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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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乱动，当心你的脚。”他微伏下身，她站在地面上来，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然而她的心却是活泼的，欢快的，愉悦的。

“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还害你扫了兴。”她自责地说道。

“没事，你的脚伤还没好，那在家多休息几日吧。”他的语气虽然充满了失落，但是心还是非常的高兴。

他拜别了贝如织，回到家中将如织的情况与霍亭青如此一说，霍亭青也不再硬逼着让他时常跟如织约会了，只是吩咐他一有空就去询问如织的伤情。

霍震楠嘴上唯唯诺诺着，私底下启程去找董醉蝶，他回到以前董醉蝶所呆过的戏院子询问她以前所处过的小姐妹打听她的下落，终于将她乡下的地址打听了出来。

霍震楠来到了董醉蝶出生的地方，那是个偏壤的乡下，路崎岖不平，矮的房屋，灰旧的瓦块，呈现一派萧索凄凉的景象。

他一路走一路问人，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董醉蝶的消息。他在这村子里兜了好多圈，才发现董醉蝶的家。阳光从云隙里漏了出来照在黯败破旧经年失修的屋顶上，墙上的石灰的皮都剥落斑离，窗跟房门都关得死死的，只是风可以从指来宽的缝隙里透进去，吹得窗跟门都瑟瑟地摇撼着。

他犹疑地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从窗户的罅隙里张望进去，发现屋子里的光线暗沉沉，一时间也摸不清是不是有人在房子里。末了，他索性放开喉咙一迭连声地喊起她的名字来。

“别叫了，都没人。”那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尖细高亢。

“那她去哪里了呢？”他循声望去，瞧见对面二层窗户处有一个人影，正在晾衣服。

“估计去她爹的坟了吧。她就一个爹，没有别的亲人的。”那女人叫道。

“谢谢大姐啊。”他掉头就往外跑去，跑了没几步，又噔噔地跑回来。“大姐，请问她爹的坟在哪里啊？”

那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刚刚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跑了。她爹的坟就在前面那座小山坡上，很好找的，一上去就能瞧见了。如果不出意外她就在那边。今天早上我上山的时候还遇到她了呢。”

他再一次掉转身子往山上跑去。

刚上了山便听到一阵凄凄惨惨的哭啼声。他寻声走去，见到董醉蝶一身缟素装扮，跪在一碑位前呜呜咽咽地啜泣着。

“醉蝶。”他欣喜地叫了她一声。

董醉蝶回过头，见是他，脸上便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忙起身，掉头就走。

“醉蝶，醉蝶。”他一叠连声地喊起来并加紧了步子追赶她。

她跑了没几步就被他一把扯住了袖子。

“你怎么一见到我就跑啊。”他道。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她的声音紧憋微弱，袖子捂住了嘴说。

“我来找你回去啊，你怎么就闷声不响地就走了呢。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他着急地说道。

“你回去吧，我是不可能会跟你回去的。”她掩住嘴说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不解地问她。

“震楠，我很感激你当年帮我。只是我们两个再这么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我想明白了，所以我就回到这里来了。”董醉蝶冷然嗫嚅道。

“你想明白什么！我不是答应过你，你要来拜祭你的爹，那么我会跟你一起来见他。可是你不能一个人就这样子走掉了啊。”

“震楠，你听我说，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们再这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你爹娘根本就不可能接受我。那么就趁我们之间还有感情的时候，我们就分开，这样就能永远给对方一个美好的回忆，难道这样不好吗？”董醉蝶神情中渗着浓重的悲伤。

“你要跟我分手？”他愕然地松开手，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她。

“是的，震楠我们身份悬殊，你们家也不可能会接纳我的，你就任由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董醉蝶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的泪。

“我不会放任你自生自灭的。我说过我要养你，我会对你好的。”他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敲得他整个人都惘然了。

“震楠……”她失声地喊了起来，忧伤的情绪将她浸透了。“你回去吧，你是霍家的二少爷，而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唱戏的。你有更好的女人可以当你的妻子，而我，你就把我当作是一场梦吧。”她惆怅地说道。

震楠定定地望着她的眼。月白色的棉布旗袍，头上绾了一条同色的发带，她的样子看起来是那样的清丽。原来当她说了那两个字，他的内心是止不住地抽痛。

“走，跟我回去。”震楠凄惶地说道。

她蓦地挣脱了他的手，泪水把喉咙里的声音含糊噎住了：“震楠，我要成亲了。”

“你要成亲？”他失了神似的睁大了眼眸。

“是的，这几天我们村口的铁匠来托媒人找到我，说要娶我，我已经收了他的聘礼……”从她幽黑澄澈的眼眸里泪水蜿蜒着流了下来，“下个月……下个月我就要过门了。”

“你怎么能这么做？”震楠骇异极了，他带着悲酸的声音说道，“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到时候你就来看吧。”她心里如着了一枚钉子，深深地将她刺了进去。

“你……”他语噤。

“震楠，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女朋友，我们……还是算了吧。”她的牙咬了又咬，还是决定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你是说如织？”他将眉头攒了起来。

“震楠，认识你是我最大的福气，你就好好跟如织姑娘过日子吧。她很适合你。”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很适合我。”他眼圈儿一发热，差点落下泪来。“你跟我回去吧，即使我不能够给你名份，但是我保证我可以使你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我要的不止是这一些……”她眼眶子红红的，“我一想到你今后的日子要跟另一个女人共同生活在一起，我想起来就觉的……”

“自从你认识我的那一天起你就应该清楚，我的婚姻不是由我所决定的。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介意的话，但是你现在为什么介意了……”

“以前是以前，因为以前还没有发生，所以我才能够轻易地说我不介意这种话。但是那天我在路上见到你跟她并肩地走在一起，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两只眼睛也呆了，像失了魂魄的人一样。

“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跟我回去。”他怔怔地说道。

“震楠，你还是回去吧，跟那位姑娘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依我们现在的身份背景根本就是两个阶层的人。”她昂起头，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我马上回去跟我娘说我要娶你……”他牵起她的手。

“震楠，你冷静一点，你好好地想一想，娶我这样的女人进你的家，会给你蒙羞的！”她被他拖着走了好几步，急着直甩手。

“我不管，我不要跟你分开。”他反身抱住她。他如今竟是这样舍不得离开她。这潜藏滋长的情愫竟是这样的牢固。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之后你说服你的家人，我就跟你回去好吗？”她噙着泪说道。明知道这一个无言的结局，为了让他死心，为了不使他日后因自己而成为他的累赘，她违心地说了出来。

“你说话算话，三天之内我必定来找你。”他紧紧地拥了她一下。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过了几天，小原晔又去医院探望竹子。自从失去了那个孩子，她整日痴痴呆呆地望着窗外，病房外的走廊尽头是育婴室，偶然有几声嘹亮的婴儿哭啼声飘来，而稍微地转动一下黑眼珠子。

这一天，天气很好，但是对于竹子来说，那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换一句话来说，现在任何事情除了那个失掉的孩子之外，其他的事都不会激起她心中丝毫的波澜。

看护正在喂她吃饭，她仍旧是面无人色，嘴唇僵然地一张一阖。

小原晔走了进去，她也没有反应。他从看护的手中接过碗，亲自从粥里舀了一匙子凑到她的嘴边。

她只是机械地张开嘴，将那口粥含进嘴里。

小原晔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不住地一口一口地喂她，仿佛这样做稍微能减轻一些他对她的愧疚。

这时窗口外走过来一位怀抱着婴儿的妇人，那婴儿不知是不舒服还是怎么的，哭得声嘶力竭的。

竹子徐徐地抬起脸来，当她的目光与小原晔一接触时，小原晔霍然发现她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异彩。他刚想阻止她，却见她奋不顾身地推开他，将他手上的粥碗也推翻了，沾了他一手的粥汁。

她赤着脚踩在地上，将病房的门拉开，冲了出去。

“还不快追！”他顾不上疼痛，大吼一声。

（本章完）

第123章　梧桐疏雨秋风颤（二）

他原未料及她如脱膛的子弹，跑得飞快。她跑到走廊上去，从那妇人的手中揪夺过那个哇哇乱叫的婴儿。那妇人俨然被弄得一头雾水，等她缓过神来，才下意识地去拽她的手。

“把孩子还给我！”

竹子极力地一挣，连连地倒退了好几步，将那婴儿紧紧地揽在自己的怀里，那婴儿哭得愈发地大声，连那哭喊的声音也哑了几分。

“孩子……你把我的孩子还我！”那妇人的口中不住地说着。见竹子的样子蓬头垢面，脸色惨白，口中念念有词，似乎精神有点儿问题的样子。一时间竟踌蹰地不敢上前。

竹子却抱着婴儿，一只手紧紧地护着孩子的身体，嘴里喃喃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把孩子还给我！”那妇人按捺不住，又尖叫了起来。那偎在竹子怀里的孩子咕呱咕呱地叫了几声之后，渐渐声音微弱。

“竹，把孩子交给我！”小原晔也冲了出来，对竹说道。

竹子只是一个劲地畏缩的身子，后脊背紧紧地贴在墙上，嘴唇呈死白色，不停地翕张着。

“我的孩子啊……”妇人一声紧似一阵的哭喊声又惊得竹子将一条手臂举起来捣住耳朵。

小原晔见状，吓得脸无人色。倘若她要是把手都举起来，那么还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就会被摔在地上。

孩子哭得小脸通红，哑着嗓子只在抽噎。

“把孩子给我好吗？竹……”他柔声地对她说道。

她慢慢地蹲下身子，将孩子紧紧地搂在胸前，两只惊恐的眼珠子朝他的脸上睨去。

“你听，孩子在哭呢？”小原晔道，“你的孩子还在房间里哭呢。”

竹子慢慢地皱起眉头。她的孩子……她低下眼皮看到自己怀里的婴儿，这个不是她的孩子么？她的孩子怎么会在房间里哭呢。

“竹，你听，我们的孩子真的在哭呢。”他见她已松懈下来，忙悄然地凑近她。“孩子哭得好伤心，好难过。他在叫你呢，你不去看看他吗？”她蓦地一惊醒，看到他就在眼前，忙下意识地将那孩子牢牢地揽在怀里，头也微微地摆起来。“我的孩子……”她轻轻地叫着。

“竹，这个孩子并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正在房间里呢。他哭着找娘呢，你就这么狠心将他一个人留在房里吗？”小原晔一步一步地逼近她，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怜爱。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那妇人眼疾手快地抢先将自己的孩子夺了过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竹子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她不由自主去揪那妇人的下衣角，然而小原晔去将她的双手攫住，将她揽在怀里说道：“别这样，那不是我们的孩子。”

她的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湧了出来。

霍震楠回到家中，见到他们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霍亭青一见到他便说道：“震楠，你上哪里去了？怎么一天不见你的踪影了？”

李子叶气得将筷子使劲地掷在桌上道：“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给他早点娶房媳妇让他收收心吧。”霍亭青半是宽慰李子叶半是说给震楠听的。

“娘，我要成亲！”他猛然地听到媳妇两字，便不假思索地喊起来。

“震楠，你终于想明白了。”霍亭青露出欣喜的笑容，遂微偏过脸对身后的景雯说道，“还不给少爷拿双碗筷来。震楠你一定还没吃饭吧。”

碗筷很快便被摆上桌了，椅子也早已放好了。震楠坐下来之后，霍亭青便笑着搛菜到他的碗里：“震楠，那我跟你爹早点去贝家提亲啊。”

“娘，我要娶的人不是贝如织！”他微露一点愠色道。

在场的人都骇了一跳。

霍亭青起先是一脸的错愕，随后便开口道：“如果你不喜欢如织姑娘也行。那照你这么说你已经有了意中人了。是哪家的千金啊。”

“不是哪家的大小姐！”他焦心地喊道，“娘，我要娶董醉蝶。”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觑。

霍亭青慢慢地将眉头皱了起来，沉思了一会后便道：“我不记的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姓董啊。董家的倒有，是开当铺的，但是没有听说他有未出阁的女儿啊。”

“我跟你说了她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霍震楠道。

霍震霆与霍亭青面面相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王经理曾经跟他提过的那位小姐。霍亭青的脸色当即就变动了：“震楠，我跟你说过我们霍家要找的媳妇是要门当户对的，你不会又是结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吧。”

“娘。”他促促地叫了一声，“董醉蝶是一个好姑娘。我也喜欢她，求你让我娶了她吧。”

她轻轻地嗟叹道：“震楠，不是娘不让你娶你，可是你还没有说她是哪一家的姑娘，让我们当爹娘的怎么上门替你去提亲啊。”

“她没有爹娘。”震楠默然半晌，遂说道。

“什么？”霍亭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她略寻思片刻开口道，“那她家世背景如何？”

“我都说了她没有爹娘！就是说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也许还有几个远亲，但是应该也没有什么联络了。”他频频地将筷子叩在碗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霍亭青两腮的肌肉微微地抖颤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她就是一个毫无家世，甚至一个亲人也不在身边的孤女？”

“可以这么说。”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然而霍亭青却登时大怒起来：“你给我选了这么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回来！我告诉你，你趁早给我死了心罢！我们霍家是不会娶这样的女人当我们霍家的媳妇的！震楠，你真是糊涂啊，人家的家底都已经一清二白地摊放在你的眼前，你居然还会选择她！”

震楠霍地站起身来，将筷子丢在桌上道：“娘，我是娶老婆，老婆是要跟我一辈子的！那个贝如织的家世再怎么好，可是我无法对她产生感情！你要我对着这么一个白开水一样的女人度过一生吗？”

“纯净得像开水一样的女人有什么不好！”霍亭青的眼角已经微微地垂沉下来，那箍在眼眶子里的那对眼珠还是像年轻的时候那样的锋利。“难道你喜欢找一个像脏水那样的女人做你的妻子吗？贝如织家世好，背景好，又有学问，人长的不能算是倾国倾城，但是配配你也绰绰有余了吧。可是你倒好，外头那个女人除了长的漂亮一点，无依无靠的，说不定到时攀了我们家这门亲事，她乡下那些穷亲戚还指望着我们给他脱贫呢。你好好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们霍家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但是在董醉蝶的身上，你算算看，@贼吧Ｚei８。ＣＯＭ电子书@这是有血本无归的一桩事！”

“娘，在你的眼里，我娶妻子是为了给你赚钱回本的一件事吗？你就是用钱来衡量我一辈子的幸福吗？”震楠气得将桌子一推，那原本盛给他的一碗汤淋淋沥沥地洒了出来，全洒在他的手背上了。

下人们惊呼起来。

霍亭青却气得籁籁发抖，厉声说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有我霍亭青在世的一日，我绝不允许这样的女人进我的家门！”

霍震霆见状忙劝道：“娘，你先别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