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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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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黄包车,这也是以往想也不敢想的。

“小姐,去哪里?”拉车的是名壮汉,黝黑的脖子上搭着一块破旧的白汗巾。

“我……我……”她吱唔了半晌,“我想去参加月历牌小姐,请问是到哪里的?”

“呦,原来小姐是去参加那个选美啊。”壮汉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行,这路我最熟了。”

壮汉将她拉到百乐门的大门前。她小心翼翼又不无心疼地抖开那包着钱的手绢,数了钱给他。

壮汉道谢不迭,又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小姐,你长的这么漂亮。一定能够选上的。”

她莞尔一笑,转身拾阶而上。

门口的招待员告诉她报名是在二楼。她闻着油味走上楼梯,黑沉沉的一片连丝光影也看不见。她凭着感觉走上二楼,迎面有个男人走出来,走得很匆促,身后还有两个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霍老板,霍老板。”

她煞住了脚步,那男人蹭着了她的衣裳,她闻到他身上的那一股味道。

(本章完)

第9章 孤雁儿(三)

当王经理把参赛表格一一将交于霍震霆看的时候,霍震霆随手翻阅了几张。一面听王经理的汇报。“霍老板,现在有逾超过一千名女性参加,年龄大多在十六至二十岁不等。我们将先在第一批中淘汰一百个进入第二场比赛,第二场中淘汰五十个再进入第三场比赛,最后从五十个人选出十二个……”

“等一等。”霍震霆眼前一亮,从其中的一张报名表中抽出一张。指着上面的名字问道:“把桑圆圆的照片给我看一下。”

桑圆圆,这不正是在船上遇到的那位姑娘吗?难道真的有这么凑巧,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她。他两颊的肉不自觉地轻轻地搐动。

王经理把照片寻出来挜入他的手上。

然而他一瞄到照片上的人不由得失望至及。照片上的人长的与他要找的桑圆圆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他将照片丢还给王经理,说道:“最后那一场,我跟郑老板会来观摩。至于别的比赛,你就看着办吧。”说罢他走了出去。

王经理将桌上的报名表乱哄哄地掇在一起,这才发现桌子底下还有一张照片,他伛腰拾了起来。照片的背面用小楷写了三个字桑圆圆。而原来给霍震霆看的那张照片是另外一位小姐的。王经理苦笑了一下,既然错了就错到底吧,免得被霍震霆知道了嫌他做事不严谨。

圆圆跑回郑家,咚咚上楼梯的时候遇到了郑四方。郑四方一见到她,面上透露出惊诧的神色:“谁让你穿兰儿的衣服的?你跑哪里去了?”

圆圆手撮弄着大衣上的纽扣,嘴唇微微翕动,吓得眼跳心惊的。

郑四方却缓和了语气:“你穿兰儿的衣服倒不难看,那个背影真像她。以后不要随便出去。如果你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周妈好了。”说毕他便闲闲地离开了。

圆圆舒了一口气,她的双手负在背后,还拿着一张月历牌小姐的报名表格呢。她跑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那张表格仔细地看了几遍,就好像握着一份希望,虽然她对自己能赢的那笔奖金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她从来不认为自己长的比别人美,除了爹娘也没有人当面说过她长的俏。她揽过一面镜子,对着镜中的自己的端详。上宽下窄的脸,肤色倒是白皙,鼻子的山根似乎不那么坚挺,嘴唇太小,可是肉嘟嘟的。她想起平日来,程卉总是将自己的脸涂的白是白,红是红的,看上去气色也十分地好。不如她也学学如何给自己的脸锦上添花。梳妆的工具倒是不难找,兰儿的梳妆台上就有一整套,只是她对着林林总总的脂粉唇膏,不知如何下手。她正踯躇不决,门訇地一响打开了。

“原来你也在涂脂抹粉啊。”程卉从门外带了一阵香气走了进来。她对郑四方对于这丫头的态度吃不准,但是一点毋须置疑,就是郑四方对圆圆这丫头的确是怀着一种觑觎的心意的。她走到她身边,从桌上拿起一个胭脂盒说道。

“三太太。”她起身说道。

“你这丫头我真是太小看你了。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乡下小丫头,在我们郑家呆了这些天倒也懂得如何去取悦一个男人了。”程卉猛地将胭脂盒重重地往梳妆台上一掼,没有阖严的盖子里抖落出不少粉末,落在台上。

“我不明白三太太的意思。”她两颗乌黑的眼仁蒙上一层雾气。

程卉锐声说道:“我在郑家,除了老爷就属我最大。你少在我眼前给我耍花样。老爷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一个黑眉乌眼的黄毛丫头呢?你别妄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给我耍那些不入流的伎俩。”

“三太太,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想霸占你的位子。”圆圆满腹含屈地叫道,“我只想早日筹到钱买两张船票接我爹娘来上海。”

“接你爹娘来上海?”程卉将两道细细的柳眉,朝上扬了一扬,她抹得红油油的嘴唇一翕一合,“你爹娘现在在哪里?”

“他们还在南京。”圆圆喑哑地说道。

“日本人已经进入到南京了。”程卉蹙额地朝她睄了一睄眼,见她的面上深深的忧愁中夹带着一丝不安,“这船票可不是说买就可以买的。你有钱吗?”

圆圆微微地摇了摇头,将嘴唇捺得紧紧的。

“那你在说什么!”程卉讥诮地说道。

“但是我想到一个法子。”

“说来听听。”

“我听说有一个月历牌小姐的选秀比赛,如果评上的话有一千块大洋可以拿到。到时我有了钱就可以买船票救我爹娘。”

程卉略微向上的凤眼流露出一丝嘲意:“笑话。你以为你是谁?一参加就可以当选上吗?即使你长的全上海数一无二的大美人,没点关系也是白搭。”

“三太太,你是不是有办法可以帮帮我?”圆圆哀哀地说道。

“办法不是没有,但是这件事不能通过老爷。我可以教授你一些技巧。至于未来结果如何,那得靠你自己了。还有一桩事你得答应我——”程卉顿了一顿说道,“如果你被选中分到了奖金,从此以后你就别让我在郑家见到你。我不希望有个女人来瓜分老爷对我的爱。”

“我答应你。”圆圆说道,只要能救她的爹娘,程卉无论提出怎么样的要求,她都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

在程卉高超的妆扮技艺加上圆圆的刻苦努力之下,她顺利地通过了初试与复试。作为五十名其中的一名月历牌小姐。她的海报与其他的候选姑娘一一张贴在百乐门的墙上。

(本章完)

第10章 孤雁儿(四)

低矮的屋檐之下,有着粗而白的水柱子垂挂着。房里摆放着不少桶罐盆碗,雨从屋顶的缝隙里洒进来。零零落落地击打着,发出清亮沉重的声响。裂了几道指缝宽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碗腌萝卜。安易与桑远的面前各放着一碗白粥,粥稀薄得犹如一碗清汤,筷子一戳进去只捞到一筷子的白水黏着几粒米。

桑远将粥喝得嗤溜溜地作响。

安易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往门外瞭望一下,眉宇间漫溢着怆愁:

“这日本人就快进城了吧。我去街上的时候已经看到那太阳旗子竖起来了。看了好吓人的。”

桑远将腌萝卜搛起一块放入口中,脆喇喇地作响。他望着见底的碗发愁:“米缸里已经没有米了,街上的铺子也都关门了……”

“你呀,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她横了他一眼,遂又将声量放轻了说,“我藏了几包白米在米缸的底下,总也可以撑过一段时候。”

桑远满腹疑团地说:“我天天瞧米缸十几次也没见着你那几包米的影子啊。”

安易将他拉到米缸边,揭开那盖子,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米铺在底部。

“你再仔细看一看这底部。”

桑远的大半截身子往那黝黑的底层仔细地张望,再伸出手去触摸一下。原来在底部还夹了一块板,被涂得黑漆漆的,乍一看还看不出来呢,将那块板抽掉,底下陈列着排的密密的几包大米。

“还是你够聪明啊。”桑远松了一口气说着。“只是不知道这仗要打到几时?”

“幸好圆圆已经安全到达上海了。”安易揉了一揉发涩的眼角。自从霍家举家迁往上海之后,他们两人就同时断了经济来源,靠她平时帮人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为生。而桑远只有帮人做苦力,也是有一日没一日的。手头陡然紧了许多,连吃饭也成了一大难事。

“圆圆说拿到钱了以后会把我们两人接出去的。”桑远前几天收到圆圆的来信,这距离她写信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你说圆圆在上海做什么呢?她只是说被一个有钱人收养。但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的,生怕她被坏人诱骗了去……”安易见他的碗已空了,便将剩余下来的半碗粥倒扣在他的空碗里,热气已经消褪了许多。

“你别再杞人忧天了。我们圆圆懂事的哩,不会做那种乱七八糟的事的。”他见她一脸凄然不乐的样子。

“你不是说你已经去信委托霍老板好生照顾我们圆圆吗?但是圆圆在信上只字未提,她所说的有钱人我猜不可能是霍老板吧。”

“也许我们圆圆福大命大呢。”桑远无奈地说道。两手揿住胸口呼呼地喘气,近来他觉得自己的胸口越发的沉闷了。他咳了几声,试图将那堵在胸口的那股闷气憋出来。

“我看你要不去看看大夫吧。”安易凄凉地望着他。他丈夫脸上纵横错落的皱褶,面色也呈现一种病态的黄色来。

“现在哪有闲钱请大夫啊。没事的,我多喝点热水就好了。”他拎起灶头上滚得骨噜噜响的水壶,往那积了一层茶垢的杯子里冲了一杯热水,咈嗤咈嗤地边吐气边喝着。

安易望着这房里大小的用来盛雨水的桶盆,再联想到路上那红太阳旗子已经支起来了,让人见了触目惊心。她想着自己床底下还有个地窖。到时说不定可以用来躲一躲。她也听闻日本军队残暴得很,思来想去,她的心绪就更烦乱了。

圆圆参赛之余也常常经过一所国立医学院,她从小都没有正式地入过学校,她十分向往学校生涯。她喜欢看到里面走出来的女学生,穿着蓝色的上衣,下面是黑色的百折裙,白袜子再配上一双黑布鞋,看上去神清气爽。每一次一经过,看到那矗立在绿荫之中的教学楼,看到学生怀抱着书本,扎着娇俏的辫子,一张张富有活力蓬勃的脸。她也多希翼能够进入课堂,学有所成之后能为国家效一份力。她低下眼梢,看着自己脚上的高跟鞋,以及紧紧匝贴在身上的旗袍,她只有感喟自己的这个念头有多么的可笑滑稽。如果不是老爷收留她,说不定她还在沿街乞讨呢。

又到了下课的时候,她看到从里面走出来许多学生,她惶恐地低下头匆匆而过。只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纷沓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有三四个男生围着一个男生捋袖揎拳。而那个被殴打的男生也不甘示弱,奋力抵抗。无奈势单力薄,寡不抵众,脸上就多了几道血口子,半卷折起来的袖子底下的手臂也受了伤。

“你们在干什么?“她看不过眼去,奋力地尖叫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待她喊完这一声之后,脸就腾腾地红起来,心也跟着哄嗵哄嗵地跳着。

那围殴的男生停下来,愣愣地望着这个孱弱的姑娘。

“如果你们还不放手,我就叫警察来了。”她面色严峻,整个人焕发出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

“老师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几个男生便一轰而散。

而被殴打的男生蹲下身去,将被踩得脏污的书包从地上拾捡起来,掸了一掸留在上面的尘土。

圆圆也从石子路上拾起打斗中掉落出来的书本,小心翼翼地揩抹去书本上的泥渍,递于他。

霍震楠朝她睨了一眼,见她的装束,又是一副浓妆艳抹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将她归于那一种女人身上去。但是他到底受新式教育的影响,并未她的职业而对她轻视鄙夷。

“谢谢。”

“你的嘴角流血了。”圆圆将手中的巾帕塞给他。“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他们?”霍震楠接过手帕,往自己的唇角拭去血迹,一种撕裂的疼痛侵袭而来。他哆嗦了一下,冷笑道,“还不是狗仗人势。见我是新转学进来的,就欺负我面生呗。”

“那你没事吧……”她促促地说了一句,自己出来也有大半个时辰了,也应该回去了。

“没事,今天的事真是十分的感谢你。”霍震楠见她清丽的脸庞,一双灵动的黑漆的大眼睛。为她从事这种职业感到十分的疑憾。

“不用谢,那我先走了。”她对着他笑了一笑。

“我怎么把手帕还给你?”霍震楠对着她轻盈袅娜的倩影说道。

她回过头,一笑百媚生。

(本章完)

第11章 孤雁儿(五)

圆圆回到郑家,却被郑四方拦住,将她叫到了书房里。

“你是不是报名参加了月历牌小姐的选秀比赛?”郑四方的脸色不甚好看,两撇乌黑的胡子微微地往上扬起来。微肿的眼泡底下一双眼,灼灼地望着她。

她低垂下头,辫梢烫鬈的头发直披到面上来,露出滑腻白洁的颈项。

“为什么?”郑四方手中的报纸直打到她的脸上来,差一点便甩在了她的面颊上。

没等她答道,郑四方便大声地斥骂她:“你是不是也跟那些爱慕虚荣的女孩子一样,喜欢抛头露面,喜欢穿着贴身单薄的衣料在舞台上搔首弄姿,让那些男人对你评头论足。我以为你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不会像她们那样浮躁。原来我错了。玫瑰再美也带刺,哪怕我再怎么小心地呵护照料,它也变不了莲花。”

这是自她进入郑宅以来,她从未见过郑四方这么凶恶的表情,他盛怒之下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到底将她当作什么?妾,情人还是女儿呢?

她的手搓柔着旗袍的袖子,局促不安地将左右脚移来移去,白色的高跟鞋轻轻地叩着地板,发出轻微的得得之声。

郑四方见状,不由得将喉咙放得低了一些:“如果你想成为电影明星,我可以捧你。但是我不喜欢你在台上被人评头论足,但是明星不一样,始终在大屏幕,而且对于群众也有一种神秘感。”

“不不,老爷。”她圆睁着水伶伶的双眼,“这不是我参加的意图,因为我只是……”她低下眼梢,一缕哀愁压迫在她清丽的眉眼之间,“我只是想拿到那笔奖金。”

“你缺钱吗?”郑四方震了一震,在他们郑家她要吃的要用的要穿的哪一项有亏待过她。可是她面露难色,口口声声居然称是为了钱财。

“老爷。”她噗通跪在地上,“我不是为了贪图钱财,我只是想用那笔钱给我爹娘买两张来上海的船票,我不想他们呆在南京。”

“这是怎么一回事?”郑四方怔忡地望着她。

她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原委一一与他说明。

郑四方听了之后,将眉毛深深地拧结起来,忖量了半晌,方才说道:“原来是这样。但是你即使得了那笔奖金,恐怕也不能接你爹娘出来。”

“为什么?”她失声问道。

“现在出南京城还需要日本皇军出的通行证,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只是买两张船票就可以将他们接到上海来了。”郑四方举眼望着她。

她顿时像是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一般,心内更是灰了大半,泪水从眼里抛沙似的纷纷地落下来。

“那我该怎么办?”她喃喃的,失神地自言自语。

“这样吧,我帮你想想办法,只是我在上海认识的人比较多,如果单单是在上海搞的话,我倒还有些门路。至于南京那方面,我托人帮你打探一下。时间紧急。”郑四方沉吟着说道。

“谢谢老爷。”她趴在地上磕起头来。

郑四方将她搀扶了起来,将她披散的零乱的头掠直了。他一直以来都对她没有非份之想,他知道宅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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