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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梦帝殇-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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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线的木偶,朝地面直直倒去,也几乎是同一时刻,聂玉凡宛若风神般飞速朝她奔去。
奚勍勉强用剑鞘支起上身,瞬觉体内仿佛有热浪凉潮一齐交叠上下翻滚,随着胸口剧荡,又
无力朝地面倒去,岂料却被一双手轻轻托住,搂入怀中。
奚勍身体猛一僵,抬眼对上那双忧急褐瞳,意外之余,绷紧的神经也因心安转为松缓——
“玉凡啊……”
隐在面纱下的两瓣嫣唇轻启,声音低弱至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此刻经脉裂疼,胸间
有一股气猛地汹涌窜喉,一咳,吐出口血来。
“小娴!小娴——”
聂玉凡俊容上顿显骇慌,一只手急急颤颤把上她脉搏,探得那内息紊乱,立即点上几处大穴
,将血染的面纱轻轻摘下,月光倾照那唇边尤挂血丝的皎美玉颜,心脏欲裂。
奚勍垂目逐陷昏睡,聂玉凡便心急如焚地起身将她抱稳,俊逸身姿飞掠,霎时杳然无影。
子时,家家都已就寝,万籁俱寂。
南郊巷道里有座院落,是奚勍曾安排秋莲他们住过的地方。
隔着窗纸,一盏烛光将小屋渲染成橘红色氛围,随风摇曳,使得那修长身影忽明忽暗……
一直到天色熹微,蜡烛燃尽,聂玉凡才运气收功,小心翼翼地将佳人平置在木床上,盖好薄
被。
他坐到床边,拂拭过额上细碎汗水,这一夜自己替她疏通经脉,想来此刻已无大碍,只是没
想到……
当时一招一式在大脑浮现,聂玉凡怎么也没料到,师父独传给他的“魄花剑法”,竟不知何
时被她偷学了去。或许以前自己在华枫山上习练,被她偷偷记下几招半式,可若长期强行修学,
必会造成经脉逆转,甚至于,走火入魔。
不过,还好……
还好他发现尚早,还好现在的她平安无事。
聂玉凡这才压下心中愁急,偏首转向熟睡中的奚勍,一头平散青丝好似柔软乌棉,垫衬宛若
月下珍珠般的清丽容颜,祥宁而静美的让人再难移眼。
聂玉凡想起来,这似乎是第一次,能如此看她静静熟睡的样子,眉微颦,睫低垂,嫣唇轻抿
,少去那层不可触碰的冰冷,单纯像个孩童般守在梦里不愿醒来……
忆起她七、八岁时娇黏自己的模样,聂玉凡嘴角微弯,竟情不自禁失地笑出声,但害怕吵醒
她,以手掩唇,却掩不住那抹爱怜与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
☆、梦暖
静静望着她,聂玉凡眉梢勾起一缕无奈,其实有时自己也搞不懂,这么多年明明时常陪在身
旁,如此熟悉的脸容却总觉看不够、看不腻,甚至越看越觉不舍……难不成,真要看过一个深季
,看过一度轮回,才能让自己心满意足吗?
想此,聂玉凡神情忽然蒙上失落。
这些年陪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却发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就像在完全不知的情况下,
小娴,她已变成另外一个人。
有一层透明而刚硬的蝉屏,相隔在两人之间。
是不是终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呢?
绵长的睫黯然扇落,遮住眼中郁结,聂玉凡不再多想,见奚勍一只手露在被外,忙拉过被角
重新为她盖好。
“性子,怎就这么好强呢。”
如对她讲,如对自己而言,聂玉凡面带温溺地摇摇头,顺手拨开她额前一绺长发,无意触上
那玉洁肌肤,竟似触电般心头一悸。
他急收了手,想到藏在怀中的纱帕,想到昨夜那幕,表情倏然僵硬。
就像丑陋的疮疤怕被人揭开,这一刻,聂玉凡慌慌忙忙起身,不敢多看她一眼的转身即走,
岂料,手腕却突然被对方抓住。
“妈……妈……”
奚勍双眼紧闭,细而长的睫毛因身体紧绷,好像颤动的珠儿微微颤着,陷入混沌噩梦中的她
逐渐蜷缩成一团,额上渗出细密汗珠,不断地低喊:“妈妈……不要丢下我……好怕,我好怕…
…”
她嘴里迷迷糊糊喊着什么,令聂玉凡听不清,只觉那只手将自己握得那样紧,如此竭尽全力
地,像要将自己拽连到她体内……
做恶梦了吗?
“小娴……”
聂玉凡心疼地轻轻唤她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最后折身坐回椅上,将她紧握不放的手一
点点揉进自己掌心中。
温暖气息,如同春季里遍地花开,驱散黑暗,缓缓流淌进奚勍体内,异常安心的感觉令她双
眉逐渐舒展,呼吸也归于平稳。
聂玉凡静默凝视,就这样握紧她的手,守在床边。
伴随窗外一声清脆鸟鸣,奚勍睁开眼,耳边便传来男子温煦嗓音——
“小娴,你醒了。”
感觉大脑有些晕沉,奚勍晃晃头,待看清眼前人是聂玉凡,不禁奇怪道:“玉、凡,你怎么
……”下刻,才注意到他正握紧自己的手。
聂玉凡见状松开,脸上浮现尴尬赧红:“你昏睡时,做了恶梦。”
经他一说,奚勍竟真隐约忆起什么,但刻意没去深思,抬头看看周围,恢复冷静的头脑已猜
到昨夜经过。
“你知道了……”
她自嘲地勾起嘴角。
原以为聂玉凡会责备她一番,岂料对方沉默片刻,只淡淡道:“你若想学,我教给你。”
奚勍睁大眼。
聂玉凡却依旧平静道:“今后你想的,我都不再逆你,可无论何时你都要谨记,万事绝不可
胡来。”
若说不气,那是假的,当看到她在自己眼前倒下,当看到她嘴边挂着那丝血红,惊怕骇慌愤
痛齐齐汇聚在胸口,沉甸得他要死。现在终盼得她醒来,所有情感却不敢表露,最后只能以师兄
的口吻告诉她。
奚勍听完,想他竟愿背瞒师父,偷偷教自己学习剑法,心中微泛感动,
“不必了。”她淡若清风地回上句,“既然是师父独传你的剑法,我偷学来也没有意义,之
前不过是好奇。”
聂玉凡双手禁不住抖了抖,她不知一句好奇,却足可令他担心死。
奚勍掀开身上薄被,坐起身,暗自运行真气,微微有些吃痛。
聂玉凡一旁叹道:“昨晚你险些逆行走火,近几日还是好好运功调息的好。”
奚勍这回不再争拗,点头答应,顺势望眼微亮的窗外,看来自己在这儿已呆了一个晚上。
随后她手捂唇,干咳几声。聂玉凡想到她昏迷整夜滴水未沾,嗓子定是干渴,连忙执壶倒水
,递到她唇边。
奚勍喝过后,知他为了自己一宿未眠,忽然道:“玉凡……正月十五,我们一起去看灯会吧
。”
记得莹怜偶然提起过,以前每到上元节,靳沐娴总会拉着聂玉凡去赏花灯。可自从她寄宿到
这具身躯后,便再也没有过了。
靳沐娴曾带给他的快乐,是否也被自己抹去了呢?
聂玉凡瞠目,竟以为听错,半晌才反应过来:“哦……”然而眼中,正交织闪烁着不容忽视
的欣喜光彩。
见奚勍皱眉,他忙补充道:“好……一起去。”
最后三字轻轻念出,却觉甜蜜。
********
高贵妃听完侍婢传报,一对柳燕眉不耐蹙起,但见门外有倩影被人搀扶迈进,即收起心中厌
恶,换上副笑脸。
“兰凝见过姐姐。”
被宫婢搀扶进的是位年轻女子,杏眼月眉,面若春桃,身着一袭碎花罗纱裙,更显妍姿俏丽
。
兰贵人细步慢移,因身怀龙裔的关系,每一步俱走得小心翼翼。
高贵妃淡扫一眼她略微凸起的小腹,虽短暂亦如惊鸿掠过,那目光却毒怨得欲将那里剜空一
般,哂笑着:“今儿个是怎么了,竟想起到我这里来?”
兰贵人行至她跟前,状似行了个礼,细声慢语道:“前几日听薛太医说姐姐身体欠佳,今日
有暇特来探望。”
一想她由小婢女翻身成为主子,心中就恨到出血。高贵妃刻意拂过耳上的珍珠耳坠,指与珠
相触,叮当声响。
兰贵人见她神色郁怪,故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高贵妃这才巧笑声,一脸挚切:“无事。只不过许久未见,让我回想起以往,如今你唤我‘
姐姐’,听着倒有些不适了。”
兰贵人脸上有一瞬的僵白怨怼,随即应声笑道:“姐姐说得是,看来日后我可得常来,这样
姐姐老听不就习惯了?”
高贵妃安坐雕花椅上,在她面前仍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嘴里哼笑;“那我可受不起,
现在你身份不比从前,再加怀有龙脉,可算万般娇贵了。若时常到我这里走动,万一有个闪失,
皇上那边怪罪下来,我怎承担得起?”
兰贵人顿时笑吟吟地望她道:“姐姐真是言过。我不过是承蒙皇上眷顾,再加老天垂怜,如
果能为皇上留有血脉,也算是我功德一件了。”
她虽语透谦恭,眉梢间却有股掩不住的得意,轻轻用手抚着小腹,眼里尽是幸福期盼,自顾
道:“皇上也是孩子气,这几日常常腻在我这里,说如果诞下个皇儿,可起什么名字好呢。”
高贵妃听完,端起茶盏的手气得微微颤抖,忽觉眼前一片模糊,这几日连犯的头晕病又开始
发作了。
她强忍头痛,咬牙念道:“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岂能如人愿,一切……都得看天意了
。”
兰贵人手中动作一顿,转而冷哼:“这倒是。不过,我能有这个福气,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
“哐啷——”
茶盏落地破碎,听起来尤觉刺耳。
高贵妃突然手抚额头,此刻也看不出她是气怒还是头痛,表情全被罗袖挡住。
“娘娘。”
侍女巧翠忙将她扶住,兰贵人见此也微显出些惊慌,上前小唤:“姐,姐姐?”靠近时,扑
鼻而来是一股从未闻过的芳甜幽香。
高贵妃闭眸急喘,脑海里隐约浮现人影晃动,听得有人呼唤,才勉强睁眼。
“你……”她看向兰贵人的脸,却发觉竟是芸婕妤在冲自己微笑,当时吓得浑身颤栗,然再
定情一瞧,才是看清楚了。
“姐姐,你……”
“出去!”
高贵妃听她声音便觉聒噪,当即大喝一声。
兰贵人一惊,脸色刹时青白难看,压住心中怒愤,咬牙简单行了个礼道:“既然姐姐身体不
适,我这边就不打扰了。”随即被众侍婢搀扶,恨恨离去。
“娘娘,奴婢还是去请薛太医来吧。”
“不必。”
高贵妃被巧翠扶入内寝,挥挥手将她摈退。
近来不知怎的,头痛得厉害,白天黑夜时常出现幻觉,莫非真有鬼魅作祟?
哼,她才不信……
高贵妃掏出怀中香囊闻了闻,浅甜香气却让她略皱眉头,不禁走近窗扉旁的一株幽花前,虽
说已经凋谢,但香气比起以往反而更加浓甜。
高贵妃俯首轻嗅,烦噪心绪这才被抚贴平整。
作者有话要说:
☆、鳞刺
黑近幽蓝的夜,月没入霾云,残星点点。
咏馨宫里春香飘渺,芙蓉帐暖,经过一夜缠绵,躺在床上的高贵妃却睡得极不安稳,额上冷
汗涔涔,窗外风声呼啸,好似阴间鬼魂在狰狞咆哮。
梦中那张脸又是出现,她残破白衣,黑发披垂,漂浮着临近跟前。
高贵妃认出她是曾被自己施计害死的芸婕妤,撞着胆道:“你不在阴间好生呆着,竟跑我这
来作祟!”
对方双肩抖动,好似在笑,连骨骼都跟着“咯咯”作响。
高贵妃心下瞬即一阵恶寒冷颤,见她紧捂小腹的两手缓缓松开,呈现眼前的,乃是个黑乎乎
的大窟窿,刹时鲜血如注般往外喷洒,溅得满身满地俱是。
高贵妃再一看那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逐渐腐烂歪曲滚成肉团,而最深处,正一点一点渗
出血来……
“啊——”
情景如此可怖,高贵妃尖叫出声,终被吓得丧胆销魂,没命似的往后逃跑,低头却见那片血
河仿若在逐着她般,渐渐没过脚面。
忽然,一双干枯黑黄的手如从地狱里冒出的狰狞鬼爪,硬生生掐住高贵妃脖颈,任她如何拼
力挣扎都难以甩脱。
随着那双手愈加用力,高贵妃只觉自己的脖颈血管也在痉挛绷紧,直到超过极限时,就要彻
底断裂!
血,全是血,她要死了,她就要死了!
哈哈哈哈——
仿佛失去心魂,高贵妃突然癫狂大笑起来,笑声刺耳欲裂,见面前有人影晃动,竟也狠狠掐
住对方脖颈,疯魔地喊:
“杀你……我要杀了你!”
“云怡你这贱人,以为我害你,害你腹中龙裔,就可以带走我了吗?!哈哈,哈哈哈——”
那晚,咏馨宫里刹时灯火通明,整个皇宫几乎无人再敢睡下去。
********
大殿之中,气氛肃穆。
靳恒、冯仪一旁默不作声,唯有沈居之跪地垂目,额上冒有几许热汗,俨然已跪了许久。
“皇上息怒,贵妃娘娘现在精神失常,臣已派人看守,相信会尽快查明她……”
“她欲杀朕,还有何可查的!”
因怒,轩帝双目尽赤,难以相信他最为宠爱的女子,竟想在床榻上将他活活掐死。
这消息传入靳恒他们三人耳中,也几乎不敢置信,好好的贵妃娘娘怎会变得如此癫狂?
如今就连高景颐都被牵连在内,被关押刑部大牢等候处置。
沈居之正为此求情而来,欲再开口,却被轩帝硬声打断:“够了,朕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话一出口,令沈居之背脊微微有些发凉,知他此刻怒气正盛,只好不再多言。
轩帝刚想挥手命他们退下,眼角一瞥,却见太监桂顺在殿门外探头探脑,冲其道:“桂顺,
你鬼鬼祟祟在那里做什么!”
桂顺这才敢上前,禀明禤天师已候在殿外。
轩帝闻言,立即面换喜色,道:“快传。”
随即冷瞧下方几位老臣:“你们都先退下。”
袖袍摩擦的悉索声相继响起,靳恒几人陆续退出时,与一身干净白衣的禤环擦肩而过,唯有
沈居之不知因何原因,斜眼朝之一瞥。
“禤天师!”
尽管对方脸部被白布包裹尤显诡异,但轩帝看见他,就是有股不可名状的亲切感,见他跪地
,忙上前相扶。
“陛下……昨夜受惊了……”
沙哑低沉的嗓音里,蕴含丝丝忧切。
自从上次意外碰见轩帝,如今每隔几日就会被他传唤进宫,却不为驱邪除晦,只为陪他对弈
下棋,因此这个假扮‘禤环’的人,自然是兰玖容。
听得这句,轩帝神色阴郁下来,握住他袖口的手也慢慢松开。
“没想到她……”轩帝低头望地,龙袖中的两手一紧,似恨似悲道,“竟然要杀朕!”
同床共枕多时日,缠绵旖旎抵冬寒。然而昨日一夜,却将所有毁灭。
“朕的嫔妃,及那未出世的孩儿,竟也是被她残害,让朕万万想不到,她会是一个如此蛇蝎
心腹的女子!”
回忆曾前恩爱,只叹如梦,怪太虚幻,稍稍一触就碎。
这刻的轩帝,已无先前的炽烈怒荡,回想当初,只酸楚涌心,凄哀无限。
兰玖容听他讲完,朦缈眼眸仿若不胜殿外光阳,微然半合,好似在观察,好似在欣赏,眼前
帝王,如此伤悒的表情。
内心不禁嗤笑猜想着,他,会哀伤多久?
先逝那个人,曾经,对她何尝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最后还不是因一句谬言,让她死无完
尸,肉碾血溅?
墨玉颜色覆压着深处那一环金华,因那浓烈的恨,激烈而挣扎地跃闪。
“至于国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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