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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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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仗,在京师大街上招摇而过。
安解语自来此后从未出过门,此时却也无心观街察景,只一门心思回想昨夜听雨给她恶补的安家基本常识。
安家老爷安远常早年娶了宁家小姐为妻。两家倒是门当户对,两人自小也是青梅竹马。鸳盟得谐后过得甚是恩爱。婚后一年就生了大公子安解弘。安老爷心疼爱妻生育不易,将养了三年,才又生了安解语。不料生产的时候却难产丧命。安老爷和夫人正情浓时遭此劫难,一度痛心疾首地要抛了家去。还是安老太太拉着两个孩子死活唤回了安老爷。安老爷为爱妻守孝三年,才续了弦,却是安夫人宁氏的庶妹小宁氏。
这小宁氏却不是省油的灯。嫁过来不久就怀了孕,就将那安解弘和安解语看作了眼中钉肉中刺,意欲除之而后快。
安老爷做官能干,内宅那些弯弯绕也瞒不了他。之前和宁氏夫人一起的时候,安老爷并未有任何通房妾室。现下小宁氏嫁过来,也是一人独大,和宁府男子们妻妾成群不可同日而语。小宁氏那枪就对准了安氏姐弟。不是殴打虐待,就是托人拐卖,小宁氏还自认为做得巧妙,却都被安老爷看在眼里,初始只派了人不动声色地护着兄妹俩。后来看她闹得狠了,却因她为安老太太送了终,无法休妻,才另找法子要绝了她独大的心。于是安老爷开始不断往屋里纳妾收房。一年时间不到,安老爷就多了五房妾室,且有三个都有了身孕。小宁氏那枪果然就转了方向,向着安家的妾室去了。安氏姐弟这才逃出生天,不再有性命之忧。
想到此安解语就头疼。听说那安老爷之前就有五房妾室,后来去了汝南做知府,又纳了三房,现在足足八房妾室,却只有小宁氏生有两个女儿。那些妾室不是孕中流产,就是产后夭折,到也是奇事。
一路无话。午后时分才到了安家。
安家的四进祖宅在寸金寸土的京师实不算小。可惜安家人口众多,此次回来又多了好几车从汝南搜刮的地皮,真真地拥挤不堪。
安解语进了门,被安老爷的一众妾室迎到了正厅。小宁氏却是端端正正坐在首座,等着安解语给她见礼。
安解语知道这原身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吃过小宁氏的大亏,现下却想给她讨回些利息。由此当没看见小宁氏,进门就要拜自己生母的牌位。
小宁氏就僵在那里。她是续弦。按流云朝的规矩,续弦在原配的牌位前得三跪九拜执妾礼。
岑妈妈却是极高兴,领了安解语便往正室后面的小间而去。安老爷将宁氏的牌位设在此处,寻常都锁着门。
此时安解语对着生母的牌位福了三福,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跟随而来看热闹的妾室们。
那些女人也都是乖的,个个上来三跪九拜。就差了小宁氏一人。
安解语也不说出去,就一直站在小间等着。
小宁氏在外间磨蹭了半天,想等人出来就糊弄过去。却左右不见人。就知道安解语这是要治她。却也无法。此次回来,安家还有诸多事要求着安解语。
小宁氏咬咬牙,也去了小屋,在安解语和众多妾室下人的注视下,对安解语生母的牌位三跪九拜。
安解语等她拜完,就略微对她福了福道:“有劳姨娘。”径直让岑妈妈带路去看安老爷了。
小宁氏气得回房摔了好几个茶杯。
那边安解语一进安老爷养病的屋子,就闻到一阵中药的气味。再看安老爷,虽已年过不惑,却依稀得见年轻时风神俊朗的模样儿,就是脸皮黄瘦,病态明显。
安老爷看着安解语给他行礼,摆摆手道:“见过你母亲了?”
两人都知说得是谁。
安解语点点头,道:“父亲也要暇时保养,我们则哥儿还没有见过外祖父呢。”
安老爷听到小外孙,就笑了一下,却又愁眉不展,道:“我原本最忧心是你,谁料你却有你的造化。现下我最忧心的却是你大哥。”
安解语就安慰老父道:“父亲放心。女儿已托我们四爷和侯爷,帮哥哥做一门好亲。范家出面,谁家都会卖这个面子。”又掩嘴笑道,“就算大哥想尚主,你女婿也得去找太子说道说道。”
安老爷这才放下心来,又看女儿衣饰不凡,眉宇舒展,并无郁结之气,知女儿在侯府过得还算顺心。又加上安解弘前儿刚得到吏部的准信儿,却是授了上阳县的县令。官职虽小,上阳县却是河东的大县,赶得上汝南的一个知府,一向是众人争抢的肥差。安解弘并未中进士。以举人之身得到这个位置,全然是上头有人的缘故。也就更信了几分女儿的话。
安解弘端了药进来,亲自给老父喂药,却是父慈子孝的场景。
小宁氏带着两个重新梳妆打扮好的亲生女儿过来见安解语,却看见他们父子女三人其乐融融,自己就象个外人似的,就有些气闷。她跟安老爷十几年的情分,也比不上她姐姐跟安老爷三四年的夫妻。更没想到她姐姐生前压她一头,死了还能压她一头,就是生个女儿,以后也要永远压在自己女儿头上。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一阵阵的恨。
安解语看见小宁氏带着两个妹妹过来,便起身行礼。
小宁氏所出的女儿跟安解语以前并不亲厚。现下却跟嫡亲的姐妹似地一左一右围上来,一口一个“姐姐”。
安解语就笑道:“既然叫了我作姐姐,也不能白让你们叫。”就叫了听雨拿了打赏的荷包,一人给了一个。
安解瑞是小宁氏大女儿,家里人都叫她瑞姐儿,比安解语要小四岁,生得和安解语有五分相似,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小宁氏最得意就是这个女儿。当年安解语能结镇南侯府那门显贵,她也安心要让大女儿再结门贵亲。因此上磨到今年一十六岁,却还未许人。就又盘算上了安解语。
安解宜是小女儿,家里人都叫她宜姐儿,长得酷似小宁氏,却没有两个姐姐的美貌风情。好在年纪尚小,等她嫡亲的姐姐结了好亲,自会带契妹妹。所以小宁氏对小女儿远远没有对大女儿上心。
瑞姐儿却看不上荷包,扶了安解语坐到一旁的杌子上,笑眯眯道:“姐姐在侯府多少好东西,可不能就拿两个荷包糊弄我们姐妹。知道的,说姐姐不拘小节,不知道的,还不知要怎么编派姐姐呢。”
安解语却是头一遭见识开口就索要礼物的大家闺秀,就盯了她细看。
安老爷却是气得咳嗽起来,道:“我跟你们大姐好久不见,有话要说。你们先回房等着吧。一会儿叫你们再出来。”
瑞姐儿就撅了嘴道:“爹爹忒偏心了。往日心里眼里只有我和妹妹。现下姐姐回来,又心里眼里只有姐姐了。”又笑着对安解语打趣道:“姐姐可小心被爹爹骗了。”说毕,调皮地对安解语眨眨眼,带着安解宜自去了。
第一卷 庙堂 第十章 姐妹
安老爷就对安解语苦笑道:“你别理她们就是。这些年,都是你姨娘教管她们,心里有些想头是有的。只要无伤大雅,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安解语安慰道:“女儿省得。以前在家也不是没有相处过。父亲放心。只大妹妹今年也有一十六岁,不知定了人家没有?”
安老爷叹气道:“倒是有几家上门来求,你姨娘觉得门第太低,不答应。”又冷笑说:“我们安家也不是高门大户,她愿意将女儿嫁给谁,就嫁给谁,我是撂开挑子了。”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安解弘就道:“生而不教,不若无子。”
安老爷一口气接不上来,就大喘起来。
安解语白了自己大哥一眼,安抚父亲道:“父亲放心,我和大哥理会得。父亲也要好好看着姨娘。两个妹妹出了事,我们脸上也不光彩。”
安解语遂又说了托范四爷和侯爷给安解弘做亲的事。安老爷这才缓过来。
安解弘服侍他吃了药,歇下了。
安解语就出去见了安解弘的通房赵氏玉兰和他的庶长子,八个月大的纯哥儿。赵氏比安解弘还大上两岁,很是沉稳。纯哥儿白白胖胖的,很是健壮。
安解语到底喜欢小孩子,忍不住就将身上挂的一个五福进门的羊脂玉牌给了纯哥儿做见面礼。赵氏知道纯哥儿合了安解语心事,待纯哥儿越发的好。
瑞姐儿和宜姐儿两姐妹在屋里等了半天,不见人来叫她们,禁不住自己先出来了。却正碰上安解语解下玉牌给纯哥儿做礼物。
瑞姐儿眼红,就凑上来道:“可见姐姐是个偏心的。给我们就是两个小荷包打发了,给纯哥儿却是上好的玉饰。”
安解语很看不上她那小家样儿,冷然道:“你若生了孩儿,我也送你同样的一块挂件。”
瑞姐儿脸刷得就红了,委屈地看着安解语,那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很是惹人怜惜。
安解语前世最烦小白花样儿。可现下见瑞姐儿的样子,不知怎地就有些熟识。她来此也有数月,却也照过镜子,初看见溜光水滑的水银镜子里自个儿的模样,曾大吃一惊。镜子里的玉人儿绮年玉貌,最是一双含情目,眸光所到,欲说还休,就连女人也是受不住的。只轻轻颦眉少许,颔首数分,凭那一截玉颈就能勾魂夺魄。却是个小白花的祖宗。她不欲借着女人的天赋本钱占人便宜,也曾立誓要做小白花的克星。可惜天生如此,就算她横眉冷对,力图庄敬自强,镜子里却只见冷若冰霜,欲迎还拒的风情,更是动人。莫可奈何之下,也认了,只尽量少见人。免得人看见小白花变身黑牡丹,拿她当妖怪收了去。
而眼前这个小妹妹,虽努力要营造美人蹙娥眉的场景,那功力还差点儿,便似笑非笑地看着瑞姐儿,也不言语,转身就去了,走时那黑黑的眸子偏斜斜一一扫过,衬着微微挑起的细长眼角,在场之人无不以为面前那美人只将自己看在眼里心上,心都怦怦乱跳起来。
瑞姐儿看傻在那里。等安解语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到底还是小姑娘,平日里以为自己风情已胜大姐,如今看来,比人家的丫鬟还差上一截。就有些灰心丧气。
安解语就扶着听雨进了摆饭的客厅。
小宁氏便出来献殷勤,拉了安解语的手,亲热道:“大姑奶奶难得回来一次,快上座。”就让安解语坐了首席。
这边都是女眷,安解语倒也不推脱,大喇喇地坐下了。
小宁氏见安解语都不知客气一番,就轻视了她几分。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运气稍微好点的丫头,能翻出什么风浪?小宁氏打得满满得用完安解语即扔的算盘,心情倒是好起来。
一时仆妇上完菜,不过是鸡鸭鱼肉,寻常菜蔬。安解语在侯府居移体,养易气,已非吴下阿蒙。只略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瑞姐儿却是要讨回刚才的场子,就挑了安解语身后的听雨道:“大姐,你的陪嫁丫鬟怎么还是姑娘打扮,姐夫没有收了她做通房吗?”
这话一个未嫁姑娘实不该问出口。安解语就装没听见。
小宁氏却觉得女儿口角犀利,眼光独到,以后定能进豪门大家做管家奶奶,那笑就止也止不住。
瑞姐儿见安解语不说话,只当是怕了她,更是得意,就追问听雨:“听雨姐姐,听雪姐姐为何不见?可是留在府里服侍姐夫?”
听雨本不想掺和主子姐妹间的口角,这会儿却被点了名,只好道:“我们四爷只有四夫人一人,却是没有任何通房妾室。听雪前儿生了急病没了。让二小姐记挂了。”
瑞姐儿实是不信世上有男人会只要一个女人。就如她爹爹那样的好男人,也有八房妾室。只当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的,就笑道:“大姐你这可做得不对。人还以为我们安家的女儿都是如此善妒不贤,岂不是拖累我和妹妹。”
安老爷的一个妾叫桂新的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小宁氏横了她一眼。
桂新赶紧圆道:“实是看大姑奶奶和二小姐姐妹情深,婢妾高兴得。”
小宁氏就呵斥瑞姐儿道:“你少说两句。你大姐夫闲来无事,就和你大姐做恩爱夫妻,那是求也求不得的好事。若你姐姐嫁的是侯爷,才需要多几个人帮她伺候侯爷。”言下之意居然是嫌弃范四爷游手好闲。
听雨就忍不住道:“我们四爷年前就跟了太子爷南下剿匪,已是升了参将。平日里忙着呢。”
安解语便看了听雨一眼,依然微笑不语。
小宁氏却不知范四爷跟着太子南下平叛的事儿。本以为安解语嫁的是侯府的旁支,再比安家显贵,也只是跟着侯爷混口饭吃。现下却听得本来喜好男风,游手好闲的范四爷居然洗心革面,专宠安解语一人,而安解语不仅头胎就生了儿子,如今她男人又做了官,还立得是军功。谁不知道流云朝对军功封赏最厚。安解语一个诰命肯定是跑不掉的。说不定还能封侯拜将,跟镇南侯平起平坐。小宁氏那口气就生生噎在了肋骨处,堵得她直冒冷汗。
瑞姐儿听了更是眼红,立马转了心思,对安解语道:“大姐,姐夫不在家,你一人怪寂寞的。不如我和妹妹一起去侯府陪你?”
小宁氏也顾不得肋骨疼,立即打蛇随棍上,跟着道:“就这样定了。我们刚回来,家里也乱糟糟的,却是委屈了瑞姐儿和宜姐儿。你这个做大姐的,也帮扶帮扶娘家,横竖大家都承你的情。”
安解语就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道:“这侯府可不是想进就进的。就要去,也得我回去禀报了太夫人、大夫人,她们要许了,才派人来接。却是住几日都得事先定好的。不然打秋风的那么多,侯府就是座金山也给挖空了。”
瑞姐儿实没有这样讨好过一个人。原以为只要自己放低身段说几句,大姐必会拿自己当个知己,带了自己去侯府享福。谁知大姐居然油盐不进,比当年在家时难对付了许多。一时也拉不下脸来,就恼道:“我在家好好的,谁愿意去别家受拘束?--你请我我还未必去呢!”却是多了小孩子赌气的口气。
安解语就有些心软。毕竟是骨肉至亲,可一看小宁氏,又心硬了起来,就道:“那感情好。现下爹爹正在病中,姐姐是嫁出去的人,还要妹妹代姐姐敬孝。人也都知我们安家女儿最是孝顺。”
小宁氏见一时成不了,却也没有继续追下去。横竖老爷还在,要有事了,自能将安解语叫回来。出了嫁的女儿,那份家私还不都往娘家盘。
小宁氏自个儿如此,就当天下的女人都同此心。
大家用完膳,已是未时。
听雨就着阿蓝服侍安解语,自去用饭。
桂新是安老爷在任上上司送的,却是很聪明伶俐的一个女人。也读书识字,平日里跟安老爷红袖添香,在汝南也是一段佳话。她跟小宁氏不对盘很久了,一向少有机会让小宁氏吃憋。今日见了大姑奶奶,自以为得了对付小宁氏的妙计。
等听雨用饭的时候,桂新就凑了过去卖好。
听雨是个伶俐人,见人先是三分笑,很是有人缘。桂新那点道行,不够听雨看的。三下两下就被听雨套出午膳后小宁氏和瑞姐儿在一起打得好算盘。原来这母女俩本来盘算要借安解语做个跳板,到侯府去跟侯爷生米做成熟饭,也能做个贵妾。现下知道范四爷也出息了,且范四爷不象侯爷那样妻妾满堂,却是比侯爷更好的所在。就拐了主意要跟范四爷做在一处。瑞姐儿甚至比她娘还心大,竟是一心要取安解语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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