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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29残更不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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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恬心肠陡然发软,举起手刚要爱抚凤鸣的黑发,忽然又一硬。
这小家伙每次都让自己担忧不已,惹了事就靠耍可爱扮可怜,蒙混过关,一旦大难消弭,很快又会任性地重施故技。
别的事任性就算了,性命大事怎么可以儿戏?
这次他能活着醒过来,下次呢?
容恬深邃黑眸中掠过一丝坚决,原本要抚摸凤鸣的手,变成按在凤鸣肩上,硬着心肠一推,紧贴着的两人顿时分开一点距离。
容恬沉声道,「凤鸣,我有话对你说。」
凤鸣受惯容恬宠溺,历来只有被容恬抱着搂着的份,哪里试过被推开的滋味。
一离开容恬怀抱,仿佛这半辈子的峥嵘都落了空,凤鸣怔怔坐在床上,活像课堂上受了戒尺惊吓,不敢不专注于老师讲课的小孩。
「我们分开几天了?」容恬问。
「三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三天,就是九个秋。
「有什么感觉?」
「很难受,很痛苦,很伤心。容恬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凤鸣低着头,无精打采地喃喃,「我觉得睡了一觉醒过来,你就不像从前的容恬了。」
从前的容恬不会这样对我。
明知道我受了重伤,把我丢下几天,死活不管不问。
「就算我有错」
「谁也没说你有错。」容恬道,「为无辜者讨回公道,向强者挑战,坚韧执着,血战到底,说起来,确实是男儿身上令人称道的优秀品质。」
「那你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虽然是责问,但凤鸣声音放得很低。
容恬好不容易来了,他不敢冒险耍任性把他又气走。
这好像是第一次,凤鸣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求着容恬留下来。
是的,第一次。
他不想又和容恬分开,但是,容恬也必须讲道理,今天这个道理,要讲清楚。
「我发脾气了吗?」容恬平淡地反问。
凤鸣愕然地看着他。
跑了三天,还不发脾气?那什么才叫发脾气?
「你是想说,我走了三天,那就是发脾气,对吗?」容恬不等他说,自己先说了。
凤鸣点头。
「我走了三天,你很难受,所以觉得我是在惩罚你?」
凤鸣继续点头。
对!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这样做,是为了彼此都好。至少,让你先习惯一下我们的离别。」
凤鸣从容恬的字里行间听出意味,浑身巨震,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沉默让房间的空气变得冰冷僵硬,令人无法呼吸。
就在凤鸣的肺部几乎因缺氧而真正来一次吐血时,容恬才吐出否定的答案,「不,不是分手。」
凤鸣只觉得绷紧的神经松下来,舒出一口气。
也不知为何,眼眶不经意地濡湿。
容恬打定主意要凶他凶到底的,瞥到他如斯可怜可爱,不禁踌躇片刻,锁起眉心,最后还是伸手把他揽在怀里。
凤鸣如遇大赦,立即像在寒冬找到窝的小兔子一样,尽可能地缩在他怀里。
世界上最令他安心的,莫过于容恬的体温和强壮的臂弯。
「凤鸣,你还记得当年在土月族,若言带兵包围了我们。那一次,你以为我死在若言的箭下。」
凤鸣心下凛然,不知道为什么容恬要忽然提起这事。
那是凤鸣今生再也不想回忆的过往,即使只是回忆,得知容恬死讯时的疼痛也足以撕心裂肺,并非血淋淋,却是连哭也找不到眼泪的空洞和绝望。
「三日不见,算不上什么。只有生死,才是人世间最大的别离。」容恬挑起他因为消瘦而变尖的下巴,看进他的眼睛,「你想今生再也见不到我吗?」
凤鸣一脸惊恐,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容恬没有表情的俊脸,终于绽出一丝柔情,低声说,「那你就必须活着,我们都必须活着。」
凤鸣经他一番敲打,已经化身为天底下最温驯最听话的小兔子,恨不得两只耳朵高高竖起,把容恬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到脑子里,闻言用力点头,表示明白。
「即使有天神的慈爱照拂,人的生命依然很脆弱。一个人要活着很难,要死却太容易了。」容恬缓缓道,「有受了羞辱,愤而自尽的;有遭到冤屈,以死明志的;有遇见不平之事,逞强出头,一死博取身后名的;有正义满怀,怒火满腔,脑子发热就什么都忘了,见到敌人不顾实力悬殊,举剑挑战的」淡淡扫一眼凤鸣。
目光虽不严厉,但也瞧得凤鸣羞愧得两腮泛红。
「我总是在想,这些人,是不是世上就没有他们在乎留恋的人,所以,他们才会把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
「不是不是,我在乎留恋你,真的。」凤鸣小声申辩。
容恬低头凝视他,良久,叹道,「以后再面临这种抉择,想一想当初你接到我死讯时的心情,那也是你一旦出事,我接到消息时的心情。而这种绝望,会伴随我一生。」
凤鸣自从和若言决斗了一场,早就打定主意要成长起来,像容恬一样刚毅强大,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懦弱的乱掉眼泪。
所以容恬消失三天,他就算再痛苦再难受,也撑着没有哭过。
但现在听见容恬这声叹息,什么刚毅强大都化为乌有,仿佛自己默默死在若言梦中,和容恬天人永隔的惨事真的发生了,而且无可挽回,瞬间心痛到了极点。
泪珠跌出眼眶。
凤鸣死死抱着容恬脖子哭道,「我不要!我不要!」
外面的人正忐忑不安地揣测屋内形势,忽然听见凤鸣在里面凄惨哭叫,曲迈一个激灵,暗忖好啊!你这西雷混账王难道还敢打我们萧家少主?
曲迈一脚踹开门,饿疯了的豹子一样窜进去,大喝道,「少主别怕!属下来了!」
到屋里一看。
容恬坐在床边,凤鸣坐在容恬怀里,两人正紧紧抱着一团。
听见后面动静,凤鸣茫然转过头来,双眸好像兔眼睛一样哭得通红,眼角犹带着泪珠,惊讶地瞪着曲迈。
曲迈也瞪着他。
下一秒,容虎从门外追进来,气急败坏地拽着曲迈的后衣领出去了。
临走还不忘顺手关上被曲迈踹开了的房门。
经过这么一闹,凤鸣也不好意思再哭。
被属下看见自己哭得惨兮兮的脸,真的挺丢脸的。
房里剩下一对小情人,甜腻地卿卿我我。
「以后还任性吗?」容恬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拭凤鸣脸上的泪痕。
「不忍心。」
「乖吗?」
「乖。」
「那先喝药吧?」
「啊?可是已经喝过了呀。我这几天很配合,都是主动喝的,不信问秋蓝。」
「知道你有喝。」容恬瞥他一眼,「可刚才你把喝下去的药吐出来了,有没有这回事?」
凤鸣今非昔比,已经不惧怕喝那么几口苦药汁了。
但成长也有成长的烦恼,似乎这么一成长,就等于把讨好处,讲条件的大好时机都失去了?
「药可以喝,但是要有糖果。」
「糖果?」
「咳,这个。」凤鸣指指容恬形状完美的薄唇。
想表现得云淡风轻,但从耳后根红到脖子的脸,已经暴露他心里的紧张和腼腆。
唉,要比脸皮厚,真是拍马也赶不上容恬啊。
怎么他每次都可以很风流倜傥、潇洒自在地,宛如谈论天气一样,脸不改色地向自己提出亲吻、抱抱、次数、姿势的要求呢?
「三日不见,想念本王的吻了?」容恬非常享受凤鸣赧然的主动,微笑着问,「那你先说说,本王的吻有多让你舒服,是喜欢舔你的牙床呢,还是咬你的舌尖?」
凤鸣被调戏得浑身发热,大为窘迫,正要不甘心地抗议,忽然脸色一变,软软趴在容恬身上,蹙眉说,「哎呀,胸口好闷,我是伤员。不好!肺又痛了,可能要吐血了。快!人工呼吸!人工唔唔——!」
期待的吻,带着他最爱的男人的气息,终于覆上了他的双唇。
浓烈、掠夺、肆意、占有
若轻若重地咬着舌尖,激起身体阵阵颤栗。
如蜜,如糖果。
甜度刚刚好,很配苦口良药。
第八章
离国,王宫。
红木雕花窗外那树绽开得满冠的白灵花,终于在一夜长风后,露出了春尽的颓态。
远远凝视着从枝头无力滑下的洁白花瓣,妙光静立窗前,仿佛追忆从前,思虑已到千万里外。
但实际上,并没有错过身后的亲信中铸,禀报的一字一语。
直到那人说完,妙光仍在出神。
良久,她像在遥远的地方抽回了深思,华丽的流云长袖轻轻舒了一舒,「飞云瀑?」
「是,公主。属下已经接到命令,被外调到飞云瀑的兵营,职务是训练最近招募的一批新兵。」
妙光脸色黯然,「三日来,你已经是被从本公主身边调走的第二十七个人。看来王兄这一次,是真的不肯原谅我了。他先把我身边信得过的人一一赶走,使我孤立无援。」
对于这种大王公主级别的王族高层对抗,做下属的不敢轻易插嘴。
妙光公主向来得到离王宠爱,要把她身边的亲信这样大规模地遣出王宫,必须先得到大王批准。
不管命令来自哪个部门,在这道命令背后,一定有大王的影子。
「大王只有公主这个亲妹妹,一向对公主疼爱有加,公主何不求见大王,再向大王求求情?」
妙光轻轻摇头,「我提出了多次,想见王兄一面,都没有得到答允。他真的气得这样厉害,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
中铸踌躇片刻,沉声问,「公主是否有什么打算?给属下的命令里写得很明白,最晚今日,属下必须离开王宫,否则以抗命处死。但要是公主需要属下留下,属下舍了这条性命,也不会离开公主一步。」
妙光一怔,目光默默从他身上扫过。
她身为离王亲妹,在宫中亲信遍布,这个叫中铸的侍卫投靠她两年多,帮她做过的几件秘事,都完成得不错,所以得到她些许赏识。
但若论妙光最亲信的手下,此人还远远算不上。
最心腹的几个,自然是首要被解决的目标,几乎在妙光被软禁的那天就失去了踪迹。
只是没想到,这个自己平日不怎么看重的人,挨到最后一刻,竟还想着为自己舍命。
妙光收回打量的目光,嘴角多了一丝苦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王兄的本事,在他的王宫里和他作对,这种愚蠢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那又何必为了一点面子,又赔上你一条性命。你本来就颇有本领,这次被调到军中正好发挥所长,要是成就一番事业,也是一件好事。」
中铸垂首聆听。
最后一句里,居然隐约有鼓励关切之意,这对离国高傲的王族来说简直是罕见的。
他只道是公主为自己要领命离开而恼怒,故意讥讽,不禁悄悄抬眼,偷看妙光神色,却看不出半点讽刺奚落的神态。
妙光眼角微动,刚好把他偷看的一幕收入眼底,猜到他在惊讶什么。
她心性有着和兄长一样的高傲,身份又尊贵,自然不会为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对下属解释。
被软禁在殿中,虽然不受折磨,但也无事可做,想着眼前这最后一个算得上亲信的侍卫一走,自己身边剩下的,都是被余浪新派过来伺候兼监视的陌生面孔,心下怅然。
当然,并不是舍不得这个侍卫,而是一种只剩下自己的孤独。
妙光忽然到书案前坐下。
「你过来,帮我磨墨。」
「是,公主。」
「铺一张白帛。」
能帮离国公主磨墨铺纸的,向来是极得公主信任的人,中铸即使已经效忠妙光两年多,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机会。
简直就是离别前的一份珍贵礼物。
妙光使用的笔墨砚台都极为精致,中铸不知是做不惯这种笔墨方面的事,还是心情紧张,拿惯剑的手拿着墨研,竟显得笨手笨脚,幸亏还算控制地住,没把黑墨溅出几滴来。
认认真真磨出一砚墨汁,又按照妙光的指示,在案上铺开一张昂贵的专供书写的白帛。
中铸心想:难道公主要写密令,要我带出王宫?
这个任务我一定会拼死完成。
不料一切准备好,请妙光用墨,妙光却仿佛失去了几分钟前的兴致,沉吟道,「你来写吧。」
中铸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只好拿起笔,摆出等待命令的姿势,恭敬地道,「公主请讲,属下会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
中铸更是摸不着头脑,他一直努力在公主面前做出稳重可信的样子,现在终于也不得不露出一丝迷茫。
果然,高贵的王族行事,普通人无法揣摩。
蘸满墨的笔悬在半空,不多时,滴下一滴来,溅在洁白如雪的白帛上。
妙光催道,「你快写呀。随便写什么都行,画画也行。」
虽是娇弱女声,但出自公主之口,自然也是命令。
中铸一咬牙,握着笔杆,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公主。
妙光偏头瞧了一眼,「你一个侍卫,竟然会写字,也算不错了。这两个字不漂亮,但也有三分侍卫的气势。把笔给我。」
中铸赶紧双手奉上。
妙光拿过笔,在那两个字的下方,写了一行小字——此人忠诚可嘉,不许为难。
签上她的名号,又从案几下寻出她常用的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下,然后,对着那白帛一指,吩咐道,「你把这个带在身上。我就算失宠,仍是离国公主,将来你要是受了同僚上司的欺负,拿出这个来,可保你无事。」
中铸大为惊讶。
他没想到妙光折腾半天,居然是为自己准备一张保护令。
感动之余,鼻子不禁有了一丝酸辛,想到自己离开,公主孤身留在宫里,不知是否要被软禁到出嫁之日,两下对比,自己更加惭愧。
正要张口说话,妙光截在他前面冷冷道,「不必说感激涕零的话,本公主不是为了听这些才写的字。」
中铸只好闭嘴,把有着公主殿下墨宝的白帛轻轻吹干。
妙光看着他把东西小心叠了,收到怀里,忽然问,「你听说过当日西雷鸣王在同国王宫宴会上,和同国的大臣,还有西雷文书使团的辩战吗?」
中铸很不想在公主面前显得无能,但辩战这种事,他一个侍卫怎么会去关心。想了一想,只能老实摇头说,「属下不知道。」
妙光其实也没指望他知道。
只是看着白帛浓墨,忽然遥想起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情罢了。
如果媚姬在,她也许会和媚姬谈谈的,但现在媚姬和思蔷都被严厉看守,任何人不得探望,自己也遭到软禁,可以和自己说说话的,就只有一个侍卫。
这种反常,是不是因为想到来日远嫁,漂泊万里,无所依归,产生的凄然才导致自己会和这侍卫多聊了两句呢?
「同国的宴会上,鸣王说,每个人都是一张白纸,每个人都能在这张纸上自由的作画,而且能做出很漂亮,很精彩的画。」妙光并没有亲眼目睹,只是后来听探子传来消息,叙述了过程,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象鸣王侃侃而谈的神采丰姿。
人是一张白纸。
每一个作为,就是在属于自己的纸上画下一笔。
中铸在他的纸上,写下了「公主」二字。
那妙光伙同媚姬思蔷,把安神石放进若言枕中,这浓重的一笔,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血淋淋的红,还是夜漆漆的黑?
既是对鸣王的善意,却也是对兄长的背叛。
自知犯下背叛的罪行,所以对王兄的处罚,会哭泣哀求,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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