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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江湖路 作者:太阳雨-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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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武场的前端临时搭建起一座五尺高、两丈方圆的花台,五色丝绸遮住了蓝天,台上铺一层一寸厚的橘黄色波斯地毯,四根台柱子上缀满了锦绣、鲜花,顶上的横幅用金色菊花围成四个大字:群芳争艳。
花台四周摆放着六十几套紫檀木嵌文石的加官椅子和香楠木马鞍式贵妃醉酒榻,摆满果品、糕点、茶水,旁边还有丫鬟伺候。在座的男子全都看上去红光满面、气度不凡,只怕洛阳城中绝大多数能排上字号的权贵、豪绅都在这里了。
桌椅四周则密麻麻地围着百多个衣衫华贵的老少男子,看样子不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土财主就是家境富裕的少年公子。这些人平时都是颐指气使惯的,到了这里,却连说一句重话的都没一个,静静地站在那里观看。
台上笔直端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手抚琵琶,小口开合,咿咿呀呀的,正在弹唱一支《春江花月夜》远远望过去,抚弄琴弦的十指纤细秀美,好像南方盛产的四季香葱,半张面孔被琵琶遮住,容貌怎样,看不太真切。
琵琶曲缓缓荡漾,音律宛转如意,歌声悠悠,缠绵悱恻,曲中风暖花香,令人不饮自醉。一曲歌罢,众人又是一声震天响的喝彩。方学渐也随着大家热烈鼓掌,大声叫起好来,他对音律一窍不通,瞪大了眼睛只等那女子起身的时候好看清楚她的容貌。
后台走出一个极富态的中年妇人,浑身珠光宝气,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担心她脸上的白粉会梭梭地往下掉。中年妇人对着台下微笑行礼,把那个弹琵琶的女子从座位上拉起来,道:“各位大爷、公子,宝珠姑娘我就不多介绍了,听雪楼的清倌人,百分百的原装货,八百两起价,宝珠,不要害羞,让大家再看一眼。”
宝珠姑娘含羞移开琵琶,露出一张还算端正的面孔,小小的鼻子红红的嘴,尖尖的下巴黑黑的眼,五官都比较精致,只是搭配在一起,看上去不够灵气,要不是梳着时髦的发髻,穿着鲜亮的衣衫,还以为是个乡下姑娘。
台下静了片刻,竟无人出价。方学渐见是一个木美人,心中也是好生失望,只听不远处一个商人模样的汉子轻声说道:“八百两,这也太黑了,我前天刚买了个十四岁的丫头,比她秀气多了,才花了三百两银子。”
初荷见他一副失望的神情,从篮子里掏出一个山核桃,递到他手里,笑道:“看不到天下第一美女,吃颗核桃消消气。”
方学渐低下头来,“啧”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轻声道:“天下第一美女就是你啊,在相公眼里,荷儿永远是最好看的。”
右掌使劲,坚硬的核桃在“洗髓经”内功的逼迫之下,登时四分五裂。
初荷软软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心中喜不自胜,眉间眼角,笑意盈盈,说不尽的娇媚可爱。她伸出纤纤玉手,从破碎的核桃壳中挑了两片喂他吃下。
那中年妇人等了片刻,见下面无人应声,脸上不免有些尴尬,强笑道:“宝珠姑娘原籍山西,原是个知书达礼的良家女子,因为战乱才被迫卖入青楼,她生性温柔善良,心思细腻,正是当家理财的一把好手,各位大爷”
“好了,好了,宝珠姑娘的琵琶弹得不错,这里十个有八个知道,梅娘,把她留在听雪楼不是好事一件吗?以后我们好多去捧她的场,好了,换人!”
一个坐在前排的男子打断了中年妇人的说话。
那男子看来很有权势,梅娘尴尬地笑笑,只得带着宝珠回去后台。
接下来上台的是怡红院的王紫烟、天仙楼的凤双双、风月坊的玉如意、相思园的李香香,或妖艳、或纯情、或妩媚、或端庄,粉墨登场,各有拿手绝招,风雅些的吹笛子吟诗歌,差点的就扭扭小屁股,跳一曲优美的舞蹈,最不济的便朗诵一首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或是曹孟德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那是俗得不能再俗了。
纯情的凤双双和端庄的李香香和那个木美人宝珠姑娘的遭遇相似,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而性感妖艳的王紫烟和妩媚动人的玉如意倒有七、八个人竞价,分别以二千三百两和一千九百两成交。
一篮子山核桃吃了大半,还没看到亮眼的美女,方学渐打哈欠、摇脑袋,有些提不起精神。看那王紫烟、玉如意的样子,多半是喜欢招蜂引蝶的风流货色,那两个冤大头买回家去,非平地起浪不可。
凤双双、李香香看上去虽然不怎么讨巧,只要花点心思调教一下,今后都是入闺房、上厅堂的贤内助,且不用担心她们会轻易红杏出墙,可惜无人识货,这也说明男人都比较短视。
李香香黯然地退下,众人嘻嘻哈哈,突然从后台传来“咚”的一声琴音,在一片嘈杂中显得那样的清脆明亮。众人心中不由一个激灵,连歪在椅子上的那些官员、豪绅都不由地正了正身子,花台下登时静了下来。
寂静之中,只听又是“叮咚”一声脆响,就如一汪清泉从高处直泻下来,落入深深的幽潭,溅起无数细碎的晶珠,清泉滚下深潭,掀起一个个圆圆的涟漪,涟漪相互交叠,最后变成波光一片,让人再也分不出头尾。
方学渐脑子一清,抬头望去,花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被缎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缎子是一大块原色的丝绸,柔软而光滑,紧紧地裹着她的四肢、面孔甚至头皮。女子双臂撩天,玲珑凹凸的身子随着悠扬的乐曲,蛇一般轻轻扭动,蓦地回头,众人只觉眼前一道闪电滚过,那匹缎子的外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凤眼,如两眼波光潋滟的泉水。
女子深蓝色的眸子深邃如海,明亮的光影在里面闪烁不定,犹如玄虚梦幻一般,让你觉得她在看你,在注意你,人群中的唯一。
柔软的丝绸缎子贴在她的身上,将她纤细的腰,修长的腿,饱满的胸脯,表露无遗。乐曲涌泉似地流淌出来,台上的女子动作轻柔而舒缓,柔若无骨的身子旋转、跳跃、扭曲、翻转,不停地变幻出让人叹为观止的美妙姿势。
台下一片肃静,宾客们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数百只眼睛齐刷刷地跟着她的舞姿游走。琴声婉转柔媚,仿佛柳条点点,吸啜湖面,清音化为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来,渐渐变低,突然又是“叮咚”一声,清脆如薄冰碎裂,那女子突然膝盖着地,整个身子仰倒在地。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清亮的琴声陡然激扬起来,热烈而奔放,犹如无数大珠小珠一齐溅落,犹如漫山春花一夜盛开,又犹如闺房纱帐内的抵死缠绵。张狂激越的琴声让人心跳加速,热血贲张,家国沉沦,江湖杀伐,世事无常,不如就这样痛快淋漓地纵情欢歌。
台上的女子突然张开双臂,摇摆身子,单凭着腰力,慢慢地站了起来。单脚独立,轻盈的身子如一只蝴蝶般飞旋飘舞,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停下来的时候,女子腰上的丝绸已少了一块,露出了一截雪白晶莹的腹部和一个花苞似的美丽肚脐。
接下去的表演几乎让台下的每一个男士疯狂,就那中间一段白得晃眼的纤细腰肢,居然随着热血沸腾的琴声,扭出许多不可思议却又动人至极的舞姿。平坦柔滑的肚皮快速而有技巧地摆动,如游鱼戏水,如飞鸟回翔,奇异得近乎虚幻。
这种疯狂的摆动仿佛拥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刺激男子敏感的神经,撩起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让他们对异性的渴求像烈火一样,从骨髓的深处熊熊地燃烧起来,心痒难熬,无法抑制。花台下,粗重的喘息响成一片。
方学渐喉头发干,滚烫的血液在以惊人的速度汹涌奔腾,他只觉内心深处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憋得十分难受,仿佛他的身子如气球般在不停膨胀,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皮肉,好像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而这种力量若不能发泄在眼前这个美人儿的胴体上,也许就要爆裂而死。
有这种感觉的人显然不只他一人,在场的男人几乎都像野兽一样呼呼喘气,血红的眼睛好像着了魔似地盯在那段圣洁而狂浪的腰腹上。圆润的曲线纤细而丰腴,女子妖艳的肌肤上缀满了珍珠一样的细汗,既有丝绸般的光滑,又有美玉般的润泽。
琴声终于慢慢停歇,如晚风动竹,细雨点萍,余音荡出,悠悠飘散,似乎流水汩汩远去,终于寂然无声。台上舞蹈的女子也轻轻地转了几个身,如一朵睡莲般慢慢闭合,伏在地上。
台下沉寂了好一会儿,满场宾客竟是看得痴了,竟无一人喝彩。突然间海啸般狂呼乱嚎起来,群情激昂,鼓掌如雷,口哨声不断。方学渐面孔涨得血红,心情激动,像一头饿狼似的嗷嗷大叫。
梅娘满面春风地走上前台,身后跟着一个身姿袅娜的绿衫女子,容貌清丽文雅,长发如云,身形苗条纤弱,衣带飘飘,似玉女凌波、仙子披霞,脸上的笑容亲切而淡泊,让人捉摸不透。
方学渐怔怔地望着台上一脸笑意的绿衫女子,只觉平生从未见过如此黝黑明亮的眸子,灵光逼人。她没有过分轻慢的举止,甚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处子一般,却周身无处不妖娆。
周围有人小声低语:“原来醉香楼的柳轻烟也来了,怪不得能有这么动听的琴声。”
“其实我早就听出来了,这样通透婉转的琴声,整个洛阳除了柳轻烟,谁还弹得出来?她来洛阳半年不到,尽管卖艺不卖身,还是把原来的四大美女比了下去,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要来露一手,好增加知名度,只是那个跳舞的女子是谁,我却一直没听说过。”
方学渐长长地吐出口气,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女子的妖娆不是来自面容,也不是来自举止,而是来自眼神。有多少灵气在双眸中凝聚,她就有多少深入灵魂的娇媚。
那个身裹缎子的女子已从地上爬起,站在梅娘的另一侧,亭亭玉立,婀娜生姿。她突然解开裹住头脸的丝绸,刹那之间,一头瀑布般的黑发流下来,披在白色丝绸包裹的肩上,如一朵朦胧的乌云。
乌云中间是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孔,细眉高鼻、杏眼桃腮,容光照人,光洁的肌肤犹如凝脂。高挑挺拔的身材热力四射,不似中原女子修眉低首、含胸并膝的含蓄美,看那个模样,有几分传说中的波斯美女。
台下无声地起了一阵骚动,不知哪一人第一个梦醒,首先鼓起掌来,而后人人惟恐落后,争着鼓掌喝彩,很快掌声成片,呼声穿云,“噼噼啪啪”地响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
方学渐一声响亮的口哨出口,叫道:“我出五千两买这位姑娘。”
登时引来台下众人的一片哄笑。初荷更是不满地瞪了他两眼,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记。
等场中静下来,梅娘微笑着介绍道:“这位黛菲亚姑娘精湛的舞蹈大家已深有体会,她是一个混血儿,父亲是波斯富商,母亲是汉族美人,她这次到中原是寻根来的,机缘巧合,十天前她无意中认识了醉香楼的柳轻烟姑娘,两人一见如故,结拜为异姓姐妹,发誓同甘共苦,生死相随。”
“古有‘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今有‘黛菲亚卖身赎姐妹’,也算是千古雅唱,柳轻烟姑娘和黛菲亚姑娘商定,今天在座的那一位开价最高,她们两人就一同嫁给他。开拍价是一万两银子,现在开始。”
黄河漕帮的老大龙四海虽然家中已有八房妻妾,并且只要他一声招呼,洛阳城中任何院子里的姑娘都会心甘情愿地上门伺候,但他还是喜欢亲自带几个兄弟上全城知名的几个院子逛逛,不为别的,就为院子里那种人来客往、软语娇声的气氛。
三个月来,他突然绝迹其他妓院,成了醉香楼的上门常客,听歌喝茶吟诗却不嫖不赌不骂,也算洛阳城里的一大奇闻,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龙大爷迷上了醉香楼新来的一个叫柳轻烟的姑娘。
本来像醉香楼这种在洛阳城首屈一指的大院子,漂亮妞儿数不胜数,能让龙大爷动容分身的着实不少,但像这位柳轻烟姑娘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又生得娇怯怯、柔弱弱,看着让人怦然心动的却寥寥无几。
何况她还不为钱财所动,真正的卖艺不卖身,这就在有“销金窟”之称的勾栏世界里显得十分独特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如一朵卓尔不群的白莲,天地苍茫,独一无二。
就因为这独一无二,一向对附庸风雅这玩意儿深恶痛绝的龙四海,扮起了斯文。他甚至已在城西买下了一栋精致的庄院,打算金屋藏娇,把她娶来做自己的第九房姨太太。
可是三个月过去了,龙四海已经在柳轻烟的身上花费了四千多两银子,却连她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没碰过。柳轻烟的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笑,身子还是那种让人怜爱无比的娇弱,可是在她的眼里,龙四海这个洛阳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好像和其他的嫖客一样,多给一个笑脸都没有。
正当他又气又恼,决定要稍稍地使点手段的时候,一年一度的“百花节”来了,显然这是一次绝佳的良机。免费腾出“洛神园”做举办场地,撒帖子、搭台子、拒游客,等的就是这一刻。
让他颇觉意外和开心的是,半路居然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个叫黛菲亚的绝色美人要陪着柳轻烟一起嫁人,那不是凭空掉下一只大元宝给自己么?春花秋月,各擅其长,看着台上两个风姿完全不同的倾国佳丽,龙四海只觉一阵血气翻腾,小弟弟已经在裤裆里不安分地弹跳欢跃了。
“一万一千两!”
龙四海猛地一个“狮子回头”凌厉凶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割过在场的每一个男人。他相信,在场的除了洛阳王、陈总兵,没人愿意和漕帮的五千四百八十六条兄弟过不去。
“一万五千两!”
方学渐举起拳头,他不认识龙四海,更不知道他的厉害,一下把开价拉高了四千两。这一举动立时引来了龙四海威胁的目光和初荷在他腰上狠狠地一掐。
“一万六千两!”
龙四海举着拳头,一双老鹰一样的眼睛却盯在方学渐的脸上。
“二万两!”
方学渐张嘴喊出了新的报价,右边的鞋子上同时添了一个老婆的脚印。
“二万一千两!”
龙四海的眼睛开始发红,拳头握得格格直响。洛阳城三岁的小孩都知道,龙四海的眼睛如果变红,一定有人要流血了。
“二万二千两!”
陈总兵终于张开了嘴巴,手握两万兵马的他自然不用看龙四海的眼色。
“二万五千两!”
方学渐惨叫一声,初荷的脑袋猛地顶在他的肚子上。
女人的天性让她们对待比自己丑陋的同类比较宽容,对待比自己漂亮的同类比较尖刻,一千万年不变的真理,哪怕这个女人单纯得就像一瓶蒸馏水。
第48章 残谱
漕帮的历史由来已久,自秦始皇消灭六国,统一天下,黄河上就有了漕帮,那时候的漕帮不是民间自发成立的地方帮会,而是官府管制下的一个水上押运组织。
在随后的一千年,中原战火频繁,朝代更迭不断,黄河漕帮也分分合合,时兴时衰,慢慢从一个单纯的官办组织演化成一个多地域多行业的民间团体。
直到朱元璋建立大明朝,定都南京,把全国的政治、经济重心转到了长江流域,黄河这一线因为少了朝廷的管制,才真正混乱起来,昔日的漕帮很快瓦解成大大小小数十个,然后是近百年你死我活的混战。
弱肉强食是江湖上唯一通行的准则,屠戮灭门、暗杀械斗、兼并吞没、合纵连横,经过无数次的明争暗斗,在丢掉上万条人命后,黄河流域还剩下八个分段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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