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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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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地雷忽然觉得荣川别于其他日本人,挺和善的。他说:“我和兄弟们商量过了,把绺子都拉进来。”

“爽快!”荣川以为鱼已咬钩,他早年在东北境内看护铁路,地道的中国通。对关东胡子响马略知一二,知道如何才能说服胡子大柜,“你任特混骑兵小队长,我以天皇陛下军人的名义发誓,保证不亏待你的众兄弟。”

滚地雷沉吟片刻,他说:“我有一个要求。”

“请讲。”

“狗有狗道,行有行规。”滚地雷提出苛刻又有些荒唐的条件,“你们得出个‘票’。”

“票?!”荣川知道胡子指的是人质。既然胡子都在兵营里,给他一个票又何妨?为表白诚意,他痛快答应了,问:“要男要女?”

滚地雷瞥眼鸭子跩,此人整日围着荣川屁股后转,进出日本兵营自由,绝非一般人,十有八九是荣川的蛐蛐儿,或四梁八柱。弄这个票在手,就不怕日本人翻脸,一旦事情有变,就先杀了他。于是滚地雷指指鸭子跩说:“他很合适。”

“我?”鸭子跩先是一惊,堂堂警署科长,竟去给胡子当——人质?胡闹!

哈哈,荣川开怀大笑,对鸭子跩说:“放心去吧,滚地雷会像亲兄弟一样对待你。”

“遵命。”鸭子跩鼠眼滴溜溜乱转,弯子转得特别快,理解了主子用意,并热衷效力,坦然地说,“我马上和你走。”

滚地雷起身,大度地说:“明天,你亲自上门就行。”

“噢,还有件事。”荣川和蔼地对滚地雷说,“你们中国有句老话,成人之美。我送你两间房子,当然还有房中的设施。”

从荣川狡猾的笑中,滚地雷敏感到“设施”的含意。果然如此,在两间高雅的洋卧室里,浓妆淡抹的樱桃红起身迎接他,说:“荣川队长把我从天下一家村弄出来,让我从此跟你在一起。”

滚地雷意外见到樱桃红心喜若狂,他见到女人的衣物和妓女梳妆一类的东西,仍然将信将疑道:“难道你真的出了火坑?”

“嗯。”樱桃红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水说,“荣川告诉我,你愿意要我,我就留下,要不,明天你赶我走。”

“走,地方呢?”

“我从小无爹无娘才沦落风尘,茫茫人海,举目无亲。”樱桃红那双曾经使滚地雷神魂颠倒的杏核眼噙满泪水,恳求道,“要我吧!”

滚地雷一时感到为难了,众弟兄面前自己身边跟着个裤兜子没长玩意的娘们,破坏绺子规矩?樱桃红的处境又不能不使他为之动恻隐之心,她十三岁为偿还父母的棺材板钱,卖身进妓院。备受凌辱的悲惨岁月里,她结识滚地雷,对他爱得炽烈、火爆,近乎痴情。苦盼滚地雷离开绺子接走她,去过男耕女织的平常、清静生活,去过几天自尊自爱的日子。

荣川队长处于特殊目的,促使樱桃红离开妓院,她倒以为遇到贵人,或是苍天有眼开恩。滚地雷面带难色,她蓦然明白这样一个严酷的现实:他身为胡子大柜,不能将女人带进绺子而破坏绺子规矩。或许,与她相思的男人相聚的时间愈来愈少啦。因此,她珍惜分分秒秒,帮他脱去衣服扶他上床。她哼唱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唱的歌谣:

斜倚栏杆观星头,

一轮那明月滚金球,

二目之中泪交流。

哇唉嗨哟,唉哟,

转身回到自己楼哇唉嗨哟。

手提银壶满满斟上一杯酒,

喝个酩酊大醉,

一醉解千愁,

烟花柳院一笔勾。②

天下一家村的众姑娘大都会唱这首《妓女悲秋》,它和那些赤裸诱惑男人对妓女肉体作践的窑调不同,唱出了离愁别恨。樱桃红今夜很动情地唱,掺进几分爱恋、悲怆、辛酸这支平淡的歌,对滚地雷是一种呼唤,泯灭在杀杀砍砍里的良知被重新唤醒。他长久地拥着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子,像饥饿的苍狼弄来一只羔羊,面对娇小羸弱,真舍不得吃掉它。急风骤雨一样做爱后,樱桃红躺在他怀里疲惫地睡去,依然那样妩媚动人,眼角溢出大滴的泪水。谁能说清楚这泪是甜蜜还是苦涩?

滚地雷心里折腾,荣川赎她出来,无疑也是作为人质扣留,借此拴住自己他想到军营中的大和及弟兄们,一定盼着我回到他们身边。危难时刻,作为大柜更不能离开他们,何况群龙不能无首。他轻轻放下睡熟的樱桃红,悄悄穿好衣服,借着清淡的月光凝视她一会儿,把一根金条放在她的枕头边,依依不舍地离开她,走向胡子的宿营处。



舍伯吐镇的日军军营中,出现一支衣着不整、坐骑高矮参差不齐、毛色花杂的队伍,这就是滚地雷指挥统领的特混骑兵小队。荣川正式任命滚地雷为小队长,副队长空缺,给作为“票”囚在特混骑兵队的鸭子跩留着。荣川试图说服滚地雷放了“票”鸭子跩,几次都遭拒绝。最后荣川想出一计,他对滚地雷说:“听说你精通刀、枪、剑、戟、叉等十八般兵器,我想和你切磋一下。”

滚地雷鄙夷的目光瞥下荣川,细皮嫩肉、线黄瓜一样的小日本鬼子会有什么尿水?既然想和吃走食的爷们(胡子自诩)比试,那就奉陪了,他爽快地答应应战。

夏末秋初,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宽敞的关东军骑兵驯马场上搭起擂台,本镇报馆出了一期号外,大谈荣川出身行武,精功绝技在身,是一代剑雄云云。镇长还请了小城名流们前来观看,一睹太君风采。

荣川脱去戎装,一副浪人武士打扮,表现出打遍天下无敌手、战必胜的傲慢神情。而滚地雷依然匪气十足,青绸长衫、蓝色圆顶小帽,青布带缠腰,黑色腿绑,两只净面匣子枪斜插腰间,威风凛凛的胡子大当家的气派。

“嗵!”一声锣响。擂台主持人扯着嗓门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时维七月,秋天渐至。今天日本大太君荣川队长和新编特混骑兵小队长滚地雷比武打擂首先比试枪法。”

托着盘子的两人分别来到荣川、滚地雷面前,细瓷盘子里放着两把手枪和三颗子弹。荣川操起手枪面向台下观众,用一只手熟练地装上子弹,周围一片喝彩声。

擂台主持人将红、黄、蓝三色玻璃球抛向空中,荣川迅速举枪,三粒玻璃球一一被击中,台下掌声如雷。接下去,众目转向滚地雷,见他慢吞吞地吸着蛤蟆癞烟,吸得好香,坦然地戳灭烟头,拿起瓷盘中的手枪夹在左腿弯里,甩掉一只老奤棉鞋,用右脚指麻利地推子弹上膛。三声枪响,三粒彩色玻璃球被击中。

“第一项切磋结束,双方枪法如神,全部百发百中,彼此不分雌雄。”主持人公布第一轮打擂结果。此刻,擂台气氛异常紧张,细心人定会发现:荣川的卫兵虎视眈眈手握枪柄,随时准备动手;滚地雷的人跃跃欲试,刀枪相对。那个主持人颇富擂台经验,为避免冲突,比剑开始前他宣布道:“擂台比武,真枪实弹,刀光剑影,双方已有约在先,误伤对方均属正常,他人不准介入。”

聪明的荣川事先没低估滚地雷的枪法,能骑善射是胡子看家的本领。他们白天练打秫秆,晚上练打香头子。日积月累练就了神枪神射,指鼻子不打眼,百步穿杨。但他自信比剑一定能胜胡子大柜滚地雷,在东瀛本土的军官学校读书时,他的剑技属一流的。

打擂与赛场击剑是两码事,不受任何动作限制,真刀实剑,场面惊心动魄。在场观众都很紧张,众胡子瞧狼出洞似地紧张,希望大柜刀劈了荣川。心里骂道:“兔崽子,小日本鬼子!”那些应邀光临的舍伯吐小城名流,尽管平素和日本骑兵关系密切,其中许多人靠日本屠刀和铁蹄狐假虎威得以苟且偷生,或飞黄腾达。但在对擂的生死关头,民族的尊严和气节,使他们未彻底泯灭的良心得以发现,他们希望滚地雷赢了荣川。

嚓嚓嚓!数道寒光闪闪,利剑如龙如蛇如旋风,几起几落。几招过后,滚地雷招架困难,手臂发麻发沉,攻击力量愈来愈小,荣川却越战越勇,日本骑兵、宪兵看出荣川必胜,吹着口哨、咿哩哇啦地起哄。

忽然,荣川一剑横扫,滚地雷的剑哐当落地,转瞬间锋利军刀飞速朝滚地雷左肩劈来,滚地雷完全可以躲闪却没躲闪,昂首挺胸,视死如归。打擂输啦,挨一剑算得了什么?在日本人面前,更不能胆怯。事情发展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利剑接近滚地雷肩膀时,猛然停住,面带嘲笑的荣川说:

“太君从不伤害弱小的人。”

弱小?滚地雷听此言刺耳扎心,又见日本兵投来轻蔑目光,忽然受到奇耻大辱他心一横,挥拳砸向荣川悬着的剑背,锋利无比的剑刃哧地嵌进自己的左臂,鲜血喷涌而出

滚地雷比剑输啦,也算输得壮烈。按擂前契约,马上放了鸭子跩。荣川派日本军医给滚地雷治伤,加之樱桃红昼夜守护、侍奉,不久滚地雷伤口痊愈。

一行行大雁掠过荒原,舍伯吐小镇满街滚动枯黄落叶,天气渐渐寒冷,滚地雷找荣川要越冬服装。

“明天你派人来领秋装。”荣川答应得痛快,他说,“特混骑兵小队属正规军编制,人员配备必须从实战考虑。因此,给你拨入二十名骑警,以此提高作战能力。另任命警署窦科长为特混骑兵小队副队长。你们要精诚团结,为天皇大业和满洲帝国的繁荣昌盛,尽职尽责。”

滚地雷郁闷不乐地回到营房,向四梁八柱说了荣川的安排。二柜大和说:“派这些狗蹦子(警察),显然是来卧底儿,让鸭子跩当副队长,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想夺大当家的权,坐第一把交椅。”

“操他六舅,荣川这龟孙子想玩咱爷们!”炮头粗鲁地骂道。

“假若不答应,必引起荣川疑心。”足智多谋的水香最后说服了众弟兄,先同意荣川安排。他继续出谋说,“咱按绺子规矩接纳他们入伙。一来给这些吃点字头(官)饭的家伙下马威,省得以后他们不服管制,也让他们知道入绺子当爷们不那么简单。”

两日后,滚地雷来找荣川,埋怨道:“我把弟兄强拉进来,费了九牛二虎的劲。起初你答应成立特混队,还按绺子规矩行事。可你让窦科长他们二十几号人随随便便地进来,不举行挂柱(入伙仪式)弟兄们不服。再说我们提拔人要立功后一级一级地升,窦科长怎么没入伙就当二爷呢?”

“好嘛,就按你们行规绺矩办。”荣川沉吟片刻后说,“让窦科长当队副,处于作战考虑,将来特混骑兵小队要参与正规军作战,完全不同你们打土窑窦科长上过武官学校,和你一起统领特混骑兵小队,你勇猛善战,他精通武运,这支队伍将所向无敌。”

“队长如此器重他,你又亲自保举,就让他当队副。”滚地雷说,“先让他们入伙吧,窦科长吗,我得给他立功机会,立点小功马上让他当队副。”

“好!”荣川对付胡子很有道,耐住性子,顺毛摩挲,并进一步收买滚地雷的心,将一把崭新的左轮手枪送给滚地雷,“相信你能效忠天皇,挂柱仪式我参加。”

一个寒冷的早晨,明朗的太阳低斜地照在驯马场上。素日操练的地方布置得酷像胡子巢穴,充满十足匪气。黑色的八仙桌面朝西摆放,荣川队长手拄军刀,正襟危坐,身旁依次坐着下级军官。胡子在场面上的座次更为讲究,滚地雷居中,左右排列四梁八柱九龙十八须,众胡子持枪握刀一旁站立,气氛庄重肃穆。

“过堂!”大柜滚地雷干咳几声,下令挂柱仪式开始。这是滚地雷绺子从起局至今,第一次在靠窑(设城对方)后举行的为匪入伙仪式。过堂是试试入伙者的胆量,其场面惊心动魄——

拷秧子(专门负责刑讯的)将一空碗顶在一名警察头上,然后命令这人直起腰杆,朝前走。

那警察从头顶上碗起,双腿就发抖发颤,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涔涔,迎着大柜滚地雷的枪口走,胆战心惊。

砰!砰!碗被击碎。警察坍塌下去,瘫软如泥,怎么也爬不起来。拷秧子跑过去,朝警察裤裆一摸,热乎乎湿漉漉。他向大柜说:“这人是个扒子(软蛋)。”

“拔出去!(赶走)”胡子绺子从不收没胆量的人入伙,滚地雷断然地摆摆手,接下去给第二个警察过堂。枪响击碎碗后,那人挺挺地站着,裤裆也干干的。

“顶硬!(胆大的)”拷秧子喊道。

“拜香!”大柜滚地雷对遛过(考验过)的人很满意,宣布插香对天盟誓。

黑漆的八仙桌子上放着三个铜香炉,过了堂的人必须插香。插法有严格的规定:按前三炷后四炷左五炷右六炷中间一炷香的位置插十九根香。中间那炷香代表绺子大当家的,其他十八根代表十八罗汉。插上香点燃,袅袅香烟之中,跪在地上的警察随着拷秧子说:

我今来入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如我不一条心。

宁愿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滚地雷示意跪地那个警察起来,吩咐水香道:“给他匹高脚子(马),先拉一个月篇子(饷钱)。”

日军骑兵队长荣川一直默默地观望,十分感慨:假若中国军队的士兵都能过了胡子挂柱这一关,天皇陛下的骑兵就难太太平平地驻扎舍伯吐镇。

胡子仍然继续他们的挂柱仪式,该轮到鸭子跩。按绺子规定,入伙的人如有重要人物保举就用不着过堂,插一插香,拜一拜四梁八柱说说誓词就算完事。鸭子跩有荣川保举,他的挂柱程序应当从简,但是胡子们决心趁此整治他一下,杀杀他的霸气,让他在爷爷们面前俯首贴耳、惟命是从。滚地雷因喊了二十次过堂和插香,嗓子有些嘶哑,到了鸭子跩挂柱,还是喊出威严:

“过堂!”

拷秧子领会了大柜命令,狠狠地整治鸭子跩。胡子将事先准备好的谷草编的帽箍儿戴在鸭子跩头上,帽箍儿内放一只红皮鸡蛋,顶鸡蛋和顶碗不同,一个目标大一个目标小,子弹稍稍偏下立即丧命。

“窦科长,不会尿裤子吧?”滚地雷嘲笑地问。

“没有三把神沙,也不敢倒反西歧。”鸭子跩挺着说,硬着头皮朝前走。

大柜滚地雷枪响,击碎的鸡蛋清鸡蛋黄流淌下来,弄得鸭子跩满脸黄乎乎的。

“啪!”荣川使劲打死一只叮咬他手背的蚊子,并将其搓得粉碎,眸子深处透出两道冰冷的凶光。

鸭子跩总算过完堂,试胆时裤裆很干,贴身马褂却湿个响透。滚地雷向鸭子跩说:“报报蔓子!”

蔓子?胡子黑话是姓什么,他们从来不说姓什么而用某某蔓子代替。如姓周蔓子是巴吉子,姓魏的撑肚子,姓于的顶浪子,姓朱的土龙戏等等。姓冯的是什么蔓子他鸭子跩实在不知。

“你是补丁蔓。”滚地雷告诉他,转向水香说,“给补丁蔓安排个角儿。”

“上次踢坷垃(打土窑),马拉子放片(死)啦,补丁蔓就先当马拉子吧!”

鸭子跩知道马拉子是啥差事,在绺子中地位最低下,专门为大柜、二柜牵马坠镫。堂堂警察署科长、太君的宠儿竟落到这种受胡子戏弄的地步,心里自然很不痛快。

“呃!”荣川起身用日语讲话,翻译说:“太君说家有家法,军有军规,特混骑兵谁不按滚地雷小队长的规矩办,就地正法。”

那些被派进特混队的警察,暗自叫苦不迭,整日受胡子的窝囊气。连个真实姓名都没有,一律叫蔓子。

“军装不让穿,枪和刀要掖在裤腰带里。晚上不准脱衣服睡觉”鸭子跩向荣川诉苦道,“那天我朝滚地雷叫小队长,挨他一顿臭骂,非逼我叫他大爷。”

“胡子嘛,为我们的计划顺利施行委屈你啦。”荣川安慰他一番后,叫来一个日本女人说,“美枝子,你陪窦科长去吧。”

“谢队长,”鸭子跩的魂儿被面前娇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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