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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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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面如土色,说道:“韦韦香主,你已答应放我
放我们走了。”韦小宝冷笑道:“我答应不杀你,可是没答应
不砍下你一条腿。”冯锡范大怒,待要发作,但只是手一提,
便全身酸软,再也使不出半分力道。这时郑克塽已然心胆俱
裂,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说道:“韦韦香主,你砍了我
一条腿,我我定是活不成的了。”
韦小宝摇头道:“活得成的。你欠了我一百万两银子,说
是用阿珂来抵押。但她跟我拜过天地,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
肚里又有了我的孩子,自愿跟我。你怎能用我的老婆来向我
抵押?天下有没这个道理?”
这时苏荃、方怡、曾柔、公主等都已站在韦小宝身旁,齐
声笑道:“岂有此理!”
郑克塽脑中早已一片混乱,但也觉此理欠通,说道:“那
那怎么办?”韦小宝道:“我砍下你一条手臂、一条大腿
作抵。你将来还了我一百万两银子,我把你的断臂、断腿还
你。”郑克塽道:“刚才你说阿珂卖断给你,一万两一万
两银子的欠帐已一笔勾销。”
韦小宝大摇其头,说道:“不成,刚才我胡里胡涂,上了
你的大当。阿珂是我的老婆,你怎能将我老婆卖给我自己?好!
我将你的母亲卖给你,作价一百万两,又将你的父亲卖给你,
作价一百万两,再将你的奶奶卖给你,作价一百万两,还将
你的外婆卖给你,作价一百万两”郑克塽道:“我外婆已
经死了。”韦小宝道:“死人也卖。我将你外婆的尸首卖给你,
死人打八折,作价八十万两,棺材奉送,不另收费。”
郑克塽听他越说越多,心想连死人也卖,自己的高祖、曾
祖、高祖奶奶、曾祖奶奶一个个都卖过来,那还了得,就算
死人打八折,甚至七折六折,那也决计吃不消,这时不敢说
不买,只得哀求:“我我实在买不起了。”韦小宝道:“好
啊。你买不起了,就饶了你。可是已经买了的,却不能退货。
你欠我三百八十万两银子,怎么归还?”
公主笑道:“是啊,三百八十万两银子,快快还来。”
郑克塽哭丧着脸道:“我身边一千两银子也没有,那里拿
得出三百八十万两?”韦小宝道:“也罢!没有银子,准你退
货。你快快将你的父亲、母亲、奶奶、死外婆,一起交还给
我。少一根头发也不行。”郑克塽料想如此胡缠下去,终究不
是了局,眼望阿珂,只盼她来说个情,可是她偏偏站得远远
地,背转了身,决意置身事外。他心中大急,瞧韦小宝这般
情势,定是要砍去自己一手一足,不由得连连磕头,说道:
“韦香主,我我害了陈军师,的确是罪该万死,只求你宽
洪大量,饶了小人一命。就算是我欠了你老人家三百八十万
两银子,我我一定设法归还。”
韦小宝见折磨得他如此狼狈,愤恨稍泄,说道:“那么你
写下一张欠据来。”郑克塽大喜,忙道:“是,是。”转身向卫
士道:“拿纸笔来。”可是在这荒岛之上,哪里有甚么纸笔?那
卫士倒也机灵,当即撕下自己长衫下摆,说道:“那边死人很
多,咱们蘸些血来写便是。”说着便要去拖风际中的尸首。韦
小宝左手一伸,抓住了郑克塽右腕,白光一闪,挥匕首割下
了他右手食指的一节。郑克塽大声惨叫。韦小宝道:“用你指
上的血来写。”
郑克塽痛得全身发抖,一时手足无措。韦小宝道:“你慢
慢写罢,要是血干了不够用,我再割你第二根手指。”郑克塽
忙道:“是,是!”哪里还敢迟延,咬牙忍痛,将断了半截的
食指在衣裾上写道:“欠银三百八十万两正。郑克扠押。”写
了这十三个字,痛得几欲晕去。
韦小宝冷笑道:“亏你堂堂的王府公子,平日练字不用功,
写一张欠据,几个字歪歪斜斜,全是败笔,没一个胜笔。”将
衣裾接了过来,交给双儿,道:“你收下了。瞧瞧银码没短写
了罢?这人奸诈狡猾,别少写了几两。”
双儿笑道:“三百八十万两银子,倒没少了。”说着将血
书欠据收入怀中。
韦小宝哈哈大笑,对郑克塽下颏一脚踢去,喝道:“滚你
死外婆的罢!”郑克塽一个筋斗,滚了出去。卫士抢上扶起,
包了他手指伤口。两名卫士分别负起郑克塽和冯锡范,上了
一艘小艇,向海中划去。韦小宝笑声不绝,忽然想起师父惨
死,忍不住又放声大哭。
郑克塽待小艇划出数十丈,这才惊魂略定,说道:“咱们
去抢了大船开走,料得这群天杀的狗男女追赶不上。”可是驶
近大船,却见船上无舵,一应船具全无。冯锡范恨恨的道:
“这批狗男女收起来了。”眼见大海茫茫,波浪汹涌,小艇中
无粮无水,如何能够远航?郑克塽道:“咱们回去再求求那小
贼,向他借船,最多又写三百八十万两欠据。”冯锡范道:
“他们也只有一艘船,怎能借给咱们?我宁可葬身鱼腹,也不
愿再去向这小贼哀求。”
郑克塽听他说得斩截,不敢违拗,只得叹了口气,吩咐
三名卫士将小艇往大海中划去。
韦小宝等望着郑克塽的小艇划向大船,发见大船航行不
得,这才划船远去,都忍不住好笑。苏荃见韦小宝又哭又笑,
总是难泯丧师之痛,要说些话引他高兴,便道:“这郑家二公
子奸诈之极,明明是想抢咱们的大船。小宝,你这三百八十
万两银子的帐,我瞧他是非赖不可。”韦小宝道:“料来这家
伙也是不会还的。”苏荃笑道:“你做甚么都精明得很,可是
刚才这家伙把你自己的老婆卖给你,一万两银子就算清帐,你
想也不想,就没口子答应,定是你爱阿珂妹子爱得胡涂了。那
时候,他就是要你倒找一百万两银子,我瞧你也会答应。”韦
小宝伸袖子抹了抹眼泪,笑了起来,说道:“管他三七二十一,
答应了再说,慢慢再跟他算帐。”方怡问道:“后来怎么才想
起原来是吃了大亏?”
韦小宝搔了搔头,道:“杀了风际中之后,我心里再没甚
么担忧的事,忽然间脑子就清楚起来了。”他本来也并没对风
际中有丝毫怀疑,只是内心深处,总隐隐觉得身边有个极大
的祸胎,到底是甚么祸胎,却又说不出来,只是没来由的害
怕着甚么,待得风际中一死,立时如释重负,舒畅之极,心
想:“说不定我早就在害怕这贼,只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而已。”
众人迭脱奇险,直到此刻,所有强敌死的死,逃的逃,岛
上才得太平。人人都感心力交瘁。韦小宝这时双脚有如千斤
之重,支持不住,便躺在沙滩上休息。苏荃给他按摩背上被
风际中点过的穴道。
夕阳返照,水波摇晃,海面上有如万道金蛇竞相窜跃,景
色奇丽无方。众女一个个坐了下来。过不多时,韦小宝鼾声
先作,不久众女先后都睡着了。
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方怡先行醒来,到韦小宝旧日的
中军帐茅屋里去弄了饭菜,叫众人来吃。大堂上燃了两根松
柴,照得通屋都明。八人团团围坐,吃过饭后,方怡和双儿
将碗筷收拾下去。
韦小宝从苏荃、方怡、公主、曾柔、沐剑屏、双儿、阿
珂七女脸上一个个瞧过去,但见有的娇艳,有的温柔,有的
活泼,有的端丽,各有各的好处,不由得心中大乐,此时倚
红偎翠,心中和平,比之当日丽春院中和七女大被同眠的胡
天胡帝,另有一番平安丰足之乐,笑道:“当年我给这小岛取
名为通吃岛,原来早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们七位姊姊妹妹都
要做我老婆,那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逃也逃不掉的了。从今
而后,我们八个人住在这通吃岛上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苏荃道:“小宝,这八个字不吉利,以后再也别说了。”韦
小宝立时省悟,知她不愿听到任何和洪教主有关之事,忙道:
“对,对!是我胡说八道。”苏荃道:“施琅和郑克塽回去之后,
多半会带了兵来报仇,咱们可不能在这岛上长住。”众人齐声
称是。方怡道:“荃姊姊,你说咱们到哪里去才是?”苏荃眼
望韦小宝,笑道:“还是听至尊宝的主意罢。”韦小宝笑道:
“你叫我至尊宝?”苏荃笑道:“若不是至尊宝,怎能通吃?”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我名字中有个宝字,本来只道是
小小的宝一对,甚么一对五,板凳两张,原来是至尊宝。”眼
见众女一齐望自己,微一沉吟,说道:“中原是去不得的。神
龙岛离这里太近,那也不好。总得去一个又舒服、又没人的
地方。”
可是没人的荒僻之处一定不舒服,舒服的地方一定人多。
何况韦小宝心目中的舒服,既要赌博,又要看戏文、听说书,
诸般杂耍、唱曲、菜肴、点心、美貌姑娘,无一不是越多越
好。除了美貌姑娘身边已经颇为不少之外,其余各项,若不
是北京、扬州这等天下一等一的繁华之地,那是决计难以住
得开心的了。他一想到这些风流热闹,孝心忽动,说道:“我
们在这里相聚,也算得十分有趣,只不知我娘一个人孤苦伶
仃的,又是怎样?”
众女从来没听他提过自己的母亲,均想他有此孝心,倒
也难得,齐问:“你娘这时候在哪里?”有的更想:“你娘便是
我的婆婆,自该设法相聚,服侍她老人家。”
韦小宝叹了口气,说道:“我娘在扬州丽春院。”
众女一听到“扬州丽春院”五字,除了公主一人之外,其
余六人登时飞霞扑面,有的转过脸去,有的低下头来。
公主道:“啊,扬州丽春院,你说过的,那是天下最好玩
的地方,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玩的。”方怡微笑道:“他损你呢,
别信他的。那是个最不正经的所在。”公主道:“为甚么不正
经?你去玩过吗?为甚么你们个个神情这样古怪?”方怡忍住
了笑不答。公主搂住沐剑屏的肩头,说道:“好妹子,你说给
我听。”沐剑屏胀红了脸,说道:“那那是一家妓院。”公
主兀自不解,问道:“他妈妈在妓院里干甚么?听说那是男人
玩的地方啊。”方怡笑道:“他从来就爱胡说八道,你只要信
了他半句话,就够你头痛的了。”
那日在丽春院中,韦小宝和七个女子大被同眠,除了公
主掉了老婊子毛东珠之外,其余六女此刻都在跟前。公主的
凶蛮殊不下于毛东珠,只是既不如她母亲阴毒险辣,又年轻
轻美得多。韦小宝暗自庆幸,这一下掉包大有道理,倘若此
刻陪着自己的不是公主而是她母亲,可不知如何是好了,说
不定弄到后来,自己也要像老皇爷那样,又到五台山去出家
做和尚,倘若非做和尚不可,这七个老婆是一定要带去的。
眼见六女神色忸怩,自是人人想起了那晚的情景,他想:
“那一晚黑暗之中,我乱搅一起,也弄不清是谁。阿珂和荃姊
姊肚里怀了我的孩子,那是两个了,记得还有一个,这可不
知是谁,慢慢的总要问了出来。”笑吟吟的道:“咱们就算永
远住在这通吃岛上,那也不寂寞啊。荃姊姊、公主、阿珂,你
们三个肚子里已有了我的孩儿,不知还有哪一个,肚子里是
有了孩儿的?”
此言一出,方怡等四女的脸更加红了。沐剑屏忙道:“我
没有,我没有。”曾柔见韦小宝的眼光望向自己,便白了他一
眼,说道:“没有!”韦小宝道:“好双儿,一定是咱们大功告
成了。”双儿一跃而起,躲入了屋角,说道:“不,不!”韦小
宝对方怡笑道:“怡姊姊,你呢?你到丽春院时,肚皮里塞了
个枕头,假装大肚子,一定有先见之明。”方怡忍不住噗哧一
声,笑了出来,啐道:“死太监,我又没跟你怎么会有
”
沐剑屏道:“是哟。师姐、曾姊姊、双儿妹子和我四个,
又没跟你拜天地成亲,怎么会有孩子呢?小宝你坏死了,你
跟荃姊姊、公主、阿珂姊姊几时拜了天地,也不跟我说,又
不请我喝喜酒。”在她想来,世上都是拜天地结了亲,这才会
生孩子。
众人听她说得天真,都笑了起来。方怡一面笑,一面伸
臂搂住了她腰,说道:“小师妹,那么今儿晚上你就跟他拜天
地做夫妻罢。”沐剑屏道:“不成的。这荒岛上又没花轿。我
见做新娘子都要穿大红衣裙,还要凤冠霞帔,咱们可都没有。”
苏荃笑道:“将就着一些,也不要紧的。咱们去采些花儿,编
个花冠,就算是凤冠了。”
韦小宝听她们说笑,心下却甚惶惑:“还有一个是谁?难
道是阿琪?我记得抱着她走来走去,后来放着她坐在椅上,没
抱她上床。不过那晚妞儿们太多,我胡里胡涂的抱了她上床
可也说不定,倘若她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这小家伙将来要
做蒙古整个儿好的王子。啊哟,不好,难道是老婊子?如果
是她,归辛树他们可连我的儿子也打死了。”
只听沐剑屏道:“就算在这里拜天地,那也是方师姊先
拜。”方怡道:“不,你是郡主娘娘,当然是你先拜。”沐剑屏
道:“我们是亡国之人,还讲甚么郡主不郡主。”方怡微笑道:
“那么双儿妹子先跟他拜天地罢。你跟他的时候最久,一起出
死入生的,患难之交,与众不同。”双儿红着脸:“你再说,我
要走了。”说着奔向门口,却被方怡笑着抱住。苏荃向韦小宝
笑道:“小宝,你自己说罢。”
韦小宝道:“拜天地的事,慢慢再说。咱们明儿先得葬了
师父。”
众女一听,登时肃然,没想到此人竟然尊师重道,说出
这样一句礼义兼具的话来。
那知他下面的话却又露出了本性:“你们七人,个个是我
的亲亲好老婆,大家不分先后大小。以后每天晚上,你们都
掷骰子赌输赢,哪一个赢了,哪一个就陪我。”说着从怀里取
出那两颗骰子,吹一口气,骨碌碌的掷在桌上。公主呸了声,
道:“你好香么?哪一个输了才陪你。”韦小宝笑道:“对,对!
好比猜拳行令,输了的罚酒一杯。哪一个先掷?”
这一晚荒岛陋屋,春意融融,掷骰子谁赢谁输,也不必
细表。自今而后,韦家众女掷骰子便成惯例。韦小宝本来和
人掷骰赌博,赌的是金银财宝,患得患失之际,乐趣盎然,但
他作法自毙,此后自身成为众女的赌注,被迫置身局外,虽
有温柔之福,却无赌博之乐了。可见花无常开,月有盈缺,世
事原不能尽如人意。
次日八人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起身。韦小宝率领七女,
掩埋陈近南的遗体,眼见黄土盖住了师父的身子,忍不住又
放声大哭。众女一齐跪下,在坟前行礼。
公主心中甚是不愿,暗想我是堂堂大清公主,怎能向你
这反贼跪拜?然而心下明白,自己虽是金枝玉叶,可是在韦
小宝心目之中,只怕地位反而最低,亲厚不及双儿、美貌不
及阿珂、武功不及苏荃、机巧不及方怡、天真纯善不及沐剑
屏、温柔斯文不及曾柔,差有一日之长者,只不过横蛮泼辣
而已,若是不拜这一拜,只怕韦小宝从此要另眼相看,在骰
子中弄鬼作弊,每天晚上赌掷之时,使自己场场大胜。当下
委委屈屈的也跪了下去,心中祝告:“反贼啊反贼,我公主殿
下拜了你这一拜,你没福消取受,到了阴世,只怕要多吃苦
头。”
众人拜毕站起,转过身来。方怡突然叫道:“啊哟,船呢?
船到哪里去了?”
众人听她叫得惊惶,齐向海中望去,只见停泊着的那艘
大船已不见了影踪,无不大吃一惊,极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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