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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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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将这道龙脉掘断了,我们非但能光复汉家山河,鞑子还得
尽数覆灭于关内。”
白衣尼点点头,心想这话倒与陶红英所说无甚差别,问
道:“这道龙脉在哪里?”
太后道:“这就是那个大秘密了。先帝临死之时,小皇帝
还小,不懂事,先帝最宠爱的董鄂妃又先他而死,因此他将
这个大秘密跟皇后说了,要她等小皇帝年长,才跟他说知。那
时晚辈是服侍皇后的宫女,偷听到先帝和皇后的说话,却未
能听得全。我只想查明了这件大事,邀集一批有志之士,去
长白山掘断龙脉,我大明天下就可重光了。”
白衣尼沉吟道:“风水龙脉之事,事属虚无缥缈,殊难入
信。我大明失却天下,是因历朝施政不善,苛待百姓,以致
官逼民反。这些道理,直到近年来我周游四方,这才明白。”
太后道:“是,师太洞明事理,自非晚辈所及。不过为了
光复我汉家山河,那风水龙脉之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
信其无。若能掘了龙脉,最糟也不过对鞑子一无所损,倘若
此事当真灵验,岂不是能拯救普天下千千万万百姓于水深火
热之中?”
白衣尼矍然动容,点头道:“你说得是。到底是否具有灵
效,事不可知,就算无益,也是绝无所损。只须将此事宣示
天下,鞑子君臣是深信龙脉之事的,他们心中先自馁了,咱
们图谋复国,大伙儿又多了一层信心。你逼问这真太后的,就
是这个秘密?”
太后道:“正是。但这贱人知道此事关连她子孙基业,宁
死不肯吐露,不论晚辈如何软骗硬吓,这些年来出尽了法子,
她始终宁死不说。”
白衣尼从怀中取出那部《四十二章经》,道:“你是要问
她,其余那几部经书是在何处?”太后吓了一跳,倒退两步,
颤声道:“你你已知道了?”白衣尼道:“那个大秘密,便
藏在这经书之中,你已得了几部?”太后道:“师太法力神通,
无所不知,晚辈不敢隐瞒。本来我已得了三部,第一部是先
帝赐给董鄂妃的,她死之后,就在晚辈这里了。另外两部,是
从奸臣鳌拜家里抄出来的。可是一天晚上有人入宫行刺,在
我胸口刺了一刀,将这三部经书都盗去了。师太请看。”说着
解开外衣、内衣和肚兜,露出胸口一个极大伤疤。
韦小宝一颗心怦怦大跳:“再查问下去,恐怕师太要疑心
到我头上来了。”
只听白衣尼道:“我知道行刺你的是谁,可是这人并没取
去那三部经书。”她想这三部经书若为陶红英取去,她决不会
隐瞒不说。太后失惊道:“这刺客没盗经书?那么三本经书是
谁偷了去,这这可真奇了。”白衣尼道:“说与不说,也
全由得你。”太后道:“师太恨鞑子入骨,又是法力神通,这
大秘密若能交在您手里,由您老人家主持大局,去掘了鞑子
的龙脉,正是求之不得,晚辈如何会再隐瞒?再说,须得八
部经书一齐到手,方能找到龙脉所在,现下有一部已在师太
手中,晚辈就算另有三部,也是一无用处。”
白衣尼冷冷的道:“到底你心中打什么主意,我也不必费
心猜测。你既是皮岛毛文龙之女,那么跟神龙教定是渊源极
深的了。”
太后颤声道:“不,没没有。晚辈从来没听见过
神龙教的名字。”
白衣尼向她瞪视片刻,道:“我传你一项散功的法子,每
日朝午晚三次,依此法拍击树木,连拍九九八十一日,或许
可将你体内所中‘化骨绵掌’的阴毒掌力散出。”太后大喜,
又跪倒叩谢。白衣尼当即传了口诀,说道:“自今以后,你只
须一运内力,出手伤人,全身骨骼立即寸断,谁也救你不得
了。”太后低声应道:“是。”神色黯然。
韦小宝心花怒放:“此后见到老婊子,就算我没五龙令,
也不用再怕她了。”
白衣尼衣袖一拂,点了她晕穴,太后登时双眼翻白,晕
倒在地。
白衣尼低声道:“出来罢。”韦小宝和陶红英从床后出来。
韦小宝道:“师太,这女人说话三分真,七分假,相信不得。”
白衣尼点头道:“经书中所藏秘密,不单是关及鞑子龙脉,其
中的金钱财宝,她便故意不提。”
韦小宝道:“我再来抄抄看。”假装东翻西寻,揭开被褥,
见到了暗格盖板上的铜环,低声喜呼:“经书在这里了!”拉
起暗格盖板,见暗格中藏着不少珠宝银票,却无经书,叹道:
“没有经书!珠宝有什么用?”白衣尼道:“把珠宝都取了。日
后起义兴复,在在都须用钱。”陶红英将珠宝银票包入一块锦
缎之中,交给白衣尼。
韦小宝心想:“老婊子这一下可大大破财了。”又想:“怎
地上次暗格中没珠宝银票?是了,上次放了经书,放不下别
的东西了,可惜,可惜。”
白衣尼向陶红英道:“这女人假冒太后,多半另有图谋。
你潜藏宫中,细加查察。好在她武功已失,不足为惧。”陶红
英答应了,与旧主重会不久,又须分手,甚是恋恋不舍。
白衣尼带了韦小宝越墙出宫,回到客店,取出经书察看。
这部经书黄绸封面,正是顺治皇帝命韦小宝交给康熙的。白
衣尼揭开书面,见第一页上写着“永不加赋”四个大字,点
了点头,向韦小宝道:“你说鞑子皇帝要‘永不加赋’,这四
个字果然写在这里。”一页页的查阅下去。《四十二章经》的
经文甚短,每一章只寥寥数行,只是字体极大,每一章才占
了一页二页不等。这些经文她早已熟习如流,从头至尾的诵
读一遍,与原经无一字之差,再将书页对准烛火映照,也不
见有夹层字迹。
她沉思良久,见内文不过数十页,上下封皮还比内文厚
得多,忽然想起袁承志当年得到“金蛇秘笈”的经过,当下
用清水浸湿封皮,轻轻揭开,只见里面包着两层羊皮,四边
密密以丝线缝合,拆开丝线,两层羊皮之间藏着百余片剪碎
的极薄羊皮。
韦小宝喜叫:“是了,是了!这就是那个大秘密。”
白衣尼将碎片铺在桌上,只见每一片有大有小,有方有
圆,或为三角,或作菱形,皮上绘有许多弯弯曲曲的朱线,另
用黑墨写着满洲文字,只是图文都已剪破,残缺不全,百余
片碎皮各不相接,难以拼凑。韦小宝道:“原来每一部经书中
都藏了碎皮,要八部经书都得到了,才拼成得一张地图。”白
衣尼道:“想必如此。”将碎皮放回原来的两层羊皮之间,用
锦缎包好,收入衣囊。
次日白衣尼带了韦小宝,出京向西,来到昌平县锦屏山
思陵,那是安葬崇祯皇帝之所。陵前乱草丛生,甚是荒凉。白
衣尼一路之上不发一言,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伏在陵前大哭。
韦小宝也跪下磕头,忽觉身旁长草一动,转过头来,见
到一条绿色裙子。
这条绿色裙子,韦小宝日间不知已想过了多少万千次,夜
里做梦也不知已梦到了多少千百次,此时陡然见到,心中怦
的一跳,只怕又是做梦,一时不敢去看。
只听得一个娇嫩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什么,说道:“终于
等到了,我我已在这里等了三天啦。”接着一声叹息,又
道:“可别太伤心了。”正是那绿衣女郎的声音。
这一句温柔的娇音入耳,韦小宝脑中登时天旋地转,喜
欢得全身如欲炸裂,一片片尽如《四十二章经》中的碎皮,有
大有小,有方有圆,或为三角,或作菱形,说道:“是,是,
你已等了我三天,多谢,多谢。我我听你的话,我不伤
心。”说着站起身来,一眼见到的,正是那绿衣女郎秀美绝伦
的可爱容颜,只是她温柔的脸色突然转为错愕,立即又转为
气恼。
韦小宝笑道:“我可也想得你好苦”话未说完,小腹
上一痛,身子飞起,向后摔出丈余,重重掉在地下,却是给
她踢了一交。但见那女郎提起柳叶刀,往他头上砍落,急忙
一个打滚,拍的一声,一刀砍在地下。
那女郎还待再砍,白衣尼喝道:“住手!”那女郎哇的一
声,哭了出来,抛下刀子,扑在白衣尼怀里,叫道:“这坏人,
他他专门欺侮我。师父,你快快把他杀了。”
韦小宝又惊又喜,又是没趣,心道:“原来她是师太的徒
弟,刚才那两句话却不是向我说的。”哭丧着脸慢慢坐起,寻
思:“事到如今,我只有拚命装好人,最好能骗得师太大发慈
悲,作主将她配我为妻。”走上前去,向那女郎深深一揖,说
道:“小人无意中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姑娘要打,尽管下手便是,只盼姑娘饶了小人性命。”
那女郎双手搂着白衣尼,并不转身,飞腿倒踢一脚,足
踝正踢中韦小宝下颚。他“啊”的一声,又向后摔倒,哼哼
唧唧,一时爬不起身。
白衣尼道:“阿珂,你怎地不问情由,一见面就踢人两脚?”
语气中颇有见责之意。
韦小宝一听大喜,心想:“原来你名叫阿珂,终于给我知
道了。”他随伴白衣尼多日,知她喜人恭谨谦让,在她面前,
越是吃亏,越有好处,忙道:“师太,姑娘这两脚原是该踢的,
实在是我不对,真难怪姑娘生气。她便再踢我一千一万下,那
也是小的该死。”爬起身来,双手托住下颚,只痛得眼泪也流
了出来。这倒不是做作,实在那一脚踢得不轻。
阿珂抽抽噎噎的道:“师父,这小和尚坏死了,他他
欺侮我。”白衣尼道:“他怎么欺侮你?”阿珂脸上一红,道:
“他欺侮了我很多很多次。”
韦小宝道:“师太,总而言之,是我胡涂,武功又差。那
一日姑娘到少林寺去玩”白衣尼道:“你去少林寺?女孩
儿家怎么能去少林寺?”韦小宝心中又是一喜:“她去少林寺,
原来不是师太吩咐的,那更加好了。”说道:“那不是姑娘自
己去的,是她的一位师姊要去,姑娘拗不过她,只好陪着。”
白衣尼道:“你又怎地知道?”
韦小宝道:“那时我奉了鞑子小皇帝之命,做他替身,在
少林寺出家为僧,见到另一位姑娘向少林寺来,姑娘跟在后
面,显然是不大愿意。”
白衣尼转头问道:“是阿琪带你去的?”阿珂道:“是。”白
衣尼道:“那便怎样?”阿珂道:“他们少林寺的和尚凶得很,
说他们寺里的规矩,不许女子入寺。”
韦小宝道:“是,是。这规矩实在要不得,为什么女施主
不能入寺?观世音菩萨就是女的。”白衣尼道:“那便怎样?”
韦小宝道:“姑娘说,既然人家不让进寺,那就回去罢。可是
少林寺的四个知客僧很没礼貌,胡言乱语,得罪了两位姑娘,
偏偏武功又差劲得很。”
白衣尼问阿珂道:“你们跟人家动了手?”
韦小宝抢着道:“那全是少林寺知客僧的不是,这是我亲
眼目睹的。他们伸手去推两位姑娘。师太你想,两位姑娘是
千金之体,怎能让四个和尚的脏手碰到身上?两位姑娘自然
要闪身躲避,四个和尚毛手毛脚,自己将手脚碰在山亭柱子
上,不免有点儿痛了。”
白衣尼哼了一声,道:“少林寺武功领袖武林,岂有如此
不济的?阿珂,你出手之时,用的是哪几招手法?”阿珂不敢
隐瞒,低头小声说了。白衣尼道:“你们将四名少林僧都打倒
了?”阿珂向韦小宝望了一眼,恨恨的道:“连他是五个。”
白衣尼道:“你们胆子倒真不小,上得少林寺去,将人家
五位少林寺僧人的手足打脱了骱。”双目如电,向她全身打量。
阿珂吓得脸孔更加白了。白衣尼见到她颈中一条红痕,问道:
“这一条刀伤,是寺中高手伤的?”
阿珂道:“不,不是。他他”抬头向韦小宝白了
一眼,突然双颊晕红,眼中含泪道:“他他好生羞辱我,
弟子自己自己挥刀勒了脖子,却却没有死。”
白衣尼先前听到两名弟子上少林寺胡闹,甚是恼怒,但
见她颈中刀痕甚长,登生怜惜之心,问道:“他怎地羞辱你?”
阿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韦小宝道:“的的确确,是我大大的不该,我说话没上没
下,没有分寸,姑娘只不过抓住了我,吓我一跳,说要挖出
我的眼珠,又不是真挖,偏偏我胆小没用,吓得魂飞天外,双
手反过来乱打乱抓,不小心碰到了姑娘的身子,虽然不是有
意,总也难怪姑娘生气。”
阿珂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眼光中却满是恼怒气苦。
白衣尼问了几句当时动手的招数,已明就理,说道:“这
是无心之过,却也不必太当真了。”轻轻拍了拍阿珂的肩头,
柔声道:“他是个小小孩童,又是又是个太监,没什么要
紧,你既已用‘乳燕归巢’那一招折断了他双臂,已罚过他
了。”
阿珂眼中泪水不住滚动,心道:“他哪里是个小孩童了?
他曾到妓院去做坏事。”但这句话却也不敢出口,生怕师父追
问,查知自己跟着师姊去妓院打人,心中一急,又哭了出来。
韦小宝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道:“姑娘,你心中不痛
快,再踢我几脚出气罢。”阿珂顿足哭道:“我偏偏不踢。”韦
小宝提起手掌,劈劈拍拍,在自己脸上连打了几个耳光,说
道:“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白衣尼微皱双眉,说道:“这事也不算是你的错。阿珂,
咱们也不能太欺侮人了。”阿珂抽抽噎噎的道:“是他欺侮我,
把我捉了去,关在庙里不放。”白衣尼一惊,道:“有这等事?”
韦小宝道:“是,是。是我知道自己不对,想讨好姑娘,因此
请了她进寺。我心里想,这件事总是因姑娘想进少林寺逛逛
而起,寺里和尚不让她进寺,难怪她生气,因此这就大
了胆子,请了姑娘去般若堂玩玩,叫一个老和尚陪着姑娘说
话解闷。”
白衣尼道:“胡闹,胡闹,两个孩子都胡闹。什么老和尚?”
韦小宝道:“是般若堂的首座澄观大师,就是师太在清凉
寺中跟他对过一掌的。”
白衣尼点点头道:“这位大师武功很是了得。”又拍了拍
阿珂的肩头,道:“好啊,这位大师武功既高,年纪又老,小
宝请他陪你,也不算委曲了你。这件事就不用多说了。”
阿珂心想:“这小恶人实在坏得不得了,只是有许多事,
却又不便说,否则师父追究起来,师姊和我都落得有许多不
是。”说道:“师父,你不知道,他他”
白衣尼不再理她,瞧着崇祯的坟墓只呆呆出神。
韦小宝向阿珂伸伸舌头,扮个鬼脸。阿珂大怒,向他狠
狠白了一眼。韦小宝只觉她就算生气之时,也是美不可言,心
中大乐,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欣赏她的神态,但见她从头
至脚,头发眉毛,连一根小指头儿也是美丽到了极处。
阿珂斜眼向他瞥了一眼,见他呆呆的瞧着自己,脸上一
红,扯了扯白衣尼的衣袖,道:“师父,他他在看我。”
白衣尼嗯了一声,心中正自想着当年在宫中的情景,这
句话全没听进耳里。
这一坐直到太阳偏西,白衣尼还是不舍得离开父亲的坟
墓。韦小宝盼她就这样十天半月的一直坐下去,只要眼中望
着阿珂,就算不吃饭也不打紧。阿珂却给他瞧得周身好生不
自在,虽然不去转头望他,却知他一双眼总是盯在自己身上,
心里一阵害羞,一阵焦躁,又是一阵恚怒,心想:“这小恶人
花言巧语,不知说了些什么谎话,骗得师父老是护着他。一
等师父不在,我非杀了他不可,拚着给师父狠狠责罚一场,也
不能容得他如此羞辱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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