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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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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
“账房学徒连生,聪慧勤奋,为人踏实诚恳,吾膝下无子,思来想去,决定将之收为义子,其后家中的一切大小事务,俱交予他打理”
那些字不断在宝龄眼前交错、重叠,她忽地望向灵堂之上顾老爷的灵牌,纵然只是一块牌位,但她真的很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老爷为何会留下这样一封信?又为何要这样做?纵然膝下无子,要收连生为义子,可为何要赶她走?
她想起顾老爷来与她“告别”时,那慈爱又充满留恋的眼神,不,不可能!顾老爷之前对她态度冷漠,只是为了保护她不是么?怎么会
保护?!一道灵光在她脑海里忽闪而过,她忽地怔住。
这封信是顾老爷出事之前便写好了的,她还记得祥福叔说,顾老爷交代他不到最后,无需将信拿出来,所以她顾老爷出事之后,她曾要看这封信,但祥福叔并未答应。
顾老爷所说的“最后”是什么一声?这个最后难道是死亡?
那么,顾老爷之所以与要与她撇清关系,是因为一瞬间,她心底千头万绪,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封信,是我爹去南京前交给你的?是我爹亲笔写的?”良久,她喃喃地望向祥福叔,想从祥福叔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但,祥福叔只是一脸的平静:“大小姐,这是老奴亲眼看着老爷写的,随后将它锁进抽屉里,这抽屉的钥匙,只有老爷与老奴两人有,大小姐若是不信,便是说老奴伪造了老爷的遗书。”
宝龄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听一个声音道:“祥福叔,大小姐落脚的地方,可收拾妥当了?”
宝龄回过头,便看到连生站在她身旁,他并没有看她,只是望着祥福叔,淡淡地道。
祥福叔道:“收拾妥当了,城东的那栋宅子虽不大,但很干净,大小姐今后便可在那里生活。”
连生目光移过,凝视宝龄:“我陪你去屋里收拾收拾,走吧。”
“连生,你说什么?”她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个曾经一直站在她身边,说会保护她的少年,此刻竟是一脸的平静,甚至冷漠。
他一字一字地道:“白纸黑字,再清楚不过,你已不再是顾府的大小姐,也不能再住在顾府,既然义父收我为义子,我便有义务完成他的遗愿。”
宝龄盯着连生,眼底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连生”
好像什么都变了。在踏进顾府的前一刻,她曾想过各种难以面对的局面,顾老爷的突然离世,加上谋反的罪名,昔日风光无限的顾府无疑从最高处狠狠地摔了下来,顾老爷不在了,就等于顾府没了顶梁柱,只留下孤儿寡母,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眷,病的病、疯的疯,顾府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知道,一路上,她的心没有一刻是放松的,但,她却从未想过,竟是这样的局面!
不知过了多久,宝龄的目光慢慢地落在连生那袭蓝色锦缎上,忽地笑了,凉凉地笑:“我可不可以见见我娘?二少爷。”
最后三个字,宝龄故意加重了语气,连生又怎会听不出来,他手指微微地一僵,随即道:“可是可以,只是,太太还未醒,我看,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为好。”
宝龄目光陡然一沉,却听一个柔弱的声音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宝龄心底一阵酸涩:“娘!”
仁福堂的院子里,阮氏正由贾妈妈搀扶着,一步步地走来。
连生的目光在扫过阮氏时,微微地一沉。
宝龄却已飞快地跑过去,抱住阮氏:“娘,你没事吧?你的身子”
阮氏嘴唇苍白银纸,缓缓摇摇头,拍拍宝龄的手,目光随即望向祥福叔与连生:“是谁说要赶大小姐走?”
祥福叔张了张嘴,却听连生不紧不慢地道:“是老爷的意思,老爷的信,太太也看过了。”
阮氏盯着连生,那目光仿佛淬了寒冰:“老爷膝下无子,顾家后继无人,是我未能为顾家延续香火,老爷要收你为义子,我没有任何意见,但,宝龄是老爷的亲生女儿,是这顾府的大小姐,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一个父亲,纵然对自己的子女一时生气失望,冲动之下做些有违常理之事,又怎会真的对自己的女儿绝情绝意,抛弃在外,任由她自生自灭?你们口口声声是为了完成老爷的遗愿,就忍心看这老爷在九泉之下后悔不堪么?祥福叔,连生来顾家没多久,自然不清楚,可你是咱们顾家的老人了,老爷从前对宝龄如何,他不晓得你也不晓得么?”
老爷,你是真想与宝龄断绝父女关系么?不,怕你是不想让她沾上浑水,想她远走他乡,躲开我,从此保她平安吧?直到最后,你也不敢告诉她我不是她的生母,不敢告诉她她的生母是怎么死的,不敢告诉她你曾经做过的一切,你是怕她从今往后只会怨恨与你,所以,只好想出这样的方法不过,没有这么容易!
顾老爷的死如一个黑色的漩涡,将阮氏吞没,她本已病得恹恹的,但那封信却叫她那怠倦的恨意重新又如巨浪般涌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狠?纵然你死了,也不肯将这一切留给我们的女儿?宁可留给一个外人!因为你明知道,找个人,与宝龄的关系不一般!阮氏扬起下颌,心中起伏不定,目光忽地一凛道:“若要赶走宝龄,那么——便从额的尸体上踏过去。”
“娘!”宝龄心蓦地一惊,素来柔弱,没有什么主意的阮氏此刻竟是为了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宝龄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
祥福叔更是一怔,只有连生,望着阮氏,那从来倔强明亮的目光中微微显出一丝料峭的、叫人看不懂的寒意。
那眼神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如此陌生,陌生到当宝龄接触到那眼神时,竟是凝住。那般的眼神不该出现在连生眼中,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少年么?他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 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亦毫不掩饰他的愤怒,亦毫不掩饰他的喜欢。他的感情是炽热的,所有的情绪都会表现出来 然而这一刻他的眼神,竟深得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她一时竟觉得所有的一切如山间的重重迷雾,辨不清方向。
而与此同时,阮氏亦是盯着连生,这少年的目光她太熟悉了 一如顾老爷得知她曾害了他最心爱的那个人时的眼神,是警告、亦是一种对立。
他们所维护的是同一个人,那么决绝的决心,那么深刻的情感。一想到这里,阮氏咬紧了牙关,片刻,才道:“老爷走后,这里,便是我当家,日后,谁再提起半句让大小家离开的话,谁便先离开宝龄,陪娘回屋吧。”
宝龄扶着阮氏,缓缓走出仁福堂,纵然她看不见,但依旧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而来。
连生,他到底想做什么?
宝龄将阮氏扶到床上,又从贾妈妈手里接过药,轻轻地吹凉,再伸出手去:“娘,吃药。”
阮氏怔了怔:“让贾妈妈来吧,你去歇息一会儿。”
“不。”宝龄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以后,我每日都会来,陪娘吃饭,喂娘吃完药,等娘睡着才回去。”
阮氏露出锦缎被褥外那素白的手微微一颤,还未说话,却见宝龄唇边浮起一抹苦涩的笑,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爹已经不在了,你与宝婳,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会好好地保护你们,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阮氏睡去时,已是深夜。
宝龄经过云烟小筑的时候,又去看了看宝婳,宝婳也已睡着了,许久未见,小脸蛋似乎又瘦了点。顾老爷的死对她来说,怕也是极大的打击吧?她虽与父母都不太亲近,亦不像别的孩子那般撒娇依赖,但毕竟,死去的那个也是她的亲生父亲。
宝龄在宝婳床边坐了一会儿,替她捻了捻被角,才站起来,慢慢地沿着那条她熟悉的路,走回拂晓园,一阵风吹来,她抬起头,那些白日里绿意融融的树,此刻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用一种寂寞的姿势随风摇摆。
顾府的夜,是从未有过的清冷。
拂晓园亮着一盏微弱的灯,一踏进园子,宝龄便被一个人抱了满怀:“大小姐,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抱了那颗泛着凉意的心泛起些许温暖,没有推开她,只是柔声道:“招娣。”
招娣愣了愣,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火了,亦太冲动了,随即放开宝龄,那眼睛还是通红的:“大小姐,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发生好多事”
“我都知道了。”宝龄应了一声,忽然感觉无比的疲倦。
进屋后,招娣一边替宝龄梳洗,一边嘀咕道:“大小姐,我想老爷心里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定是一时冲动才”
“前些日子老爷不是跟大小姐生气么?我想那信便是那时候写的,当不得真的!”
“连生也真是的,怎么不帮大小姐说话,反而”
“招娣,他如今是二少爷了,你不能再这么喊他。”宝龄此刻穿着一袭里衣坐在床边,忽地出声道。
招娣手上的动作一顿,半响,那眼神定定地望着门口,忽地凝住。
顺着招娣的目光看过去,宝龄看到连生正站在门口,夜风将他一头乌发吹得凌乱,神情模糊不清。
招娣回过神,道:“二少爷,纵然你今非昔比,与大小姐成了姐弟,但进大小姐的屋子,是不是更该避讳一些?”
口气不善,宝龄一听便知道招娣气着连生,低声道:“你先出去吧。”
本来是一屋子伺候大小姐的人,招娣明明看着连生与自己一样,对大小姐的态度一点点地变化,她甚至看得出连生对大小姐非比寻常的紧张与关心,而如今他竟是变作了这顾府的主子,而且,居然还要赶大小姐走,招娣心里的确不明白也不太自在。但大小姐开了口,她只好先退下。
宝龄玩着连生,忽地笑了笑:“招娣说的对,以后,我们是姐弟了,你进我的屋子,能不能先敲门?”
从前,他来她这里,从来不需要敲门,纵然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个下人,但她却从未将他当作过下人,她一直觉得,他是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唯一最了解她的人,不是顾宝龄,是那个纯粹的她。
而此刻,身份变了,好像什么都变了。
连生站在阴暗处,屋里的光线照不到他,他的眸子在瞬间黯淡了一下,笼在袖子里的手指,绞得发白,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你应该听从顾老爷的安排。”
“听从爹的安排,然后离开?这就是你的意思?”宝龄忽地站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好,连生,那你告诉我,你也觉得爹是真的像信上写的这么看我,所以要我走?”
她一步走到他跟前:“我以为你明白的,你明白我心底最深的那个秘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我不是她,从我醒来每一刻我都尽力在做好,我没有闯过祸,我没有再任意妄为,别人可以不知道但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努力,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生我的气,不要我?不是从前,是现在?!”
连生僵直的身子仿佛一张弓,一动不动,眸中的神情复杂无比:“宝龄”
宝龄。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她不觉一怔,随后睫毛长长地垂下来,低声道:“还是,你也变了,爹认你做义子,你如今不同了,所以,你也变了?”
壹佰零捌、兄妹
被几日前的那场大雨点染的空气依旧带着潮湿,阳光在那层薄薄的水汽下闪烁着浅金色的色泽,一点点地再不如之前那般灼热,连空气亦带着些许微凉。
陆离望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女子,希朗说她身子虽还虚弱,但已无大碍了,随时会醒来,所以此刻她的面容,已恢复到了不属于她的模样。
纵然这不少陆离第一次见识到邵九的易容术,但还是不禁深吸一口气,经过邵九易容之后的人,面容不会出现呆板、古怪,与常人无异。正因为如此,她此刻脸上呈现的苍白之色,正是属于她自己,没有一丝掩盖,这丝苍白叫一向沉静的他,心头不觉泛起一丝酸涩。
这几日,他都是这么坐在她床边守着她,他已经许久未见到她了,这些年来,他们渐渐长大,不再如很多年前那般一起行事,开始独当一年,有各自的使命,很多时候,都是好几个月、甚至一年都见不上一面,有时纵然相见,亦是匆匆的,说的,不过是帮会之事。然而没有一次,如这次这般,他心中那么的难受。
陆离静静地望着她,清冷的目光渐渐浮上一丝疼惜,伸出手,轻轻将她胸前的被角往上拉了拉。
宝龄微微睁开双眸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双眼睛。分明清冷的好像没有一丝情绪,却偏偏透着一丝深厚的情愫,涣散的焦距慢慢地集中起来 当她看清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男子时,他的手还停在她的胸口,她不觉错愕地出声:“你”
忽然的声音将陆离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对上她的眼,当看到她确实已醒过来时,清冷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欣喜:“醒了?”手又自然地移至她的额头 似是舒了口气,“还好,退烧了。”
脸上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柔和 陆离牵了牵唇角,算是笑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做。”
宝龄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呆呆地几乎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哪里?”
陆离顿了顿道:“邵公馆,这里是浮雪庭。”
邵公馆浮雪庭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忽然间涌上脑海,荒野的那场瓢泼大雨 那些面目狰狞的男人,还有她忽地撑起身子:“我昏迷了几天了?”
“三天三夜。”
居然已是三天三夜?那顾老爷她心一揪便要站起来:“我爹他”身子却忽地被人按住。
陆离的耳边忽然响起平野说过的那番话,那一日,邵九与希朗进了她的屋子,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没有邵九的命令,他亦不会擅自进入,所以,他一直等在院落外,那个时候平野走过来 看了他一眼 眼中露出一种轻蔑愤怒的情绪:“我看你还是别等了,等也是白等,她不记得爷 不记得我,说不定连你也不记得了,当初我们从村子里亡命一样的逃出来,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如今为了那个人居然真是认贼作父!”
眸光渐渐暗淡下来,陆离收回手 淡淡地道:“顾老爷的棺柩已送去了顾府,此刻,应该早已下葬了。”
“找到我爹了?!”宝龄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爷带回来的。”
是邵九!一瞬间,宝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迷糊的神智已渐渐清醒了,荒山上的那一幕一幕统统回到了记忆中。
那个雨夜,本是那么的狼狈、悲痛、不堪回想,而这一刻她回想起来,竟另有一种别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她抬起眼帘,正想再问点什么,却见眼前的男子面容变得有些冷漠,刚才她醒来的那种关切的眼神,仿佛不见了。
但不知为何,从睁开眼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只是有一点下意识的怔忡,却并没有太大的惊慌。
好像这个双眸清冷的男子,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此刻出现在这里,那么他是邵九请来的大夫?得到顾老爷的消息,她压抑的心情舒展了些,又想到也许是他一直在照顾自己,她终是弯起了唇,低低道,“谢谢你,你是”
一瞬间,陆离眉宇间流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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