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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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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眷恋雨润去温(五)
一日,菀儿与霍震霆上街去,因为菀儿有点儿不舒服,便叫了震霆陪她去。她让震霆不必开车,说是要晒晒太阳多补充一些钙,或许病也会好得快一些。患了病的人总是特别的虚弱也特别的孤寂,菀儿有多少次想跟霍震霆捅破这一层纸,然而霍震霆在那方面却没有丝毫的表示。她的心情便显得有些郁郁寡欢的。
两人走在马路上,看着车水马龙,她咳了几声,震霆便从身上脱了外套替她披上。他在这一方面尤为体贴,倒不是因怜生爱。他的那一颗仍旧系在圆圆的身上。当他们两人路过电影院门口巨幅的广告牌子上,圆圆新的电影海报又张贴了出来,他不由得驻足多看了几眼。
“近来你同圆圆还有联络吗?”她略怃然地问他。
他陡然地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抛了这样一个问题丢给他。
“有时为了工作的需要才不得不联系一下。”他将目光从海报上移开,又移到那轰隆轰隆响的电车上。他忆想当年她就是这样哭着上了那电车。她的一皱眉一微笑总是深深地吊在他的心上。没有一个人能够代替她。他不相信她真的是为了别人将他抛弃了,她一定是有着说不出的苦衷。
她突然觉的心内着了一枚刺。她纳闷地说:“陈光向圆圆表白了。”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传入他的耳鼓,他霍地将头侧了过来,两眼直直地盯着她看。
她赫然地笑了,似乎有种复过仇之后的喜悦。
“我在报纸上看到的,说陈光坦然地在记者面前表示对圆圆的好感,听说还加足了马力追她呢。”
他迷离恍惚了一会儿,遂又垂下眼梢道:“这种八卦消息,我从来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你以后也不要再去看那种新闻了,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菀儿被他的一顿抢白,自觉乏趣。随即又将目光瞥向远方,这一看之下,倒让她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似的叫了起来:“咦,那不是你弟弟吗?”
他顺着她的手势睄去,果然看到震楠在马路对面的永安百货门口,嘴里衔着一只粗大的雪茄,他的一只手被一个妙龄女子挽着,那女子一头烫得极其曲折的卷发,浓妆艳抹,眼皮子上涂了浓烈的蓝色,将那两片略厚的嘴唇也涂得鲜红欲滴的,流露出与年龄不调和的媚态来。女子的手臂上总吊着四五只永安百货字样的袋子。
“那是你的弟媳妇吗?”那日菀儿在婚礼上并未见识到如织的真面目。她踌蹰不决地问道。
霍震霆一时之际也不知如何作答。那个女子连他都不认识怎么会是如织呢。他的眼前浮现出如织焦黄的脸。
“不上去打个招呼吗?”菀儿以为他的不作声便当是默认了。
霍震霆正当犹疑的时候,菀儿已经抬起了手臂朝对面的震楠遥遥地招起手。他骇了一吓,连拦都拦不及。
震楠身边的那个女子叫菲菲,是黑鸦夜总会的舞女。震楠也是新近才认识的。几曲舞陪跳下来,两人便打得火热。震楠就替她租了一套公寓藏了起来。这一来一去的,也维持了个把月了。菲菲这天闹着要他陪她去逛百货公司,还把他口袋里的钱都掏空了。只是为博得美人一笑倒也合算。两人正商议着要去法国餐厅吃饭,却迎头撞上了霍震霆与菀儿。
“震楠,正巧啊,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了。”菀儿笑容可掬地朝他打招呼。
菲菲浑身香气袭人,见了人倒也不怯生不躲闪,还将小巧的头一扬,撇过脸问震楠:“这两人是谁啊?”
震楠的两腮的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闷恹恹地说道:“那是我大哥,与他的——朋友。”
菀儿的笑容一下子从唇角边褪去。她原以为他会说女朋友呢。
“哦,原来是震楠的大哥呀。”菲菲说着,脸上也堆起了笑容,“怎么没听到震楠提过。”
“我的家事跟你提了,你也不懂。”震楠凶了她一句。
“震楠你今天晚上回家吃饭么?”震霆板着脸问他。
“我们正要去吃饭呢,大哥不如你们也一块来吧。”菲菲道。她垂下手臂将手腕上那几个的纸袋子换了一只手搀着,缩上去的袖子里露出一截白玉脂似的手臂,上面带了一块锃亮闪耀的金表。
震霆没有接腔。
倒是震楠咬一咬牙说道:“不了,晚上我有事。”
震霆便瞅了他一眼,面无人色地拉着菀儿走掉了。
看着他们两人远去的后影,菲菲说道:“怎么你大哥这么不懂礼貌的,我同他说话他还爱理不理的呢。”
“就凭你这样的身份,我大哥何必要理你。你也不照照镜子,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用嘲弄的语气说。
“你怎么也能这么说我!”菲菲的脸色涨红起来,尖锐地喊道。
震楠只是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上冷阴阴地瞵了一瞵,掉头就走。
“喂,喂,你等等我。”菲菲拖着瘦伶伶的高跟鞋子在后面追赶着。
霍震霆与菀儿骈肩走着,走了好一段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还是菀儿率先忍不住问他:“怎么见过震楠,你好似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震霆的脸色微微地一凛:“不长进的东西!”
“你怎么这么说你自己的弟弟?”菀儿惶惑不解地说。她认识震霆这么久以来还没见过他这样大动肝火的。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省得他到时在娘面前说我恶人先告状。”他在心底嗟叹了一声。
“震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不懂你话里的意思?”菀儿顿住了脚步,欹斜着头问他。她帽檐上的湖色飘带微微地曵动着,其中一根还拂到了她的面上来。
他将飘带替她掳到了脑后,思绪纷乱。
“你认为那名女子怎么样?”
“那女子……”她犹疑地咬了咬下嘴唇,“我觉的她不像是震楠的妻子……”
“当然不是。如织不是这样的庸脂俗粉。”他略略地摆着头说道,“自从震楠在外面相好的那名女子死了之后,他比起以往的所作所为有过之而不及。他结婚两月来,回家睡觉的次数屈指可数。连我娘都管不住他,更甭提我这个大哥了。”
“那你预备将这件事跟你娘说吗?”
他凄凉地笑了一笑:“怎么说?如今我跟他的关系这样坏。上次我把他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女人之事已经跟我娘说了,那时我们兄弟的关系就已经变得很糟糕了。我不想把今日之事再与我娘说……虽说这样是很对不起如织的……”
她的眼睛欲眨不眨地瞧着他:“这件事着实使你为难,但是始终是纸里包不住火。”
“我知道。”他将头一仰,旋说道,“不说这戳人肺腑的事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她看着他原本舒展的眉宇之间深深地出现了几条小细纹,便将喉头堵噎的话吞咽到肚子里去了。
两人在法国餐厅用过餐之后,便踏上回公寓的路。震楠却不喜法国菜,觉的又贵又不好吃,他顶讨厌法国人推崇的法式煎鹅肝。但是菲菲很喜欢去那里,她去那里本质是不为吃,只不过生性虚荣,以为去了那里用餐,便摇身一变成为上流社会的人了。震楠倒也不戳穿她,为的是寂寞。菲菲虽肤浅,却顶懂得讨他欢心。只是在包了她的这个把月里,渐渐觉的钱吃紧了。他向来手上款项也就是震霆照发不误的薪水而已,要说积蓄那是一分不留的。以往觉的手头紧了,会问霍亭青讨几个钱,但是自从结婚以后,他也渐渐觉的再伸手问她拿钱用也是一件顶羞惭的事。
菲菲正在清点她所买的衣物,一件一件翻出来笔划在身上询问他。蓦然间她大喊一声,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的震楠还以为地震突然来临,吓得握在手上的报纸也跟着颤了一颤。
“我忘记买那条真丝围巾了。”她如是说。
他的眉毛绉成一团:“你的衣橱里自己数一数有多少条围巾了还买!”
“嗳呀,我是在杂志上见到了,很漂亮啊。又不贵,我很想要啊。”说着,她顺势捱到了他的身上,单手撑在他的一侧肩上,娇声娇气地说,“不如这样,你把钱给我,我自己明天去买呀。”
他将报纸重重地抖了两抖,很不耐烦地问道:“要多少?”
“给我五百吧。”她一听,愉悦地摊开手掌朝向他。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那么一条破围巾就要五百?”
“人家喜欢嘛。”她撒娇地说道,两只手捧住他的腮颊,“我都想了好久了。”
他略微地将眼睛斜睇着她,心里暗想道:如果换作是董醉蝶,是绝不可能向我伸手要这要那的。
“怎么?不舍得花这一笔钱呐。”她气鼓鼓地洒开手。
他无奈地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数了几张挜入她的手中。自从与她交往以来,已经花费了一笔不菲的款项在她的身上。自己这剩下的半个月该怎么度过呢。
(本章完)
第137章 一涓春月点黄昏(一)
这天早上,如织刚醒来,见到窗外已露出了鱼肚白,她半撑起身子,屈起膝来抱着,将面颊伏在膝上,想着昨天晚上震楠又是一夜未归。她也已经记不清这一个月他有几个晚上没有呆在家里了。
这时门被咿咿哑哑地推开了。震楠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
如织骇了一跳,吓得将被褥举得高高的遮住了脸,唯独露出一双眼惊恐地望着他。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他一反往日冷若冰霜的神情,笑盈盈地对她说。
如织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给惊得缩了一缩身子,缓过神来之后又觉得非常地喜悦,便流露一点受宠若惊的喜色说道:“没有,正预备起来了呢。”
“我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震楠嘻嘻地笑着,往她的床上凑了过来。见她睁大了眼眸看着自己,于是就得意非凡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条丝巾。昨晚上菲菲非磨着他去百货商场买那条丝巾,他给如织也顺便带了一条。
如织拿着那条色彩斑斓的丝巾,惶惑不解地说道:“这颜色……好像……我从来没有带过这种颜色……”
“正是因为你平常打扮都太素了,所以用这一条丝巾点缀一下,你不觉的这条丝巾简直是给你锦上添花吗?”他从她的手中抽走那一条丝巾,在她的颈项间缠了几圈。“花了五百块呢。”
她露出惊异的神色,骇异地看着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条丝巾,除了质地柔软一些,颜色缤纷一些,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以后……就不用买那么贵的东西给我了。”她嗫嚅,像是获得了什么珍宝一般摩挲着。
他将双手压在她的双肩上,轻轻地抚了一抚。他自从结婚以来从未对她这样温柔过,她一时间略惘然。
“你是我的妻子,对你好是作为一个丈夫应该所做的事。”他的气息喷在她微微泛起红晕的脸上,嘴唇似有若无地蹭过她的脸庞。“不过我近来遇到了一些些的困难,可能脱不开身来陪伴你,你不会怪我吧。”
她的眼睛像是刷上了一层凄迷的朦胧色彩,雾蒙蒙的。
“你的事要紧,我一个人不打紧的。只是你遇到了什么难题呢?”
他撒开手,装模作样地喟叹道:“唉,还是不与你说了,无端端给你添了一份烦恼。我一个人烦总好过两个人烦吧。”
她见他的脸上霎时罩上了一缕黯淡,忙又关怀地问道:“我是你的妻子,如果能够能替你分担的话,请你告诉我吧。”
他怔怔地望着她的眼,那眼底掠过一丝欣喜,但随即那丝欣喜又消失殆尽了:“这种事又怎么能让我对你启齿呢?我作为一个男人,竟然如此失败,我真是说不出口啊。”
她愈听愈焦心,愈听愈忧虑:“到底是什么事呢?你快说与我听,我也好替你想想法子。”
他深深地睨了她一眼,又走到桌子边,伸出两只手指头掸了掸桌面嗟叹道:“你知道在霍家我一向是在我大哥的百乐门做事的,但是如今我成家了,我不甘心在他的手下受他一辈子的差遣。我想自己做生意。唉……也怪我一时糊涂,进了一批洋酒,原以为能赚一笔……谁知竟是水兑成的假酒……这下子可好了,这笔钱我还是瞒着我娘跟大哥,问地下钱庄借的……这可不是火烧眉毛的事么。”
说着他又连连地喟叹起来。
“多……多少钱?”她被他这副愁云密布的样子也骇了一跳。
“大概接近一万了吧……”他又举眼扫了她一眼,又加紧添了一句,“只是本钱才五千块而已,这钱庄太黑心,利滚利的,不知怎么的就翻了一倍……唉我真是个没用的人,一心想在我爹娘以及大哥面前争一口,谁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下我可被地下钱庄的人给害惨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一件藕荷色的驼绒袍子披在身上,脚上趿了一双绿绸面的绣花平底鞋,走到她陪嫁过来的几只叠起来的樟木箱子前。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这一笔钱我先替你垫上吧。”她笑眯眯地说道,又顿了一顿,“但是你以后可不能再冒冒失失地去借钱了。如果你想做生意不妨与我说,我姐夫就是开铺子的,也许他能介绍你几桩生意做做。”
“真的吗?”他的两眼顿时闪烁了一下,心里正为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数目而懊悔不迭,早知她如此大方还不如把这数目说大一些呢。他走到她身边,见到她又踅回到梳妆台前,将最末一格的抽屉移了出来,取出一只蓝绸面的小盒子,将里面的一串钥匙拿了出来,又去开那只樟木箱子。咔哒将锁打开了。震楠忙上前扶着箱盖,见到她从箱子里取出一叠厚厚的钱来,数了一万块交给他,又将余下来的钱放了回去。震楠伺机见识到如织带来的私己钱总有五六叠这样子,这还不包括她陪嫁过来的金银首饰。
“你赶紧拿了这笔钱去还了他们吧。听说地下钱庄的人可是不好惹的。”如织体贴地说道。
他拿着那一叠钱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又俯身在她的腮颊上啄了一口:“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这就去把钱给还了。”说毕他一阵风似的走出去了。
而如织却握着方才他替她围在脖子上的一条丝巾,那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他的气息,她不禁璨烂地笑起来了。
圆圆拍戏又拍到半夜才收工回家。因今天临时司机有事,故没有车子来接她。她走到路口,想招揽一辆黄包车,然而这半夜三更的,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没有。她站在路口处一会儿功夫,便觉的自己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忙下意识地搂紧了身上的白色网眼线衫,沿着回家的路战战兢兢地走着。
霍震霆正好路过此地,见到她一个人在深夜里踽踽而行,便命司机停在路边,自己也下车去了。
“这么巧。”圆圆凝神贯注地走着,冷不防听到一个声音好似空灵一般蓦地在耳鼓边响起。
她撇过脸一看,居然是他。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度的格纹西装,与她骈肩走着。
“我刚拍完戏呢。”
他微微欣喜,微微哀愁地说:“怎么这样晚?没人来接你吗?”
她微露笑容:“今天司机有点事请假了呢。不过我也是偶尔走一下,就当是散步了。”
“这么晚的天散步总归是不大好吧。要么我送你回去?”
她往他的身后一瞥,果真见到他的车停在那里,便莞尔一笑:“不用了,这段路不算长,走一走可以扫除许多心事。”
“那我也走一走。”他接碴道。
她睁大那乌澄澄的大眼睛:“你也有许多心事吗?”
“我好久没有走路了,有的时候也应该多走一走,免得将来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那么……我们一起走吧。”她顿了一下说道。
震霆微微地笑了一笑。
一轮半月晦明晦暗地将自己隐在那云层的后面,似乎也在悄悄地打量着走夜路的这两个人。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细长。圆圆见到这两个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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