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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骚 作者:颜廷瑞-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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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心相通,我猜知晦叔公将驾临寒舍,然病榻焦心,我是等不及了。出题容易作文难,光出了一个不旧不新的偏题,要晦叔公在一个月内拿出一篇大块文章,真是逼你的老命啊!晦叔,我今乘轿入宫,就是为拜读这篇大块文章而来。先睹为快,请你朗读以飨我。”
  吕公著颓然坐在司马光面前,苦笑摇头:
  “负君实之重托,惭愧啊!一个月来,我确实感到才力不逮矣。”
  司马光看见吕公著确如昨夜恍惚中所见愁眉苦脸之状,心已忧了,仍强颜为欢以鼓励:
  “晦叔公何慎默太过,我等垂老乃得国政,平生所蕴,不施于今日,将何俟乎?放开胆子,胸怀自信,藐视艰难,介甫可为你我之师。”
  吕公著脸上连那几丝苦笑也消散了,话语颓丧:
  “君实,‘鼎新’之举,面对的不是王安石、吕惠卿、章惇、张璪等人,而是你我昔日之同怀者!这些人,几乎都是昔日被王安石贬逐的人,都有一段辉煌的历史,都是反对过‘变法’的英雄,都各有政见,惹不起啊。而现时四十岁左右的才智之士,多为‘变法’十七年中科举所得之人,完全符合君实所倡德才者极少,且多陷于恩恩怨怨之中,于此人有恩,则于彼人有怨,相互牵扯,撕弄不清。如‘苏门学士’黄庭坚乃君实举荐,晁补之乃李公清臣举荐,张耒乃范公纯仁举荐,才智皆超群之士,任职馆阁,足以胜任,可他们情近苏子瞻,亦有赞扬玉安石之嫌,朝臣反对者不少,能轻率‘随器指任’吗?再说”
  司马光静听着,脸色变得清冷森穆,他终于听明白了:朝廷几十年来,“任人唯亲”的痼疾又发作了,而且又新添了恩恩怨怨的鲛线绡丝,蒙上了一层恩怨道德的灵光,变得合情合理。这是“变法”十七年道德沦丧的报应,难道也要当作遗产继承吗?此患不除,什么“革故鼎新”?什么“十科取士”?什么“得政在人”?都是一句空话,到头来只能是恩恩成党,怨怨相残,朝制失威,害国病民
  吕公著终于说出一个可怕的现状:
  “君实,现时朝廷已出现了‘朔党’、‘洛党’、‘蜀党’之说。”
  司马光着遭雷击,蓦然色变,目光含怒,声音森厉:
  “谁在结党?”
  吕公著压低声音:
  “朝臣议论;尚书右丞刘挚、工部郎中梁焘、左司谏王岩叟为‘朔党”之首;崇政殿说书程颐、左正言朱光庭、左司谏贾易为‘洛党’之首;苏轼、苏辙、殿中侍御史吕陶为‘蜀党’之首”
  司马光胸堵气噎,心在颤抖。
  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所信所揭。昔日的被贬逐者,刚刚脱离了政争的迫害,就反回头来又要以政见制造朝廷的纷争,而且结党营私,何其离奇而愚蠢!权力、私欲、恩怨,力大无比,改变着人的良知、神志和一颗在苦难中曾经闪烁着光辉的灵魂。
  他骤然恍悟到,自己的十科取士构想,原是一场秋梦,即将破灭了。自己的处境,已类于江宁半山园里的介甫,其道难行,其志难伸。
  怀着失败者的心绪,癯瘁垂衰地面对着一个无可奈何的现实,司马光悲愤呼号:
  “不!天若祚宋,决不会有此等事情发生!苏子瞻、光之密友,虽口无遮拦,断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随着呼号声的戛然中断,司马光身躯一震,歪斜在坐椅上昏厥过去。
  吕公著惊骇地呼唤着司马光,闻“喜讯”而赶来的中枢重臣文彦博、韩维、吕大防、范纯仁、刘挚、李清臣和程颐、邢恕等人都涌进政事堂,全然愣住了。
  停步在政事堂门外窗前的朝廷百官,刹那间失魂落魄、禁口哑声。
  人们一时慌乱无措。
  韩维此刻还算冷静,喝令邢恕速去御医房传御医抢救,喝令程颐速去崇庆宫、福宁殿禀奏太皇太后和皇帝,喝令司马府家仆速召司马康来政事堂,喝令门外窗前的朝廷百官严禁谈论喧哗。
  在韩维果断的喝令声中,范纯仁和吕大防已将司马光从坐椅上移于政事堂一侧小室的床榻上,中枢重臣文彦博、吕公著、吕大防、刘挚、李清臣、范纯仁、韩维等环榻而立,神色紧张地注视着司马光神情的变化。
  也许由于移卧于床榻,司马光的身躯舒坦了,血液畅通了,也许由于司马光未了的心志仍在起着某种作用,他忽而长长舒了一口气,神态稍现平和安静,气息也顺畅了一些。
  吕公著身为右相,此刻已心神镇定,他急需司马光在至为重要的“继任人选”上有所嘱托,便俯身于司马光耳边,轻声询问:
  “君实,我说话你听见了吗?”
  司马光微微点头。
  “今后朝廷,谁可继君实之重任?”
  司马光眉头一动,没有回答。
  “文太师彦博先生如何?”
  司马光摇头,喃喃而语:
  “文公年事已高,何必累他受罪”
  “苏子瞻系君实密友,可否继任?”吕公著此问,乃缘于刚才司马光不信苏轼有结党之事而发。
  司马光低声断断续续地说:
  “子瞻可为翰林学士,其任已极,不可以加,如用文章为执政,则国朝赵普、王旦、韩琦未尝以文称。介甫文章绝世,在翰苑,为称职,及居相位,天下多事。当以介甫为戒。”
  吕公著再问:
  “君实意在何人?若圣母、皇帝询问,我何以答对?”
  司马光的声音愈显微弱,断断续续,仍可听辨:
  “光自病以来,悉以身付医生。以家事付子康,唯国事未有所付。今日,付于晦叔了”
  吕公著急切推辞:
  “君实,我才智不逮啊”
  司马光不再回答,声音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字:
  “鼎新,鼎新,鼎新”
  老御医沈安士带着两个医生跑步赶来,闯进政事堂,闯进小室,急扑司马光身边,但神情一下子颓了。
  他取出一片薄纸放在司马光的口鼻上,已无一丝气息,老御医跪在床榻前,泪水如注。
  司马康在范祖禹陪伴下发疯似地闯进政事堂,看见老御医跪地垂泪,他的脚步踉跄,仆在父亲的身上,沉痛哀绝,声咽嗓哑,在范祖禹咽泪不止的劝慰下,神情迷痴地跪在床榻前,叩头禀告:
  “父亲,你当减之俸薪,儿已遵示退回户部了”
  一声宦侍的唱引喝道声传来,一队宦侍宫女拥着太皇太后和皇帝赵煦走进政事堂。
  司马康和群臣跪地迎驾。
  太皇太后挽皇帝行至床榻前,望着司马光垂泪不止,用手抚合了司马光不瞑的眼帘。
  时元祐元年九月一日,司马光卒,享年六十八岁。
  太皇太后哀声悼念:
  “司马大先生,你为朝政累死了,天薄大宋,天薄皇室,天薄世间黎庶啊!我将厚葬大先生,报大先生忠国忠君之德。皇上,以敬师之礼为大先生送行吧!”
  十一岁的皇帝赵煦,单腿跪倒在司马光的床榻前,叩头送行,哀声恸哭。
  司马康感谢皇恩浩荡,叩头出血。
  群臣在欢呼“太皇太后万岁”、“皇上万岁”之后,也放声恸哭起来。
  政事堂内外,一片哭声。
  苏轼来晚了,他呼唤着“司马君实”这个名字,大放悲声,闯进了政事堂
  司马光匆匆离去了。他走的是古圣古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道路,给人间留下了一丝“公而忘私”、“奋不顾身”的浩然之气。
  司马光匆匆离去了。他周身清爽,两袖清风,居官四十八年,个人财产一无所有。府邸所有银两,仅当月减发之俸薪。给人间留下一丝“居官清廉”的凛然之气。
  司马光匆匆离去了。他的府邸寝居之内,留有遗奏八张纸笺,皆系手札,论当世要务,探索着“鼎新”之途。床箦萧然,唯枕下有《役书》一册,页行注释密密麻麻。他虽然罢废了王安石的“募役法”,恢复了“差役法”,但仍然没有停止对“役法”的探索。他留下了一个未竟的事业,也给人间留下了一种“不停探索”的精神。
  司马光匆匆离去了。他用十八年时间修著的《资治通鉴》成了光照千秋的不朽巨著。他在十八个月执权行政中所推行的“革故鼎新”(后人称“元社更化”)却是一笔说不清的糊涂帐。也许他执权的时间太短了,历史没有给予他足够的生命。他在学问上是成功者,他在政坛上同王安石一样,都是无可奈何的失败者。
  司马光匆匆离去了。他的人品、道德、学识、作风,赢得了朝野官员黎庶最广泛的怀念,赢得了朝廷最高规格的礼遇。病丧之时,朝廷辍朝三日,百官吊唁,满城哀悲,“京师之人为之罢市往吊”,家家焚香悼念,哀状空前。京都画师,绘像刻印鬻之,市人皆“家置一像,供于祭堂,饮食必祝焉”,“四方皆遣人购之”。灵车移往老家谏水时,人们夹道送行,注香于头顶以送葬者九百余人,四方来会葬者数万之众。朝廷拨治丧费银三千两、绢四千匹,赐龙脑水银以敛,其墓地庄穆辉煌,碑楼宏大,高四丈五尺,回廊环绕,蔚为壮观,与江宁北山王安石冷清的墓地相比,世人议之曰:君实升天,介甫入地,世态炎凉
  司马光匆匆离去了。天下文人学士以诗词哀悼者不计其数,他的老朋友范镇景仁为他写的墓志铭,在朝野广泛流传:
  呜呼,公乎而不留乎!山岳可泐也,公之意气坚不可夺也;江海可竭也,公之正论浚不可遏也!呜乎公兮,时既得矣,道既行矣,志已伸矣,而寿止于斯,哀哉,哀哉!
  司马光匆匆离去了。苏轼亲自为老友撰写《行状》和《神道碑》,概述了司马光生平的业绩,洋洋万言,公允凿实,奠定了司马光人品、道德、功业、学识的历史地位。《神道碑》结尾,苏轼“拜手稽首”的诗吟,唱出了当时民心归倚的生动情状:
  
  公来自西,一马二童。
  万人环之,如渴赴泉。
  孰不见公,莫如我先。
  二圣忘己,惟公是式。
  公亦无我,惟民是度。
  民日乐哉,既相司马。
  尔贾于途,我耕于野。
  士日时哉,既用君实。
  我后子先,时不可失。
  公如麟凤,不鸷不搏。
  羽毛毕朝,雄狡率服。
  
  司马光匆匆离去了。一位伟大人物的消失,导致了一个时期龙蛇相争的混乱。
  崇政殿说书程颐主持丧事,置灵柩祭堂于董太师巷司马光的府邸,也许出于对司马光的尊敬,也许出于展示“理学”的风采,也许出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程颐竟以古礼始终丧葬。以古礼敛体,用锦囊裹司马光之身;以古礼制棺椁,依诸侯制,棺厚五寸,榔为三重,皆用松木;以古礼殡葬,依诸侯制,殡为五日,葬为五月;以古礼行哀,祭曲招魂,葬曲挽歌;以古礼服丧,哀子著斩丧之服,居三年之孝。
  朝臣闻知,议论纷起,善者赞其复以古礼符合司马光的初衷,恶者斥其复以古礼糟践司马光的心志。
  九月六日,一场纷争在司马府邸的门前发生了。
  是日,是司马光病逝的第六天,是开祭的日子,也是神宗皇帝赵顼的灵牌放进宗室明堂的日子。
  早朝之后,群臣明堂祭把,在庄穆隆重的礼典中,和着礼乐,完成了先帝赵顼灵牌的定位,朝廷颁布大赦天下之诏,算是先帝赵顼最后赐给人间的恩典。群臣欢呼,以吉礼完成了“明堂祭祀”。
  “明堂”礼毕,时已巳时,苏轼、苏辙与同辈官员二十多人,急忙奔向司马光府邸祭吊,欲凭棺哀思,忆昔日之谊,叙难舍之情。
  他们行至司马光府邸门前,见程颐、朱光庭、贾易立于阶上,神情森穆,默然无语。
  苏轼等正欲拾阶而进,程颐举手阻之曰:
  “《论语》有语:‘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公等方歌朝廷大赦吉礼,非‘哭则不歌’之义,不可入!”
  这也是“古礼”吗?群臣驻足懵了。程颐拱手为礼:
  “请公等返回,明日斋戒来祭。”
  苏轼心愤而戏谑:
  “古人但云‘哭而不歌’,并没有说‘歌而不哭’啊!正叔熟记古人之言,只可惜闹颠倒了。先古礼而后吊唁,于礼何害?”
  程颐语塞,张臂拦阻,怒吼道:
  “子瞻强词狡辩,猥亵古礼!”
  苏轼亦怒吼:
  “燠糟鄙俚,你那是枉死市叔孙通所制之礼,糟践君实之心志、辱没君实之人品道德啊!”说罢,推开程颐的手臂登阶欲入,在旁的朱光庭、贾易援程颐出,苏辙、吕陶等人亦援苏轼而上,口舌相讥,争吵声起,此时,司马康率领家人披麻带孝而出迎,程颐见状,把满腔愤怒撒向司马康:
  “孤哀子若真行孝,当依古礼悲恸哀绝,居室思父母劬劳之恩,不可因受吊而废哀!”
  司马康惘然,进退不得。
  苏轼亦怒,正欲出语抗争,大内宦侍尖利的唱引喝道传来:
  “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驾临祭吊!”
  苏轼、程颐和群臣们抬头望去,太皇太后的飞凤轿辇、皇帝的雕龙轿辇,在一队禁卫士卒的蜂拥下向前涌来。群臣急忙跪倒迎驾。
  司马康跪倒在最前面,他的左边是苏轼,右边是程颐,他低头左右顾盼而心底惊悸:
  “这就是朝臣们议论的‘洛党’、‘蜀党’吗?朋党之争开始了。”

  篇二十一
  常州
  苏轼豁达镇定地走着他坎坷人生中最后一段路程·病榻留别,他清清爽爽地离开了人间·《荔枝叹》——一首凄怆雄浑的史诗·
  一晃,王安石、司马光病逝十四年了。
  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二十三岁的皇帝赵煦病亡,庙号哲宗,因其无嗣,他十九岁的弟弟端王赵佶继承了皇位,与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起用韩忠彦(韩琦之子)为左相、曾布为右相、李清臣为门下侍郎、蒋之奇知枢密院事,大赦“绍圣”、“元符”七年间被贬被罚的“元祐”朝臣文彦傅、王珪、司马光、吕公著、吕大防、韩维、范纯仁、苏轼、苏辙、范祖禹、刘挚、程颐等三十三人。贬逐宰相章惇为武昌军节度副使,潭州安置,复贬雷州;贬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出知永兴军,复贬提举杭州洞霄宫;贬尚书左丞蔡卞(王安石之婿)于池州。帝王更换,党争依然,大宋王朝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折腾。翌年改元为“建中靖国”。
  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六月十五日西时日落时分,江南运河河面,从润州码头漂出一条客船,逆流荡波,缓缓而行。在晚霞映红的粼粼水波中,向常州驶来。
  船头上坐着一位风尘染衣的老人,十四年不息不离的苦雨寒风,已染白了他的须发,折弯了他的身骨,吹凉了他的心怀。他病恙初愈,神情憔停,望着);D流不息的红波白浪,似乎凝住了神思,沉浸于这十四年来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回忆之中。他闭目凄然,口中喃喃地吟出一首告别以往的哀诗:
  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
  黄州惠州儋州。
  这位老人就是“余生欲老海南村,帝遣巫阳招我魂”从儋州大赦归来的苏轼。
  苏轼去年(元符三年)五月接到朝廷“以琼州别驾,安置廉州,不得签书公事”的诏令,六月十七日即与儿子苏过乘船离开儋州北返,七月四日到达廉州。居屋未定,又接到朝廷“改任舒州团练副使”的诏令离开廉州而行,九月下旬途经广州,儿子苏迈、苏迨率妻室儿女至广州迎聚。劫后的天伦之乐,使苏轼悲喜交加,特别是几个孙子苏箪、苏符、苏箕、苏笛、苏筌、苏筹的萦绕膝前,更使他感到喜从天降的满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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