桑某就不作陪了,郡主慢慢享用!”桑珏颔首转身,临出门前又转过头说道,“郡主今日要早些休息,可不要误了时辰啊!”
穆兰嫣点头,脸上的笑容娇媚如花,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离开侧院之后,桑珏草草地吃了晚饭便先行回房了。
洛卡莫从饭厅回到后院的时候,院落里已弥漫起阵阵茶香。石桌旁那抹人影依然一身绣金虎纹绛袍,在冷清的月光下专注地烹茶。
他徐步上前,沉默地看了她许久,开口道:“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想与你一同赏画!”桑珏淡淡开口,轻轻地摆放着茶杯。
“仅此而已?”他皱眉,明知她故意回避他的问题。
“表哥不愿分享吗?”她抬眸,难得卸下脸上的漠然。
奇月光如水,洒在面具下白净的脸上泛起淡淡一层白玉般的光泽,微扬唇角那一道优美的弧度令人心下怦然。
书“第一次听你叫我表哥倒还真有些不习惯。”洛卡莫摇头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然后往屋里走去。
片刻之后,他重又走出来,“你确定要赏画?”
桑珏沉默地将烹好的茶缓缓注入茶杯之中,然后又重新为茶壶添上水,才抬头看向站在石桌前一手拿着牛皮套封的画轴、一手拎着灯盏的洛卡莫。
“若你不介意让我知晓画中的秘密!”
洛卡莫忽然笑起来,将手中的灯盏放到石桌上,抚着那卷画轴说道:“我可以将这理解成信任吗?”
“随你怎么想了。”她脸上的笑容隐去,重又恢复漠然。
他轻笑,端起茶杯轻啜了口茶,微闭上眼皱了皱眉,似乎对这茶不太满意。
“如何?”她亦端起茶杯品了品。
“色泽深沉,入口甘甜,顺滑醇厚,余味清香冷冽却涩中带苦。”洛卡莫简短的一番评论,却听得出话中有话。
桑珏抬眸淡淡地说道:“茶是好茶,水是好水,只是茶具是凡品,而茶艺又太过拙劣。”
“茶味随心而变,好茶、劣茶,品的人心境不同亦会有不同的体味。”
话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画轴搁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拆开紧密包裹了三层的牛皮套封。
黄色的灯火混合着银色的月光渐渐晕染在洛卡莫手中徐徐展开的画卷上——画中的女子面容秀丽温婉,神情恬静如水,坐在草地上微侧过头,清澈的美目含情脉脉,溢满幸福的笑意。女子身后是绵延起伏的高山,空旷的天际还有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鹏鸟。
洛卡莫轻笑道:“你其实早就猜到了!”
桑珏不置可否,沉默地盯着画中的女子细细看了许久,喃喃道:“她们长得很像!”画中女子的眉目与洛云极为相似,只是神态不似洛云灵动,而是一种楚楚动人、娇柔恬静的美。
“是啊,第一眼见到姨娘的时候就恍如见到母亲一般。”他点头将画递到她手中。
桑珏接过画轴忽然问道:“为何迟迟不来认亲呢?”
“只是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
六十一、释画忆昔
洛卡莫端着茶杯品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从我有记忆开始,便只有母亲独自一个人带着我,在穹保雪山下的草原以放牧为生。记忆里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而且很少见母亲笑……”
桑珏愕然,不曾想到洛云苦寻多年的妹妹洛烟原来一直就在下穹!
“你从没问过自己的身世?”
看过那封写给母亲洛云的遗书后,她才得知洛烟姨当年是被一个她深爱的男人抛弃,并非儿时母亲告诉她们姐妹俩的那番因战乱失散的说辞。
洛卡莫摇头,“母亲唯一一次跟我提到‘父亲’是她告诉我父亲死了,之后就再不许我问。直到十岁那年,母亲因多年心结久滞成疾,郁郁而终时都没告诉我关于‘父亲’的只言片语。临终前,她只将这幅画轴交给我,叮嘱我要好好儿保管,然后又给了我一封信和半块黄玉,叫我去苏毗城投奔洛云姨娘,其他的什么也没说。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直与母亲孤苦相依的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
洛烟死后,十岁的洛卡莫带着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信物独自一人徒步走了五个日夜,历尽艰辛终于到达了苏毗城,然而找到母亲说的旧址时却只看到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又饥又累的孩子最后一丝力量在那一刻耗尽,晕倒在废墟上。有位好心的大妈从废墟路过,将他带回了家,替他洗干净了身上的污垢,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给他准备了很多食物,等他狼吞虎咽地吃饱后,才关心地问及他的来处。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姨娘竟然是镇北将军夫人,而半年前镇北将军旧居失火,将军痛失爱女不堪留在伤心之地,举家迁往上穹帝都去了。
看他一人孤苦无依,大妈好心地想要他留下来。他感激大妈的好意,但还是坚定地拒绝了,因为他要完成母亲临终前的遗愿。三天后,他带着大妈为他准备的干粮和衣物跟随一支去往上穹帝都的商队踏上了寻亲之路。
商队从苏毗城出发,沿途要绕道中穹达郭城。商队一路走走停停,每到一座城市便要停留几天。领队的汉子看他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就特别照顾他,总给他讲些自己走南闯北的所见所闻,生意闲暇时就领着他四处逛逛,带他长了不少见识。
与商队相处的一个月是洛卡莫一生中最新奇、最快乐的时光。然而,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而脆弱的。就在商队离开中穹边境前往上穹的途中,灾难降临了——一伙劫匪在半夜袭击了熟睡中的商队人马,凶残的劫匪不但抢掠了商队的财物,而且杀人如麻。人马的惊呼惨叫声中,火光一片,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十岁孩子惊恐的眼睛里消失。混乱之中,领队的汉子抱起吓呆了的洛卡莫逃往山林深处。那群劫匪穷追不舍,将他们逼到了一处悬崖边上,身处绝境的汉子请求他们放过年幼的孩子,给一条生路。劫匪们却给了两条路,要么死在他们的刀下,要么跳下悬崖……
“你们选择了第二条路!”听着洛卡莫的述说,桑珏内心震颤着,不曾想过面前这个总是一脸宁和之气、温文尔雅的男子曾有过如此曲折残酷的经历。
“至少还会有一线希望……”他点了点头,突然沉默下来,神情有一丝恍惚。
她不动声色地替他将茶杯斟满,等待着陷入回忆中的人再度开口。
许久,他叹息一声,神色渐渐恢复平静,呷了口茶继续说道:“当我再次有知觉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领队的汉子死了,而我幸运地落进了谷底的一池湖水里,被隐居在谷中的神医曼然巴所救。”
曼然巴?桑珏一惊。
“若不是遇到师父,我早已不在这个世上。”洛卡莫忽然笑道,“或许这一切正如师父所言,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神医曼然巴、茶圣曼陀铃、觋者曼日朗并称“象雄三圣者”。三人行踪飘忽不定,避世而居,天下欲求拜之人多如牛毛,却极少有人得见。
“师父待我极好,不但将毕生所学全数传授于我,还让我得到了从未拥有过的父爱,我曾想此生就侍奉在师父身边足矣。时间一晃便是七年过去,有一天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躺在山林之中,身旁只有一个装满干粮的包袱……一如当年我离开苏毗城时一样,我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缘分尽了。”桑珏若有所思地开口。
洛卡莫点了点头,“我明白师父的意思,所以没有再去寻找那个山谷,重新踏上了十岁那年未走完的路途……”
事隔七年之后,洛卡莫终于还是来到了上穹。帝都穹隆银城里没有人不知道声名显赫的镇北大将军,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镇北将军府。只是当他站在将军府门外的时候,却突然犹豫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了,还需要别人的照顾吗?
正好那一年宫中梅里阁招收医侍,洛卡莫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梅里阁录取。之后,他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的医侍提升为太医常,成为象雄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医常。而他精湛的医术其实远远超越了梅里阁的四大长老,只是他不愿太过张扬,更未曾透露自己是神医曼然巴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
“我本只想平平淡淡地如此过一生便好……”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思绪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凝眸看向她,“直到遇见你!”
洛卡莫在宫中梅里阁里从医三年,却从未主动接触桑氏一家。倘若不是*节宫宴上刺客突袭,世子与禁卫领军“桑缈”同受重伤,他亦不会与她有交集。ZEi8。Com电子书
或许也是冥冥中的天意吧,他终还是走进了镇北将军府。
那双与母亲洛云如出一辙的眼睛,总是带着阳光般的温暖,拒绝那样的温暖需要很大的勇气。
桑珏暗自叹息一声,不着痕迹地撇开目光看向手中的画,小心地动手将它卷上。卷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发现画纸的右下角似乎有些隐隐约约的痕迹。她奇怪地将画拿高,让灯光更大范围地照射到画纸上,却又什么都没有。
“应该逆着光!”洛卡莫突然开口,将灯盏挪了个位置。
渐渐地,画纸右下角空白的地方显出了几排清晰的字迹:
浩瀚长空任鹏舞,
银妆素尘掩穹山;
清风春色敛秀情,
天降紫烟凝佳人。
简短的一首题诗,将整幅画面烘托得淋漓尽致,大气磅礴中敛着缕缕深情。题诗人笔触洒脱自如,线条刚劲浑厚,隐含着一股说不出的霸气。
落款朱印是一个“释”字,印底纹饰似祥云鹏纹!
桑珏心底蓦然一惊,抬眸却看到洛卡莫眼底一抹异样的笑意。怔了怔,她终是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将画卷好递还给他。
“有机会将洛烟姨的这幅画像带给我母亲看看,她一定会很开心。”
“时候不早了……”她将茶杯中剩下的茶水喝完,然后起身说道,“表哥早点儿休息吧!”
“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吗?”
桑珏略微沉吟,看向他笑道:“一定要我亲口承认……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家人?”
洛卡莫倏地愣住,这样的答案在他意料之外。
然而,她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越是表现得平静,他心底的疑惑和不安越甚。
六十二、生死搏斗
夜更深,浓厚的乌云悄然爬满天空,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渗透着一股湿冷的水汽,树叶轻轻抖动着发出潮水般的声响蔓延在夜色里。
风雨欲来……
“大人,第九座碉堡上的火把熄灭了!”
贝竺闻言抬头,果见城楼上终年在夜里燃烧的火把在第九座碉堡处断开了。他倏地翻身上马,扬手对身后一众整装待发的人马打出手势。
人马皆静默无声,朝着同一个方向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马车在空旷的原野上疾驰,车外是无尽的黑,唯有车厢前挂的一盏油灯发出的微弱光芒透过车帘稍稍驱散了车内的黑暗。
穆兰嫣微眯着眼在马车的颠簸中假寐,偶尔抬眼打量对面的人影。昏暗的光线中,那张玄铁面具下的脸始终看不真切,冷漠的表情找不出丝毫情绪的破绽。只是与此人单独相对时,她就觉得莫名的压迫,那份冷然不是任何人都能从容面对的。
她心中其实是相当疑惑的,穆枭究竟有何能耐不费吹灰之力能令堂堂掌管帝都二十万驻军的狻猊将军屈服?尽管“屈服”这个词用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一点儿都不合适。
风从窗口灌入,扬起的窗帘飞舞在漆黑的夜色中,借着灯盏里些许微弱的光影忽隐忽现,宛如鬼影。
她坐直身体探头望向车外,隐隐约约可见道旁高大的树影飞快地倒退着,亚丁高原上蜿蜒的光点已如星辰般遥远。如此轻而易举地逃离了那座高高在上的森严囚笼,一切顺利得仿佛做梦一般。
突然,一道狰狞的闪电扯开了漆黑如幕的天空。
穆兰嫣惊吓得缩回车内,回首的一瞥间,她看见对面那抹人影脸上的玄铁面具泛出了森森寒光,面具下的脸被闪电映得雪白,冰冷中透着肃杀之气。她猛地一阵战栗,惊出一身冷汗。
只是一眨眼,黑暗再次笼罩下来。
马车似乎拐上了平坦的官道,依然疾驰却不再如先前那般颠簸。然而,穆兰嫣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风越来越猛,呼啸着掠过马车。灯盏不停地摇晃着,昏黄的光影忽明忽暗。黑暗令人恐惧不安……
马车渐渐放缓了速度,车外依然是无尽的黑暗,隐约间有湍急的水流声传来。
“到了!”一直沉默的桑珏终于开口,沙哑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
车夫停稳马车将车帘掀开,狂风顿时扑面而来。
桑珏披上斗篷先行跳下马车,车夫拎着灯盏为她照路,两人前后往河岸走去,仿佛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人。
车夫拎着灯盏在桥头的一处杂草堆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块残损的石碑,“是这儿了,没错,罗布桥。”
看了眼石碑,桑珏点头将一包银子塞到车夫手中。
车夫捧着银子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这天眼看着有暴雨要来了,您还是拿件蓑衣吧,车上正好有……”
“等这雨落下来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了。”她摇头,谢绝了车夫的好意。
穆兰嫣在马车边站了许久,直到看到车夫拎着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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