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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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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却忘了自己的腿上绑着绷带,忘了小腿曾受过伤,还未完全复原,伤口传来的痛楚让她全身僵硬,脊背湿透,弯下腰,脸色苍白。
阮素臣愣住了,方才宝龄是最后一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正好踢中他的小腿骨,那种感觉让他突然惊醒,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是望着她,目光落在他的脚上,眼底掠过一丝懊悔、心痛,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很痛?”
宝龄没有说话,只是蹲在地上,用力地环抱住自己。然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被缓缓地松开,她吓得退后,无奈脚没有一丝力气,又是一个踉跄。
那双手及时将她抱住,却没有如同方才那样,而是轻轻地一拉便松开。宝龄喘着气看着他,然后,微微地张大了嘴巴。
面前方才还仿佛失去控制的少年,此刻,竟用一种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动作帮她系好了腰带,然后,弯下腰查看她的伤口,眼底满是心疼:“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她几乎听不到,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他站起来,望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得犹如深邃的湖泊:“我陪你回房,叫许大夫来看看。”
说罢,不由分说地将她怀抱起来,走出屋去。
伤口只是由于力量太大被撕开,许怀康重新替宝龄包扎了一番,她感觉疼痛也渐渐减轻了,只是心底的惊涛骇浪却还是未能平息,她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背对着她,跟着许怀康走出屋外:“会不会对恢复造成影响?”
许怀康笑笑:“无妨,应该不会,只是——小心一些,不要再让伤口受到撕扯。”
阮素臣点点头,许怀康不知想起什么,忽地道:“四公子,有件事,老夫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事便说吧。”少年似乎还沉浸在方才发生的事中,有些心不在焉。
“老夫记得,从前大帅门下有位食客,精通医术,留下不少稀奇古怪的手札,老夫当年一时兴趣,也曾被大帅准许去研究过那些手札,只是,手札所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医者之道,故此,老夫匆匆一看,便没有再留意。但如今想来,那位公子所患之病,本就古怪,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或许,那些手札上会找到线索也不一定。”
虽无法断诊邵九的病,亦说了准备后事的话,但许怀康心里终究不踏实,几番研究,他才想起这么一件事,这件事,他本该早早地便告诉阮素臣,但经过几次接触,他也敏感地发现,四公子与那位公子的关系不同寻常,分不清是敌人还是朋友,所以,他此刻才有所犹豫,但医者仁心,救人为本,他还是说了出来。
阮素臣眉心轻轻一蹙,他自然知道许怀康说的大帅并非是指自己,而是自己的父亲。他亦记得小时候家中是有这么一位食客,似乎精通医术,但为人脾气却极为古怪,总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许人进入,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后来,那为食客便不见了,再后来他才知道,那食客是中毒而死,至于为何会中毒,他彼时还小,没有多想。而食客留下来的那些医术手札,被他父亲放在南书房一处隐蔽的地方,他也从未看过。
他陷入了沉思,眼底是一片难以捉摸的神情,忽地,一个下人匆匆而来:“四公子!”
“何事?”他以为是前厅的人找不到他,故此来请他,却听那下人张嘴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四公子,三夫人三夫人回来了!”
壹佰拾陆、出乎预料
骆氏回来了。
阮素臣本想等南京府一切安定下来,便去寻找骆氏,但之后,很多事让他放缓了脚步。
譬如,南京府的巨变,譬如,宝龄的事。又譬如,骆氏从前的身份。
然而,他想不到,她却自己回来了。
梅香阵阵,院子里的腊梅红白相间,开得正盛,梅树下,年轻妇人静默而立,一身雪白雪白的紫貂斗篷,仿若一株白梅,幽静出尘。
阮素臣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已不知在想什么,阮素臣沉默半响,才出声道:“母亲。”
骆氏转过身,目光落在儿子的身上,仿佛有片刻的恍惚,随即抿了抿唇,淡淡地一笑:“臣儿,来,到娘这里来。”
阮素臣微微一怔。从小到大,他这位母亲便很少流露对他的宠溺,就算是相处,亦是最淡的,他走过去,在骆氏身旁的石桌前坐下,骆氏端起酒盏,浅抿一口,琉璃杯映着她的容颜有几分少女的酡红,忽地幽幽一叹:“臣儿,你为何不问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阮素臣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道:“母亲既然要走,便是连父亲都留不住的,又何况孩儿,孩儿问来又有何用?”
骆氏握着酒盏的手微微一凝:“你都知道了”
“这些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府里的人独独避着在我面前说起罢了。”声音无悲无喜,他遥望天空。
骆氏望着阮素臣,这也是她的儿子,在她身边长大,但她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她忽地在心底笑了一声,或许,她从来不是一个好母亲,对那个孩子是,对这个孩子也是。
在她的臣儿生下来的那一刻,她望着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望着阮克欣喜得难以自尽的神情,心底却宛如一团幽井般无波无澜,这个孩子并非爱情的结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于这个孩子的降临,或许只是她在阮府幽居的筹码罢了。每当看到这个孩子的眉眼越长越开,神情间那神似阮克的模样,她总会克制不住地抵触。
而最重要的一点,她很明白,当她看到这个孩子时,总会无可避免地想起另一个孩子,同样是她的骨肉,同样是她怀胎十月辛苦所生,作为阮家的四公子,阮素臣能过着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生活,但那个孩子,他也才五岁啊,那样的年纪要遭受那样大的折磨,还未真正享受生活的美好却已离去(当时骆氏是这样以为的),每当念及此事,她的心便如凌迟般痛不欲生。
她并非是不爱阮素臣,纵然他是阮克的孩子,但也毕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怎会不疼?只是,每当她想抱他,亲他,如同每一个寻常的母亲那般时,却总会想起那个早夭的孩子,仓皇而逃。
所以,她开始刻意地冷淡他、疏远他,对他比一般的孩子都要严格。
这么多年,俱是如此。哪怕是他提出要离开南京府,去苏州时,她亦不曾挽留,她不会忘记当时还不过十岁出头的他,来告诉她他的决定,漂亮清澈的大眼睛里尽是期待,他是期待她能抱住他,说一些舍不得的话的,然而,她却只是高高地坐着,嘱咐他一些冰冷的道理,她分明看到他眼睛里的光芒暗下去,转身时,再也没有留恋。
可是,如今,他长大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渴望从她身上得到母爱的小孩,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的大帅,此刻,她能感觉到他们母子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深深地合上眼,再睁开:“臣儿,娘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怨着娘。”
睫毛微微地一颤,阮素臣一动不动地望着怀中清澈流转的琼浆玉液:“臣儿不敢。”
忽地,一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那双手很瘦,此刻却很柔软,一如记忆中,他还很小很小,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那种感觉。他心头蓦地一震,抬起眼,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双手停留在他脸颊,一寸寸温柔地抚摸,从眉眼,到额头:“臣儿,你瘦了。这几日,很辛苦吧?”
一股巨大的酸涩冲破喉咙,阮素臣眼眶微微一热,缓缓摇了摇头:“不辛苦,这是臣儿的命。”
骆氏一愣,将他拥入怀中,如同他还是个孩子一般摩挲着他乌黑的发丝:“傻孩子,娘知道你从来不喜欢那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之事。”
阮素臣靠在骆氏怀里,他的身体是僵硬的,仿佛一时无法习惯失去已久的母亲的拥抱:“娘”
他没有再如方才一般恭敬地喊她母亲,而是脱口叫了娘,像小时候拼命想引起她的注意时那般,这是他盼了多久的怀抱?他闭上眼,竟是犹如做梦一般。
从远处望去,梅树下的两个人,相依相偎,如同一幅温馨的画,时光静静流淌,静谧而漫长。
良久,阮素臣听到骆氏的声音缓缓地由他头顶传来:“娘听说,你从山上救回了一个姑娘?”
阮素臣神情一凝,慢慢地坐直了身体,直视骆氏:“是,娘既然已经听说了,便应当也知道了,孩儿救回来的,便是顾家的大小姐。”
他的目光坚韧而决绝,这一次,他不能再妥协,更不会再退让:“娘,孩儿知道您要说什么,但孩儿也可以告诉您,这一次,无论您说什么,孩儿都不会再放弃。孩儿已经失去过一次,绝不会再失去第二次。”
骆氏凝视着阮素臣,她看到他眼中如同火焰一般的神情,亦看到他坚韧如盘丝般的决心,很久很久,她忽然轻轻地道:“臣儿,你真的那么爱她么?”
在骆氏开口询问之时,阮素臣以为她会像每一次一般,要他将宝龄送出府去,不要与她有任何瓜葛,但——出乎他预料之外的,骆氏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但却只是微微一怔,他便道:“是,我爱她,我不可以没有她,而且,我更相信——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
骆氏的心蓦地一怔,让她心惊的不止是阮素臣对顾家大小姐的深情,更因为在方才的一刹那,她仿佛看到阮克的身影。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跪在当时正意气风发的男子面前,那男子一把将她拉起来,抱入怀中,目光灼热的霸道:“将从前的一切都忘了吧,以后,你便是我阮克的女人,也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温润淡然的少年,已渐渐地充满了霸气?
她有些恍惚地望着他,但很快地,她便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件在她心头重若千斤的事,于是,她摒除心头万千的思绪,缓慢而清晰地开口:“臣儿,如今你已真的长大了,既然,你已做了决定,那么,娘便不再有异议。”
几乎是难以置信的,阮素臣蓦地抬起头,心头被巨大的喜悦充斥,他脱口道:“娘同意我娶她为妻?”
骆氏微微一笑:“如今你已是华夏的大帅,你要做一件事,这个天下还有谁能说个不字?”
突如其来的惊喜将阮素臣包围,他忽地握住骆氏的手,如同一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雀跃:“谢谢娘。”
骆氏的手忽地被抓住,她能感到他的手仿佛是第一次,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么温热,那么真实,她眼底忽地浮起复杂的情绪,良久,道:“只是娘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阮素臣沉浸在喜悦中,神情亦是柔和的:“什么事?”
“听说与那顾大小姐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少年人?”骆氏平淡的神情下,是难以抑制的关切。
邵九?
阮素臣舒展的眉再一次凝结起来:“那个人他是青莲会的少帮主,至于孩儿为何要将他留在府中,待过些时候再跟娘解释”
他不知骆氏为何要问起邵九,只当是得知邵九来历不明,有所担心,所以随口一问罢了,关于他将邵九留下来的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更不知该如何跟骆氏说,却不想话只说到一半,却被阮氏打断。
“那个少年,娘想问你讨一个人情。”
阮素臣错愕地看着骆氏:“娘是何意?”
骆氏从容不迫地道:“那个少年,其实我在北地时见过,当时我因为一时难以适应北地的严寒,昏倒在路边,幸好他随北地聂督军出行,将我救起,后来我才知道他姓邵,是你父亲钦点讨伐南疆乱党的将军,他与聂督军两人将我安置在农舍中,我才渐渐好起来,我本想亲自答谢,却无奈我身子好些时,他已回了南京,他对我有恩,所以,我想让你将他放出府去,别再留着他。”
阮素臣眉心微微一动,陷入沉思,眼中的神情复杂莫名,半响,淡淡道:“那少年是我救回来的,我只是想医治他,并非为难他,娘何出此言?”
骆氏深深地看着他,声音不缓不慢:“臣儿,你是娘所生,难道娘会不知道,你之所以留着那个少年,是因为你在妒忌,你不想放他出去,但你本性纯善,又不忍心害他,所以便一拖再拖,是么?”
仿佛隐藏极深的心事被揭穿,阮素臣沉默不语。
“那个少年,与顾家大小姐曾有婚约,你想要娶顾家大小姐为妻,但顾家大小姐爱的,却是那个少年。”骆氏眼底有一抹看透人世的通彻,“可是臣儿,你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简单的道理,有些事,无法强求,就如同你大哥处心积虑地想要你父亲的位子,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更何况,是世人谁也左右不了的感情之事。你若真爱她,便该好好对她爱的人,她并不是个愚笨的孩子,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对她的好,不是么?”
阮素臣静静地站着,指尖缓缓地蜷缩起来,一会儿,才吐了一口气,神情分不出悲喜:“只是,恐怕此刻,就算孩儿放他回去,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是什么意思?”骆氏陡然间站起来。
“他得了一种怪病,连许大夫都说无法医治,算起来,他的命,也不过这两天的事了。”
心仿佛被利剑刺中,骆氏身子猛地晃了晃,但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将内心极大的波动压制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应该有的语气道:“这样么那么,我可不可以先去看看他?”
她眼中的关切不多不少,她的神情不平淡,却也不激烈,就如同那个少年对于她,真的只是一个恩人,如此简单。
阮素臣沉吟片刻,微微点点头:“他在西苑,娘随我来。”
转过身,他的眉目间却浮动着一丝若有所思
贰佰拾柒、身世
宝龄拆开纱布,仔细瞧了瞧伤口,幸好,只是有几针线稍许有些裂开,经许大夫重新缝过后包扎后,已不再流血。她轻轻吐了口气,想起方才阮素臣的举动,心还是不由得颤抖起来。
不,她要赶快离开这里,无论腿伤有没有痊愈。她有一种感觉,此时的阮素臣已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不敢想象,她若再住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顾不得脚上的伤口,疼地站起来,但下一秒,却又停下了动作。
可是,此刻在阮府的,不止她一人还有邵九。
邵九,他根本无法与她一道离开,若她一个人走了,他怎么办?
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戒备地退后一步,进来的却是春分。春分端起一壶茶,柔声道:“小姐,公子去送客了,就算过来也还有好一会儿呢。”
春分以为她在等阮素臣,宝龄只得再次坐下,想起什么,问道:“许大夫回去了没有?他有没有说,西苑那位公子怎么样了?”
阮素臣请许怀康来给她看看她的脚,那么许怀康有没有去看过邵九?刚才那样的情况下,她离开邵九的屋子,此刻,却不由得担心起来。
十余天,十余天似乎随时,那个少年便会消失一般,心头的不安让她忍不住想要再次过去看看。
春分摇摇头,过了会才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方才听许大夫跟公子说起小姐的腿伤时,说起一件事,是关于那位公子的病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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