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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梦帝殇-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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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延躬身刹那,仿佛看到对方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当起身离开大殿时,渠延忍不住回首,却发现皇帝仍坐在金石御座上没有离去,神情专注地
看着手中某物,那不是奏折而是一张单薄画纸,随后渠延看到他冰冷无绪的脸上,竟渐渐绽开一
缕柔和细腻的微笑,淡月风华,渺尘绝世,好似万物柔情都凝尽这一笑中,若非谪仙更胜仙。
那时,渠延只以为自己眼前出现错觉。
三日后,姚府传来消息,姚誉突患疾病,情况恶劣,似乎不休养个两三年便难以痊愈,于是
交出实权,告病内退,至此在府上安心静养。而攻破绝回谷一事,其他高阶武官皆以年迈为由,
纷纷隐退或居府“休养”。因未找到合适人选,祁容便暂交渠延参与策谋,同时下旨赐婚,渠延
将与魏邝之女魏惜雪在下月初六完婚。
对于姚誉最后做出的明智选择,祁容甚觉满意。
********
弄秋端着一盘桂花芙蓉糕走进园内,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欢快的清越笑音,浸在风中琅琅如
铃,竟是久听不腻。
空地周围花团锦簇,奚勍正一袭淡蓝缀繁花长裙坐在秋千上,飘长的雪纱披帛轻轻划过半空
,宛若流云霞彩,绘在上面的金银花粉闪烁着炫目丽光,伴她凌空荡漾,形成一幅绝妙的仙子飞
天图,缥缈成幻。
而一身银色缎绣常服的祁容站在后方,正为她一下接一下地推着秋千,笑容胜过春朝暇光,
额上泛起的细微碎汗比雨露更为晶璨。
“高!还要高!”
奚勍仰望碧天浮云,双腿在半空来回摇摆,满脸兴奋。
“娴儿……手握紧点……”
祁容倒是将目光锁在那两只手上,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摔下来,始终不敢推的太用力。
因兴奋,奚勍身子开始不听话地晃动起来,连带秋千一起摇荡,祁容赶紧上前拉紧,叹口气
道:“好了,不玩这个了……”
看着意犹未尽的奚勍,他低声笑道:“去放纸鸢吧……”
于是弄秋看到奚勍开始在园内开心地跑着,等一段时间玩累了,就靠在对方身上,被他手把
手地一起放纸鸢。
或许谁都不会想到,一个至高无上的帝王,会用那双掌控人生死的手为心爱的女子推秋千,
放纸鸢,甘愿做任何一件能令她露出笑容的事情,也或许现在他已不是帝王,只是一名对妻子倍
加呵护的丈夫,心甘情愿付出所有,不求回报。
弄秋忽然又想起,自那夜之后,皇上几乎每晚都留宿在倾鸾宫,而谁说世间男子专一难求,
真心贵比千金,更何况是那堂堂帝王?但现在此情此景,却让她震撼感动得难以描述,并且那个
人,究竟是清冷还是纯稚,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够拥得这样一份帝王情深?
将糕点放在亭内石桌上,弄秋同桂顺他们一样,远远观望,没人敢上前打扰。
“娴儿,累不累?”
身心沐浴在一片花香暖光中,奚勍懒懒靠近祁容怀中,被对方从后把着手放纸鸢。
她没回答,只是出神一般望着上方,随即指向高高宫墙外的天空,问道:“那里,是什么地
方?”
祁容顺她所指方向望去,微微颦起眉:“是民间。”
“民间……”奚勍口中呢喃,目光里忽然充满期盼向往的神色。
“娴儿……想去吗?”背后声音,不易察觉地绷紧。
“嗯!”奚勍很快点头,“想去!”
祁容却突然将线轴丢弃一旁,扳过她的身体:“娴儿不愿陪朕留在宫里吗?”
望入那眼中紧张,奚勍显得疑惑,犹豫片刻才道:“到哪里,都跟容一起!”
祁容听完,面色略微舒缓。
奚勍感觉他不开心,便踮脚轻轻吻下双唇,就像蝴蝶停栖花间,等睁眼再看那张面容,已重
新浮现温柔神采。
“……朕,给你看个东西。”
祁容拉着她回到凉亭,侍从将锦盒呈上。
祁容打开,从中取出一块梨花白软玉,体如凝脂,细洁流润,周身泛透着薄薄冰息,玉质冬
暖夏凉,是南疆进贡的奇珍。
细心替她戴在颈上,祁容柔声道:“这是朕送给娴儿的。”
奚勍好奇地拿起它把玩,声音却吞吐道:“是……是……”
“是玉。”
“玉,是玉……”奚勍一遍遍念着,原本清暇的双眸却不知不觉罩上一层水烟朦胧,好似有
些着魔地喃念,“玉,玉……”
下一刻她启唇,轻轻逸出两个字。
☆、冷暖
奚勍眼神幽朦,犹如一具失魂娃娃,握住软玉的手却不止颤抖,似乎恨不得要将它深深攥进
血肉里,嫣红唇缝间,倏然溢出两个字:“玉、凡。”
撕心绞肺的名字;令祁容蓦然痛得一个激栗;难以置信地注视过去;瞬间抓住她柔荑;有些失去
声调地问:“……你说什么?”
力道情不自禁加紧,玉肌浮现红痕;奚勍眼底的雾纱才随之褪散,立即拧眉嚷喊:“疼……
疼!”
她眼眶里挤出泪珠;急欲挣脱,祁容这才意识过来,松开手。
“娴儿;朕刚才……”
此时她一脸委屈,完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祁容望去;心头五味陈杂,患得患失之下;一把
将她搂进怀中,歉疚道:“朕刚才,不是故意的。”
扇睫上的泪珠染湿衣襟,奚勍闷不吭声地被他裹于广袖中,那神情,似气似娇。
可祁容仍心有余悸,身上体温仿佛快速蒸发在空气里,冰凉彻透。
“娴儿……你还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
奚勍低头想了想,举起颈上那块润白,冲他道:“玉!是容给的,喜欢!”
祁容仔细瞅过那一双明水般清眸,里面明明盛满自己的影像,然而他的内心,却逐渐被一种
恐慌与不安占据,成为无法扫去的阴霾。
即使那两个字极轻,轻得与风融为一体,可祁容知道,那是源自灵魂深处,存在潜意识里的
思念,就算忘却记忆,但对方仍像隐形的线缕,随时都有可能触动她的心魂,而自己,却完全触
及不到,也无力抹煞。
难道直至现在,她也无法忘掉那个人吗?!
想此,祁容突然俯首下去,将面前芳唇狠狠、用力地吻住,吻得红肿动艳,吻得拼尽全力,
背后双手纠紧错移,正一步步把他的痛苦不堪,眷恋情深,通过这种方式来灼流传递。
不对,是他的,勍儿永远都是他的!而你聂玉凡……
祁容眼中阴影深重,如黑渊临下——
这一辈子,都别妄想夺走!
*********
之后数日,奚勍没再想起与聂玉凡有关的任何点滴,也记不得自己曾无意念出过对方的名字
,每天与祁容携手相伴,同塌共枕,如今她的生命里,早被这个人完完全全占满。
日暮时分,夕阳余晖在天边渲染成一片迷离色彩,奚勍倚窗托腮,意兴阑珊地望着厚重云层
,而宫里的侍婢都开始掌灯忙碌,因为每当这个时候,祁容处理完朝政就会直接移驾到倾鸾宫。
不过今日奚勍却有些坐不住,把弄秋召了过来。
“娘娘怎么了?”弄秋见她一副焦急的模样。
“去采香亭!”
采香亭是通往倾鸾宫的必经之路,弄秋听完便明白,她想提前去迎皇上。
于是弄秋将手中琐事交给妆儿,就急匆匆陪着奚勍出去。
时值九月,清晨才下过一场朦胧细雨,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临近傍晚,空气又转微凉,
结果中途走到一半,弄秋就折身去为奚勍取披风。
以弄秋的速度,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能赶回来,所以奚勍在两名宫女的陪同下,乖乖站在原
地。
抬头望向殿宇楼阁外的一片天空,奚勍目光充满期盼,神思又陷恍惚,而一只蝴蝶纸鸢突然
闯入视线,让她回神后想起祁容,开始边笑边往那个方向跑去,但没多一会儿,蝴蝶纸鸢却从半
空栽了下来,奚勍一惊,看到前方的荷花池畔,正站有两名华裙艳妆的女子,其中一人气煞地从
对方手中夺过纸鸢,而对方不甘示弱,一巴掌拍在她脸上,于是二人炸开锅,扭动殴打,嘴里都
不停谩骂着“不要脸的贱人!”“竟然妄想勾引皇上”之类不堪入耳的言语,双方婢女见劝不动
主子,也跟着相互打骂,乱成一团,在原本景致秀美的荷花池前,大煞风景。
奚勍不知道她们为何争吵,但当那漂亮的蝴蝶纸鸢被无情踩在脚下时,奚勍一阵心痛,将两
名宫女甩在后,快速奔前喊着:“纸鸢!纸鸢!”
因为祁容曾经下令,后宫妃嫔不必每日去倾鸾宫请安,所以一些品级低的妃嫔至今都没有见
过皇后娘娘,况且双方现在早就打得急红眼,根本顾不得瞅奚勍一眼,衣裙凌落,钗横发乱,哪
里有宫妃该有的端庄贤淑。
“娘娘——娘娘——”
直至远处传来呼喊,两名主子似乎才有所意识,但手上的动作却来不及收回,只听一声尖叫
,其中一人重心不稳,身子直往荷池倒去,而滞在半空的手,猛然拽到正要拾捡纸鸢的奚勍,结
果两人纷纷掉进荷池里。
奚勍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沉入无尽冰凉之中,那层薄薄水面,就仿佛是温暖与冰冷
的交界,隔绝岸上一切喧嚣,四面八方,全是空洞的寂静,寂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奚勍没有像对方一样挣扎,因为那种一点点沉淀的冰凉、痛苦、迷失……忽然让她感到异样
熟悉,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人间,像是放弃,又像是一种解脱。
是不是她原本,就该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呢?
奚勍慢慢闭上眼,无数气泡从周身升浮,四肢愈发僵冷,脖颈更好似被什么扼住,难以呼吸
。
而就在此时,水面上方突然传来巨大响动,一双手,一双坚定有力的手,伸上前将她牢牢拉
稳,拽入怀中,那种同生共灭的感觉,竟更令人感到窒息颤抖。
当脱离冰冷,那怀抱就变得如同炼火一样灼烫,身体几乎难以承受,然而又像飞蛾扑火,明
明越接近毁灭,却越想努力依靠,形成病态一般的眷恋。
奚勍听到他冲四周大喊,对自己的呼唤,一层柔软轻轻包裹住身体,才阻断他炽热的温度。
很快,奚勍陷入一场冷暖交替的梦中。
那静谧山坡上,遍满纯白山花,全如雪铃一样齐齐摇晃,而一道仿佛春风所化的人影就立在
中央,长发纷舞,衣袂翻飞,却始终隔着薄薄雾霭,看不清,触碰不到。
那时她的心扉,也跟那蓝色一般温暖如春,可转瞬之间,又不知被谁拽入没有月色的冷夜,
勾着她的手,一起寂寞、颤抖。
奚勍睁开眼,朦朦胧胧看到那张冰雅出尘的容颜,眸底一缕忧急晕散不开,沉淀黯然,双手
不时抚过她的额头,揉搓她的掌心,凝固般的注视,是费尽心力的痴执等待。
奚勍随即又闭上眼,只觉他指尖温度,带来一种令人疼痛的温暖。
奚勍坠入荷池后就染上风寒,祁容在旁陪伴,一夜未眠,第二日他将妆儿单独召入龙瞻殿,
整个人乌发未束,顺肩而披,以手支颐,袅袅紫烟熏得看不清脸容。
“太医说娘娘的身子没有大碍,静养几日即可,还请陛下放心。”
妆儿说完,却见祁容没有反应,思绪片刻道:“林、许两位更衣今日前来宫中请罪,奴婢已
经按陛下之前指示,将她们请回了。”
听到这里,祁容微微抬起眼:“对这件事,你怎样看?”
妆儿垂首道:“林氏与许氏自入宫以来,彼此就势不两立,互不顺眼,这次为了能‘偶遇’
皇上,特意贿赂在寿心殿当差的小太监,想借纸鸢引起皇上注意,不料二人又意外碰到一起,才
引发这么一出争风吃醋的闹剧。如今皇上将她们二人从贵人降为更衣,禁足一个月,奴婢认为皇
上处罚得当,并无不妥。”
祁容从椅上直起身,慢慢道:“但这件事,却让皇后无辜受难,加上之前失去子嗣,就算这
一次过去,将来还会有诸多类似的事发生……朕只想给娴儿,一份平静的生活。”
“陛下!”妆儿听此却突然开口,“陛下贵为一国之君,必定清楚后宫充盈不仅代表帝王尊
威,更能以此平衡权臣之间的相互倾轧,所以陛下该知,将来后宫佳丽无数,争斗更是无止无休
,而娘娘身居高位,又怎可能远离宫中波谲云诡的纷争。”
祁容垂落眼睫,声音涩滞道:“你说的对……刚刚,是朕痴人说梦了……”沉默半晌,他又
缓慢启唇,“所以,朕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制衡其中,替她扫去这些祸乱。昨夜经过一阵深思熟虑
,朕今日,才将你单独召来……”说罢,目光深深投射过去。
妆儿心头腾跳,顿时明意,叩首道:“承蒙陛下看重,只是奴婢身份低贱,怎敢……”
祁容极淡一笑:“你是皇叔暗下心腹,当年太后一事,也算为朕报去血仇,至今朕对你尚无
赏赐,只是,你可愿……”
“能够为皇上效命,是奴婢前世修来之福,从未妄图恩赏。”妆儿俯首跪地,语音微顿,方
道,“奴婢愿效犬马之劳,今后为娘娘披荆斩棘,排忧解难。”
祁容听此满意点头,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伸出手。
妆儿目光荡漾,依旧不敢抬头,动作迟缓地将手递进那莹白掌心中,站起身来。
“陛下,只是娘娘那边……”妆儿犹豫片刻,道,“不如先跟娘娘解释一下,以免对陛下误
会,平白伤心……”
祁容把手收回,长睫遮住眸中神色:“即便不是你,后宫的事她迟早也会知道,朕不求她能
明白,只要在这宫中……避开纷争,平安无恙。”
祁容说完看她:“今后这段日子,就要辛苦你了。”
妆儿垂眉一应。
**********
两日后,奚勍的风寒已褪,靠在床头被弄秋哄着喝药。
“娘娘……”弄秋手持调羹,将一勺温药递到唇边,对方却把头别过去。
“娘娘,陛下今夜……真的不会过来了,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不会!”奚勍鼓起嘴,憋气道,“会来!每天都来!”
想到那件事,弄秋满面愁急,心情更是说不出的复杂,咬紧唇:“奴婢没有骗娘娘……陛下
今夜,会歇在罗云宫。”
“罗云宫?”奚勍转头,显得不明所以。
弄秋想皇上既肯这样做,也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对眼前人来讲,知道只是早晚的事。
她深吸口气,错开奚勍目光:“前几日娘娘昏迷不醒,陛下将妆儿召进龙瞻殿,最后……宠
幸了她……”
☆、争端
青金石地面上碎光刺闪;祁容低头看后;细美若竹的眉拢起愁弧。
“陛、陛下;因为娘娘情绪闹得厉害;所以才……”
当宫女到罗云宫禀完消息,祁容立即赶来;才踏寝宫;入目的便是满地瓷器碎片,似乎室内能
摔能砸的无一幸免。
“有没有伤着?”祁容突兀一句,打断弄秋。
弄秋声音一哽;连忙垂目:“没有,只是娘娘哭的伤心;眼圈都肿了,奴婢在旁怎样劝说;娘
娘都听不进去。”
祁容一听,指甲扣进掌心,疾步绕行过去。
轻扬的鲛绡帐幔内,奚勍将脸埋进绣枕,一头未挽青丝流云水瀑般泻肩而下,伴哭声起伏颤
动。
“娴儿,娴儿……”祁容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轻轻扳过那纤柔身子,所有浓忧布满在脸上,
“娴儿,别哭了,让朕看看……”
听到他来,奚勍果然停止哭声,被祁容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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