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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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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过二十左右的少年,便能统治一个大帮会近五年,而且从舆论来看,名声还不小,邵九的手段她可想而知,又见他适才对那裘堂主虽仿佛谦虚有礼,但亦是从容不迫,可想而知,心中早有谋算。
他都无法看清,她又怎么看得清?就连他,她亦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宝龄不免有些为那位裘堂主唏嘘,只不过,那是别人的“家事”,她是客,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所的不做。
宝龄的一番话,邵九心中似有些动容,片刻却笑道:“夜深了,顾小姐若有兴趣,睡前可在卧房的露台上小坐片刻,今日晴朗,可以看到满天的星辰,若过几日下雨,便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两人对视,目光仿佛胶着在一起,随即错开,彼此轻轻一笑。
待宝龄走后,邵九起身站在露台上,满天的星辰将他的眼眸照得更亮,脑海中掠过那双清亮的眸子,与她适才切蛋糕时的模样。
手法很熟稔,用力亦很匀称,叉子轻按蛋糕,刀徐徐切下,几乎没有留下屑沫,一位旧式的小姐,怎么会
还有刚才那一番话。
唇角一扬,他轻笑开来:真有趣。
伍拾肆、清风拂面毒入骨
邵九说的没错,邵公馆的夜色,与顾府亦是不同。
顾府仿佛一只高高的笼罩,高墙深院鳞次栉比,那一方星空,便只是天井上方小小的一个方块而已。而邵公馆的星空,却是绵延无边的,仿佛一块铺展的织锦缎,浅处光晕般的水蓝,深处却近乎灰紫色,连着园子里那片湖,漫天的繁星更像是落在湖里,一伸手,便能触碰到。夜色中的邵公馆静谧无声,望不见人,白天春色曼妙的府邸,此刻竟给人一种满身清寂的感觉。
宝龄站在露台上,长长地吸了口气,望着那忽明忽暗的星辰,陡然间不知怎的,竟觉得像是一个人的眼睛,不似阮素臣般宁静,亦不似连生般张扬,如同星辰一般,分明亮到极致,深深望进去时,却又看不清。
顾府的一切,到了此地,竟仿佛离得很远。
深夜的顾府亦是一片宁静,然而这宁静中像是隐约藏着什么,高墙黑瓦将一片明亮的天空遮去一大半,此刻已近子夜,瑞玉庭里,却依稀有一丝光亮。
阮氏临窗而坐,案上的烛台闪烁着细微摇曳的光芒,阮氏苍白的容颜,便也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已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只要不至于病得要躺在床上,她便习惯坐在这小窗前,望着窗外,分不清是看窗外的景色,亦或是在等一个人。然而,来来去去的,也不过是贾妈妈与几个下人而已。哪怕那一次,她几乎难产,痛得快要失去知觉时,睁开眼,亦未看到期望中的那个人。
是多少年了?这一晃,便已十几年,却仿佛还是昨天,脑海中依旧清晰的记得,大帅府闺房中的那扇小窗前,他缓缓走过,见了她,他笑得文雅,眼中却带着一丝桀骜,他说,阮小姐,外面春光这样好,为何要呆在屋子里?
彼时,她不过豆蔻年华,因为身体的羸弱,几乎很少踏出这园子一步,从小到大,除了表哥,亦未见过任何名陌生男子,然而,她遇到了他,只看了一眼,便慌乱的低下头去。这一眼,便是一生。满腹心事,从此便在心里生了根。
嘎吱一声,翠镯闪身而入,细碎的步子有一种压抑的慌乱,掩上门才低声唤了声:“太太”
声音压得极低,阮氏却仿佛如梦惊醒一般回过头,苍白的容颜,映衬的眸子更为漆黑,声音有些恍惚:“什么?”
翠镯小声道:“太太,老爷午后出去了一趟,奴婢见他坐上了府里的马车,可那车夫不一会变回来了,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老爷到了城里便下了车,说是有事要办,叫那马车夫先回来了,后来老爷回来了,却没有会仁福堂,却是去了”
阮氏抬起眼帘,翠镯低低地说了几个字:“后园子里那片墓地。”
“今日是初几?”阮氏指尖一颤,漆黑的眼眸没有一丝光亮。
“四月初七。”
“初七、初七过几日便是初十了吧?”阮氏忽的幽幽的道。
翠镯有些茫然,轻声道:“嗯,奴婢还记得,四月初八,也就是明日,便是大小姐的生辰,还记得去年,老爷请了戏班子热热闹闹了一整日呢。”
翠镯无心的一句话,仿佛将阮氏拉回了无边的往事中去,多少次,她恨不得忘记,那段往事却偏偏如生了根一般驻扎在心底最深处,如心底最柔软的那块肉上的一根刺,每每想起,便生涩的疼,疼得发颤。
初生的婴儿嘹亮的哭声、那个女人怀抱婴儿时恬静浅笑的神情,与他凝视那女人时,眼底掩饰不住的柔情
阮氏静静的一动不动,良久,才披上外衣,缓缓走了出去。
夜凉如水,阮氏的眼眸在夜色中焕发一种异样的光芒。不,顾府的女主人,只有她一个,若是不能,那么,她宁可亲手毁掉一切。
仁福堂里,顾老爷静静的坐在那间密室里,知道阮氏推门进去,亦并未流露出一丝惊讶之意,仿佛置若罔闻。
阮氏的目光落在那间纤尘不染的小屋里,已是多少年了?这里,却依旧如初,仿佛连时光都格外偏爱,并未留下多少印记。阮氏似乎还能看到那沉静的女子,坐在床边,安静的纳一双婴儿的布鞋,一针一线,静谧无声,日光一寸寸移下西墙,那女子的眉目静的仿佛出尘一般,就连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她也只是微微抬头,那份恬静与淡泊,叫当时的阮氏几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阮氏缓缓开口:“老爷,怎的还未睡?”
顾老爷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阮氏身上,一寸一寸的扫过去,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她,良久,站起来,慢慢靠近阮氏,平时犀利威严的眼眸中夹杂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昔年的神医洛大师,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个虚怀若谷,以救治人为本,人称佛手圣医;而另一个却专门研究各种毒为乐趣,甚至不惜以身试毒,更配置了一种剧毒无比的药,人称鬼手毒医,因为那种毒药,无色无味,死后亦无中毒迹象,即便是有名的仵作亦查不出来,故此,取名为:清风拂。只不过,十几年前,两人下了山便销声匿迹了。”
阮氏柔柔一笑:“老爷为何与我说这些?”
顾老爷望着阮氏,忽的说了一句极为古怪的话:“你房里的那缸鱼,是不是有该换了?”
心蓦地一沉,阮氏的笑停格在唇边,眼神若针尖:“老爷都知道了?”
顾老爷浓眉一掀,只听阮氏慢慢地道:“老爷想知道鬼手毒医的事么?那么,我便告诉老爷。”
“佛手与鬼手是同门师兄弟,他们的师傅洛大师却因鬼手心思过于阴冷狭隘,所以偏爱佛手,鬼手一辈子都想超过他那大师兄,于是便偏要与他作对,佛手救人,他杀人,佛手研制救人医病的药方,他便研究毒。洛大师往生之后,他们师兄弟各自下山,佛手跟随了当时的北地之王尹思庭,成了随军的军医,南北一战中,约莫是跟着大军陪葬了。而鬼手若老爷是鬼手,会如何?”
顾老爷眼底精光一闪:“当时南北对立,战事一触即发,若我是鬼手,便应该投靠南方的阮家。”
阮氏一动不动,静静的道:“只可惜十几年前,他用自己来试一种毒,也死了。”
“你与鬼手”顾老爷紧紧地盯着阮氏,呼吸渐渐沉重。
“不算师徒,只不过,他当时是表舅的门客,念着表舅知遇之恩,又见我体弱多病,便教了我一些药学。毒能害人,有时亦能救人,而无意中有一次,我发现那清风拂,只要极小心的控制用量,居然可以缓解我身体的疼痛,那时候,我刚好初次遇到”阮氏的目光移过来,竟有些朦胧的柔情,“老爷。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让自己好一些,再好一些,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而已,于是我便偷偷慢着表哥求鬼手叫我调配清风拂。”顿了顿,悠悠一笑:“只不过,我还未学到全部,鬼手便死了。这些年来,我只能自己琢磨,我不似鬼手,以身试毒,所以我只能用鱼缸里的那些鱼,来试毒。”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住,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闷,仿佛一张弦,绷紧到极致,就要崩裂。
顾老爷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关节发出咯咯咯的声响,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梅珊的死状,与当年一模一样,晓晴,是不是也是你”
语调带着一种愤怒的沙哑,只说到“晓晴”两字时,顾老爷竟是放缓了语气,仿佛生怕惊扰了谁,那么小心翼翼,如火的目光中一流露出一丝伤痛。
“陶晓晴?”阮氏默默地将这三个字又念了一遍,却与顾老爷截然不同,是一种冰凉刻骨的寒意,“是啊,过几日便是陶晓晴的忌日了。”
“果真是你!”顾老爷瞳孔蓦地收缩,一手死死掐住了阮氏的脖子,“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狠毒?”呼吸几乎停滞,阮氏的脸色愈发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瞳仁中弥漫一抹绝望的灰色,唇角却缓缓扬起,“若说狠毒,我哪里及的上老爷半分,老爷莫是忘了当初做过的那些事么?陶晓晴活着心也死了,我不过是让她痛快些咳咳咳”
“贱人!”顾老爷怒极,猛烈的怒火与伤痛令他手下的力气越来越重,这些天来的猜测终于得到印证,为了这件事,他不惜大费周章支开宝龄,此刻,在这间屋子里,他要亲手做了了结。
“老爷,你杀了我吧。”阮氏的声音像是一个弦丝,细细的,却带着几分尖锐,双眸盯着顾老爷,一字一字的道:“若我死了,很快便有人将一封信公诸天下,告诉所有的人,之所以今时今日会有顾家,是因为什么。表面风光体面的顾家、满口仁义的大善人顾老爷,十几年前有做过什么?十几年的苦心经营被我一朝毁了,老爷就没有不甘?”
“你知道什么?”顾老爷似是无比震惊。
“那一日,你去书房与表哥说事,我忍不住想来看看你,结果,你们的谈话,关于当年那件事,还有你们之间的秘密协议,我都听到了。最重要的是”阮氏忽的恍惚一笑,“宝龄亦会知道,她这位爹爹当初是如何负心寡情、背信弃义,为了名利地位,不惜做的那些事,还伤透了她娘的心,也叫她晓得,这十几年来,她所谓的娘,其实”
“够了!”顾老爷怒吼一声,那只紧紧钳制着阮氏的手,却松开了几分,“瑗贞,这些年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亦成了我顾万山唯一明媒正娶的女人,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阮氏眼中弥漫起水雾,一字一字,哀怨凄厉,“我以为,你会知道,万山,你知道的!可是,你能给我么?能么?”
伍拾伍、一个约定
夜色中,顾老爷的眼底仿佛也有一丝无奈闪过,眉心微微隆起。邵九向顾家提亲,是他与邵九说好的一出戏。
顾老爷想起那一日,青莲会来信,附上了连生的卖身契,亦是卖给他一个人情。就如同当初他将玉面虎送去青莲会,随时凑巧,但焉能说,这并非两人心中所愿?
与宝龄之前的猜测相同,青莲会与顾家从无来往,青莲会是顾老爷那大舅子阮克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扎得很深,若贸然拔去,怕是会伤及肺腑,故一时动不得,既然动不得,最好的办法便是使之软化,叫它无关痛痒,甚至顺着自己。但一来、毕竟官匪道不同,要来往,并不能无所顾忌、堂而皇之;二来,还缺少一个缺口、缺少一个契机。
如今,顾府与邵家的一来一往,便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契机。
但宝龄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契机,表面上虽也顺着了阮家的意思,是阮家乐见其成的,顾家,此刻就如同阮家与邵家之间的一道桥梁,无需阮家亲自出面,很多事情便能通过阮家传达给邵九。但私底下,顾老爷内心深处却存着一层更深的打算。只是,此刻不能说、亦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怕是会变得无法收拾。
而顾老爷与邵九的见面,亦是怀着另一种心思。不断的试探、周旋,你来我往之下,顾老爷发觉一件事情,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的少年,果然并非一般的草莽流寇,风淡云轻的神情下,更远远是不那么简单。
只不过,正是如此,他才更放心与之谋划。他一直深信一个道理: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他在商界那么多年,很明白利益的趋势才是最能促成关系,而那种关系,虽会随着利益的消散或变化而结束或生变,但在利益相同时,是最为稳固可靠的。
他更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少年,绝不会只甘心做一个帮会头目那么简单。
而自己呢?顾老爷眸中流露出一丝微芒,这些年来,顾家的名声够大了,锦衣玉食,亦什么都不缺,旁人看来,他应该满足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需要什么。当年若非自己,阮家有如何能
目标一致。浅笑试探间,顾老爷自信找到了那少年眼中相同的讯息。于是,便有了邵家向宝婳提亲一事。这算是帮忙,亦算是第一次的合作。
他这么做,只是想试探一个人。
其实没有人知道,当他看到白氏的尸身时,是如何震惊,因为白氏的死状叫他想起了一个人,一段往事;一个他刻骨铭心的人,一段他每每思及便痛不欲生的往事。只是,那震惊他掩饰得极为小心,几乎并未流露。所以,他请来白朗大夫查看白氏的尸身,白朗大夫说白氏脖颈上的勒痕并非致命伤,而像是死后造成的,最叫他吃惊的是白朗大夫状似无意的一句话,说起曾经的一种毒,叫清风拂,能取人性命于无形。他于是亲自去查,果然查到一些眉目:那制清风拂的鬼手,居然曾在阮氏未出嫁前,便在阮家做过一段时日的门客。
一切昭然若揭,但他深知那人心里若还有一丝在意,便是对宝婳。他开始转变,故意忽略宝龄,偏袒宝婳。果不其然,那人露出了藏了十几年的尾巴,她是巴不得宝龄代嫁,远远地消失吧?
叫他没想到的是宝龄,居然听了她的话回来找他,他虽是惊讶,但亦顺水推舟般“逼”宝龄代替宝婳,去邵公馆小住。宝龄若能离开顾府一段时日,他做一些事,也再无顾忌了。
她以为这件事要解决,会费一些时日,却没想到,她居然轻易地便承认了。就在刚才,他几乎抛弃了多年的沉着,就像个冲动的少年一般,想就地了结此事,直到听到她最后的那番话,他瞳孔才慢慢收缩起来,原来,她手里握着他的把柄,所以,她有恃无恐。
那件事,是他心底永远的隐秘
一念至此,顾老爷的眼神随即变得冰凉:“你和我心中都明白,又何须再问。”
阮氏仿佛浑身最后的一丝力气都消失殆尽,却是笑了:“是,我早就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望着阮氏失魂落魄的模样,良久,顾老爷声音变得柔和了几分:“瑗贞,过去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只要你日后安分一些,做一个娘亲该做的,我又怎会亏待于你?终究,你是宝龄、宝婳的娘,是咱们顾家唯一的女主人,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哪怕日后顾家有了男儿,亦是如此。”
阮氏身后,还有一个阮家。此刻,还不到时候。更何况,那件事,她似乎全都知道顾老爷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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