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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利斯朵夫-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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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到苏兹家里。克利斯朵夫只希望能避免听卜德班希米脱的唱。虽然卜德班希
米脱心痒难熬的想显本领而一再暗示,他可绝对不接下文。但苏兹和耿士一心一意要拿
他们的朋友来献宝,克利斯朵夫这关是逃不过的了。他便没精打采的坐到钢琴前面,心
里想:“好家伙,好家伙,你真不知轻重呢:小心点儿!我是对什么都不留情的。”
他想到等会儿要让苏兹伤心,不由得很难过;但他认为与其让这个福斯塔夫①糟蹋
他的音乐,宁可使他老人家受些痛苦。可是这一点倒毋须他操心:胖子的声音美极了。
一听最初几节,克利斯朵夫就做了个惊讶的动作,使眼睛老钉着他的苏兹吓了一跳,以
为他不满意,赶到克利斯朵夫一边弹着一边脸色开朗起来,他才放下了心。于是老人的
脸也给克利斯朵夫的快乐照出反光来了。一曲完了,克利斯朵夫转过身来嚷着说,他从
来没听见一个人把他的歌唱得这样美的,那时苏兹的快乐简直无可形容;他的欢喜是比
克利斯朵夫的满意和卜德现希米脱的得意更甜蜜更深刻:因为他们俩所感到的不过是自
己一个人的愉快,而苏兹是把两个朋友的愉快都感到了。音乐继续下去。克利斯朵夫高
兴得叫了:他不懂这个又笨重又庸俗的家伙怎么会传达出他的歌的思想。当然这并不是
说他把所有细腻的地方都能准确的表现出来;可是他有克利斯朵夫从来没法使职业歌唱
家完全感觉到的那种激动和热情。他望着卜德班希米脱,心里想:“难道他真有这样的
感情吗?”
①莎士比亚剧中的福斯塔夫是个荒淫无耻的小人典型,同时是个大胖子。
但他在胖子的眼睛里,除了虚荣心获得满足的表示,根本没看到什么热情。只有一
股无意识的力在这个大块文章的身体中蠢动。这股盲目的,被动的力,好比一队士兵在
那里厮杀,既不知道跟谁厮杀,也不知道为什么厮杀。一旦给歌的精神吸住之后,它便
欢欣鼓舞的听任摆布:因为它需要活动,而要是让它自寻出路的话,它就永远不会知道
怎么活动的。
克利斯朵夫心里想,在创造人类的那天,造物主并没为搭配人的四肢百体花过多少
心血,只是随随便便的凑起来,不管它们放在一处是否相称。所以每个人都是被他用信
手拈来的零件配成的;应该是一个人的各个部分,竟分配在五六个不同的人身上:脑子
在一个人身上,心在另一个人身上,而适合这个心灵的身子又在第三个人身上;乐谱在
一边,奏乐起的人在另外一边。有些人好比极名贵的小提琴,只因为没人会拉,就给永
远关在匣子里头,而那班生来配拉这种提琴的人,倒反终身只能抱着一些可怜的乐谱。
他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感慨,尤其因为他自恨从来不能好好的唱一个歌。他的嗓子是唱不
准的,自己听了就讨厌。
可是,卜德班希米脱得意忘形,开始在克利斯朵夫的歌曲里〃加点儿表情〃,就是说
把他自己的表情代替了原作的表情。克利斯朵夫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曲子因之而生色,
便慢慢的沉下脸来。苏兹也发觉了。他是没有批评精神而只知道佩服朋友的,自个儿决
不能发见卜德班希米脱的趣味恶劣。但他对克利斯朵夫的热情,使他感受到少年的思想
中最微妙的地方:他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克利斯朵夫身上了;所以他对卜德班希
米脱浮夸的唱法也觉得受不了,想阻止他这种危险的倾向。可是要卜德班希米脱住嘴不
是件容易的事。他唱完了克利斯朵夫的作品,接着想唱些教克利斯朵夫一听名字就要恶
心的,庸俗的歌曲,苏兹费了不知多大的劲才把他拦住了。
幸而仆人来请吃晚饭,堵住了卜德班希米脱的嘴巴。一上饭桌,他有了另外一个显
本领的机会。在这方面他是没有敌手的;克利斯朵夫经过了中午的一顿,此刻懒得再和
他竞争了。
时间过得很快。三位老朋友围着饭桌望着克利斯朵夫,把他的话句句咽在肚里。克
利斯朵夫很奇怪:在这个偏僻的小城里,和这些从未一面的老人怎么会相处得比自己的
家人还亲热。他想:一个艺术家倘使能知道自己的思想在世界上会交结到这些不相识的
朋友,他将要感到多么幸福,——他的心会多么温暖,加增多少勇气可是事实往往
并不如此:各人都孤零零的活着,孤零零的死掉,并且感觉得越深切,越需要互相倾诉
的时候,越不敢把各人的感觉说出来。随便恭维人的俗物,说话是挺容易的。可是爱到
极点的人非竭力强迫自己就不能开口,不能说出他们的爱。所以对于一般敢说出来的人,
我们应当感谢:他们不知不觉的在那里帮助作者和他合作。克利斯朵夫非常感激苏兹。
他决不把苏兹和其余的两位一般看待,感觉到他是这一小组朋友中的灵魂,是爱与慈悲
的洪炉,其余两人不过是这口炉子射出的反光而已。耿士和卜德班希米脱对他的友谊是
截然不同的。耿士是自私的家伙,音乐给他的满足,只象一只猫受到人家抚爱。卜德班
希米脱是一方面为了满足虚荣心,一方面为了练习嗓子有种生理上的快感。他们完全不
想了解克利斯朵夫,唯有苏兹是真正的忘了自己,真正的爱着。
夜深了,两位客人都已经动身。屋子里只剩下克利斯朵夫和苏兹,他对老人说:
“现在我要为你一个人弹琴了。”
他坐在钢琴前面,——象对着心爱的人那样的弹奏。他弹着最近的作品,把老人听
得出神了。他坐在克利斯朵夫旁边,眼睛老钉看他,屏着气。他那颗慈祥恺恻的心,连
一点儿极小的幸福都不忍独享,他不由自主的反复说着:“唉!可惜耿士不在这儿!”
克利斯朵夫听了可有点儿不耐烦。
一个钟点过去了:克利斯朵夫老在那里弹着;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克利斯朵夫弹完
了,他们还是不作声。一切都很静:屋子,街道,都睡熟了。克利斯朵夫转过身子,看
见老人哭着,便站起来拥抱他。两人在恬静的夜里低声谈着。隔壁屋里的时钟,滴滴答
答的声音隐约可闻。苏兹轻轻的说着话,抱着手,身子望前探着一点;因为克利斯朵夫
问到,他便讲着他的身世,他的悲伤;他老防着自己,唯恐流露出叹苦的口吻,他心里
真想说:“我错了我不该抱怨的大家都对我很好”
事实上他并没抱怨,只是在他平平淡淡叙述孤独生活的时候,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惆
怅的意味。他在最痛苦的叙述中参入某种很渺茫很感伤的理想主义,使克利斯朵夫听了
不快而不忍加以反驳。其实,那在苏兹心中也不见得是一种坚定的信仰,只是需要信仰
的一种热望,——一种渺茫的希冀,是他当做水面上的浮标一般抓着不放的。他瞧着克
利斯朵夫,想在他的眼睛中间找些加强他信仰的表示。克利斯朵夫看到朋友的眼神对他
那么信赖的老钉着,向他求救,同时也听到希望他怎么回答的暗示。于是克利斯朵夫说
出了一番有勇气有信心的话,正是老人所希望听到而觉得非常安慰的。一老一少忘了年
岁的差别,象年龄相仿而相爱相助的弟兄一般接近;弱的一个向强的一个求援:老人在
青年的心中找到了依傍。
半夜过后,他们分手了。克利斯朵夫明天应当票早,他要搭的车就是他坐着来的那
一班。所以他赶紧脱着衣服上床。老人把客房收拾得仿佛预备他住上几个月似的。桌上
花瓶里插着几朵蔷薇和一枝月桂。书桌上铺着一张全新的吸水纸,当天早上他教人搬了
一架钢琴进去,又在自己最珍视最心爱的书籍里挑了几册摆在近床的搁板上。没有一个
小地方他没想到,而且都是一片诚心的想到的。可是一切都白费了:克利斯朵夫什么也
没看见。他倒在床上,立刻睡熟了。
苏兹可睡不着。他再三回味着白天的快乐,同时已经在体验离别的悲哀。他把彼此
说过的话温了一遍,想到亲爱的克利斯朵夫睡在他身旁,跟自己的床只隔着一堵壁。他
四肢痠软,浑身瘫倒了,气也塞住了;他觉得在散步的时候着了凉,旧病快复发了;可
是他只想看:“只要能支持到他动身就好了。”
他唯恐忽然来一阵咳呛把克利斯朵夫惊醒。他因为感激上帝,便作了一首诗,题材
是根据西面的〃主啊,如今你可以照你的话,释放弃人安然去世〃那一段。他浑身是
汗①的起床,坐上书桌把诗句写下,仔细誊了一遍,又题上一段情意恳切的献辞,署了
姓名,填了日子和时刻;等到重新上床的时候,他打了个寒噤,整夜都不觉得温暖。
①《圣经》载,耶路撒冷有圣者名西面,自言得有圣灵启示,知道自己未死之前,
必看见主所立的基督。他受了圣灵感动,进入圣殿,正遇见耶稣的父母抱着孩子进来,
西面就用手接过来,称颂神说:“主啊,如今可以照你的话,释放弃人(按即指他自己)
去世〃见《路加福音》第二章第二六至二九节。今人引用此语,乃表示久待之事果然
实现的欣喜。年老多病的苏兹以此作诗,尤有深意。
黎明来了。苏兹不胜惆怅的想起昨天的黎明。但他埋怨自己不该让这种思想把他最
后几分钟的快乐给糟蹋了;他知道明天还要追悔今天这个时间呢;因此他竭力不让自己
辜负眼前这段光阴。他伸着耳朵听隔壁屋子里的动静。可是克利斯朵夫声息全无。他睡
的姿势还是晚上睡下去的姿势。六点半了,他还睡着。要使他错过开车的时间真是太容
易了,反正他也不过一笑置之。可是老人没有得到对方同意,决不敢随便支配一个朋友。
他心里想:
“那决不能说是我的错,而且跟我完全不相干。只要我不作声就行了。倘使他不准
时期床,我还可以陪他一天。”
可是他又回答自己说:“不,我没有这权利。”
于是他以为应当把他叫醒了,去敲房门。克利斯朵夫并不就醒,还得再敲几下。老
人心里很难过,想着:“啊!他睡得多甜!很可以睡到中午呢!”
终于克利斯朵夫声音挺高兴的在里头答应了。他一知道钟点不由得叫了一声,接着
就在屋子里忙起来,乱哄哄的梳洗,唱着断气的歌曲,还隔着墙和苏兹亲热的招呼,说
些傻话把悲伤的老人也逗乐了。然后他开了门走出来,精神挺好,一团高兴,根本没想
到自己使人家难过。其实他又没有什么事需要他赶回去,多待几天对他也毫无损失,而
对苏兹却是莫大的愉快。但克利斯朵夫想不到这些。而且他不管对老人抱着多少好感,
也很想告别了:昨天一天絮絮不休的长谈,那些拚着最后一点热情抓着他的人物,已经
使他厌倦。何况他还年轻,以为来日方长,大家尽有重新聚首的机会:他现在也不是上
什么天涯地角,——不比那老人,明知不久就要到比天涯地角更远的地方去,所以他瞧
着克利斯朵夫的目光大有从此永诀的意味。
他虽然筋疲力尽,还是把克利斯朵夫送到车站。外边悄悄的下着寒冷的细雨。到了
站上,克利斯朵夫打开钱袋,发觉钱已经不够买直达家乡的车票。他知道苏兹会非常高
兴的借给他的,可不愿意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一个爱你的人有个机会帮你的忙而快
活一下呢?大概是为了不愿意打搅人,或是为了自尊心。他把车票买到中间站,决意从
那儿走回家。
开车的时间到了。他们在车厢的踏级上拥抱。苏兹把夜里写的诗塞在克利斯朵夫手
里,站在正对着他车厢的月台上。在已经告别而还没分手的情形之下,两人无话可说了。
但苏兹的眼睛继续在那里说话,直到车子开动以后才离开了克利斯朵夫的脸。
火车在铁道拐弯的地方隐没了。苏兹孤零零的踏着泥泞的路回家,拖着沉重的脚步,
突然之间觉得又累又冷,雨天的景色格外凄凉。他好容易才挨到家里,爬上阶梯。一进
卧房,一阵狂咳把他气都闭住了。莎乐美马上赶了来。他一边不由自主的哼着,一边反
复不已的说:“还好!居然能够撑到这个时候”
他觉得非常不舒服,就睡下了。莎乐美请医生去了。一到床上,他的身子简直象一
堆破絮。他没法动弹;唯有胸部在那里翕动,好比炉灶的风箱。脑袋重甸甸的,发着高
热,他整天温着昨日的梦,连一分一秒都不放过:他觉得万分惆怅,继而又责备自己,
不该有了这样的幸福以后再抱怨。他合着手,一片热诚的感谢上帝。
克利斯朵夫望着家乡进发。经过了那么一天,他心绪安定了,老人的温情恢复了他
的自信。到了中间站,他高高兴兴的下来赶路。离家还有六十公里地,他可不慌不忙,
象小学生闲逛一样的走着。这时正是四月,田野里一切还没怎么长成。树叶象皮肤打皱
的小手似的在苍黑的枝头展开来;疏疏的几株起果树开着花,嫩弱的野蔷薇爬在篱笆上
微笑。光秃的树林抽着嫩绿的新芽;林后高岗上,象枪尖一般矗立着一座罗曼式的古堡。
浅蓝的天空气着几朵乌云,影子在初春的田野中缓缓移动:骤雨过了,又出了大太阳,
鸟在那儿唱着。
克利斯朵夫发觉自己怀念着高脱弗烈特舅舅,而且已经想了一忽儿;他好久没想起
这可怜的人,为什么这一下忽然念念不忘了呢?他沿着水光荡漾的河边,在两旁种着白
杨的路上走着的时候,舅舅的面貌简直形影不离的紧钉着他,以致到了一堵墙的拐角上,
仿佛就要劈面撞见他了。
天阴了,一阵猛烈的暴雨夹着冰雹下起来了,远处还有雷声。克利斯朵夫刚走近一
个村子,看到一些粉红的门面和深红的屋顶,周围还有几株树。他脚下一紧,奔到村口
第一家人家的屋檐下去躲雨。冰雹下得很厉害,打在瓦上琤琤琮琮,掉在地下象铅丸似
的乱蹦乱跳,车辙里的水直望四下里流着。在繁花满树的果园顶上,一条虹在暗蓝的云
端里展开着鲜明的彩带。
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门口打毛线。她很客气的请克利斯朵夫到里面去,他便跟着走
进一间屋子,同时是做饭,吃饭,睡觉的地方。尽里头生着一堆很旺的火,上面吊着一
只锅子。有个女人在那里剥着蔬菜,跟克利斯朵夫招呼了一声,叫他走到火边去烘干衣
服。那姑娘去找了一啤酒来给他喝。她坐在桌子对面继续打着毛线,同时照顾着两个彼
此拿草塞在脖子里玩儿的孩子。她和克利斯朵夫搭讪着。过了一会,他才发觉她是个瞎
子。她长得一点儿不美,个子很高大,红红的脸蛋,雪白的牙齿,手臂很结实,可是面
貌不大端整,她跟多数的瞎子一样脸上堆着点笑容而没有表情,也和他们一样,谈到什
么人和什么东西的时候,仿佛是亲眼目睹的。克利斯朵夫先听她说今天田野里风光很美,
他气色很好,不由得愣了一愣,疑心她说笑话。他把瞎子姑娘和剥蔬菜的女人轮流的瞧
了一会,觉得她们都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示。两个妇女很亲热的问他从哪儿来,打哪儿过。
瞎子那股说话的劲似乎有点儿夸张;她听着克利斯朵夫讲到路上和田里的情形,总得插
几句嘴,议论一番。当然,这些议论往往跟事实完全相反。但她好象硬要相信自己和他
看得一样清楚。
家里其余的人也回来了:一个三十岁光景的壮健的农夫和他年轻的女人。克利斯朵
夫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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