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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壶冰心-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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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的母亲张老师，张老师火了，跟姚老师吵了一架，并要求把徐明清从姚老师的班里调出来。
第一次看到徐明清，丁艳丽感到异常惊奇，那是一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皮肤很白净，大大的眼睛象夏天夜晚天空里的星星一样明亮，上衣穿一件淡咖啡色的上衣，大冬天的衣领还是向外翻的，棉袄里还有黄色的毛衣，他没有穿棉裤，不象她们这些孩子一样穿得那么臃肿。
徐明清身上的衣服虽不是新的，但不论布料还是式样，都是他们这些农村孩子穿不起的，后来丁艳丽听说，徐明清穿的一身衣服布料都是灯心绒的，他们冬天一般都只穿绒裤。“棉裤那是小毛头穿的”徐明清不止一次用鄙夷的口气对那些穿着棉裤，跟在他后边疯玩，不时提裤子的男孩说。
当时，在丁艳丽的想象中，调皮的孩子总是一身泥一身汗的，鼻涕拉拉的脏乎乎的让人看了恶心，徐明清这样干净漂亮的孩子，哪怕是坏孩子，也是很值得亲近的。如果他能跟自己同桌，该有多好！
这五个男孩子既然是跟五个女孩子交换来的，他们的座位也几乎是原来女孩子们的座位，丁艳丽旁边没有空位，当然不可能让徐明清坐在她旁边。
徐明清不大喜欢跟女孩子们玩，他整天贪玩，上课不是拉女同学的小辫子就是跟同桌同学打闹，学习成绩很差，中等偏下也不定能保持，经常倒数第一第二。班主任老师对他很头痛，没有办法，三天两头的，总有学生向老师和他父母去告状，徐明清经常挨父母的打，为了培养他的责任心，班主任老师把每天开门关门的任务交给他，其实也只有他最合适，他家就住在学校宿舍里，离教室最近。
丁艳丽每天上学并不早，姐姐已经开始跟着大人们下地干活，一家五张嘴，光靠她爹一个人做是不够的，每到过年，别人家多少有一些进帐，她家每年都得欠生产队的。也难怪，人家都是两个大人干活，她妈连走路都走不稳，田里哪样活她都做不了，即使跟老太婆们一起干活，她妈也不行。
她妈自小得了小儿麻痹症，两条腿不仅一条长一条短，而且细得象麻杆，走路一点力气也没有，更不要说挑担干活了，两只手虽然没有受多大影响，但她自小生活在大队书记家，父母宠爱最小的女儿，一直也不舍得她到生产队干一些轻活，她只是躲在家里纳纳鞋底绣绣花。这样轻闲的日子，在她十八岁那年结束了。当大队书记的老爹突然患脑溢血死了，她家在生产队里的地位一下子降了下来，两个成家不久的哥哥还能容忍凡事不做的小妹，两个嫂嫂可就没有这种度量，先是指桑骂槐地打猪打狗，后来索性请媒婆上门，把这残废小姑子送出门。
她妈怎么会嫁给她爹的，父母不愿多说，丁艳丽姐妹也不敢多问，只记得外婆在世时，她爹妈一年到头还会去外婆家一两次看看，偶然会带上她们姐弟，外婆一去世，两个舅舅家就断了联系。
她爹原本就是孤儿，现在，她们家一个亲戚也没有了。
新年过后，姐姐跟着大人们下地干活了，二年级开学前妈妈对她说：“丽丽，家里两只肉猪包在你身上，每天要打两篮猪草，猪草打不够，就不要去读书了。”
她妈妈虽是残废，家里的大事小情却都是妈妈作主，笨嘴拙舌的爸爸只是妈妈的应声筒。
妈妈并不同意女孩子读书，她自己就没有上过一天学。女孩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即使象她这样的残废人，也不能在娘家当一辈子老姑娘，读再多的书有什么用，认得自己的名字，识得几个阿拉伯数字，不当睁眼瞎也就够了。象她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哪里读得起书，书费学费即使学校全免，日子依旧艰难。
以前，丁艳丽也打过猪草，都是跟在姐姐后边，那两只猪，妈妈说她们姐妹俩一人一只。
他们这里算不上纯粹的南方，冬天天气还是很冷的，整个冬天，猪总是吃地瓜藤，胡萝卜，实在没有吃的了，就跟她们一起吃地瓜，地瓜对她们家来说，比大米和面粉还重要，地瓜半年粮。她们家总是吃了上顿没上顿，七八月份，稻子还没有收上来，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她爹总是去自留地里挖地瓜，那时候，地瓜还很小，挖了真是很可惜，可有什么办法，家里揭不开锅了。等到人家开始挖地瓜时，她们家自留地里已经挖掉一半，爹还是挺会过日子的，挖掉的地里，早就种上了青菜。
其实，即使是地瓜，也不能尽着肚皮吃。
地瓜汤、地瓜粥、干地瓜，有时加上芋头，有地瓜的日子，她们家锅里是很少见米的，即使有米，那也是给弟弟吃的，能吃饱已经不错，对吃的，丁艳丽从来不敢嫌好道丑。
一开春，尽管天气寒冷，丁艳丽已经没有退路，必须打猪草了。手上的冻疮，整个冬天都是红肿流血流脓的，可为了能读书，即使天气再冷，她也要打猪草。
除了打猪草，她早上起来还得烧早饭，扫地，爹爹和姐姐每天都要开早工，烧早饭和烧猪食的任务就落在她的肩上，她不怕苦，也不怕累，只是干完这些活，再去学校，她就很难赶上第一个到校了。
其实，她也不在乎是不是第一个到校，一些学生到校挺早的，可到校后不好好读书，就知道打来打去，老师又没来，也没人管他们。而她一到校，同学们反而把她当小老师一样，毕竟，她比他们都大一些，又是班长，老师很倚重她的。
对她不买帐的不是没有，徐明清就是其中之一。丁艳丽其实不想当什么班长，也不想管同学们是不是好好读书，她只想管好自己就行，自己来学校读书，不是要来当什么班干部的，她是来学知识的，可在这位置上，不管不行。
丁艳丽一进教室，就见一大堆同学围在她的书桌周围，说是书桌，有些夸张，学校条件差，一二三年级的学生，必须自备课桌板凳，四五年级的学生可以只带板凳就可以。
不要说象丁艳丽这样贫困的家庭，没有专用书桌，即使象徐明清这样老师的孩子，家里也没有专门的书桌，即使有，家里也不可能让孩子带到学校里来。
因此，所谓的书桌就五花八门了，方凳居多，单是方凳，也有正方形和长方形之分，至于颜色，那就更丰富，几乎没有一张方凳是新的。除了方凳，也有带条凳的，多数是短的，形状是两头宽一些，中间窄一些，可能是根据木料的形状做的，不能浪费材料嘛。只有一对双胞胎不同，她们带了一条长条凳，一张凳子两个孩子使用，她们也自然得当同桌。
至于凳子，那更是品种丰富了。
班级排座位，一般都是根据学生的高矮从低到高排列，他们学校不同，根据书桌的高矮，矮的排前边，高的排后边，至于一样高矮的，则看学生个子大小，丁艳丽排坐在第四排，就是如此。
跟丁艳丽同桌的是一个叫周小虎的同学，这同学的名字真是取对了，倒不是他勇敢的象老虎，而是他一身的虎皮，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同学除了脸上和双手，鳞片脱落露出粉红色的肉外，据说全身上下裹了一层厚厚的褐色鳞片，脏死了。
同学们都不愿意跟他同桌，丁艳丽也嫌他脏，可她是班长，而且是班上年龄最大的，最要命的是，这位周小虎的书桌跟她的一样高，个子也差不多，丁艳丽没得选择。
这个周小虎平时是最招人嫌的，今天怎么会有一大堆同学围着他转呢？
“你们在干什么？”丁艳丽摆出班长的架势，喝问围在一起的同学。
“丁艳丽，你看，小鸟。”周小虎献宝似地捧起小小的鸟窝，给丁艳丽看。
“好可爱，哪来的？”丁艳丽毕竟是孩子，对小动物有一份天然的好奇之心。
“是徐明清早上上树掏的。”另一位围观的同学头也不回地回答。
“徐明清，他人呢？”丁艳丽看了看围观的同学，没有看到徐明清的身影。
徐明清跟她不是一个小组的，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尽管她很希望自己能有徐明清这样的玩伴，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时间，一下课，别的同学都忙着玩，她得赶紧做作业，她回家以后是没有时间做作业的，要干的活太多。即使晚上，她也不可以做作业，她家没有钱买灯油，许多事情必须摸黑做，但做作业不行，好在作业并不多，她下课时间做一做，就能轻松地把作业做完。
但每天，只要有时间，她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徐明清的座位那里瞄两眼，这样干净漂亮的男孩，象她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远远地看看就可以了。
“徐明清被他爸爸罚跪搓衣板呢，他掏鸟窝刚好被他爸爸看到了。”另一个同学有些幸灾乐祸。
跪搓衣板，这可是徐明清的家常便饭，自从徐明清从一班转到二班后，这样的戏码，丁艳丽可是时常听说，大概徐明清的膝盖上已经有了老茧。
“好了，大家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早读时间到了。”丁艳丽发挥小老师的作用，驱赶围在一起看小鸟的同学，没多久，教室里便响起朗朗的读书声。
直到上四年级，丁艳丽和徐明清都没有什么机会讲过话，丁艳丽不断地听说徐明清打架闯祸罚跪等光辉事迹，至于丁艳丽的事，徐明清是不是清楚，丁艳丽也没时间关心。
四年级，班主任老师是徐明清的母亲张老师，刚开学，排完座位，张老师便把丁艳丽叫出了教室。
“丁艳丽，你对老师把你的座位跟徐明清排在一起有什么想法？”张老师轻声地问手捏着绿格子补丁上衣下摆的丁艳丽。
“没什么想法，张老师。”丁艳丽很开心，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跟徐明清当同桌，上四年级，她们不用再搬课桌到学校了，学校有专用课桌给四年级以上的学生使用，两个学生合用一张课桌，凳子还是没有的，丁艳丽把以前的课桌小方凳当坐凳使用，恢复它原有的功能，其他同学也几乎如此。
“丁艳丽，你知道徐明清是我儿子吗？”张老师看着脸蛋红彤彤的丁艳丽再次问。
“知道，知道，我以前听别的同学说过。”丁艳丽抬头看张老师，张老师圆圆的脸，皮肤很白净，跟自己的妈妈差不多，这都是不大晒太阳的人才有的肤色，妈妈是腿脚不方便没法下地干活，而张老师是学校为数不多的几个公办老师，她们跟民办老师和代课老师不一样，是不用下地干活的，不但她们自己是居民户口，她们的孩子也是居民户口，长大以后国家会招工，直接进厂里当工人，这一点丁艳丽早就听一些万事通同学说过。
张老师平时不太爱笑，丁艳丽路上碰到会主动打招呼，她也是爱理不理地嗯一声过去，听说徐明清不怕他爸爸打和罚跪搓衣板，最怕他妈妈骂，丁艳丽有些害怕，自己干吗那么开心，跟徐明清同桌又能怎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当朋友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就好，丁艳丽，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徐明清跟你同桌？”张老师看着仍然捏着衣服下摆的丁艳丽，这丫头看起来胆子不大，能管得住野马似的儿子吗？
“不知道，张老师。”丁艳丽也不清楚，徐明清比她小两岁，男孩子远本比女孩发育晚，加上年龄小，个子比丁艳丽矮了半个头还不止，那样的个头照理只能坐第一排，而丁艳丽的个头，差不多是全班最高的，应该坐最后一排，结果老师把他们安排在第三排，算是取中间数吧。
“你知道，徐明清这孩子很调皮，上课最喜欢讲话做小动作，考试不是考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以前在别的老师手里读书，我也管不到他，现在，我当班主任，我想用两年时间，争取在你们小学毕业时，能够让他的成绩赶上来，我不指望他的成绩跟你一样，拿第一第二，能达到中游也不错，丁艳丽，你愿意不愿意帮老师的忙？”
张老师早就听说这个丁艳丽勤奋好学，只是前几年，读不读书都没关系，反正上大学是靠推荐的，只有出身好的学生才有可能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他们夫妻成份高，几个孩子长大了能进厂当工人已经不错了。因此，儿子调皮捣蛋她也没有当回事，考好考坏她也不多管。可现在不同，国家开始恢复高考制度了，两个女儿成绩都还不错，只有这个最小的儿子，就知道玩，再不管就来不及了。
张老师原本是一班的班主任，她是特地跟校长要求带二班，她儿子在二班，她相信自己花两年时间，肯定能把儿子的成绩弄上去，不要让儿子连初中都考不上。夫妻两个都是老师，要是家里出了一个小学毕业生的儿子，说起来太丢人了。
“张老师，我能帮什么忙？”丁艳丽很吃惊，她只是一个学生，当然，升四年级后，老师继续让她当班长，她已经当了三年班长，但徐明清对她根本不买帐，她能管得住他吗？
“你帮我好好看好徐明清，上课不要让他做小动作，他跟你讲话不要理他，他跟同学讲话，你要阻止他，如果他不听，你就告诉我，你能做到吗？”张老师满脸期望地看着丁艳丽。
“张老师，我尽量。”丁艳丽怯怯地说，别的同学都好管，偏偏这个徐明清，仗着是老师的孩子，霸道得很。
“丁艳丽，你不要怕，就象管别的同学一样管他，不要把他当作我的儿子。”张老师再次给丁艳丽吃定心丸。
『11』第十章想飞的气球（二）
刚回座位，丁艳丽见课桌正中用兰墨水画了一条醒目的直线，她们使用的都是高年级同学留下来的旧课桌，原本桌子上就有分隔线，还有不少隐隐约约的字迹，只是时间长了，分隔线有些暗淡，这新画的线自然是同桌徐明清的杰作。
“丁艳丽，我跟你说，你的右手不可以超过分隔线，要是超过了，我就打，你哭也没用。还有你的书，你的本子都不可以超过，一旦超过，我就直接扔地上。”徐明清抬头对新同桌恶狠狠地说。
跟班长当同桌，最大的好处当然是作业有地方抄，考试有答案可看，可是，班里那么多同学，唯有班长不大买他的帐，也唯有班长他没有欺负过，这一点让他很不痛快。
“徐明清，你老实点，你妈刚才跟我讲过了，让我好好管着你，你上课要是做小动作讲话，或者欺负同学什么的，都要告诉她，你说我是不是得准备一个小本子，不然怕记不清楚。”丁艳丽虽然喜欢徐明清的漂亮干净，但对他的小恶霸行为很是痛恨，班里不少女同学都受过这小子的欺负。
“你这个女特务，汉奸，告密者！我不理你！”他原本就想到妈妈让他跟班长同桌没好事，没想到……徐明清气坏了。
丁艳丽根本不理徐明清，管他说什么，她答应过张教师，肯定会好好管徐明清的。
徐明清也不敢多讲，下面一堂课是他妈妈的语文课，别的老师或许会给他三分面子，即使上课讲话做小动作，也不会让他到教室前边站着，他老妈，他可不敢试试。
丁艳丽听课很认真，徐明清也没有跟她讲话的欲望，至于小动作，算了，下节课再说吧。
不过，丁艳丽是不是太专注了些，她写字时，右手不自觉地超过了分隔线，要是别的同桌，别的老师的课堂上，徐明清会毫不犹豫地对着那只越线的右手狠狠地敲下去，只是现在是老妈上课，越线的是比他高半头的班长，但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的。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徐明清无声地说，他的手在桌子底下，使劲地捏住那只越线的右手的内侧肌肉，菩萨保佑，现在是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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