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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纪年-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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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太清。只是看着她,会觉得心跳十分平和。
  “一切尚好。只是卿如今真是今非昔比,行事高调不少。”苏碧落轻轻抚了把折扇边沿。
  卫洛舒不甚在意地回了个笑,行了个完美到就连最严苛的内侍也挑不出错来的华胥国宫廷礼。柔雅且十分有女人味的声音颇有些恶作剧的口吻:“公子驾到,洛舒自是倒履相迎。却得公子如此言说,洛舒真真觉得委屈呢。”
  苏碧落闻言,只环顾一圈,周围侍卫仆从已然把卫洛舒当正主,丝毫不觉得卫洛舒在符离城却行华胥礼有何不妥之处,更不觉得卫洛舒贵为城主夫人,却前来迎接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无名头公子有何不对。摁着扇柄敲了几下掌心:“能被符离城主最宠爱的卫夫人如此抱怨,区区真是荣幸之至。”
  卫洛舒的眉心狠狠地扭曲了,许久才平复,凉淡道:“再被宠爱又能如何,妾身不过是公子棋局中一颗摆好位置的棋子罢了。”
  苏碧落心中一动,目光转回卫洛舒身上。三年的时光给每个人刻上了不同的痕迹,这个当年他做调教师时最得意的作品,特意带来帮助自己完成计划中最重要一环的棋子,经过这三年不在他身边的时光,是不是也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呢?
  卫洛舒垂下脸,似是有些受不住苏碧落太过直接的探寻目光,侧了身子做引路状,道:“欢迎回来,销魂公子。”
  苏碧落收回目光,诚恳万分的面容依旧挂着万分诚恳的笑容,略略颔首回礼,笑意慢慢扩大:“劳夫人费心。”
  苏碧落再次回到柳园心中也是颇多感叹的。园子里尚是他离去时的旧模样,半点也未曾改变。就连那些仆从也大半叫得出名字,就好像三年的时光从未走远。
  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啊,比如某位有家不回专职蹭床的城主公子;比如某位一到雷雨天就化身小恶魔的慕容小少爷;再比如某位从来把这当自己的地盘却从不肯走正门的苗族王子都不在了。苏碧落把手中温热的手炉又捂紧了些,更加讨厌起这湿冷的南方冬天。
  有些无聊地由卫洛舒陪着逛了几步早已丢弃在记忆某个角落的庭院,阁廊。苏碧落就懒得走下去了。直接进了邻着园子人工湖的水榭休息。
  卫洛舒挥退了所有的侍从,却是亲手安置伺候苏碧落,甚至撩起袖子亲自为苏碧落烹茶。
  白色的茶雾从紫砂壶中打着转袅袅向上盘旋。苏碧落盘着腿靠在雅致的软榻上看着面前的女人姿态优美地泡着茶,毫无瑕疵地做着每个动作。有些出神地用手指追逐着那些注定抓不到的白雾戏耍:“绾屏的动作还是有如书本上一样模范呢。”
  卫洛舒的动作不曾变上一变,神情也不曾,只是眉峰间瞬时的轻颤泄露了一些不平静。不过,也只是不平静罢了,最后一道工序后,她扯了一方青色的丝帕擦净双手:“能赢公子夸赞。妾身之幸。”声音平淡,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带上任何风情。
  苏碧落终于放弃无聊的戏耍,湿润的手指放入口中吮了一下,偏头对着卫洛舒温暖地笑:“好茶。可是,,你有必要对区区如此冷淡么?真让区区伤心。”
  卫洛舒终于笑了。摇摇头:“对着您有必要作弄风情么?妾身的风情,都是您教的。”她抬眼微笑地看着他,带着点常年的疑惑。这个人,眼角眉梢明明都带着名为暧昧勾引的毒,五官分开看皆是凉薄寡情,整张脸合起来,偏偏生成了老实诚恳的模样。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她再次笑了笑,抛开了无谓的喟叹。恭敬地递上一杯茶,温度刚好入口——这个人,某些小细节被惯得无与伦比的娇贵。
  “说起来,绾屏这名字,已经三年未有人叫过了。真是叫人无比怀念。”
  苏碧落半眯起桃花眼。粉红的唇碰碰茶水,随即伸手扯过卫洛舒刚才擦手的青色丝帕抹唇,用看着小孩恶作剧的宽容眼神睇去,温柔的声音温柔的语调流水般倾泻而出:“怀念么?区区也很怀念呢,甚至怀念到——想重温一番当年你我相伴的时光。”
  拎起杯子,慢慢倾斜,温润醇香的茶液就这么化成了一滩茶渍。转手间,杯子也掉落在地上,“啪叽”一下被摔得粉碎。
  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旋风一样冲进来一个人,猝地一道银光闪过,来人又被逼退至门槛外。只听清脆的“叮”一声,一枚梅花镖落在了地上。
  “吴宣,三年不见,你倒是‘沉稳’不少。”苏碧落看向来人,似笑非笑。
  一身黑衣的吴宣低眼看见地上的碎片和暗褐色的茶渍,露出一副惋惜,遗憾和不赞同的眼神,只不过一瞬间就收回了目光,一贯死板无人气的声音此时亦毫无起伏:“属下知错,属下鲁莽。”
  苏碧落继续用丝帕拭去刚刚被溅到的茶渍,不急不缓道:“滚下去候着,回头区区再处置你。”
  吴宣眉色不变,只单膝及地道了声“遵命”,就退了开去,并带上了门。
  此时门内气氛又变成静谧和诡异。厚重的压力感即使在这寒冬也让卫洛舒额头泌出了薄汗。
  直到苏碧落停止了擦拭的动作,才悠悠开口:“你以为区区是谁?不要拿流莺这种不入流的春药试探一个特级调教师。”眼珠无所谓地转了半圈:“还是,你想要让区区重新教你一些东西?”
  卫洛舒用手遮住眼睛,精致的,雍容的面孔一寸寸崩裂,柔雅的,带着女人味的声音此刻全是莫名其妙的某种甜腻:“主人,我错了。不要惩罚吴宣。”
  苏碧落从漆盘里重新拿了只杯子,沏茶一饮,用几乎可说是极温柔的语气说道:“你忘了么,你的手中,从来就不曾有选择权,甚至,连抵抗权也没有。”语调里不带丝毫感情:“你是区区目前为止最好的,唯一的作品。但是,也仅此而已。区区能调教出一个卫洛舒,自然能调教出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卫洛舒。”
  卫洛舒捂住双眼,声音似被哽住:“公子,妾身只是只是害怕。不要丢弃妾身。”
  苏碧落直起身,前倾着环住卫洛舒,安抚道:“区区在这,一直在这关注着你。此间事了,区区就放你自由。”
  卫洛舒身子一僵,面孔从苏碧落怀里抬起,极不可置信诧道:“公子您真的肯洛舒以后可以只是绾屏?”话只起了个头,就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苏碧落落回榻间,唇角勾起:“你以为区区看不出来,吴宣那个木头对你的紧张程度?还是你对吴宣的紧张程度?你倒也聪明,知道区区惯来眼尖,连掩饰都省了。”
  卫洛舒轻舒一气,柔婉道:“绾屏不敢瞒公子,也知道瞒不过公子。的确这三年,若是没有宣哥照付,绾屏莫说能顺利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怕是早就成为一缕亡魂了。多次生死关头,感情也就日益深厚。”
  苏碧落嗤笑一声:“他照付你是应该的。区区当初也不过是因为他心思细,又稳妥,功夫也算是暗阁里出彩的,才想着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榆木疙瘩竟也能一朝开了窍。想来这亦算是缘分。”心里恍然又想到蓝珏书,自己和他之间,就算是缘分,也是孽缘吧。顿了一顿,道:“做好你该做的,任务完成后,区区自会对你们作安排。”
  卫洛舒想到自己居然能有自由的一天,并且,似乎能与情郎有情人终成眷属,心里不知是几种滋味箍绕。
  调教师对作品无论是影响力还是操控力都像神一样毋庸置疑。调教师用在作品身上的心血也是常人难以想象。而作品在被人格重塑的过程中,更是在骨血中深深地打上了调教师的专属烙印。
  卫洛舒自十二岁起被苏碧落选中调教,历时三年出师。是苏碧落最出色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调教成品。苏碧落嫌弃如此需要雕琢的调教太费时,加上事务实在繁忙,再也懒得调教出第二个卫洛舒。而后她花了三年让自己在四国声名远播。又低调地来符离城征服了符离城的老城主和少城主,并成功嫁给少城主端木羯。还让少城主为了她狠心弑父。经过三年的经营,符离城算是几乎在她掌控中。可以说,华胥在符离城的计划中,她是最重要的棋子。可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曾觉得自己自由过,她每时每刻都不曾忘记她的调教师,如何的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在。她的生命,乃至一切,都属于他。如今她的调教师居然亲口承诺放她自由,这内中的涵义让她已不止该如何自持。
  “绾屏和宣哥多谢公子。只是暗阁的规矩,怕是”
  苏碧落拍了拍她的脸:“谢什么?算起来,你们都是区区的直属属下。只要你们能稳妥完成任务,就算这份奖励大了点,又有谁敢说三道四。放心,区区自会有办法绕过暗阁的规矩。”
  卫洛舒这才有了真实感,心下大定。正了身子,伸手挽了自己的几缕碎发,又是仪态万千的城主夫人,大名鼎鼎的名媛:“公子的计划,妾身都已顺利完成。公子真是算无遗策,端木铖那只老狐狸虽然宠爱妾身,却也对妾身防范不止一点。可怜他防内防外,连枕边人也不放心,最后还是被他的亲儿子所杀。”
  苏碧落满意地笑笑:“端木羯不过是一介莽夫,却难得忠孝,可见你的挑拨离间用得果然炉火纯青。”
  卫洛舒得了夸赞与肯定,心里也高兴,不免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可惜那端木翎果决狠辣,被他逃了。可是,为何连端木衍,公子也放过了?”
  苏碧落扣着桌案不动声色道:“端木羯不够脑子管理符离城,而端木翎野心太大,也不适合。只有端木衍,庸才自有庸才的用处。这也是王上的意思。”苏碧落仍记得端木衍护着蓝珏书的样子,也罢,留他一命未尝不可。


☆、重逢

  踹了吴宣去送卫洛舒,天色已暗了下来。苏碧落遣仆役去杏花楼沽了几坛子杏花酒,打发走了身边伺候的全部下人,一人在水榭饮酒。
  回忆又纷纷杂杂入了心。
  真是自虐啊,苏碧落一口饮光杯中酒。熟悉的味道伴着熟悉的身影而来。
  咦?熟悉的身影??那一瞬间,苏碧落看到了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幻想到的情景。
  月光下,那个记忆里的人穿了与当年一样的烟白长衫,蒙着苍麒麟色的缎带,翘着脚斜身坐在湖对岸的大树中间。明晃晃的月光照着他越发远山远水般空濛的笑脸,在一片幽绿中,显得尤其灿烂耀眼。苏碧落嘴角翘翘,再翘翘,一脸平静:“蓝公子,擅闯民宅是犯法的。”
  树上的那人笑得几乎可以看到不断晃动的狼尾巴,温文尔雅地答非所问:“这园子不错,你应该不介意我来此参观一二。”
  苏碧落觉得头上青筋正很欢畅地跳着集体舞,忠厚老实的脸也扭曲了一半。这人在彼此一切都大白后还有必要来此夜探?彼此都互相知之甚深,他来此必有目的,亦或是阴谋。不过此时,却是不能显得太紧张在乎而输了阵仗。深吸一口气,微眯了眯眼,扬起声道:“这宅子三年前蓝公子也逛得不少,区区完全不觉得卿有必要来此再参观一次。”
  蓝珏书不语,摸摸蒙着眼睛的缎带,脚一蹬,手一放,就从树上斜跃而下,——很完美的平沙落雁式,如果他飞过水面后有用轻功的话。苏碧落眼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就这样卸了轻功落下来的蓝珏书,唇紧抿,但终于还是上前一步,张手接住蓝珏书。
  蓝珏书就着苏碧落接住他的姿势趁机拥住对方,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含混不清的话传出来,在两人耳边荡着:“苏碧落,我们又见面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苏碧落一动不动任他搂着,也搂着他,听着两人皆鼓鼓的心跳,感受着脖颈间的震动和些许麻痒,许久,才扯开嘴皮笑得凉薄残忍:“蓝珏书,你就是这样,谁的怀抱都可以投入么?只要那个人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或者,可以让你利用的价值?”
  然后,怀抱里的人僵住了。蓝珏书一时惊讶过甚,没有说出话来。他为两人的重遇摹画了很多开场,里头却没有当下这种。
  苏碧落穿过蓝珏书腋下的手抽出,改为扳住他的肩膀,慢慢地,慢慢地拉开一些距离,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遮住眼睛的缎带,似乎想在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看,因为什么也看不到。那双眼不管是什么表情,总有缎带遮着,像是天然的掩饰。凉薄的笑意越扩越大:“这次是为了什么来?三年前的事虽说是各凭本事,但区区也没幼稚到你我可以不计前嫌地平和叙旧。”
  蓝珏书勾住的唇慢慢抿了下来,当年明明就是他棋高一着,设了个假死的局平白让自己伤了好久的心,虽然在心底他近乎本能地认定苏碧落不可能死——至少不可能那样死。那人即使死,想必也是要让敌人付出不低的惨重代价,怎么可能就那么轻轻松松的一跳?如今自己不计前嫌来找他,他居然一开口又是讥讽又是如此直白地对恃。
  实在不像苏碧落的作风。
  倒像是恼羞成怒的苏碧落。
  不过此时无论是翻旧账还是调戏戳穿某人显然都不是时候,重新置了一抹笑,掀了掀嘴皮,温柔的声音蛊惑道:“苏碧落,你也说了,三年前是各凭本事。你棋高一着,我甘愿认输。”
  两人都太过骄傲,必须要有人先认输。相处的时间何其宝贵,他愿意做认输的人。
  “如今三年过去,你我还有必要纠结于前程往事么?苏碧落,你不会是那么不干脆的人吧?”
  苏碧落眼神闪烁,倒是真的不知道蓝珏书此番话意欲何为了。但某种阴谋的味道显得更重。
  蓝珏书握住苏碧落扳着他肩膀的手,一寸寸附上去,直到指尖。两只相差不大的手交叠在一起,声音愈发谆谆诱导:“好吧,知道瞒不过你,这次我来,是为了和你做笔双赢的生意,如何?”
  “什么生意?”苏碧落不为所动。
  “卖人。买我吧,代价就是养我一辈子。你买么?”蓝珏书呲牙,终于把目的说出来了。
  苏碧落看着他,愈发对蓝珏书的目的性充满疑惑和不可置信,嘴角抽了抽:“区区凭什么买你?浪费米粮。”
  蓝珏书笑得更是温柔,毛遂自荐地越发起劲:“蓝族象征精神支柱的圣子守护图腾在我背上,而且,”勾了个魅人的眼神过去,“我什么都能做。”
  苏碧落上下打量他好一会,才嗤笑一声淡淡开口:“你说的是发情图腾吧。”
  蓝珏书想到以往的情状,也不免脸色一红。还好背着月光,不甚明显。摸了摸鼻子,大方承认:“嗯,就是那个。想必你也调查出来了我的身份,还有那个图腾的代表意义。买了我,你不会吃亏的。”
  苏碧落眯了眯眼,还是有些不知所以,好在两人间的交锋不知几多次,也无需用太多毫无意义的场面话掩饰机锋绵里藏针,只要直截了当直奔主题就好:“暂别三年再相见,你突然提出这个交易。啧,既然是双赢生意,想必你也是有所需求。说出你要的吧。”
  蓝珏书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双方尔虞我诈太多,即使最简单的交易也透着重重阴谋,自然没这么容易相信。不过即使是不相信,也未必没有答应的可能——只要价码合适。遂正色道:“若有朝一日华胥一统中原,求你放过蓝族。”
  苏碧落一挑眉,手松动了些许,慢慢从肩胛滑落:“蓝珏书,只不过三年的时间,让你变得如此幼稚了?放过苗疆?你在做梦么?”
  蓝珏书一把攥住苏碧落松脱的手:“不,不是放过苗疆,而是放过蓝族。我知道父王这些年做了一些蠢事,而三年前的那场交锋,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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