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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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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握在手里的温热水杯递给她:‘你先喝水,我去房间拿一样东西来。’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夹着一本中国家常菜菜谱。
顾和光搬来两只奶白漆的木椅,和秦珊对面坐,看着她:‘我问你几样菜,你告诉我做法。边喝水,边慢慢讲,不用着急。’
秦珊含着杯缘抿了一口水:‘嗯,好。’
在接下来的三分钟里,顾和光翻着书,前前后后挑选了七道菜肴,有难有易。小姑娘都能给出非常具体细致的材料和作法,甚至会抨击烹饪书上哪点写的不够科学,应该用她自己的那一套,完成后的口感风味才会更好。
他发现她在‘料理’上有一种胸有成竹的气势。
顾和光往她玻璃杯里加了一点开水匀热,断言:‘你以前一定很会做菜。’
秦珊抓着椅子两面的扶手:‘可是我连我的家人朋友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会做菜呢。’
顾和光:‘很容易解释,失忆不等于投胎,很多习惯都会下意识做出来,比如平常做菜,做手工制品,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流露。’
‘难道我以前是个厨师?’秦珊提出一个假设。
顾和光:‘国内外的正式单位都不会收童工,不过不排除个别单位的违法行为。但从刚才的交谈里可以看出,聊起菜肴你的情绪都会比较高。你对料理充满热情。’
小女孩在背给他食材的那几分钟,双眸都亮晶晶的,像钻进了一对星星。
秦珊锤手:‘我也这么觉得,我看见厨房就觉得浑身血液发热,小宇宙马上要爆发了。’
顾和光离开椅子,打开高处的储物柜,取出一包包食材:‘来,我们一起做个房子,这对你记忆恢复也许有些许帮助。’
花去一天半,秦珊完成了一间姜饼屋小别墅。
除去硬纸模型是顾和光做的,其余她都要自己全部包揽,她好像很不喜欢别人帮她,仅仅在烹饪上。
穿着天蓝色毛衣的男人只好坐在餐桌对面,注视着她揉面团,烤饼干,刷蛋液,裱糖霜,撒糖粉,还用掺上食用色素的、色彩缤纷的面团,捏出栩栩如生的小鸭子,白天鹅,雪人,草坪,落叶……
她甚至还用巧克力做出一个精致的欧式阳台栏杆。
她制作这些的时候,格外专注,好像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
最后一个步骤,秦珊小心地把红色圣诞帽捏进烟囱,然后拍拍手,左右看了看自己的饼干小别墅,而后看向顾和光:‘顾医生,好了。’
黑发青年笑了笑,走到女孩这一边来看她的最终成果。
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评价。
许多人童年都肯定梦想过,有一间由彩色糖果砌成的小房屋。住在里面,随手都可以掰一截饼干做的椅子腿,或者敲一块冰糖做的窗玻璃来吃;打开水龙头,流出的是甜丝丝的热巧克力;天空飘着棉花糖云朵,金色的星辰泛出柠檬香,落在屋檐的雪花舔起来跟糖霜一个味儿。
而她就实现了这个梦想。
‘好看吗?’她迫切地问,求表扬求赞赏。
‘很好看,’顾和光盯着那个精致诱人的糖果屋,许久都移不开目光:‘就像一个梦。’
*****
平安夜当天。
冰雪装饰了整个冬天,
顾和光打算带秦珊去百货超市都采购一些食材回来做大餐,刚推开门就遇到了邻里的阿托纳太太,她正指挥着她两个孙子在门口扫雪。
兄弟俩在小院子里堆了个等身高的雪人,扮相非常滑稽,雪人界的披头士。
老太太一瞧见青年人走出来,就挥着厚重的披肩和他打招呼:‘顾,圣诞快乐。’
顾和光也用冰岛语回贺。
她注意到顾和光身边的小家伙,她的发型很有意思,小平头,但脸蛋分明是个可爱的东方少女。
‘我都不知道你家来了个小姑娘,’老太太猜测这应该是顾医生的亲人,她看见少女的视线落到自己脸上,于是换成英文向她问好:‘圣诞快乐,小家伙。’
秦珊礼貌地点点头:‘Happy holidays,madam。’
顾和光垂眸:‘你会说英文?’
秦珊继续飙英语:‘是啊,我居然会说英文。真是神奇,不知不觉就讲出来了。’
顾和光笑着呵出一口白气,非常流利标准的英式发音,这个小病人真是给他越来越多的惊喜和困惑了。他本来已经确定她的户籍在中国,这会又不免开始怀疑。
老婆婆不爽自己的存在感变弱,继续吸引青年和女孩的注意力,高声问:‘你们这会要去做什么?’
‘去超市买一些东西,回来准备晚餐。’顾和光替秦珊把掉下来的围巾边绕回脖子。
阿托纳太太挤着褶子慈祥笑:‘不用这么麻烦。顾,老样子,晚上还是和我们家一起过平安夜。’
顾和光不好推辞,把秦珊揽到身前:‘今年还得多一个小客人。’
‘没问题,你叫什么名字?’阿托纳问完秦珊这句话,没过一秒,被自己调皮的小孙子砸了个雪球。她故意露出生气的脸色,颤悠悠蹲下腰搓了一个,报复性地打回熊孩子背脊,骂道:‘小混蛋!’
这一幕让秦珊笑得直不起腰,她带着笑回答:‘海莉,我叫海莉。’
‘海莉,晚上记得和顾一起来吃饭。’
老妇人搁下这句话,围紧披肩,踱回家里。
‘看来我们可以节省一笔钱,’顾和光走到信筒边,取出一张明信片交到鼻尖冻到发红的女孩手里:‘给。’
‘嗯?’她垂下头接过去看,背面是可爱的驯鹿画像。
‘圣诞老人的信。’
‘还真是,’秦珊隔着毛绒绒的手套指出一处:‘上面有圣诞老人的邮戳。’
北欧的圣诞节是最地道的,因为圣诞老人的故乡,芬兰,就在这里。
晚上,秦珊各种在厨房帮忙阿托纳夫人打下手。两根手臂挥舞得像八爪鱼一样,忙前忙后,切这个翻那个,都不带休息的。
热情专注得都让三十多岁的家庭主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托纳先生无所事事地观望,其实以往这个夜晚都得帮忙自己的妻子,但今天,他只能系着围兜在一旁干站着。
阿托纳家的大儿子见状,忍不住吐槽:‘她这么热情,不会是看上我妈妈了吧?爸爸,你看她头型就像个T,而且我妈还那么辣。’
结果当然是换来他老爹一个暴栗。
这个平安夜过的非常舒心,窗外挂着花灯,雪纷飞在上头就化了。屋子里一片温馨,暖光,酒香,传统的熏三文鱼、火鸡、烤蓝莓羊腿、蘑菇肉汁是筵席上最为珍贵的食品,流着奶油的圣诞大米布丁、脆脆的炸叶子和裱着花纹的薄煎饼,这些甜蜜的点心,则摆在最后压轴和回味……
托中国人的手艺,阿托纳一家吃到了生平最好吃的一次平安夜大餐。
当冰淇淋和圣诞汽水被消灭干净后,大家差不多都得把裤带松一松,躺在沙发和圣诞树下小憩一会儿。
秦珊趴在壁炉前的木马上烘着自己,她的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
而在她身侧,是斜靠在软椅上的顾和光,男人的手随意搭在壁炉边,细长白皙的食指在瓦红砖块上点着,跟上轻快的圣诞歌曲打拍子。
他注意到女孩总是看着一个地方,跟着她视线望过去,是阿托纳家的大儿子,他正在研究自己的赛车模型。
顾和光在吃饭的时候,就发现秦珊会时不时瞄这个男孩儿几眼,而他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
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像个哥哥打趣妹妹那样,调侃她:‘你看上托比亚斯了?’
托比亚斯是大儿子的名字。
恍惚良久的女孩子,听见他的话,像是惊醒一样,笑着摇头:‘不,我只是喜欢他头发的颜色。’
顾和光仔细打量了一下托比亚斯,少年的头发是很美,纯粹的金色,像太阳一样。
****
几天后,节日的气氛丝毫不见衰退,反而越来越浓烈了。
因为新年就要来临。
‘奥兰多号’因为海水冰封的关系,一直没法离开这里。外加1月20日~2月21日是冰岛的特有节庆,海盗‘维京食品月’。
奥兰多最近一打开自己的脸书,就能看到北欧这一带的蛇精病海盗友人他,‘奥兰多,听说你在挪威海,快来参加我们北欧海盗祖先维京人的节庆,快来吃公羊睾|丸,来跟我们一起过新年。’
……
是的,不要以为公羊j□j只是在开玩笑,这是不折不扣的真事。一月到二月期间,冰岛全国各地的餐厅甚至家庭都会准备‘维京’时期特有的食物,比如像煮羊头肉、海豹鳍,羊血肠、腐鲨鱼肉、腌制的公羊睾|丸等等,整个岛屿都会像‘维京人’那样用餐,用来惦念先祖。
反正整天在船上也无所事事,奥兰多找了个时间靠岸,登上冰岛的雪地。
他本来打算带沃夫的,结果这只小狗一直兴致不高,整天闷在窝里睡大觉,用它的话来说,小窝是最接近秦珊的地方,它梦见肉丸子的几率也比较高。
除了他,似乎谁跟那女人呆久了智商都会降低到谷底。
真是万幸啊,奥兰多独自一人打车来到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他的海贼好友相约在这里和他碰面。
他在哈尔格林姆斯教堂前下的车,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的前一天。这里理所当然是人山人海,天空都被地表的明灯映成亮红。许多大礼炮被工作人员一一搬放到广场中远,人们结伴而行,从四面八方涌来,等待着新年的倒计时。
金发男人穿梭过人群,他黑色的大衣敞开,脖子上围着的那一圈深蓝的长围巾,一直能拖曳到腹部。
他的侧脸轮廓清晰而深刻,广场上的灯光给以增色,他就像一位从英剧里不小心跑出来的优雅贵族。
只及他膝盖的小屁孩三三两两嬉笑着跑过去,他们握着烟花棒,刺眼的金色,彷彿一朵盛开在手里的电光花。
广场上的大型萤光电子钟数字,跳到23:59:00。
一个稚嫩的小孩声从人群中刺出:‘倒计时了,妈妈!’所有迎接新年的人们都扬起笑容,礼炮就绪,大家开始不约而同地望着大钟倒数,声音整齐而一致:
‘60——59——58——57——56——54……45,44……’
奥兰多对这种无聊诡异类似于全人类智商都集体倒退到幼稚园的数数活动完全不感兴趣,他继续在人堆里穿行,看起来非常违和。
‘22——21——20——19——18……10——9——8——7——6——5——4……’
就在此刻,金发男人耳畔捕捉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嗓音!
这个声音非常响亮,足以听出其主人的兴奋度。
……这恐怕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声音,如同恶魇与美梦,萦绕在他四周,挥散不尽。
‘3——2——’广场上的集体倒数声越来越大。
他陡然停下脚步。
‘1——’顶峰。
巨型电子表的数字跳到,00:00:00,新的一年,到了。
彭——!
彭——彭——彭——彭——!
几连发的礼炮升腾到高空,彩色的火球瞬间崩裂!花蕊一般爆放在云霄,金黄,银白,鲜紫,淡粉,交织串联,绚烂变幻,天际因此变得大亮。焰火总是短暂而绝美,昙花一现般起始,落幕之际,宛若破碎的闪烁星辰……伴随着漫天的焰火,广场上的人全部欢呼跳跃起来,互相恭贺新年快乐,鼎沸出一大片节日的欢腾气息。
奥兰多飞快地回头,凭借身高优势劈开人群,群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他开始憎恶全球人类怎么这么多,冰岛明明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国家。
奥兰多非常直接地拽回一个个黑发背影的女孩看了又看。
都不是她。
这样过去几分钟,奥兰多放弃寻找,双手重新插回兜里。男人戴着一双天蓝的羊羔绒手套,风格过于可爱,跟他一身正经的打扮极其不搭。
人太多了,灯火又太暗,又或者,他只是听错了,声音相近的人明明有许多。
对,一定,一定是他听错了。
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是心存侥幸。
☆、第五九章
二月初;冰雪依旧笼罩着兵士的每一寸土地,每家每户的窗台上;都结着一簇簇珊瑚般精致的冰晶。
奥兰多正和朋友在射击馆里找乐子。
场馆是露天的,坚硬的银白色冰块混淆在蓝色的湖面,湖对面就是奥兰多的目标靶。射击场里的枪械种类很多;射击结果也是全自动报数。
奥兰多选择的是50m手枪;举着一边手臂,发泄般将60发子弹打得一干二净;自动报靶器以优雅的女声一遍遍念出结果——
‘9。8;10,10;9。7;9。9,9。8,10……’
在一旁观看的海盗友人‘啪啪’鼓起掌来,评价:‘小黄毛,你的射击技巧越来越精湛了,我记得你五年前过来的时候均分才不过九。现在的你,简直可以去参加奥运为国争光啦。你知道的,你们国家体育水平菜得很,还一直死皮赖脸地申奥。’
说话的男人看起来约莫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光头,拥有北欧人特有的高大鼻梁,性感的络腮胡子写满沧桑。他一身大块肌肉轮廓清晰,几乎能爆开黑色的西装和衬衣,一点也不像这个岁数该有。
阅历和气质的因素,威利斯连笑出的眼纹都能延生出十足的男人味。
他是芬兰人,叫威利斯,挪威海域的掌管者。同时也是一名厉害的商人,黑白通吃,北欧这一带的鳕鱼进出□易,有40%都得从他眼下经过。
奥兰多摘掉头上的遮光帽,端起威利斯身畔的热果汁,喝了一口,眯起眼看冷黄的太阳,讥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伦敦奥运会,英国拿了29块金牌。而你的国家,芬兰,是0。’
‘哈哈哈哈,别光取笑圣诞老人,’老光头把玩着精致的虎头纹袖口:‘你们不还是被中国压得跟玩儿似的……哦,对了,说起中国,’威利斯似乎想起什么:‘听圈子里盛传,你和一个中国女孩人质结婚了?’
金发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郁,他刻意淡淡地,一笔带过:‘闹着玩的。’
敏锐的老光头瞥他一眼:‘看你表情不像是闹着玩,像是已经离婚了。’
‘能离婚都好了。’奥兰多平静地撂下这句话。
感受到年轻后辈对于这个话题的抵触和不愉快,善解人意的老光头不再多说。回想起前不久一个事儿:‘说起来,我手下一艘船在挪威海,捞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金发男人坐到光头一旁的椅子上。
威利斯:‘海怪,章鱼怪的尸体,像黑色的浮岛一样。比较有意思的地方是,我在那怪兽体内发现了你们船的炮弹碎片。’
奥兰多湛蓝的双眸海水般晃起:‘除了这个没别的?’
‘没有了,所以真的是你们船搞死的?’
‘是的,’失望一闪而过,奥兰多看向他:‘这家伙险些让我送命。’
‘哈哈,是啊,极具威胁性和伤害性的深水变异种。小子,托你的福,海事局付给我一大笔钱当封口费。这种变态玩意儿,一旦有消息泄露出去,肯定会对沿海的渔业经贸有影响。’
光头话音刚落,奥兰多搁在桌边的手机猛地震了。
垂下金色的眼睫,奥兰多瞥了眼屏幕上的号码,强撼再一次席卷全身。他一时间不知是应该接,还是不接。
是秦珊母亲的号码。
见年轻人一直不动,老光头疑惑:‘怎么不接?’
奥兰多垂在身侧手,握着拳头:‘还没决定决定好。’
‘老婆打来的?别这样,我又没和你偷情,咱们俩都是直男,’威利斯抬手想去捞黑色的直板机:‘要不我来替你接?’
‘我来吧,’蔚蓝的眸心一瞬间变得森冷,金发男人快一步抢过,胸腔起伏了一下,才按下通话键举至耳边。
‘喂,奥兰多?’女人的声音,来自秦珊的母亲。
‘是我。’
‘珊珊呢?’
‘说吧,找她什么事?’故意装出冷漠不耐烦的语气。
‘今天是我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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