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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虫儿-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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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现在的拍卖行都有专家鉴定意见书。” 
  “鉴定这幅画的专家是钱大江教授。” 
  “对呀,您认识他?” 
  “岂止认识?”冯爷冷笑了一声,但话口儿一转道:“陈先生玩了这么多年书画,早已经是行家了,还会看那些鉴定家的眼色买画吗?” 
  “是呀,可是现在也怪,大陆的一些买家偏偏看重鉴定家的鉴定意见。上个月我拿出一幅陆俨少的山水、一幅潘天寿的大写意和两幅黄宾虹的山水上拍,两幅黄 宾虹,因为有专家鉴定,他们收了。那幅陆俨少和潘天寿都没人敢要。其实,那两幅黄宾虹,我倒是怀疑不真。你说怪不怪吧?” 
  冯爷笑道:“是呀,真的你也不会出手。” 
  “还是冯先生了解我。来,喝茶。”皮特陈满脸堆笑道。
  冯爷听到这儿才明白,敢情皮特陈明知道这幅吴昌硕的《富贵清高图》是假的,但是因为有钱大江的鉴定意见书,又是从拍卖会上拍到手的,所以特意挂在客厅里,吸引买主的眼球。
都是圈儿里的“虫儿”,冯爷当然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心说:给他留点儿面子吧。
  想不到没过多少日子,冯爷的老街坊,也是他的小学同学马小辫的二哥“大扁儿”请他到北京饭店吃谭家菜。
  吃饭是客情,让冯爷给他买的画儿掌眼是目的。在动筷子之前,“大扁儿”把画儿拿出来,在冯爷面前展了展。冯爷一看愣了,敢情这不是别的画儿,正是皮特陈客厅里挂着的那幅吴昌硕的《富贵清高图》。
  “大扁儿”的大号叫马永刚,当年之所以让人起了这么一个外号,是因为他的脸长得扁。一晃儿过去快四十年了,他的脸照样还是扁的。不过那张扁脸却胖得鼓 了起来,像是气儿吹得似的。“大扁儿”的身子胖了有两圈儿,肚子鼓的像口大锅扣在他身上,比怀了八个月孩子的孕妇还大,走道儿呼哧带喘,但他脸上的气色不 错,红光满面,肥而不腻。像胡萝卜似的手指头肚上,戴着一枚水头碧绿的翡翠戒指,透着光彩夺目。
  当然这会儿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外号叫“大扁儿”了,一般人见了他都叫他“马董”,马永刚董事长的简称。
  冯爷没想到当年倒房子的“房虫儿”马永刚,这会儿已经是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了。跟冯爷玩画儿一样,马永刚玩房子下手比较早。二十多年前,他在北京“五 环路”以外买了几块地,那会儿,地价儿便宜得让现在人都难以想象。一亩没有“三通一平”的“毛地” 40 只有几千块钱,地段稍好一点儿的一亩不过一两万元,而现在已“炒”到了一亩地几十万,甚至数百万。“大扁儿”脸扁,脑子却不扁。您琢磨琢磨吧,不搞楼盘开 发,光吃地,就够他吃“肥”的,难怪他现在胖得快走不动道了。五年之间开了三个大的楼盘,“大扁儿”成了“大发”,他现在已然是亿万富翁。
  皮特陈住的那栋别墅,正好在“大扁儿”开发的小区内。那天也是巧劲儿,“大扁儿”到这个小区看一个台湾朋友,从那位朋友家出来,“大扁儿”刚要上车,一抬头,看见了白云小姐。
  “呦,这不是胖哥哥嘛,你好呀,胖哥!”白云小姐那百灵般的小嗓子叫起来,把“胖哥哥”说成“胖葛葛”。
  原来白云在歌厅坐台时,跟“大扁儿”有染,一眨么眼的工夫,白云现在已然是皮特陈的人了。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大扁儿”问她。
  “我就住这儿。”白云小姐依然不忘旧情,妩媚地一笑,上前拉着“大扁儿”的肥胳膊,莺声燕语地说:“胖哥哥,到我那儿坐一会儿吧。正好我家先生不在家,我们好长时间不见了,心里怪想你的。” 
  “大扁儿”一听这话,心里泛起了酸水醋意,想起当年,这个小妞儿在他怀里施展的种种柔情,不由得动了心,便跟着白云到了皮特陈住的别墅。
  当然,这会儿的“大扁儿”早已失去了昔日对白云的那份情致。毕竟人家已经身有所属,他犯不上跟一个歌厅小姐沾臊包儿。他答应白云到家里坐坐,主要是想看看房子装修得如何,因为这毕竟是他开发的楼盘,自然他也想了解一下白云的近况。
  “大扁儿”进了门,一看满墙的画儿,才知道白云小姐傍着皮特陈。白云小姐动用她的伶牙俐齿,一个劲儿地介绍墙上挂的画儿。
  敢情皮特陈让白云小姐住在这儿,一方面是让她看家,另一方面是让她帮着卖画儿。墙上的画儿都标着价,她卖出一幅,皮特陈给她提成百分之三十。皮特陈这 个香港人,具有英国人的风格,干什么事都一马说一马,分得很清楚。白云小姐毕竟是风尘女子,深谙世故,对他百依百顺,却心照不宣,知道跟七十多岁的皮特陈 不过是露水夫妻,逢场作戏,在一起的日子长不了,所以变着法儿利用他的身份多挣私房钱。
  这年头都讲究“杀熟儿”,见着“大扁儿”这么有钱的富豪来了,白云当然不肯错过机会,极力推销皮特陈的藏画儿。
  “胖哥哥,我们有三四年不见了,你可是又胖了,胖得越来越可爱啦!”白云小姐一屁股坐在“大扁儿”的肥腿上,右手搂着他的腰,左手摸着他的胖脸,娇滴滴地说。房间里就他们俩,白云小姐透着无所顾忌,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歌厅里的包房。
  “你这个小精豆子,还那么放荡?”“大扁儿”被她的身子压得有点儿喘不上气来,一把推开她说:“留神你家先生回来,把你赶出去。” 
  “嗐,他才舍不得动我呢。这个香港老头儿对我不错,挺喜欢我的。就是他太老了,你们男人能干的事儿,他干不了啦。哪儿像胖哥哥呀!”白云小姐冲“大扁儿”飞了媚眼,有意挑逗他。
  “大扁儿”是生意场上的猛将,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这点儿事还看不出来吗?但他已是五十多的人了,早已对女人失去了兴趣,对白云小姐笑道:“你胖哥哥也老了。说点儿正经的,墙上的画儿卖不?” 
  白云小姐轻挑眉毛,抿嘴笑道:“我一猜胖哥哥就喜欢画儿,现在像你们这些有钱的大款都不喜欢姑娘,喜欢字画了,对不对?”“哈哈,你比我都明白。” 
  “你说是不是吧?胖哥哥,告诉我,你看上哪幅画儿了?” 
  “你还没告诉我,这儿的画儿卖不卖呢?我看上了哪幅,你能做主给我摘下来吗?”“大扁儿”看着墙上的画儿问道。
  “当然能做主,我是这儿的主人嘛。” 
  “你是这儿的主人?我看你是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得了家,做不了主。”“大扁儿”淡然一笑说。
  “胖哥哥,您说吧,您看上了哪幅画?”白云小姐拉着“大扁儿”的胳膊说。
  “大扁儿”从沙发上站起来,从兜里掏出烟来,白云小姐马上替他点着。他吸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说:“不跟你这儿打镲了,我还有事儿,该走了。” 
  白云小姐撅起小嘴拽着“大扁儿”的袖子说:“怎么说走就走呀?你可还没告诉我看上哪幅画了呢?胖哥哥,见您一面不容易,您要不告诉我,看上哪一幅画,这个门可出不去。” 
  “大扁儿”故意逗她:“出不去好呀!咱俩不可以旧梦重温了吗?” 
  “你说话可算话,我这就去锁门。”白云小姐说。她倒是说得出来,就做得出来的人。
  “大扁儿”道:“得了,不跟你逗闷子了,我也不白让你张罗这半天,如果你们老板真想卖画儿,我就挑一幅,他不叫皮特陈吗?我跟他一块儿吃过饭。” 
  “您相中哪张画儿了?” 
  “就是迎门挂的这幅吴昌硕的画儿,我看标价儿是一百万,贵了点儿,你回头让他往下压压,他要是同意出手,让他给我打电话。” 
  “嗯,还是胖哥哥够意思,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好吗?” 
  “买画儿又不是买萝卜白菜,用不着这么急。等他回来你再跟他说吧。对了,你可以直接告诉他是我要买这幅画儿。”“大扁儿”说。
  “好,我一定照办。胖哥哥,你真好!我永远爱你。”白云小姐把“大扁儿”送到门口,忍不住搂着他的大肚子,亲了他一下。

  第二十章

  “大扁儿”真的是开始玩画儿了吗?不,他玩房地产正在瘾头上,眼下已把投资重点放在北京的周边地区,在河北、山西、内蒙又开了几个楼盘。每天忙得团团转,哪儿有这种雅兴?那他怎么想买画儿呀?是博取白云小姐的欢心,花钱买乐儿?他烧包儿还没烧到这份儿上。
  要不怎么说巧劲儿呢,敢情他刚在内蒙的一个城市买了一块地,打算新上一个楼盘。开发新楼盘得跑规划、建委等十几个部门,盖二三十个章。二三十个章都拿 下来,起码一年,但只要市里有人,主管城建的副市长说句话或批个条子,说这个开发项目是市里的重点工程,再去跑规划、建委等部门,那就是一路绿灯,一年能 拿下来的公章,也许只用一个月两个月就能搞定。
  “大扁儿”是房地产业的“虫儿”,当然熟知这里头的门道。他请这座城市的头头脑脑吃过几次饭,知道主管城建的副市长姓肖。“大扁儿”对手下的经理发 话:“一定把他‘拿下’,甭考虑钱多钱少。”但这位肖副市长比较“清廉”,横竖不吃。请他吃饭,他一概拒绝;请他出来唱歌洗澡,他没这嗜好;拉他上牌桌, 他跟你瞪眼;给他送礼,他敢把你的礼给扔出来。“大扁儿”手下的经理是被窝里打拳,有劲使不上,只好耷拉了肩膀跟“大扁儿”念秧子。
  “大扁儿”听了这些丧气话,把手底下的经理臭骂了一顿,他不信这位肖副市长刀枪不入。于是亲自出马,一打听才知道,敢情这位肖副市长平时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画画儿。
  “大扁儿”一听这个,乐了。心说爱画画儿的人,自然也喜欢画儿。他终于找到了下嘴的地方。于是买了两幅二三流画家的山水和人物画儿派人给送去,没想到这位肖副市长眼儿高,怎么给他送去的,又怎么给送回来了。
  事后“大扁儿”一打听,敢情这位肖副市长懂画儿也玩画儿,不但自己画画儿,还喜欢收藏名人字画儿。他对人说,他最喜欢中国画大写意的作品,还开列了一个近现代大写意画家的名单,有八大山人、虚谷、吴昌硕、齐白石、崔子范、周之林等等等。
  “大扁儿”哪儿懂什么“大写意”和“小写意”呀?他只记住了吴昌硕和齐白石的名儿。“不就是一幅画儿吗?给他!”他对手底下的经理说。
  可是一打听才知道吴昌硕的一幅画儿少说也得几十万,而且还挺难淘换。到这会儿他才明白,敢情这位副市长不要是不要,一要就狮子大张口,而且他玩得比较稳当,名人书画说到哪儿去,也不算行贿受贿。“大扁儿”算是峨眉山上打拳,碰上高手了。
  可是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而且在这个城市搞房地产开发,等于在他眼皮底下干事儿,哪离得开他呀!吴昌硕的画儿,多少钱也得给他送去。
  没等“大扁儿”上拍卖会上淘换呢,他在皮特陈这儿看见了吴昌硕的画儿。有白云小姐这儿大献殷勤,穿针引线,“大扁儿”让手下的经理跟皮特陈讨价还价,拉了几次“抽屉”,最后以八十万元,他把这幅吴昌硕的《富贵清高图》收了。

“大扁儿”买了这幅画儿以后,先挂在他办公室的墙上了。他心说这幅画儿叫《富贵清高图》,名儿起得好,我先“富贵清高”几天,再给那位肖副市长拿去吧。
  当然,就他的艺术欣赏水平,也看不出这幅画儿怎么富贵清高来,只看的是个名儿和它的身价儿。他在找把八十万人民币挂在墙上的感觉。
  没想到这“富贵清高”他还没品出味儿来,来了一位玩书画的收藏家,这位收藏家心直口快,看了这幅画儿摇了摇脑袋,叹了几口气,对“大扁儿”说:“这是件赝品。” 
  “赝品?八十万人民币,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钱,买了一幅赝品?”“大扁儿”一听这话,像是鱼翅羹里飞进一只苍蝇,心里犯了堵。
  皮特陈是香港有名儿的书画商能拿假画儿糊弄人?他看了看鉴定证书上署名的鉴定家钱大江。
  “大扁儿”认识钱大江,他们是老邻居呀!难道这里有什么猫儿打镲的事儿?由钱大江这儿,他想到了冯爷。冯爷从小就跟他二大爷玩书画儿,算是世家,干脆找冯爷给掌掌眼吧。这么着,“大扁儿”做东,请冯爷来到了北京饭店。
  “想不到呀,‘大扁儿’如今也玩起画儿来了。”冯爷看过那幅吴昌硕的《富贵清高图》,在“大扁儿”面前卖了句山音儿。
  他直呼他“大扁儿”,并不叫他马永刚和“马董”。虽然“大扁儿”比冯爷大三岁,这会儿是房地产的大老板,冯爷并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副居高临下的爷劲。
  “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一身的爷劲。”“大扁儿”挪了挪他那胖身子,从兜里掏出烟来。他知道冯爷不抽烟,也没让,自己把烟点着,抽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
  冯爷望着袅袅升起,又很快散开的弥漫烟雾,感慨道:“‘大扁儿’,还记得吧,咱俩当年在西单十字路口换过纪念章。” 
  “大扁儿”又吸了一口烟,想了想说:“怎么能忘呢?那年,北京的冬天贼冷,我戴着一顶剪绒帽子,耳朵都冻起了疮。” 
  俩人好像突然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他们的孩提时代。两张带着岁月沧桑烙印的脸,此时此刻居然闪动起天真的影子。但是如同“大扁儿”吐出的烟雾,往事如烟,当这烟雾散尽,天真的影子倏尔即逝,他们又很快回到了现实。
  冯爷的“阴阳眼”左右翻了翻,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的笑纹儿,沉吟道:“是呀,我的手冻得也跟红萝卜似的。还记得吧,我手里有枚‘大海航行靠舵手’的纪念章,你他妈的非要换,后来,我跟着你到你们家” 
  “大扁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啊,我想起来了,你呀,冯爷!太精了,你用一枚‘舵手’纪念章,换了我一幅画儿对不对?” 
  冯爷干不滋咧地笑道:“还记得什么画儿吗?” 
  “我哪儿记得?反正是一幅名画儿。” 
  “告诉你吧,那是一幅齐白石画的《葫芦》,我知道这幅画儿你是怎么来的。” 
  “是红卫兵抄钱颢他们家的时候,我随手‘顺’的。听说你后来又给了钱颢?” 
  “人家的物件,这么不明不白地放在我手里,拿着它烫手知道吗?” 
  “说你是爷,还就是爷!这幅画儿要是搁到今天,我估计少说也能卖个几十万吧?” 
  冯爷冷笑了一声道:“几十万?你还说少了,一百二十万!” 
  “啊!一百二十万!不过,我实在是不懂画儿,它也许真值那么多银子。”“大扁儿”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甭他妈在我面前装着玩。一百二十万,对你来说那还叫钱呀?不够你在牌桌上赌一晚上的呢。”冯爷的“阴阳眼”睖睖起来。他本想把小湄把这幅画儿卖给“泥鳅”的事儿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大扁儿”的胖脸堆起笑容,打了个哈哈儿说:“我的钱都在地面上趴着呢,你的银子可都在家里压箱子底儿呢。家里藏着那么多画儿,拿出一张就是百八十 万,你可以随时‘变现’,我花钱可没你那么方便。冯爷,说正经事儿吧,你刚才看了那幅吴昌硕的画儿,它是真的,是假的?” 
  “大扁儿”等于给冯爷出了一道难题,他没想到秦飞的这幅假画儿,拐了几道弯儿,末了儿会到“大扁儿”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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