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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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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觉得冗长,反而觉得这行程走得太快呢。
同船而渡的旅程毕竟要有尽头,无论心中愿或不愿,这叶扁舟悄然抵了孤山之岸。付过舟钱,谢过船家,别过了月色烟波,才开始在那条通往灯火通明处的鹅卵石路上举步,便听到“铮淙”一声清响,然后悠扬悦耳的弹拨之声如行云流水般飘摇泻出,就好像大珠小珠落了玉盘。
踩着摇荡的琵琶琴声,张牧云和月婵加快了速度,在树影中沿着石子路往那个灯火辉煌的孤山酒楼走去。
走近已在船家口中打听清楚的楼外楼,张牧云并没立即靠近,而是拉着月婵隐在十数丈外一片芭蕉叶丛中。借着凄迷的夜色和黯淡的月光掩护,他们这位置正是楼上的人瞧不见他们,而他们却能看见楼上的人。
“咦?”
隐身在芭蕉丛中,等张牧云极目看清那个正倚在阑干边优雅抚琴的妍丽女子,却立时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脱口说道:
“怎么是她?这两次三番的找我,究竟意欲何为?”
“嗯?”
张牧云这自言自语的嘟囔,听在旁边少女耳里,却立时警惕起来。她方才看清湖楼灯火映照下有如春夜清兰的婀娜女子,已是一惊;再听得身旁少年这般说话,月婵有些起疑,便在悠悠的琴语声中问张牧云:
“两次三番?算上江上那一晚,连上这一回,怎么这妖女已和你碰面三回了么?”
第七卷『江南兵气冲星斗』第四章 孤山夜冷,欲烦仙客重寻
听了月婵这话,张牧云却没回答。乐声传来之时,他摆出往日家主的威严,不理少女泛着酸气儿的诘问,只是专注地朝那边看。
西湖烟波渺迷,孤山岛南坡开阔,一钩镰月于高空照下,少年眼前的景物幽淡而清奇。地旷而幽,水渺而远,草木清华,天然去饰;月华中仰面望去,那湖楼上半抱琵琶的倚栏女子衣饰奇特。
四月春深,江南之地气温颇热,但大多数杭城女子依旧长裙飘飘,还是春天的装束。不过楼上那第一回见面时自称辛绿漪的妖女,此时却是一身极为少见的大胆装束。
绣着小朵百合的黑丝披肩,几近透明,虽穿在身上,却向两肩滑开,大敞了胸怀。胸口本是女子羞处,这年头女孩儿都要大加掩饰,谁知这辛绿漪却只是系了一件水兰的丝绸抹胸,将两团高耸的椒乳微微拢束。两峰之间,懒懒系了一只蝴蝶结,在酒楼灯火的映照下,左右抹胸的圆曲之处光华烂然,恐怕倒比不穿时更勾勒出宛然曲线。
有些触目惊心的抹胸之下,则是光洁平滑的白腻小腹,其上不着一物。小腹纤腰,盈盈一握,再往下则是一条宽幅的浅青色丝绦,在她细腰下方的突然向两边圆婉宽阔之处,于中间随意地打了个大结。再往下,因为阑干遮挡,挡住了视线。虽然看不清,想来也应是水青色的碧罗短裙。其实已经不用看全,光是现在看到的这些,这女子婀娜多姿的娇躯曲线便已经突出显露无遗,让所有瞧见的人联翩遐想。
除了看似随意实则妖冶非凡的身上衣饰,那衡山女精灵如丝的秀发在俏靥两边分别如瀑垂下,在灯火中闪耀着乌光。螓首上光滑的青丝中,正斜插着一朵粉白的水莲花,让整个女子就像一朵水莲荷,在初夏的月光中妖娆绽放
“这妖女倒也是个奇人!”
在宛如流水晚风的琵琶声中,瞧着辛绿漪月下倚栏的模样,张牧云在心中暗叹。
不知为何,要是往日看见这么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张牧云总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如果是村里相熟的,说不定还要说些胡话,逗逗她们。不过现在他见着辛绿漪如此,心中竟无多少绮念。望着妖艳的颜容,他竟然真如师长看自己学生一样,心中并无杂念。
觉出这点,张牧云也对自己这反应暗暗惊讶。他心说,难道自己被这妖女“仙师”“仙师”的念多了,真地便被潜移默化?
如果说第一回见这妖女,他心中充满了愤恨;第二回见这妖女,又被她大胆行径弄得面红耳赤,那这一次张牧云心中愤怒之余,却还有些怜惜;这亦怒亦怜的心情,一时倒难仔细理清。
于是,在略显得有些清旷的湖岛春夜里,张牧云在花丛蕉影里一时踌躇,不知不觉时间便悄悄地过去。
恐怕是等得有些久了,很久不见人来,辛绿漪的琵琶声渐渐转为柔缓。清泠泠的琵琶乐语在指尖轻轻流泻,一改往常常听到的壮烈激昂琵琶曲风,现在她手下的乐器只如琴筝一般,在月牙悬空的西湖之中冷冷响动,就似良夜中静待良人的妻子,在烛影摇红里轻轻倾诉。
移时,更深露重,仍不见所约之人到来,阑干畔的辛绿漪便停了乐声,轻轻地转身回到厅中去。琵琶声歇,不久却有一缕清幽的箫声从楼中飘摇传来,那乐声低柔幽沉,正是如诉如慕。
“你不上去见她?”
本来见妖女相诱,月婵正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不上去厮闹,已算是她性情大变。不过陪着张牧云这一会儿,目睹那女子苦等时忧伤失落的情景,天香公主性格中那份善良劲儿又开始发作,忍不住要劝张牧云不妨上去见见妖女。
“也好。”
听了月婵之言,张牧云便在口中答应。听他这么一说,公主却又忽然对刚才说这话觉得有些后悔。
不过,出乎月婵意料,张牧云答应一声之后,并没大剌剌走向那酒楼。他依旧潜隐了身形,悄悄到旁边找了一个正在湖边逡巡来回卖小点心的小厮,也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临了又给了他大约二十几文铜板。之后那小后生收了钱,跟张牧云使劲点了点头,便挎着点心盒子朝那酒楼飞快地跑去。
这之后,张牧云并未回到月婵身边,而是向她招招手,便转身径去孤山岛东边的那个船码头。等月婵提裙翩然赶到时,他已坐在一只客舟中,跟她招手示意,让她下船一起走。
待月婵坐稳,那艄公的篙子便一点岸边青石,小船翩然离岸,飞快地直往湖东而去。
“你怎么不去见她?”
等坐稳了,月婵便开口问身边少年:
“你上去一下,好歹也跟人家说明白,让人家这番好等。”
虽然月婵心里现在十分开心,但表面丝毫不敢流露,反而装出一副十分大度的样子,微嗔着问牧云。
“还是不见的好。”
却听牧云答她:
“咱们这次来杭州,只不过忠人之事,只待事情赶紧了解,便回洞庭去。这女子来历奇特,目的叵测,我们还是切莫搭理的好。”
“是么”
月婵听了,更加高兴;不过眼珠子一转,却又问道:
“那你刚才让那小孩传的什么话?”
本来应该大气的公主殿下,这时却有些小肚鸡肠。她心中忍不住怀疑张牧云是不是见自己在身边,有些不便,便叫那个小厮给妖女传话另约地点。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张牧云答道:
“我让他带话给辛姑娘,跟她说,她今晚要等的人不会来了,也请她以后莫再找他。”
“噢!”
听得张牧云说出这样话来,月婵不禁凤眸中神采闪动。偷眼瞥看此时的乡村少年,竟觉得他难得地风采俨然,气度不凡。正想夸他两句,却又听他说道:
“早点给她传话,她也好早些把包下的酒楼给退了。跟掌柜的好好求求,说不定最后能少付些钱。”
“你这人,怎么尽钻在钱眼里!”
正当公主哭笑不得,恰听得身后原本连续不断的箫声,忽然中断。直等小舟又划出去数武,那箫声却忽然又呜然而起;仔细聆听,虽则箫声依旧如之前柔缓,那声音却越发地低沉,正是如泣如诉,颇为凄凉。
满含忧伤的幽怨箫声,顺着湖波悠悠传来,正感动得乐感极佳的少女想哭,却忽然听身边的少年奇怪说道:
“咦?怎么还在吹啊?不赶紧退订,便真要付整晚的钱了。真是不懂过日子的人哦,也许还约了别人听箫吧?——唉呀!”
正在不解风情的张牧云自作聪明揣测时,却冷不防身边少女遽然出手,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捶了一拳。
“哇咧!”
懵懂少年咧着嘴叫苦连天,怨月婵道:
“妹子,我又没惹你,干嘛突然打我?真地很疼!”正是:
月光淡于雪,湖气冷于冰。奈何呼不已?一往有深情。
第七卷『江南兵气冲星斗』第五章 红颜错梦,娇娥误许春心
月色中,张牧云与月婵乘着一叶扁舟飘然而去,那孤山岛中的妖娆女子却是浮想联翩。
箫声感伤,不过辛绿漪并未落落寡欢。说起来也奇特,对张牧云而言今晚这弄箫邀约的女子,其实与他形同陌路;不过对辛绿漪来说,却对张牧云魂牵梦绕、念兹在兹。此时此刻,倦倚湖楼,望着月光莹莹的湖光山色,辛绿漪便在心中想道:
“今夜他并不与我相见,便证明我最初把他想作好色淫贼的念头,真是错了。”
辛绿漪自惭形秽地想道:
“恐怕仙师是对的。又或是我仙缘不足吧。那晚在江船上,仙师依红偎翠,身边尽皆绝色女子。这分明就是点化于我:何为仙、何为道?陌路殊途,同归大道。仙师那一晚其实已点化了仙机。”
辛绿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入红尘、不谙人伦,何以领悟更高境界的仙家妙理?那两个仙姿玉貌的少女,当初也该是经历了万千磨难,经历了仙师这般点化,最后才明悟关窍、从此矢志不渝追随仙师左右吧。”
想到这一点,辛绿漪仔细回忆少年身边两个出色少女的风姿,脑海中刹那间灵光闪现,忽然便觉出那二人绝非寻常人。那个年纪稍长的少女,虽然在仙师面前神色并不如何高昂;但现在仔细回想,这女子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气势凛然,即使不是仙家血脉,也应是人间贵胄。
那小少女更了不得,上一次在枯木村中,面对自己暗中招来的魔骨修蛇,几乎没见她如何动作,那远古洪荒凶兽的遗种便黯然退走。细究其因,追随仙师领悟无上仙法固然是主要原因,但当时异样天光下,自己似看出她身后隐隐腾动起的诡谲云气。这云气常人应看不到,但汹涌沸腾,气势煊赫,在身后展动,似风似翼,恐怕其来历更加神秘不凡。
想至此处,辛绿漪心下更无疑虑。连这样两位人物都甘心追随仙师,那自己还有什么代价不能付出的呢?辛家碧奴,只不过是衡山一只小小妖精;不用说拜他为师,便是做牛做马、为奴为婢,那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当然,以仙师素养,绝不会如此待她。到时候,自己白天侍候他云游天下,晚上帮他铺床叠被、红袖添香,真个是常人难及的神仙岁月!
“嗯!别如此吧!”
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清媚娇娆的妖族明珠便暗自下定了决心。从今天起,一定要顺从仙师指引,不惜一切代价,践此身于万丈红尘,不让难得的仙缘从自己手中白白溜走!
且不说辛绿漪会错了意,在那儿跺脚赌咒发誓,卯足了劲儿想要委身于张牧云。再说张牧云与月婵,他们在烟波月下渡过了平湖,在湖东清波门一带上了岸。此后他们二人便往自己住的袭梦轩赶去。
此前来时,因为目的明确,一路上并未细细察看这江南的风物;现在诸事已毕,当张牧云带着月婵在离离的月色中一路往回赶时,他这才忽然发现了这个别样的春夜江南。
月华如水,春夜月下的杭城温柔而多情。满城开遍的鲜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和着草木的清芬,宛如花酒春酿,香味儿氤氲了整座城池。花香已是醉人,一路上却看见更多动人的风景。刚离了西湖,张牧云便发觉在湖滨一带的花前柳下,颇有些书生小姐在三三两两地酬答吟唱。月光照不到的花影里,则更是有些青年恋人,在大胆地耳鬓厮磨,喁喁私语。这不,他才走完一条烟柳夹岸的鹅卵石堤,刚路过第一处花丛,便忽然瞥见正在月荫中情话绵绵的一对小男女。
仿佛春意绵绵的江南,今夜正要让这洞庭乡下而来的小子开开眼界。恰在张牧云经过并看见这对年轻恋人时,其中那位本来被男子环臂相抱、微微依靠他在胸前的少女,不知听了恋人的什么话儿,忽然调皮一笑,便沉下身子,飞快地从腰间向他身后一滑一绕,如游鱼一般迅疾地绕了个圈,然后整个娇柔的身子又回到了恋人身前方才的位置。
这一番眼花缭乱,几乎赶得上想象中的武功高手。也不知那后生怎么把握的,眨眼后两人便恢复了之前环臂相抱的姿态,重新开始了永不厌倦的脉脉相对——这一个陌路相逢、身姿灵活如水的大胆杭城女子,无意中正用自己的神态动作,无声地向路过的外乡人说明:此刻他所处的,正是温婉如水的多情江南。
“走了”
正当张牧云偷窥得有些出神,却忽然觉得有人在牵动衣襟。他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月婵。还沉浸在刚才那个纯粹而生动的场景里,张牧云一时没回过神来,见月婵正凝眸望着自己,他愣头愣脑地脱口说道:
“怎么你也要试试?”
话音未落,张牧云只觉脚上一痛,心中便慨叹道:
“哇咧!又被踩了!疼嗄!”
脚上吃痛,心中愤恨,不过张牧云口中却暗自咬牙,忍着不呼出声,免得惊动眼前这许多如花美眷、柔情蜜意。
“江南真是好地方啊。”
转过几个街角,张牧云想着短短一日中所见所闻,不禁感慨言道。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哒哒地走着,他回头望了望南天悬的那一钩弯月,便转过脸,跟月婵说道:
“你看,这杭州什么都好,就只有这天上的月亮,却不如我们那边山上望见的亮堂。”
“嗯。”
听了他这话,近来脾气渐转火爆的少女却温婉地抿嘴嗯了一下。听得张牧云这句话,月婵回想起几个月前在那座慕阜山中,自己和他两个人在月光中行走山路的情景,目光便一下子转得温柔起来。
眼角余光看着身边那个挺拔的身影,月婵心中默默地回想往事。等她想到那一回山泉沐浴,回宝林禅寺时自己竟鬼使神差地亲了旁边这惫懒少年一口,她的脸便蓦然红了。
“哼!”
刚才还颇为平静的月婵,这时心中却忽然怒气勃发:
“这缺德鬼!以后要是把这件事传扬出去,我定让大理寺卿杀他的头!”
月婵心中暗自翻腾凶恶念头,不过,看起来却有点像只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旁边那被愤恨之人,却一无所知,依旧东张西望,没事人一样往前遛达。
月婵心里又琢磨了一会儿,却忽然想到,自己那回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不用说传扬开去,后来这少年竟是再也没提起过,只装没发生,也颇是可恶。
“唉”
所有的事情,也许就和那时慕阜山中的苍烟雾月一样,现在想来,如同梦幻。感觉到这一点,月婵又想起一些别的事情,便有些伤感。
“终究我还会离他而去吧。”
天香公主脚下忽然一个趔趄。
“牧云,”
月光熹微,朦胧的夜色中女孩儿忽然轻轻说道:
“你今后,还会在许多地方看这天上月亮吧。只希望到那时,你还会记得,我和你看见的是同一轮月亮。”
“嗯?”
月色如水,少女的话语低微而轻柔,张牧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清了开头。等他回过神来再追问时,月婵却再也不肯开口。张牧云也不再强求。
此后二人依旧默然前行,只不过在昂首阔步的少年视线死角,那女孩儿的剪水秋瞳中却隐隐有泪华闪动,映着月光,晶莹闪耀,宛如夜空的星辰。
“你们帮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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