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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武侠]笑傲江湖 作者:金庸 完结-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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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感奇怪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来由微一沉吟忙放下木盘伸手去摸床上铁板

    原来竟然刻满了字迹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有多少字。他登时省悟这铁板上的字是早就刻

    下了的只因前时床上有席因此未曾觉昨晚赤身在铁板上睡卧手背上才印了这四

    个字反手在背上、臀上摸了摸不禁哑然失笑触手处尽是凸起的字迹。每个字约有铜

    钱大小印痕甚深字迹却颇潦草。

    其时送饭老人已然远去囚室又是漆黑一团他喝了几大口水顾不得吃饭伸手从

    头去摸铁床上的字迹慢慢一个字、一个字的摸索下去轻轻读了出来:

    “老夫生平快意恩仇杀人如麻囚居湖底亦属应有之报。唯老夫任我行被困

    ”读到这里心想:“原来‘我行被困’四字是在这里印出来的。”继续摸下去那字

    迹写道:“于此一身通天彻地神功不免与老夫枯骨同朽后世小子不知老夫之

    能亦憾事也。”

    令狐冲停手抬起头来寻思:“老夫任我行!老夫任我行!刻这些字迹之人自是叫

    做任我行了。原来这人也姓任不知与任老前辈有没有干系?”又想:“这地牢不知建成

    已有多久说不定刻字之人在数十年或数百年前便已逝世了。”继续摸下去以后的字

    迹是:“兹将老夫神功精义要旨留书于此后世小子习之行当纵横天下老夫死且不

    朽矣。第一坐功”以下所刻都是调气行功的法门。令狐冲自习“独孤九剑”之后

    于武功中只喜剑法而自身内力既失一摸到“坐功”二字便自怅然只盼以后字迹

    中留有一门奇妙剑法不妨便在黑狱之中习以自遣脱困之望越来越渺茫坐困牢房若

    不寻些事情做做日子实是难过。可是此后所摸到的字迹尽是“呼吸”、“意守丹田”

    、“气转金井”、“任脉”等等修习内功的用语直摸到铁板尽头也再不着一个“剑”

    字。他好生失望:“甚么通天彻地的神功?这不是跟我开玩笑么!甚么武功都好我就是

    不能练内功一提内息胸腹间立时气血翻涌。我练内功那是自找苦吃。”叹了口长气

    端起饭碗吃饭心想:“这任我行不知是甚么人物?他口气好狂甚么通天彻地纵横

    天下似乎世上更无敌手。原来这地牢是专门用来囚禁武学高手的。”初现铁板上的字

    迹时原有老大一阵兴奋此刻不由得意兴索然心想:“老天真是弄人我没寻到这些

    字迹倒还好些。”又想:“那个任我行如果确如他所自夸功夫这等了得又怎么仍然

    被困于此无法得脱?可见这地牢当真固密之极纵有天大的本事一入牢笼也只可慢

    慢在这里等死了。”当下对铁板下的字迹不再理会。

    杭州一到炎暑全城犹如蒸笼一般。地牢深处湖底不受日晒本该阴凉得多但一

    来不通风息二来潮湿无比身居其中另有一般困顿。令狐冲每日都是脱光了衣衫睡

    在铁板上一伸手便摸到字迹不知不觉之间已将其中许多字句记在心中了。一日正自

    思忖:“不知师父、师娘、小师妹他们现今在哪里?已回到华山没有?”忽听得远远传来

    一阵脚步声既轻且快和那送饭老人全然不同。他困处多日已不怎么热切盼望有人来

    救突然听到这脚步声不由得惊喜交集本想一跃而起但狂喜之下突然全身无力

    竟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只听脚步声极快的便到了铁门外。

    只听得门外有人说道:“任先生这几日天气好热你老人家身子好罢?”

    话声入耳令狐冲便认出是黑白子倘若此人在一个多月以前到来令狐冲定然破口

    大骂甚么恶毒的言语都会骂出来但经过这些时日的囚禁已然火气大消沉稳得多

    又想:“他为甚么叫我任先生?是走错了牢房么?”当下默不作声。只听黑白子道:“有

    一句话我每隔两个月便来请问你老人家一次。今日七月初一我问的还是这一句话老

    先生到底答不答允?”语气甚是恭谨。

    令狐冲暗暗好笑:“这人果然是走错了牢房以为我是任老前辈了怎地如此胡涂?

    ”随即心中一凛:“梅庄这四个庄主之中显以黑白子心思最为缜密。如是秃笔翁、丹青

    生说不定还会走错了牢房。黑白子却怎会弄错?其中必有缘故。”当下仍默不作声。只

    听得黑白子道:“任老先生你一世英雄了得何苦在这地牢之中和腐土同朽?只须你答

    允了我这件事在下言出如山自当助你脱困。”令狐冲心中怦怦乱跳脑海中转过了无

    数念头却摸不到半点头绪黑白子来跟自己说这几句话实不知是何用意。只听黑白子

    又问:“老先生到底答不答允?”令狐冲知道眼前是个脱困的机会不论对方有何歹意

    总比不死不活、不明不白的困在这里好得多但无法揣摸到对方用意的所在生怕答错了

    话致令良机坐失只好仍然不答。黑白子叹了口气说道:“任老先生你怎么不作声

    ?上次那姓风的小子来跟你比剑你在我三个兄弟面前绝口不提我向你问话之事足感

    盛情。我想老先生经过那一场比剑当年的豪情胜概不免在心中又活了起来罢?外边天

    地多么广阔你老爷子出得黑牢普天下的男女老幼你要杀哪一个便杀哪一个无人敢

    与老爷子违抗岂不痛快之极?你答允我这件事于你丝毫无损却为甚么十二年来总是

    不肯应允?”令狐冲听他语音诚恳确是将自己当作了那姓任的前辈心下更加起疑只

    听黑白子又说了一会话翻来覆去只是求自己答允那件事。令狐冲急欲获知其中详情但

    料想自己只须一开口情形立时会糟只有硬生生的忍住不半点声息。黑白子道:“

    老爷子如此固执只好两个月后再见。”忽然轻轻笑了几声说道:“老爷子这次没破口

    骂我看来已有转机。这两个月中请老爷子再好好思量罢。”说着转身向外行去。令狐

    冲着急起来他这一出去须得再隔两月再来在这黑狱中度日如年怎能再等得两个月

    ?等他走出几步便即压低嗓子粗声道:“你求我答允甚么事?”黑白子转身一纵到

    了方孔之前行动迅捷之极颤声道:“你你肯答允了吗?”

    令狐冲转身向着墙壁将手掌蒙在口上含糊不清的道:“答允甚么事?”黑白子道

    :“十二年来每年我都有六次冒险来到此处求恳你答允老爷子怎地明知故问?”令

    狐冲哼的一声道:“我忘记了。”黑白子道:“我求老爷子将那大法的秘要传授在下

    在下学成之后自当放老爷子出去。”令狐冲寻思:“他是真的将我错认作是那姓任前辈

    ?还是另有阴谋诡计?”一时无法知他真意只得又模模糊糊的咕噜几句连自己都不知

    说的是甚么黑白子自然更加听不明白了连问:“老爷子答不答允?老爷子答不答允?

    ”令狐冲道:“你言而无信我才不上这个当呢。”黑白子道:“老爷子要在下作甚么保

    证才能相信?”令狐冲道:“你自己说好了。”黑白子道:“老爷子定是担心传授了这

    大法的秘要之后在下食言而肥不放老爷子出去是不是?这一节在下自有安排。总是

    教老爷子信得过便是。”令狐冲道:“甚么安排?”黑白子道:“请问老爷子你是答允

    了?”语气中显得惊喜不胜。令狐冲脑中念头转得飞快:“他求我传大法的秘要我又有

    甚么大法的秘要可传?但不妨听听他有甚么安排。他如真的能放我出去我便将铁板上那

    些秘诀说给他听管他有用无用先骗一骗他再说。”

    黑白子听他不答又道:“老爷子将大法传我之后我便是老爷子门下的弟子了。本

    教弟子欺师灭祖向来须受剥皮凌迟之刑数百年来无人能逃得过。在下如何胆敢不放

    老爷子出去?”令狐冲哼的一声说道:“原来如此。三天之后你来听我回话。”黑白

    子道:“老爷子今日答允了便是何必在这黑牢中多耽三天?”令狐冲心想:“他比我还

    心急得多且多挨三天再说看他到底有何诡计。”当下重重哼了一声显得甚为恼怒

    黑白子道:“是!是!三天之后在下再来向你老人家请教。”令狐冲听得他走出地道

    关上了铁门心头思潮起伏:“难道他当真将我错认为那姓任的前辈?此人甚是精细怎

    会铸此大错?”突然想起一事:“莫非黄钟公窥知了他的秘密暗中将任前辈囚于别室

    却将我关在此处?不错这黑白子十二年来每隔两月便来一次多半给人察觉了。定是

    黄钟公暗中布下了机关。”突然之间想起了黑白子适才所说的一句话来:“本教弟子欺

    师灭祖向来须受剥皮凌迟之刑数百年来无人能逃得过。”寻思:“本教?甚么教?

    难道是魔教莫非那姓任的前辈和江南四狗都是魔教中人?也不知他们捣甚么鬼却将我

    牵连在内。”一想到“魔教”两字便觉其中诡秘重重难以明白也就不再多想只是

    琢磨着两件事:“黑白子此举出于真情还是作伪?三天之后他再来问我那便如何答复

    ?”东猜西想种种古怪的念头都转到了却想破了头也无法猜到黑白子的真意到后来

    疲极入睡。一觉醒转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倘若向大哥在此他见多识广顷刻间便

    能料到黑白子的用意。那姓任的前辈智慧之高显然更在向大哥之上啊唷!”脱口一

    声大叫站起身来。睡了这一觉之后脑子大为清醒心道:“十二年来任老前辈始终

    没答允他自然是因深知此事答允不得。他是何等样人岂不知其中利害关节?”随即又

    想:“任老前辈固然不能答允我可不是任老前辈又有甚么不能?”他情知此事甚为不

    妥中间含有极大凶险但脱困之心极切只要能有机会逃出黑牢甚么祸害都不放在心

    上了当下打定主意:“三天后黑白子再来问我我便答允了他将铁板上这些练气的秘

    诀传授于他看他如何再随机应变便是。”

    于是摸着铁板上的字迹默默记诵心想:“我须当读得烂熟教他时脱口而出他便

    不会起疑。只是我口音和那任老前辈相差太远只好拚命压低嗓子。是了我大叫两日

    把喉咙叫得哑了到那时再说得加倍含糊他当不易察觉。”当下读一会口诀便大叫大

    嚷一会知道黑牢深处地底门户重叠便在狱室里大放炮仗外面也听不到半点声息。

    他放大了喉咙一会儿大骂江南四狗一会儿唱歌唱戏唱到后来自己觉得实在难听

    不禁大笑一场便又去记诵铁板上的口诀。突然间读到几句话:“当令丹田常如空箱恒

    似深谷空箱可贮物深谷可容水。若有内息散之于任脉诸穴。”这几句话以前也曾

    摸到过好几次只是心中对这些练气的法门存着厌恶之意字迹过指从来不去思索其中

    含意此刻却觉大为奇怪:“师父教我修习内功基本要义在于充气丹田丹田之中须当

    内息密实越是浑厚内力越强。为甚么这口诀却说丹田之中不可存丝毫内息?丹田中若

    无内息内力从何而来?任何练功的法门都不会如此这不是跟人开玩笑么?哈哈黑白

    子此人卑鄙无耻我便将这法门传他教他上一个大当有何不可?”

    摸着铁板上的字迹慢慢琢磨其中含意起初数百字都是教人如何散功如何化去自

    身内力越来越觉骇异:“天下有哪一个人如此蠢笨居然肯将毕生勤修苦练而成的内力

    设法化去?除非他是决意自尽了。若要自尽横剑抹脖子便是何必如此费事?这般化散

    内功比修积内功还着实艰难得多练成了又有甚么用?”想了一会不由得大是沮丧:

    “黑白子一听这些口诀和法门便知是消遣他的怎肯上当?看来这条计策是行不通的了

    。”越想越烦恼口中翻来覆去的只是念着那些口诀:“丹田有气散之任脉如竹中空

    似谷恒虚”念了一会心中有气捶床大骂:“这人在这黑牢中给关得怒

    火难消便安排这诡计来捉弄旁人。”骂一会便睡着了。睡梦之中似觉正在照着铁板

    上的口诀练功甚么“丹田有气散之任脉”便有一股内急向任脉中流动四肢百骸

    竟说不出的舒服。过了好一会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觉得丹田中的内息仍在

    向任脉流动突然动念:“啊哟不好!我内力如此不绝流出岂不是转眼变成废人?”

    一惊之下坐了起来内息登时从任脉中转回只觉气血翻涌头晕眼花良久之后这

    才定下神来。蓦地里想起一事不由得惊喜交集:“我所以伤重难愈全因体内积蓄了桃

    谷六仙和不戒和尚的七八道异种真气以致连平一指大夫也无法医治。少林寺方丈方证大

    师言道只有修习《易筋经》才能将这些异种真气逐步化去。这铁板上所刻的内功秘要

    不就是教我如何化去自身内力吗?哈哈令狐冲你这人当真蠢笨之极别人怕内力消

    失你却是怕内力无法消失。有此妙法练上一练那是何等的美事?”自知适才在睡梦

    中练功乃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清醒时不断念诵口诀脑中所想尽是铁板上的练功

    法门入睡之后不知不觉的便依法练了起来但毕竟思绪纷乱并非全然照着法门而行

    。这时精神一振重新将口诀和练法摸了两遍心下想得明白这才盘膝而坐循序修习

    。只练得一个时辰便觉长期郁积在丹田中的异种真气已有一部分散入了任脉虽然未

    能驱出体外气血翻涌的苦况却已大减。他站起身来喜极而歌却觉歌声嘶嘎甚是难听

    原来早一日大叫大嚷以求喊哑喉咙居然已收功效心道:“任我行啊任我行你留下

    这些口诀法门想要害人。哪知道撞在我的手里反而于我有益无害。你死而有知只怕

    要气得你大翘胡子罢!哈哈哈哈!”

    如此毫不间歇的散功多练一刻身子便舒服一些心想:“我将桃谷六仙和不戒和

    尚的真气尽数散去之后再照师父所传的法子重练本门内功。虽然一切从头做起要花

    上不少功夫但我这条性命只怕就此捡回来了。如果向大哥终于来救我出去江湖之上

    岂不是另有一番天地?”忽尔又想:“师父既将我逐出华山派我又何必再练华山派内

    功?武林中各家各派的内功甚多我便跟向大哥学又或是跟盈盈学却又何妨?”心中

    一阵凄凉又一阵兴奋。这日吃了饭后练了一会功只觉说不出的舒服不由自主的纵

    声大笑。忽听得黑白子的声音在门外说道:“前辈你好晚辈在这里侍候多时了。”原来

    不知不觉间三日之期已届令狐冲潜心练功散气连黑白子来到门外亦未察觉幸好嗓子

    已哑他并未察觉于是又干笑几声。黑白子道:“前辈今日兴致甚高便收弟子入门如

    何?”令狐冲寻思:“我答允收他为弟子传他这些练功的法门?他一开门进来见是

    我风二中而不是那姓任前辈自然立时翻脸。再说就算传他功夫的真是任前辈黑白子

    练成之后多半会设法将他害死譬如在饭菜中下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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