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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江湖路 作者:太阳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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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工寺最有名的当数一棵有六百多年树龄的大苍松,方学渐一出接待室,便望见西首不远处一个郁郁苍苍的大树冠矗立当空,便举步往西边行去。眼睛望望虽然不远,但经屋墙的层层隔阻,他转了不少墙角拐了不少殿弯,这才走到了大树跟前。大苍松露在地上的树根盘根纠结,一看便知是经历过许多风雨的遗痕。
那树干极粗,恐怕五人连环也抱不过来,而离地约五十尺的枝头上,松针却依旧碧绿油亮,密密麻麻地铺将开来,横竖足有五、六丈见方,将头顶的半边蓝天都遮去了。
正当方学渐心中感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佛号:“南无阿弥勒佛,施主仰望这百龄苍木许久时光,不知有了什么参悟?”
方学渐心口轻轻一颤,只觉一股莫名的惊惧涌上心头,匆忙转身过来,却见身后之人竟是一个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的年轻和尚。方学渐甚觉意外,这小小的迎工寺中,竟藏有如此俊俏儒雅的和尚。心中惊惧一去,便随口掐出一句佛谚:“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此松本非松,此树本非树,有悟亦无悟。大师刚才相询,却是和佛理相悖了。”
那和尚又宣出一句佛号,接口道:“施主乃是有佛缘之人,只是‘此松本非松,此树本非树,有悟亦无悟’一语,却非出自施主的本意,就算是,那也只是佛道参禅的第一步,只到了‘看山不是山’之境,要达‘看山还是山’的境界,施主以后还需要多加修炼啊。”
方学渐原本就是随口胡掐,不想这和尚当起真来,当下双手合十,微微一个躬身,道:“多谢大师指点,小子这里受教了。”
日近正午,方学渐心怕出来久了,让师娘她们久等,辨明了方向抬足便欲回去。才迈出数步,却不料眼前一花,那和尚竟飘身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由微微着恼,轻声喝道:“大师,你还有什么想教导小子的吗?”
那年轻和尚展颜一笑,道:“当头一记。”
“当头一记?”
方学渐感到又好笑又好气,自己又不是什么为祸人间的妖孽鬼怪,这佛门的当头棒喝从何说起?莫不是眼前的这个和尚得了失心疯么?正想大声呵斥,突听“哧”的一声,那和尚已向他的胸前弹了一指。劲风袭体,方学渐大惊之下已然不及闪避,匆忙间举臂去挡。
那和尚的手指戳上他的臂膀却只感觉微微一麻,方学渐心中暗叫不妙,头顶上已是一阵巨痛传来,却是中了那和尚的一记重掌。方学渐的身子晃了几晃,还没等他吐出“你是谁?”
三字,已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醒了。
方学渐是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的。伴着敲门声而来的是三师兄盛华飞急促的叫唤:“师妹,师妹,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师妹?哪里来的师妹?
莫不是五师姐傅冰燕?他的脑袋仍是非常疼痛,举起手臂想搓揉一下,却不料手指滑过一个又软又滑的物事,心中突然一个激灵,勉强睁开眼来,不由啊地发出一声惊叫。
这是一间颇为雅致的禅房,陈设简朴,小小的一间房子窗明几净,宛然有几分出尘之境。靠着右墙的里首放着一张素榻,白色的蚊帐高挂,地上凌乱地堆着几件男女的衣服裤裙。素塌的凉席之上,全身赤裸的方学渐撑起上身,正怔怔地望着躺在自己身旁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全身上下只穿了小衣和内裤,欺霜赛雪的肌肤晃人眼目,一条光滑修长的圆润美腿压在他的身上,胸前的两座玉乳圆峰高高挺立,把个薄薄的粉色小衣顶得鼓胀欲裂。刚才手指所触,正是那高耸挺突之处。
美女同塌而卧,如此香艳可人之事天外飞来,原本该是一个少年男子梦寐以求的乐事,方学渐却是吓得脸色发白,身子瑟瑟发抖。那女子鹅蛋脸形,眉毛细弯,琼鼻樱口,不是傅冰燕又是何人?
“砰”门被撞开,盛华飞高挑身子的投影映进房来,方学渐暗暗叫苦,正手足无措时,旁边的傅冰燕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啪”他的脸上先是挨了一巴掌,接着腰上一阵钻心疼痛,身子一个打滚,翻下床来,却是挨了她的重重一脚。
“好小子,你找个因由溜了出来,原来是来调戏傅师妹的,好一个大胆的贼子,师妹别哭,师哥给你讨回公道。”
话未说毕,盛华飞的铁拳如密集的雨点般落将下来。方学渐待要分辩,鼻上已挨了一拳,顿时鼻子一酸,鲜血长流。床上的傅冰燕见了心上人,心中更是委屈、凄苦,双手掩面,哭泣不休。
“住手!”
门口传来一声厉喝,声音娇脆,正是师娘柳媚娘赶到了。盛华飞停下手来,却仍狠狠地瞪着地上的方学渐。“怎么回事啊?”
柳媚娘身姿款款,走到床边,瞟了一眼方学渐,拣起地上的衣服,遮住傅冰燕的身子,道:“冰燕别哭,先把衣服穿上,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有师娘给你做主!”
方学渐羞惭欲死,明知自己是被眼前的师娘和三师兄冤枉,但事至如此,百口难辩,徒增羞辱而已。自己一死不打紧,只是委屈了一向待自己和蔼可亲的五师姐,害她清誉受损,以后也将羞于见人,自己是万死莫辞了。当下也不言语,胡乱穿上衣裤,跪在床底,“咚咚咚”朝傅冰燕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便欲奔出门去。
“小子,吃了荤腥就想溜,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盛华飞伸足一拌,方学渐下身不稳,身子前扑,登时跌了个“狗啃屎”方学渐忍无可忍,猛然回过头来,口鼻流血,狠狠地盯着正得意洋洋的盛华飞。
柳媚娘向盛华飞使了个眼色,柔声道:“学渐,师娘知道你喜欢冰燕,但也用不着使用这样下流的手段来调戏师姐啊。这件事情,你师父责怪下来,做师娘的却也保不了你。”
“方学渐,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
傅冰燕泪眼婆娑,骂到一半,喉头哽咽,已是不成语言,呜呜大哭起来。
方学渐心中刺痛,他少年老成,为人做事一向稳重,现在大事临头,早已乱了方寸,心乱如麻,内疚万分痛悔万分更是恐惧万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头撞死了事。
“傅师姐,是我对不住你,可是可是”
他很想分辨一番,但话到嘴边,也知道徒劳无益,望了面前的柳媚娘和盛华飞一眼,心中发狠就算自己做了鬼也绝不放过两人,口中却是一声凄厉长叫,起身向外跑去,心中存着一个念头,就是离这几人远几分便安生几分。
背后脚步铿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盛华飞从身后追来。方学渐懵懵懂懂,不知道跑过了多少亭台楼舍,眼前突然一片开阔,却是已到了一处平台之上,四周数峰相连,层峦叠翠,远处一条宽阔的白色玉带横贯东西,气势如虹,却是长江了。
“师弟,有事好商量,何必跑得如此匆忙?”
看见方学渐前无去路,盛华飞换上一副笑容,施施然走上前来。
“三师兄,你和师娘又何苦如此害我?要害我又何苦要连累上五师姐?”
方学渐奔到平台边上,下面笔直陡峭,这平台竟是凌空建在一个山崖之上,他回头凄然一笑。
“事到如今,你还在胡说什么?识相的就乖乖跟我回去见师父,至于如何处罚,自然有师门家规在那里!”
盛华飞厉声呼喝,狞笑着一步步逼上前来,他现在有恃无恐,有傅冰燕在那里哭叫,根本不怕被方学渐反咬一口。
方学渐心中又如何不知,自己已被逼入绝境,比起回去挨罚受辱,自己还不如在这里一死干净。当下苦笑一声,道:“三师兄,我别无他求,只期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五师姐是真心喜欢你,希望我死之后,你能好好待她,护她。”
不等师兄回答,面上神色一肃,往后轻轻一跃,身子像飞鸟一样向山崖之下扑去。
在盛华飞的惊呼声中,方学渐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落下几十丈高的山崖,身上,犹带着夕阳绚丽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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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奇遇
方学渐醒来之时已近午夜。一轮冷月悬空高挂,除了远处不时传来虫兽叫声,四周暗沉沉阴森森的极是可怕。身下是陈年腐草败叶烂成的软泥,月光透过藤枝斑斑驳驳地投到地上,更显得分外荒凉、寂静,恍若身处另外一个世界。
方学渐只觉浑身骨架像似散了架般,全身上下巨痛不已。他勉力翻转身子,抬眼一望,这才忆起自己是在一个断崖之下,崖上轻雾弥漫,离地约有二十三、四丈高,其间藤蔓横生,自己从这么高的山崖上跳下来而得保不死,多半也是依仗那些藤蔓之功。
方学渐父母早亡,从小吃惯了旁人的苦头,这次却也恁是惊险了些,那年轻和尚当是和盛华飞一路,否则他断然不会无缘无故来谋害自己。
想起昨日窥见盛华飞和师娘的偷情艳事,今日上山求佛被人陷害侮辱师姐,却不知那一对狗男女回去后还将怎生编排自己,也不知是该怒,该怨,该恨还是该庆幸?心头一时百味杂陈,想起白日里在弥勒佛像前的祈祷,方学渐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暗夜寂静,这笑声好生嘹亮突兀,吓得山谷中的宿鸟几下惊叫,扑腾腾从林中飞将出来。
方学渐只笑得数下,声音转低,却已化作呜呜的哭腔,泪水扑簌簌沿着面颊滚滚而下,一个没人亲没人疼的十六岁少年,被人陷害,跳下这个人迹罕至的山崖,也只有用尽情的嚎哭来发泄自己的自爱、自怜和自伤了。
方学渐强忍着身上剧痛,挣扎着爬起身来,只踉跄走了几步,足尖磕到什么物事,身子直挺挺掼到地上,地上软泥虽厚,这一跤却也摔得不轻,牵动身上的旧伤,再也没力气挣扎起身了。
微微潮湿的泥土中,不住散发阵阵荒草枯叶腐烂了的刺鼻霉味。方学渐全身痛得近乎麻木,一颗脑子却清醒异常,正胡思乱想着自己今后的行程,忽听得前方草丛中瑟瑟声响,衰草中红艳艳的一物晃动,却是一条尺许长的大蜈蚣,全身红光闪闪,头上凸起一个小瘤,与寻常蜈蚣却是大不相同。
方学渐暗暗叫苦,拼死想移开身子,全身筋骨仿佛已不是自身一般,丹田中竟凝不起一丝力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蜈蚣爬到自己的头上。方学渐只吓得全身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心中不住哀呼:“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正在自怨自艾之际,忽听草丛中又是一阵瑟瑟声响,缓缓爬出一条小蛇,长仅半尺,通体金灿灿的,像包着一层金箔,一双蛇眼却呈赤红之色,淡淡月光之下说不出的怪异恐怖。那金色小蛇缓缓游来,所过之处“哧哧”轻响不绝,草木落叶一触及它的身子立变枯焦,就像被一根通红的碳条炙烤过一般。方学渐两眼瞪得大大的,他一生之中何曾见过如此奇景?
金色小蛇在离方学渐头部五尺远处停止了前进,蛇头仰起,两只火红的眼睛直盯着方学渐的头顶。方学渐看不见大蜈蚣的情景,只觉得头顶一阵发痒,自是那蜈蚣挪了几下身体。方学渐此时真是有苦难言,有痒不能搔,能动不敢动,就算呼吸也要放缓放细,惟恐惊扰了面前的两位大爷。
这样静静相持了半柱香时间,方学渐忽觉头顶一阵轻响,那蜈蚣已缓缓爬将下来,额头、眉毛、眼睛、鼻子。方学渐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却看见那条金色小蛇“嘶嘶”地吐着火红的蛇信,也正游近身来。方学渐这一刻恐惧到了极点,鼻尖触到蜈蚣冰冷的身体,一个忍了许久的喷嚏再也无法阻止。
“啊乞!”
方学渐嘴巴方才张开一半,魂魄仿佛已离开了自己的躯体,眼前突然金光一闪,知是那金色小蛇终于扑将了过来。忽觉舌头上一凉,却是那大蜈蚣慌不择路,已钻进他的嘴巴,方学渐吓得连舌头都不敢动弹半分,只觉得咽喉处一凉,那蜈蚣的大半个身子已在自己口内。
一只半寸长短的毒钩从鼻尖上滑落,方学渐的眼珠子都吓绿了,这钩子可不是玩的,只要被它轻轻地那么划一下,方学渐就算有十条小命也都玩完。眼前金光一闪,只见那金色小蛇张嘴咬住了蜈蚣的毒钩,还没等方学渐庆幸一声,食道中一阵凉沁沁又火辣辣的麻痒传来,蜈蚣已拉着那条小蛇全部钻入了他肚中。
方学渐隐隐听得自己肚中发出唧咕、唧咕的声音,自是两个怪物在自己的肚中打架,不知是红色蜈蚣占了上风还是那金色小蛇占了上风?他只觉天下悲惨之事,无过于此,而滑稽之事,亦无过于此,只想放声大哭,又想纵声大笑,但肌肉僵硬,却又怎发得出半点声音?眼泪又是滚滚而下,掉落于地,这次是真的悲痛,自己万幸逃过坠崖一难,却最终还是不免一死。
顷刻之间,肚中便已是翻滚如沸,痛楚难当,也不知谁胜谁败。方学渐闭紧双眼,张大嘴巴,惟恐看见自己的肚皮上突然破开一孔,钻出一个蛇头或蜈蚣头来,那样的情形单只心中想想就已太过可怕,何况亲眼看见?他心中还在不住祈祷:“金蛇老兄,你快快捉住蜈蚣,从张开的嘴里爬出来吧,在下这肚子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过了片刻,肚中居然不再翻滚,疼痛却越发变得厉害。那“唧咕、唧咕”的响声也渐渐改作了“咕噜、咕噜”倒像是平时吃多了西瓜、汤水时的声音。方学渐嘴巴张得久了,牙根处又酸又疼,却也不敢懈怠一下,心中想着那金色小蛇不知何时会突然爬出来,便兀自大张着嘴巴。
他躺在地上等了良久,最后连那“咕噜、咕噜”声也消失无踪,这才缓缓张开眼来,伸手到自己的小腹处摸了一圈,不见丝毫异样,方学渐这才隐隐想到,那两只怪物,多半是做了自己肚中的晚餐。想到晚餐,这才想起自己这一天连午饭都还没吃,只是刚有两只活奔乱跳的怪物入肚,此时便也不觉得很饿。
方学渐站起身,想找块干净的大石睡上半日,明日好有力气觅路出谷。才走出几步,忽觉腹中热腾腾一团热气,直如炭火一般,不禁叫了声:“不好!毒发了。”
这团热气东冲西突,无处宣泄,方学渐张口想呕它出来,但说什么也呕它不出。当下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向前喷出,只盼肚子里的毒气能随之而出,哪知一喷之下,这团热气竟化成一条热线,缓缓流入了他的任脉。
方学渐这才由惊转喜,腹中的那团热气不是毒气却是真气,当下盘坐于地,心中默念着晦觉禅师从小教会自己的运功法则,将那团热气缓缓导入会阴穴,再经尾间、命门、夹脊和玉枕诸穴,最后流入膻中气海。
那晦觉出身少林,论辈份还是当今少林寺方丈晦明的师兄,只是他天性不喜习武,中年时便外派到桐城昭明寺做了主持。方学渐六岁丧母、八岁丧父,晦觉见其可怜这才留在身边,平时除了念经颂佛,也教他些吐纳运气的修性之术,武功却是点滴未教。
方学渐学的虽然是少林寺最肤浅的吐纳功夫,但玄门正宗,精进虽慢,却最是扎实不过,六、七年练将下来,已有一定底子。此时,一番运息吐纳,方学渐只觉四肢百骸间一股绵绵密密的热流上下窜动自如,热流所经之处,说不出的清凉舒服。几个周天运转下来,腹中的燥热大部分已化作本身真力汇入他的丹田气海,以后都将成为他身体中的一部分了。
一轮红日从峰峦升到头顶后,夜里凝聚起来的一些寒气才慢慢地融进暖和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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